王樂瑤知道就算問她也問不出什麼,隻是淡淡地說:“我要沐浴。”
外麵的人愣了一下,隨即說道:“這荒郊野外的,恐怕無法滿足你。”
王樂瑤又說:“這附近沒有城鎮嗎?我已經受不了身上的味道,也受不了你的胡餅。如果你不帶我去沐浴,吃飽喝足,我很難保證會配合你走到目的地。你不是在我的臉上用了麵具嗎?彆人不會發現我們,你又怕什麼?”
那個叫飛鴻的鷹衛仔細斟酌了一下。
她心道這女人真是麻煩,作為人質還要求一大堆,但她也知道,對方是高門之女,一國皇後。吃穿用度何曾潦草過,忍受不了餐風露宿也是正常的。
飛鴻停下車,拿出輿圖看了看,便道:“那我們就去最近的傅陽縣城,半日的車程便到。主上來接應的人,應該也在那附近了。”
王樂瑤記得傅陽縣是屬於彭城郡下轄的。彭城郡距離建康其實並不遠,她想的是,此番去北海王的身邊,該如何全身而退。北海王如果不好對付,要拿她對付蕭衍怎麼辦?她得好好想一想退路。
下午時分,她們進了傅陽縣城,此地不是郡治所在,也沒有那麼繁華。街上雖有不少的店肆,但滿城隻一家客舍。飛鴻對外稱她們是姐妹,來彭城郡投奔親戚的,要了一間上房,也便於貼身看管王樂瑤。
她們兩個相貌平平,掌櫃的並未在意,讓小二領她們去了。
這客舍的客人南來北往的,小二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但兩個娘子單獨出門的還是少見,免不得提醒道:“二位娘子要記得睡覺時關好門,也彆隨便跟不認識的人談話。最近來了不少官兵,好像在四處搜什麼人。你們兩個弱女子,要小心些。”
王樂瑤心裡咯噔一聲,難道是蕭衍派來找她的人?
飛鴻應道:“多謝,我們曉得。”看來此地危險,不宜久留。
小二把她們帶到房間,這上房也小得很,擺設粗簡,不過還好有一床一塌,王樂瑤是絕不願跟不認識的人同睡的。
然後她問小二要了浴桶和熱水。
她還吩咐:“水要七分熱,不可太燙,也不可太涼。要用井泉之水,不能用江河之水,燒時放些木炭,不能有沙子,水質也不能渾濁。”
小二聽她說話的聲音,溫柔而悅耳,應該是個大美人。可眼前的娘子相貌平平,最多算是清秀,乍一看並無特彆。而且他沒見過燒熱水這麼費事的,他每日事多,忙都忙死了,根本不想理會一個窮講究的小娘子。
“你可聽仔細了?若是燒出的水不行,我可是要你重燒的。”
小二忍不住道:“我說你這小娘子,出門在外還那麼多講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皇後娘娘呢。看你這樣子,也不像高門出身啊。平民的命,還有一身公主的病。”
王樂瑤也沒反駁,飛鴻趕緊拿了一些錢塞在小二的手裡,“你就按照她說的做吧。”
小二看在錢的份上忍了,但走的時候,嘴裡還在嘀嘀咕咕的。
“我還要沐浴的澡豆和一身換洗的衣物,裡外至少都要棉布的,否則我會不舒服。”王樂瑤又對飛鴻說。
飛鴻覺得這哪裡像個人質,分明是尊要好好供著的菩薩!
“你適可而止!”
王樂瑤坐下來,手支著下巴,“你若想我好好地跟你走,就必須滿足我的條件。否則你殺了我我也不走。”
“你以為我不敢!”飛鴻忍無可忍,拿出匕首,“少得寸進尺。你是聽說官兵在此,想要通風報信吧?”
王樂瑤淡淡地看著她,“我跟你走的時候,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你拿死威脅我沒用。而且你們廢了這麼大的勁把我帶出來,還賠上你一個姐妹的性命,如果隻把我的屍首帶給你的主子,你也交不了差吧?我若想此刻驚動官兵,當初就不用跟你走了。”
飛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都對。但一個人能看淡生死,必然有不屈的氣節。主上未必能用她威脅到梁帝,甚至還有可能引個大麻煩到身邊。
飛鴻自小長在魏國,對南朝最深的印象是士族高門奢侈無度,膽小怕事。但她卻從這位大梁皇後的身上,看到了另一種風骨。臨危不亂,進退有度,仿佛竹子一樣堅韌不拔,寧折不彎。這又讓她對南朝的士族有了重新的認識。若是士族都有如此風骨和氣節,也怪不得能統治南朝百年了。
也難怪梁帝愛她如命,貌美而有性格的女子,男人如何不愛。
飛鴻找人去買了王樂瑤所要的東西,因為燒熱水的事,小二和夥房抱怨連連,王樂瑤卻充耳不聞。
她隻要小二對她印象足夠深刻就行了。
晚間她躺在床上,因為畏冷,下意識地往身旁靠了靠。以往,蕭衍都會抱著她,用滾燙的懷抱來溫暖她。但現在,她隻能獨自躺在冷冰冰的床上,無人來暖她。
她是如此眷戀那個男人的懷抱,並且思念他,迫切地想要回到他的身邊。可她還不能。她用手摸了摸身側,“你等我,我一定要找到治愈你的辦法。”她閉上眼睛,輕聲說,“然後我們再也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