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八娘走到薑鸞的麵前, 著急地問道:“長公主當真不知道我那個孩子的下落嗎?”
薑鸞搖頭,這個驕傲了一輩子的公主,人生經曆了太多的起起伏伏。從集萬千寵愛的天之驕女到國破家亡, 忍辱負重,再到如今當眾麵對夫君的不忠。她的驕傲就像一件被撕掉的外衣,狠狠地被扔在了地上。
劉八娘很失望,她原以為能從薑鸞這裡得到關於孩子的線索, 沒想到一無所獲。
薑鸞看著王樂瑤, 淒慘地笑道:“最初我想對付你, 的確是因為王允,可後來你越長大越是威脅到阿瑾, 甚至要搶了阿瑾的太子妃之位,我當然不能容你, 整個皇族都不能容你。你的相貌,生在普通人家就是個禍害。如果你嫁的是謝羨, 如今恐怕早就裡外不是人了。”
王樂瑤本該恨這個女人, 可不知為何, 心裡卻有點不忍心下重手。
薑鸞的悲劇, 也是由士族和皇族聯姻造成的。若是嫁給旁人,她也許還是那個天真可愛的公主, 而不會變成一個蛇蠍心腸的婦人。這世道, 於女人總是諸多桎梏, 有人苦苦掙紮一生,也不知道如何掙脫。
“我不殺你, 奪了你的封號, 食邑。建康內外的尼姑庵, 你任選一座修行, 餘生你就常伴青燈古佛吧。”王樂瑤說。
薑鸞似沒想到她會饒自己一命,“為何不殺我?”
“我的確想殺你。你給我跟阿姐造成的傷害是無法彌補的。但我知道,若你嫁的不是王允,或許也不會變成如此。你太驕傲,受不了王允愛的人不是你,受不了你生的女兒是一個平庸的人。所以百般算計,處處要強。有時候,人算真的不如天算。但願你在佛前修行,能學會放下。”王樂瑤說完,起身從薑鸞身邊走過去。
薑鸞嘲諷道:“你的運氣的確比我好,因為你陰差陽錯嫁了個愛你,護得住你的男人。”
王樂瑤沒有回答她,隻是走出了大殿,門扇在身後關上,好像把她的過去隔絕在另一個地方。
薑鸞說的沒錯,若她嫁的是謝羨,或許命運會完全不同。最初蕭衍娶她,或許是因為當年的贈金之恩,還有就是他的病情需要她來穩定。可是後來,是她需要蕭衍。在他的縱容之下,她漸漸拋開那些與生俱來的束縛,活成另外一種樣子。
她可以大聲說不,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這人間,可以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她該慶幸,嫁的那個男人是蕭衍。
“娘娘,您沒事吧?”竹君過來扶著她。
“沒事,我們回徽音殿吧。”
王詩瑜跟在她後麵出來,悵然若失地對她說:“阿瑤,我今日有些累了,就先回了。”處置完薑鸞,她並沒有任何喜悅,反而覺得心情無比沉重。她跟王樂瑤一樣,一直以王姓為榮,一直以為她的父親是個高風亮節的男子。可沒想到,殘酷的事實,打了她一巴掌。
她現在整個人還是懵懵的,無法消化掉薑鸞的那些話。
王樂瑤理解她的心情,也沒有挽留。
“竹君,找人送阿姐出宮。”
王詩瑜對她行禮,然後就跟著宮女走了。
王樂瑤回到徽音殿,張太後正跟趙氏和陳氏飲椒柏酒,今日是除夕,大家都難得多飲幾杯,麵龐坨紅。趙氏和陳氏好像也忘記了先前鬨得那點不愉快,一醉解千愁。
宴席熱鬨,也無人會注意到少了兩個人。
王樂瑤不想大張旗鼓地宣揚,也是想給薑鸞還有王家,留最後一絲的體麵。
在宴席接近尾聲的時候,內侍過來稟報,陛下請眾人登樓看大儺之儀。
這是除夕保留的一個娛性節目,原先是為了驅邪避災,而後加了歌舞,就變得更像是表演,跟民間集市裡的百戲一樣。
蕭衍已經帶著百官入座,女眷則坐在廂房之中,儺者在禁中聚集,鼓吹大作。十二獸和各種鬼怪站在隊伍的最前麵,黃金四目,熊皮蒙首,還有窮其,祖名之類的,各有毛角。
年紀輕的女孩就趴在窗子上,嘰嘰喳喳地討論哪個的鬼怪扮相更可怕。年紀小的不敢看,就躲在大人的懷裡蒙著眼睛。
外麵的火光明明滅滅,眾人不時發出驚呼,將整個除夕夜推向最高潮的部分。
王樂瑤看到坐在百官之前的男人,好像微微回頭往她這邊看了一眼。樓下的火光把他的麵龐照亮,他那淩厲的眉宇間,藏著讓人不敢仰望的天威。誰能想象,這個天下至尊的帝王,夜夜躺在她身邊,又是低聲下氣地哄騙,又會耍無賴,哪裡是人前這個樣子。
蘇唯貞走到蕭衍的身邊,低聲問道:“主上,怎麼了?”
蕭衍一邊看著表演,一邊在嘈雜聲中問道:“王允和王執,怎麼都沒來?”
“尚書令告假,王博士本是要來的,仆也不知道他缺席的原因。不然仆派人去問問?”
“算了,等過完年再說吧。”蕭衍淡淡道,“派人盯著王家,不要讓王允離開都城。”
他本要在宴會上提出兵一事,看看王允的反應,但王允並沒有來。他倒是看見薑氏進宮了,想來阿瑤已經盤問過她了。對於王允來說,身邊的人接連折損,他已經被逼到了絕境之中,又豈會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