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就是那個發帖人?”
偏殿的角落裡,盧正義眉頭緊皺的看著眼前狼吞虎咽吃著的泡麵的青年人。
而遠處,劇組的人時不時有人把目光投向這邊。
“……嗝,對,我叫於亮。”
青年人看起來餓了很長一段時間,聽見問話後,趕緊喝了口麵湯把嘴裡的東西咽下,打了個飽嗝後,點點頭回道,“《盧正義的劇組裡有鬼》這個帖子是我發的,在咒的欄目裡。”
“我當時還到下溪村實地確認過了,我可以肯定,盧導你的身邊絕對有點什麼事情。”
“我想了很多辦法,想要見見你。但是伱一個大導演,我想見一麵是真的不容易。”
一邊說著,他一邊把目光投向遠處人堆裡的於文秀。
這種五官優越、身姿苗條的女人,總是很吸引男人的目光。
當然了,那是普通的男人。
於亮上上下下打量著那個一邊吃飯,一邊拿著劇本念無聲念叨著什麼的女人,目光中隻有探尋和思索。
“所以,你當時在酒店門口為什麼那麼喊?”
盧正義又問著,“為了吸引我的注意?”
“啊?”
正盯著於文秀發呆的於亮茫然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又點點頭,回道:
“對啊。”
“我看到你們的開機新聞,了解你們劇組在江城這邊拍戲,我立馬就趕過來了,但找了好長一段時間,每次都要慢一步,往往趕到現場時,你們都已經拍完走人了。”
“後來我發現,那些粉絲總是能比我更快發現你們拍攝的地點,我就混進去了,知道了你們住著的酒店。”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當時現場那麼多人喊著‘傑森’、‘常老師’、‘於老師’……什麼的,我的聲音在裡邊就顯得很薄弱了,他們真的很能喊,完全把我的聲音壓下去了,而且還有一些記者。”
“沒辦法,我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就隻能跟彆人不一樣了。”
“我還想著你聽到那麼惡心的話,會過去說我幾句的,結果你隻是看了一眼就走人了。”
“那這樣的話,我就隻能打車跟上了。”
“不過為了不被你們發現,我隻能遠遠吊著,結果跟著跟著就跟丟了,好半天才重新找到方向。”
這小子,說得還挺理直氣壯的,看著半點沒有害怕的樣子。
“你這可比那些粉絲魔怔多了。”
盧正義搖搖頭,“一個人打車跟著劇組,背著一個……”
他瞥了一眼其身後的雙肩包,“一個小背包,就這樣你就敢上山?”
“剛才我可是聽道長說了,你被野豬追著爬到了樹上。”
“現在這樣子看起來也怪狼狽的,你難道不怕死嗎?”
他們是昨天下午上山,接近淩晨到達山頂。
而這於亮也不知道在山裡轉了多久,反正是今天下午才被道長拎回來。
他現在的樣子,有點像是垃圾堆裡翻出來的。
那白色羽絨服臟得有些不成樣子,手上更是灰黑,還有點血痕,應該爬樹逃命的時候留下的。
“怕,肯定是怕的。”
但比起於身體上狼狽,於亮人倒是很精神,那眼睛裡倒映出了燈泡的光芒,很亮、很有神采。
“不怕我乾嘛求救,肯定是怕的。”
“我怕臨近一步,啥也沒看著,就先死了。”
“不過……嘿,現在是見著了,死都無所謂了,反正死亡不一定是結束。導演,那道長就是你背後的高人吧?”
真真是個瘋子。
要是真有個真仙觀,他一定是個好教徒。
不過這樣的人,容易歪啊。
盧正義稍作遲疑,回道:
“對,他就是我背後的高人。”
他的語氣很肯定,一臉的真誠。
似是沒想到盧正義這麼直接就承認了,於亮反而有些驚訝,問道:“所以,你……你身邊真的有鬼?”
“有。”
盧正義點著頭。
“……於文秀?”
於亮再次問著。
“你瞧她那樣子,像是鬼嗎?”
盧正義示意他把目光看向遠處的於文秀,“她就是個演員而已。”
頓了頓,他又強調道,“一個好演員。”
下午的一句話,讓人家端著飯碗都不忘琢磨角色。
比起於以前,於文秀還會考慮些家庭、生活上的事情。
現在她是真的一心就撲在演戲上了。
大概是真做好了向那些一線演員看齊的想法,做出了一些放棄。
“可是那天……”
於亮也覺得遠處的於文秀很認真,根本不像是個鬼。
可他還是很堅持自己的想法,因為這是親身調查到的東西。
“那天不是她。”
盧正義實話實說,“那一段不是於文秀演的,是另一個,隻是變成了她的臉。”
他直說了也沒事,這於亮的份量跟那個在劇組待過的女配角是不同的。
他看起來隻是個剛畢業,甚至於沒畢業的學生。
於亮說的話,發的帖子,很快就會消失,會沉。
就算是咒當初還在放映,熱度最高的那段時間都是這樣。
而女配角不一樣,她本身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再加上背後有團隊在運作,說出去的話,還是有人會聽的。
聽著他的話,旁邊一直在發呆的楚人美有了神采。
於亮愣住了,恍然道:
“難怪……”
“看完那個遊神視頻後,我在影院反反複複刷了七次,總感覺有些片段的李若男表現有些不一樣,不夠自然。”
“原來這一切都是兩個人演的,不對,那個替身是個鬼吧?她應該不是演員吧,表現很拙劣。”
他倒是沒說,當初誤把盧正義認為是什麼邪道中人,以鬼魂占據生人的身體之類之類的推測。
這種想法,於亮現在是打消了。
畢竟他求救後,叫來的人是那道長。
而那道長跟盧正義關係好像不錯,如果真是自己推測的那樣,那……那這個世界就太可怕了。
於亮沒往那麼壞的方向去想,也不願意。
而在他開口回答後,楚人美抬起頭緊盯著他。
不過她沒動,更沒開口。
盧正義的目光從楚人美身上收回,回道:
“你倒是真敢說。”
“你難道沒有考慮過,我身邊真的有鬼的情況下。”
“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一旦被聽到了,你就會得罪她嗎?”
於亮笑起來,“那更好,我就想看看她,有嗎?”
“……”
盧正義第一次這麼無奈。
瘋子,真的讓人難以交流。
而楚人美也重新低下了頭,繼續發呆著。
這種瘋子,她也不想招惹。
要是彆人,她現身了,可能人家得嚇得嗷嗷叫。
可是這瘋子,自己要是現身了,人家可能得像餓狼一樣撲過來,上上下下的研究。
雖然說她不怕,但是沒必要,覺著怪惡心的。
“不能見一麵嗎?”
於亮沒有得到盧正義的回答,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遺憾。
但很快,他又有些懷疑,問道:
“你沒有騙我吧?”
“說起來,你為什麼要跟我實話實說?”
“你們在網絡上不是一直都在否認這件事情嗎?”
“拜托,要是在網上實話實說,我的片子就不用播了。”盧正義頗為無奈,“而且我不騙你,是因為沒有必要騙你。不管我說有沒有鬼,承不承認這件事情,你都隻有一個答案,不是嗎?”
“確實。”
於亮點點頭,他隻會認為這個世界上是有鬼的。
“不管彆人怎麼說,我都相信這個世界上是存在鬼神的,因為我親眼見過。”
“小的時候,我曾經見過我外公的鬼魂,雖然很短暫,但我確確實實見到了,且那一段記憶一直到現在都非常的深刻。”
“就算幼兒園、小學……的那些記憶全部隨著我長大,慢慢忘光了,但是這件事情就像是刻在我的腦子裡一樣,那一幕我相信永遠都不會忘記,並且堅信著,尋找著。”
人的執著總是會有原因的。
“所以,你是希望再見到你外公?”
盧正義順勢問著。
“當然不是了。”
但於亮卻搖搖頭,“我那個時候才幾歲,我跟我外公沒有那麼親。”
“我隻是想不明白,既然人死了也會變成鬼,那麼活著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彆。”
“關於外公的記憶,讓我的腦子無法停止思考這些。”
他不是溫情派,而是哲學派。
“不過導演,你放心。”
於亮說著,放下鐵鍋,拿起手機,“我之前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求一個見麵的機會,才發的曝光帖子。”
“現在你都承認了,我馬上就把帖子刪了。”
“我也不是真想曝光些什麼,既然你們這麼藏著掖著,肯定是有你們的道理,我配合。”
盧正義抬手阻止了他,“配合倒是不用了,留著吧那個帖子,興許以後還有些用處。”
說著,他頓了頓,目光變得很溫和,“呐,年輕人,你也看出來了。”
“現在有本事的人是那位道長。”
“你要是真的對於這方麵放不下去的話,你可以多往他那邊走走。”
……
……
“謝謝你,盧導,真是難為你天天都給我找事情做。”
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時間,盧正義就受到了觀山道人的親切問候。
“人家雖然看起來瘋,但也不是真的瘋。”
被拉到養心觀外,盧正義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慢悠悠點了根煙,“這年輕人看著挺執著的。”
“有的人的執著,是假的,受了一點誘惑、一點挫折就放棄了。他的執著是真的,這被野豬追著跑都沒被嚇著,一心一意就瞅著這件事情了。”
“現在這麼純粹的人可是不多了,再加上他從小還有點靈性,瞧見了他外公死後還沒散去的陰魂,這道緣呐,有了。”
這是實話。
像是傑森那些人,也就是見識了觀山道人的一點兒本事以後,才開始纏著他問東問西的。
但裡邊有幾個真執著,留下來苦修之後還能耐得住寂寞的,真不一定。
反正就在待著這兒沒幾天時間,已經有幾個人見識了道觀裡道人們每日的修行後,開始不再纏著觀山道人的。
倒也不是說,修行太難。
隻是太枯燥了。
每天雷打不動的早晚課,打坐、看書、紮馬步、練武。
有的道人一天甚至連話都不願意多說,要不是他們劇組來取景,熱鬨了一些,怕是這道觀一天都沒帶一點兒動靜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打聽清楚了。
這裡修行的道人,有的待了幾年,有的待了十幾年,或者幾十年。
但是呢,沒有一個人能做到像觀山道人一樣開悟的。
除了身體強健了些,不再那麼心浮氣躁外,這些道人都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既然努力和堅持不一定能得到回報,那在這裡清修個幾十年,真不如到外麵享樂。
“再說吧,我這裡可沒資格收弟子。”觀山道人無奈的站在旁邊,“反正我讓他要是真願意,就去青牛觀那邊入門,清修個幾年耐得住了,再來找我拜師也不遲。”
盧正義滿意了。
總不能讓這小子一直跟在他的劇組後頭跑吧。
雖然說,他也沒什麼惡意。
“說起來,我之前一直想問你。”盧正義提起了前幾天上山時沒問出口的問題,“這裡是為什麼被列為自然保護區啊?總不能,真是為了保護珍惜禽類吧。”
他是不信這番說法的。
真要是為了保護珍稀禽類,那不至於在這山上建這麼一個養心觀。
如傑森之前所言,自然保護區在開設後,除了核心區域是為了保護珍稀動物,其他的區域肯定也會配合建立起遊客園區,以確保在費用和土地上,不會一味的付出和浪費。
而現在腳底下這座山,什麼都沒有。
“……這山裡頭有一個靈物。”
觀山道人說話遮遮掩掩的,“我隻能說這麼多。”
“靈物?”
盧正義站起身。
“彆彆彆,你彆激動。”
觀山道人退後幾步,抬手示意他放鬆,“我知道你喜歡收集這些,但是這個靈物不行。”
“最近跟你接觸,我其實也看出來,你還是個願意守規矩的人。”
“而這個靈物就是必須守的規矩,他的存在對於唐國來說,很重要。”
他的語氣鄭重其事。
就好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見麵時,他跟盧正義說話時的樣子。
“……行吧,那我就不問了。”
盧正義是個分得清輕重的,擺擺手,又重新在石頭上坐下了,“那湘城呢?”
“那個靈物你應該有讓人去確認過了吧?”
“厲害嗎?”
觀山道人跟他們一起拍戲,都快一個月了。
一個月的時間,該調查的,應該是調查透徹了吧。
“沒找到。”
因為這個消息是盧正義透露的,所以觀山道人這一次倒是沒吞吞吐吐,回答的語氣很果斷,“有幾個人深入去確認過了,沒什麼異常的情況發生。”
“當然了,我這裡不是說你的消息是假的。”
“我隻是推測,那個靈物可能已經離開了,畢竟當初曉曉被救出來到現在,都這麼多年過去了。”
盧正義聽著,沒說話。
他也就是隨口一問。
不管觀山道人的回答是真是假,他暫時也沒有辦法去求證。
“不過聽說,寧寧那小丫頭跟你簽了工作上的合約了?”
但接著,觀山道人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
其實他拉著人家出來,主要是問這個事情。
“謔,你還打聽這個?”
盧正義瞥了他一眼,“之前想拐走我們家勇哥,拐不走。”
“現在看上我們劇組的老幺是吧?”
“跟李珍喜打聽的?”
觀山道人顯得不好意思,“這不是,她的異瞳很特殊嘛。”
可不是嘛,他當初都沒瞧出來的病症。
這小丫頭一眼就看出來了。
教裡的一些長輩聽說這事兒,就讓他試著把人家小丫頭引入道門,免得浪費了這一番好天賦。
有靈性的人在這個修行人越來越少的時代,那可是稀缺人才呐。
“你自己去問她唄,她要是願意,那我也阻止不了。”
盧正義站起身,把身上沾著的塵土拍乾淨,“不過,你可不能用手段去騙人家入門。”
觀山道人樂嗬嗬的回著,“那不至於,我們又不是那幫……算了,不能說,免得引起爭執。”
不過話到一半,他又頓住了,“那我可就去找她了?”
“隨你。”
盧正義瞧著什麼事情,邁步朝觀裡走。
……
觀山道人想要引劉保寧入門,到底成沒成,盧正義不清楚。
但這件事情,他再沒聽人家提起,也沒見李珍喜來問,他多半就知道結果了。
在山上的日子,很枯燥。
除了拍戲,就是拍戲。
沒有粉絲堵路、也沒有媒體記者的打擾。
時間,很快便到了殺青的時候。
“真的不打算一起離開嗎?傑森。”
山下,大巴車旁,盧正義帶著劇組的眾人,有些意外的看著對麵的傑森跟他的經紀人,“我本來還想著,結束之後,大家夥坐下來一起吃頓殺青飯的。”
“非常抱歉,盧導。”
傑森歉意的抬起手,“我打算多在這裡帶上一段時間。”
“放心,到時候如果劇組有什麼宣傳的計劃,我會配合的。”
“但現在,請讓我在這裡陪一陪道長。”
旁邊,於亮也很熱情的揮著手,跟他們道彆,“導演,微信常聯係哈。”
他終究還是要到了盧正義的微信。。
而觀山道人呢,他禮貌的笑著,站在後頭
但那笑容,有些苦澀,‘倒也不必陪著’這幾個字就差寫在臉上了。
“行吧,那你們多保重。”
盧正義也不強求。
雖然說,一起拍攝了幾個月時間,相處得還算融洽。
但其實傑森跟他們的交情是比較一般的,屬於是,工作的時候可以一起談天說地、勾肩搭背,但是一旦有一方辭職了,雙方便可能再無交集的那種同事關係。
來養心觀的車上,大家都有些無精打采的。
那段時間正值春節,但是辛苦的打工人卻還上班,基本上,沒人會有個好心情。
而這回去的車上,明顯就熱鬨了很多。
畢竟終於是要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