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入十月, 已是孟冬之期。
壽康殿養的芙蓉花開得正好,花團錦簇,燦若雲霞。張太後帶著宮人在院中賞花, 綿綿團在她的大腿上,暖融融的,就像個厚厚的毛氈子。
張太後慈愛地摸著它的毛,身邊的如意說:“皇後真是貼心, 知道您不便四處走動,送了這麼個可愛的小東西給您。婢子瞧著您有了綿綿之後,笑容都比以前多了。”
張太後道:“那孩子跟我投緣。我第一次在同恩寺見她,就覺得她是宛娘派到我身邊來的。後來還是在同恩寺, 她奮不顧身地救我, 我就想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了。所以二郎寵她愛她,都是應該的。這孩子是真的好, 蕭家有她做媳婦, 是祖上修來的福分。”
“山陽郡公夫人和衡陽郡公夫人都很羨慕您有兩個好兒媳呢。”
恰好這個時候, 陳氏和趙氏進宮來看太後, 幾個老姐妹坐著聊天, 不知怎麼就說到了皇後身上。陳氏說:“太後, 外麵都有流言了,這快半個月了,皇後都沒露過麵, 怕不是有什麼問題吧?”
趙氏是不愛管這個閒事的。畢竟皇後若有事,最先知道的肯定是陛下。陛下那邊都沒動靜,說明這件事是不想讓外人知道的。不管好的壞的, 都不應該主動去捅這個簍子。
這幾日陛下照常處理政事, 上朝, 也沒聽說有什麼異樣。
就是聽說田獵的時候,有刺客混進了營地裡,後來逃走了,眼下正在建康周邊的幾個郡縣大肆搜捕。
趙氏漫不經心地說:“陛下言明了,皇後隻是感染風寒,不想過病氣給旁人。禦醫也說了要靜養,皇後身子嬌弱,眼下天氣越來越冷,怕是吹不得風,能有什麼事?”
陳氏最不喜歡趙氏這種和稀泥的態度,既然他們已經是皇室,天家就該有天家的樣子。而且她聽到一些不好的消息,說皇後其實是被人劫走了,根本不在宮中。此等大事,不弄清楚怎麼行?
她又對張太後進言:“太後,不如我們去看看皇後吧?看一眼也能安心,您說會不會是懷孕了?”
張太後愣了一下,尋思著有這個可能性。
前段日子,她補湯補藥的沒少給皇後喝,皇後身子是弱些,民間也有坐胎不足三月,便不能說出去的風俗。莫非真是有了,正臥床休養?
張太後也甚是想念皇後,幾次派人過去,都沒見到她的麵,又擔心她的身體,就點頭道:“那我們便過去看看吧。”
如意一看太後和山陽郡公夫人要去顯陽殿,衡陽郡公夫人也隻能作陪。她立刻對身邊的宮女吩咐了兩聲,那個宮女抄小道先走了。
張太後行動不便,所以叫了肩輿過來,等她們一行人到了顯陽殿外,謝魚正從裡麵出來。謝魚還對竹君交代了幾句,看見張太後等人,連忙迎了過來,“母後怎麼過來了?”
張太後也意外她在此處,對她說道:“山陽郡公夫人想過來看看皇後,我也很想念她。你怎麼在這兒?”
“我也是進宮來看皇後的。母後來得不巧,皇後剛剛吃藥睡下了,怕是起不來……”謝魚把張太後扶到旁邊,“您身子也不好,萬一過了病氣給您怎麼辦?再者皇後一向是愛美的性子,她病成這樣,肯定是不想見外人的。我先扶您回去,等皇後好了,會去壽康殿看望您的。”
“她真的沒事?”張太後又擔憂地往裡麵看了看。
“皇後就是身子弱,去田獵的時候吹了風,沒事的。”謝魚一口咬定。
張太後看著她片刻,然後慢慢走回到陳氏和趙氏的身邊,“我們回去吧。”
陳氏愣了一下,“都到這兒了,我們不進去看看?”
太後真要進去,也沒人敢攔著的。
“你沒聽臨川王妃說?她喝了藥睡下了。”張太後一邊轉身一邊道,“這孩子孝順,怕過病氣給我們,所以才避而不見。我們這幾把老骨頭,好好保重,就不要辜負她一片心意了。吩咐下去,皇後養病期間,任何人都不準打擾。有異議的,讓他們到壽康殿來見我。”
竹君鬆了口氣,領著顯陽殿眾人對著太後行禮。
趙氏也覺察出一絲不同尋常,難道皇後真的不在宮中?外麵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如今有太後親自保護,恐怕就算外人有幾句閒言,有些猜測,但都坐實不了,也隻能不了了之。
蕭令嫻躲在角落裡,看到太後等人走了,一路小跑到中齋,告訴蕭衍,“阿兄,我還沒裝肚子疼,大伯母就走了。”
蕭宏說:“母後定是察覺了,在幫嫂嫂掩護呢。”
蕭衍站在輿圖前麵,麵無表情。這幾日他皆是如此,看起來與從前無異,照常處理政務,照常上朝,但夜夜無法入睡,有時候就在顯陽殿坐到天亮,手裡拿著皇後梳頭的篦子或是衣裳。
蘇唯貞知道,皇後不在,主上如今就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分彆,隻盼著快點把皇後找回來。
沈約站在蕭衍身邊分析道:“據查,北海王是從滑台城入境,過梁郡,沿著泗水而下,然後就失去了蹤跡。他此行的目的,應是挾持皇後回北魏,所以不會傷害她。”
蕭衍沉聲道:“把梁郡太守調離,換彭城郡太守過去。”
“陛下懷疑梁郡太守與北海王相識,暗中放他過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