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三十四(2 / 2)

“是啊是啊……他的眼神好可怕!”

聽到這裡,沈知寒已經不大想讓少年前去無極宗了。

他原本認為救下少年,對方便理所當然應該與自己同行。可如今聽老者一問,才猛然意識到自己連對方的身份都還沒搞清楚!

況且一名孤僻的少年,在這樣一群熊孩子中間,怕不是會被欺負得比那位“小成子”還慘!

他動了動嘴唇,正要開口,卻見那少年一直麵無表情地坐在一處屋簷下,在老者的勸說中終於點了頭。

沈知寒有些不放心,立即跟少年確認:“你真的決定了,要去無極宗?”

對方卻隻是向著他微微點了點頭,仍舊一句話都沒說。

其實這無極宗的地理位置還算不錯。

向南五百裡,是星星點點的富庶城鎮,而再向南五百裡,便是凡世的都城。

沈知寒架雲帶著小孩子們,老者便禦劍跟著,眾人七嘴八舌地為沈知寒大致介紹了無極宗背景——結合老者與少年們的“科普”,無極宮眾人雖以長劍作為武器,可最擅長的卻還是煉藥之法。

今天出現在的這位長老是末席長老戴凡,整個無極宮除他之外,再往上還有宮主與另三位長老,隻不過鮮少露麵罷了。

沈知寒邊聽,眉心火紋卻微微閃動了一下。

他還抱著以無為宗秘法聯係師尊的想法,可不論如何傳音,卻都是石沉大海,沒有一絲回應。

而就在他為此有些懊喪的當下,一縷若有若無的熟悉氣息卻被迎著風送入了鼻尖。

沈知寒雋秀的長眉立即蹙了起來。

大抵是回返路上傳了信,就在眾人降落山門的刹那,四道人影快步行出,竟是戴凡口中鮮少露麵的四人。

為首的是一名長髯的中年男子,先是好好向著沈知寒道了謝,便立即親自帶著他去了客居安置。

而金眸少年卻被一群少年簇擁著,去了弟子居所。

沈知寒默默望著對方抱著乾淨校服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歎惋。

若風不憫當年沒有墜入墮神天淵,而是尋了個合適的宗門精心培育,此刻也早已該成為棟梁之才。

他如今的麵貌,真的是命運的安排麼?

修整完畢,沈知寒站在客居窗邊,再度試著以師徒傳信之法聯絡君無心,密信發出了數十封,竟一絲回話都沒有。

他默默立著,卻驟然憶起回返時飄至鼻尖的一縷氣息。

儘管十分微弱,還是能夠令人從中分辨出獨屬於師尊的靈氣來。

沈知寒略一沉吟,還是立即與戴凡知會一聲,隨即架雲而出。

隻要找到師尊,他就能弄明白這所有的一切了!

與此同時,無極宮內。

正殿最深處,一株古樹盤根虯結,參天而立,卻被金碧輝煌的殿頂囚禁在下,再不能向上生長,茂密濃綠的樹冠便布滿了整座穹頂。

可在古樹根部,卻有一枚隱約的人形漂浮著,被困鎖在鎖鏈與樹根之中,絲毫動彈不得。

四名身著白色長袍之人圍在那團人影之前,似乎正在交談。

再近一些,便見一名須發尚黑的老者對著一名長髯的中年男子恭敬道:“師兄,新來的那兩人,一個是純陽之體,一個是純靈體,不知師兄想要如何處置?”

被他喚“師兄”的中年男子微微偏頭,赫然便是才在宗門之外迎接沈知寒的無極宮宮主,無極子!

無極子捋著長須,再度轉向那團被囚禁起來動彈不得的人形:“純陽之體的小娃娃是一定要想辦法留下,師兄我最近正在煉製一種新藥,那孩子的血肉皆可做藥引。”

“至於那位純靈體的分神仙君嘛……”他沉吟片刻,“倒是可以抽了他的靈力養一養這仙魄。”

最一開始出聲的黑發老者有些疑惑:“師兄,這仙魄有什麼問題嗎?”

無極子聞言,卻是點了點頭:“雖然我們二十年前才撿到它,可這仙魄實在殘缺,隻是一小片而已。如今已被我們連抽了二十年的仙力,若再不想法子養一養,怕是快散了……”

“啊?!”另外兩人也大吃一驚,立即焦急道,“師兄,那可不行!仙魄若散了,我等拿什麼修煉???”

“慌什麼!”無極子恨鐵不成鋼地睨了三人一眼,沒好氣道,“這不是才來一個什麼清雲嗎?先想法子留住他,千萬彆讓他發現我們是做什麼的!至於怎麼將他徹底‘留下’——本座來想法子。”

三人立即麵上一喜,齊聲應道:“是!”

秀水環繞,碧空如洗。

作為凡界帝都,萬象城中是一如既往的摩肩擦踵,熱鬨非凡。

城外,一條碧水河繞城一周,又在萬象城東南側彙成一片大湖,遠望去竟好似一片巨大的水鏡,倒映著澄藍天色。

湖岸之上遍生翠竹,連拂麵而來的清風之中都裹挾著淺淡的竹香。一處純以翠竹搭建的水亭坐落於湖水與竹林的交界處,活像一道溝通二者的橋梁。

水亭雖為翠竹搭建,卻仍舊四麵懸著淺青色紗幔與白玉珠簾。水風漫舞而來,珠簾便在紗幔飄飛間相碰出清越響聲,靡靡有如天籟。

亭外一處向著湖麵延伸而出的高台之上,一道白衣青綬的身影靜靜端坐,氣息沉靜。

一架桐木古琴正橫臥於紫檀桌案,白衣人素手撥弦,便聞清越琴鳴借著輕拂的和風與水麵層層鋪陳而開,響徹天地之間,澄然清靜,雅致非常。

桌案一角,一枚暗金色蓮花狀香爐正兀自升騰著嫋嫋香霧,在素手波動間纏繞於琴弦之上,卻始終無法撥開此人帷帽之上的輕紗。

正在此時,一名青衣侍女撥開珠簾,蓮步款款行來。

卻見她先是為男子細致體貼地擺好茶具,隨即斟上一杯,放在了琴身之前。

就在她收手的瞬間,撫琴之人卻終於開了口,嗓音儒雅清和:“再斟一杯。”

侍女不明所以,正要抬手斟茶,男子卻忽然停下了。修長白皙的雙手先是輕按琴弦,隨即向上微微一抬。

她下意識向上望去,便見一道青光驟然升騰而起,竟輕飄飄拖住了一道從天而降的玄衣人影。

白衣人雙手輕放,青光便托著那人緩緩降落,終於安安穩穩地落在了地麵之上。

沈知寒也沒想到會這樣。

他明明感應到師尊很有可能在前方那座大城之中,卻不料架雲中途全身靈力竟好似失去了控製,整個人驟然從雲上跌落而下。

下墜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他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一道柔和的力量拖住,輕輕緩緩地放回了地麵。

沈知寒驚魂未定地望過去,便見一名頭帶帷帽的白衣人與青衣侍女一同望著自己。白衣人麵容被帷帽輕紗遮掩,看不真切,侍女卻生得極為清秀,一雙杏眼中含著淺淡笑意與新奇之色,看得他一陣尷尬,當即整了整儀容,抱拳道:“多謝道友出手相助。”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白衣人一聲輕笑,嗓音卻格外儒雅柔和。他右手前伸,做了個“請”的手勢,隨即轉向青衣侍女,無奈道:“……再斟一杯。”

一直愣愣盯著沈知寒麵容的侍女終於回了神,俏臉上立時湧起兩片紅雲。

沈知寒下意識接受了對方的邀請,一撩衣擺坐到了他對麵,歉然道:“是在下失態,竟不知此地有禁製。”

青衣侍女收了琴,男子便伸手將青玉茶盞向沈知寒這邊推了推,低笑道:“萬象城為帝都,人皇受真龍庇佑,所以才會禁止修者使用靈力。想必閣下是初次前來,這才不曉得。”

沈知寒有些懵:“那……道友為何還能出手接住在下呢?”

前者聞言,再度笑了一聲,右手卻示意他看向二人中間的桌案:“禁製邊緣,便止於此。”

沈知寒:“……”

——原來是特意卡著邊啊!!

他心中鬱悶,抬手捏起茶盞便抿了一口,麵色卻倏然一白。

眼看著對方竟也捏起茶盞,在帷帽之下抿了一口,沈知寒屏住呼吸,終於將口中苦得堪比中藥的清茶咽下。

“這、這位道友,”他格外牽強地扯了扯嘴角,艱難道,“對茶的品味很是特彆啊……”

對方聞言,終於開懷笑了出來:“閣下身帶舊傷,某不過略儘綿薄之力,在茶水中加了一味藥材罷了——良藥苦口,卻乃對症下藥,還請閣下務必飲儘。”

沈知寒奇道:“在下不過架雲經過,道友竟能得知在下傷勢並對症下藥,實在厲害。不知能否冒昧一問閣下師從何處?”

白衣人搖了搖頭:“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在下姓方,俗名律,生於醫藥世家,去年才拜入經緯學宮門下學藝,一切全憑自行鑽研,如今尚無恩師。”

沈知寒在他說話的時候便托起了腮。

即便帶著帷帽,薄紗卻仍舊能將他的一部分輪廓透出,再加上他的言談舉止,還有一模一樣的姓氏,沈知寒幾乎立即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個人——方棄羽。

他在出神,方律亦在發怔。

無外乎侍女會看得出神,眼前這名男子卻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尤其是那雙桃花眼,線條勾人卻不顯輕浮,眸光清澈明亮,仿佛帶著溫度一般,專注望著誰時便漾開瀲灩柔波,直教人心神沉醉。

即便是隔著帷帽,方律也未能幸免。

被這樣一雙眼眸看著,甚至讓人忍不住心生一種將世間所有寶貝都碰到他麵前的心思,隻為那雙眼眸能多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瞬。

意識到自己出了神,他立即輕咳一聲:“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沈知寒心中也有事,絲毫未曾覺察對方幾個呼吸之間的怔愣,聞言立即道:“貧道姓沈,道號清昀。”

“原來是沈道長,”方律話鋒一轉,“相逢即是有緣,道長既從未來過帝都,想必定有要事,不知方某可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沈知寒本打算聊幾句就告辭的,可短短幾句的交談,卻令他驟然意識到麵前這名男子似乎對這所謂的凡世帝都很是熟悉,當即捏了捏耳垂,有些為難道:“實不相瞞……在下此來,是為尋人。”

“哦?”對方笑了笑,“不知閣下要尋何人?”

沈知寒想了想:“嗯……玄衣白發,光風霽月,笑起來很溫柔,隻要他在人群裡,你第一眼一定就能發現他……”

他七手八腳地比劃了半晌,方律卻驟然失笑:“閣下要尋的,莫非是你的道侶?”

沈知寒渾身一僵:“啊???不不不不不,不是!!!”

前者搖搖頭,嗓音中卻儘是笑意:“尋人嘛,隻把外貌特征說出來就好,不必將性格氣質一一言明,也不需知曉他的喜好……”

見對方愣在了原地,似乎還沒回過味來,他終於伸出身前交握的手,修剪圓潤的食指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麵:“隻不過玄衣白發之人,方某前些日子卻是見過一位。”

沈知寒瞬間來了精神:“在何處?”

方律卻抬起手,遙遙指了指他的身後。

沈知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遠遠見到一方金碧輝煌的穹頂。

後者頓感棘手:“……皇宮?”

方律含笑點頭:“不錯,正是皇宮。”

他收回手,攏了攏身上雪白雲袖,複道:“這段時日方某恰巧在家中休沐,前幾日正巧是宮中夜宴,在下有幸隨父入宮,曾遠遠望見一名玄衣白發的男子,神態與沈道長所述極為相似。”

沈知寒頭痛地揉了揉額角。

師尊那樣閒散逍遙的人,怎會跑到皇宮去了,還出席了夜宴???

見他秀麗的眉打了結,方律立即止了話頭,關切道:“沈道長,怎麼了?”

沈知寒立即搖搖頭,蹙眉詢問道:“不知方道友可知那人是何身份,究竟為何能入皇室夜宴?”

方律嗓音中倏然湧起了笑意:“那人啊,是數月前新來的國師。”

沈知寒更懵了:“國師???”

這又是什麼發展???

“不錯,”方律抬手,為他將茶杯續滿,“人皇陛下一直身體虛弱,這兩年狀況急轉直下。國師數月前雲遊至此,堅稱皇宮魔氣肆虐,因此被二皇子迎入宮中,做了國師。”

魔氣?

沈知寒下意識再度轉身向皇宮望去,僅憑肉眼,根本無法看出皇宮之中有何異常。他想了想,隨即放出了神識。

“沈道長且慢!”

方律嚇了一跳,立即抓住了沈知寒按在桌麵之上的手腕:“皇宮之內有禁製,貿用神識會傷及神魂的!”

沈知寒一怔,卻垂下了眸:“可沈某確實找他有要事……”

他眼含希冀地望向方律:“不知方道友可有法子,能帶我入宮?”

“這……”

方律想了想:“凡界皇宮等級森嚴,家父任職太醫數年,這才得皇恩特許可以參加夜宴。沈道長若是想與國師交談,勢必要與其身份相差無幾才有機會。”

他有些猶豫:“隻是……”

沈知寒雙眸一亮:“隻是什麼?”

方律搖搖頭:“太子最近張貼皇榜,欲尋一位劍術老師,這確然是入宮的好機會,隻是太子性格孤僻,脾氣怪異,十分難以相處……方某不建議沈道長走這條路。”

沈知寒挑眉,想到自己怎麼把師弟師妹拉扯大的,略一思索道:“倒也不算什麼太難的事情……隻是沈某對凡界皇室一無所知,不知方道友可否指點一二?”

方律歎了一聲:“人皇尊名謝靈軒,是個極為和善之人,太子名諱謝長留……”

“哐當!”

前者溫和儒雅的聲音被驟然響起的茶杯墜地之聲打斷,方律似是嚇到了,默了好一會,才有些猶疑地望向對方:“沈道長……怎麼了?”

卻見沈知寒竟是一副受了極大驚嚇的模樣,連湊到嘴邊的茶盞都沒捏住,茶水在玉杯掉落的瞬間灑了一身,在玄色道袍上染出了一大片暗色水漬。

可他卻渾然不覺,一把抓住了方律手臂,清澈的嗓音竟有些微微顫抖:“皇太子……叫什麼???”

方律有些莫名,卻還是心平氣和地重複了一遍:“太子名諱謝長留……”

沈知寒眼前一黑。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