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三十六(1 / 2)

“等什麼等?”

謝長留伸手摟住沈知寒的脖頸, 將小臉埋在了他的頸側:“陪本太子睡覺,就現在!”

沈知寒:“……”

原來不管什麼時候, 他和謝長留的第一次見麵都與“睡覺”有關……

許是他麵上為難之色太過明顯, 一直遠遠在院門處等候的內侍終於看不下去了,一路小跑過來,低聲道:“這位……沈道長,太子殿下的午睡時間到了。”

沈知寒一怔, 隨即無奈失笑:“還請閣下帶路。“

那內侍再度恭敬行禮, 沈知寒便抱著紅衣皇子, 長腿一邁, 跟去了太子寢宮。

謝長留似乎真的很喜歡沈知寒身上的味道, 小臉埋在他頸側嗅個不停。

而後者感受著來自少年的溫熱鼻息,心中卻真真切切地感謝起師尊來。

那接連七日的療傷, 連他脖頸的咬痕都不知被什麼力量治好了, 且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不然此刻若是被謝長留發現,不知又會惹出什麼事情來。

眾人比武之所, 乃是東宮之中一處彆院。沈知寒懷中抱著一言不發的謝長留走在連腳下石磚都雕滿花紋的長廊中, 卻發現皇宮的裝飾風格與他想象中的極為不同。

當日在方棄羽的水亭中隻遙遙望見純金打造的穹頂, 卻沒見到穹頂下方以玄色為主基調的建築。

可內侍所帶路線的儘頭,卻是一座極為顯眼的紅玉宮殿, 在皇城一眾玄黑殿宇中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沈知寒終於明白沉心宮的裝飾風格從何而來——眼前這座太子宮,基本上就是沉心宮的前身。

“沈道長, ”那內侍生怕吵到難得安安靜靜縮在他懷中的謝長留, 極為小聲道, “殿下習慣,每日午膳後會小睡片刻,時間固定,無需喊殿下起身,您隻要陪著就好。”

沈知寒點點頭,隨即好奇道:“那沈某之前,是誰陪著殿下的?”

內侍聞言,卻連連搖頭:“太子殿下從不喜與人接觸,沈道長可是唯一一個殿下點名要您陪侍之人……”

沈知寒聞言默了默,一直乖乖趴在他肩頭的謝長留卻小手一伸,拉了拉他垂落的鬢發:“你姓沈,叫什麼?”

他下意識答道:“清昀。”

謝長留從他頸窩蹭了蹭,聲音懶懶的:“哪個清,哪個昀?”

沈知寒失笑:“清淨的清——”

他突然一陣恍惚,頓了兩息,才接著道:“日光昀。”

“日光啊……”

謝長留下意識抬頭,透過東宮院內遍植的明心樹望向的已至中天的日頭,眯了眯雙眼:“停下。”

一前一後的二人立即停了腳步。

沈知寒微微偏頭,望向少年高束的馬尾:“殿下,怎麼了?”

謝長留遙遙一指,卻是對著庭院中一處最為茂密的樹蔭:“本太子要睡那裡。”

內侍立即麵色一白,急了:“殿下呀,睡在外麵若是著涼可怎麼好啊!”

謝長留不耐道:“本太子就要睡那裡!”

他小手握著沈知寒的青絲,又輕輕拽了拽,有些彆扭道:“你……陪著本太子!”

那內侍拗不過謝長留,隻好拂塵一甩,安排人將靠椅桌案茶點等物一並擺齊了,又給沈知寒擠眉弄眼了好半天,這才恭恭敬敬地告了退。

沈知寒莫名其妙地接收了他一串信號,卻一點都沒懂。琢磨了半天,想著他的意思大概是“好好照看太子爺”這一類的,便抱著謝長留向樹下躺椅行去。

按照凡間的計算來說,月夕前兩個月,正是快要夏至的時候。饒是沈知寒不懼寒暑,也不大願意被毒辣辣的日頭一直照著。

因此走近明心樹巨大的樹蔭之中時,連他都明顯感到身上輕鬆了許多。

他微微傾身,想要將懷中少年放在躺椅之上,不料對方摟著他脖頸的雙手卻驟然一緊,兩條腿也纏上了沈知寒的細腰,抗拒道:“不行,你要陪我睡!”

沈知寒看著身上樹袋熊一樣的少年,突然覺得自己以後大概再也無法直視成年的謝長留了。

他輕輕拍了拍謝長留的後背,柔聲道:“太子殿下,這躺椅容不下我們二人的……”

謝長留更拗了:“容不下就想辦法!”

沈知寒:“……”

他直起身想了想,隨即抱著少年,自己躺在了靠椅之上。

他抬手輕輕撫著謝長留的後背,試探道:“……太子殿下覺得這樣可以嗎?”

少年終於鬆開了緊緊箍著他的雙臂與雙腿,不說話了。

見他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趴在自己懷中,沈知寒終於鬆了口氣。

一垂眸,便瞥見了謝長留額角微微有些濡濕的碎發。

沈知寒這才意識到,對方死乞白賴非要抱著自己睡,大抵是因為他身上較為涼爽的原因。

抬手輕輕為他將額角細汗擦乾,沈知寒抱住少年,望著頭頂茂盛的花枝發起呆來。

正午的陽光被薄如蟬翼的雪白花瓣一層層削弱,到了沈知寒視野之中時,便隻餘淺淡的柔光。

他的手無意識地為謝長留順著毛,腦海中卻胡思亂想起來。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他是因為先前交戰時虛空之魔的臨死反撲才會被卷入亂流之中的。

而那實則是一道時間亂流,因此沈知寒陰差陽錯地回到幾千年前,遇到了還是初級形態的男主化體們。

他默默整理著那日醒來之後的點滴,心中卻冒出一個想法來。

據風不憫所言,那位“沈清雲”是在約莫三千年前出現的。

可他從穿越開始到現在,並沒有任何跡象證明曾有一位與他一模一樣之人出現在這些男主化體的身邊。

——如果他在沈清雲出現以前,就頂了他在幾個化體心目中的位置,等他們長大以後是否就不需要再費心思攻略了???

他想著想著,眼皮卻開始發沉。

錦簇的明心花團開始變得愈發模糊,視野化作一片空濛虛無的白。

懷中抱著的少年不見了,沈知寒下意識立起來,卻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好似一片羽毛,被不知從何而來的柔風輕飄飄一拂,便不受控製地向前飛去。

不知飛了多久,柔風消失,沈知寒卻發現周身開始出現繚繞的雲霧。

下意識將視線向前投去,便見雲霧越來越多,好似不小心入了瓊宮仙境,卻被仙霧遮擋,連伸出的手都不能看得真切。

身體仍在不受控製地向前漂浮著,幾乎令他生出一種自己也是雲霧一部分的錯覺。可鼻尖卻是清新的水汽,像是雨後樹林中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

感知到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實,沈知寒下意識揮手將眼前雲層拂開,竟好似觸到了冰涼的水霧。

就在仿佛鏽住的大腦終於開始思考自己身在何處時,眼前的雲霧也到了儘頭。

好似剛剛是穿越了一片清雲堆積纏繞而起的屏障,他眼前豁然開朗,眼底便好似清澈的水麵般,倒映出眼前景象來。

沈知寒幾乎屏住了呼吸。

眼前好像是單獨的一片天地,不屬於他認知中的任何一方世界。

一切都是輕飄飄白茫茫的一片,連空氣中的水滴都是懸浮著的,不上也不下,合著幾縷雲霧一起環繞在周圍空間之中,被不知從何而來的柔光映得五彩繽紛。

而整個天地的中心,卻是一株通體純白的巨樹。

沈知寒敢打保票,他前前後後加一起活了大概一百五十年,還從未見到或聽說過如此大的樹。

向下望是一片雲霧,向上望卻隻能依稀瞥見茂密樹冠的幾片影子。

沈知寒偌大一個活人,在這株巨樹麵前,竟小的好似一隻螞蟻。

就在此時,沈知寒的身體終於開始輕飄飄向下飛去。

他默默望著腳下越來越近的遒勁樹根,大腦終於開始思考起來。

雙腳接觸樹根的瞬間,沈知寒終於重新拿到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權。

人對於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是很強大的,因此沈知寒向四周環視了一圈,卻還是滿目純白。

雲霧與盤根錯節的樹根交纏著鋪向目力所不能及的遠方,他試著邁開腳步,開始在巨樹的根莖上行走起來。

才走了不到兩步,一枚五彩斑斕的光點卻悄無聲息地從天而降。

沈知寒明明應該毫無察覺,可他偏偏感到周身瞬間被一股玄異力量籠罩,當即抬起了頭。

細細望去,卻見那逐漸逼近的光點竟是一片周身洋溢著柔光的樹葉。

葉片大概隻有食指那麼長,兩頭尖尖,材質卻好像沈知寒前世見過的水晶,剖麵無數,折射出令人目眩的神光。

按照先前所見這方天地的規則來看,不論雲還是水滴,都是無重力狀態,包括穿透雲霧層之前的沈知寒自己。

可那葉片似乎有自主意識,目標極為明確地從天而降,正對著他的頭頂。

沈知寒意識到這可能是很重要的東西,伸出手想要去接,卻在那葉片離掌心尚有數尺的瞬間腳下一空,整個人立即向下墜去!

他心頭驟然一縮,猝不及防地睜開雙眼,便撞入了一雙點星般驕矜明亮的眼眸之中。

“謝……”沈知寒雙眸驟然恢複清明,立即改口,“太子殿下。”

謝長留沒吱聲,卻捏起袖子,卻是格外細致地為他擦起了臉頰與額角。

沈知寒被他趴在身上,無法動彈,隻好老老實實等他擦完。可少年漂亮精致的小臉上卻掛著濃重的好奇之色,詢問道:“你剛剛做了什麼夢?”

沈知寒登時一陣恍惚,腦海中卻一片空茫,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沈某……不記得了,”他麵上湧出一絲茫然之色,垂下瀲灩生輝的眼眸,低聲道,“殿下這樣問,可是沈某沉睡時做了什麼,冒犯您了?”

謝長留一直默默看著他,聞言卻搖搖頭:“沒有,你動都沒動。”

少年頓了頓:“可是你出了很多汗。抱著本太子,你很熱嗎?”

沈知寒一怔:“在下修行之人,對寒暑無感。”

他說著,眉頭卻蹙了起來。

……他是真的記不得了。

從小到大,他的夢從來都記得十分清楚,連細節都沒忘記過。

可方才那個在不合宜的時間做的夢,沈知寒卻一絲一毫都記不起來了。

因為靠在躺椅之上的緣故,沈知寒的鬢發向後滑落,終於露出右眼角那枚淚痣來。謝長留怔怔望著,隨即抬起小手,順毛似的摸了摸他的頭:“沒事,不怕。”

大概猜到自己是被誤解成“做噩夢嚇出了一身汗還不想說”了,沈知寒失笑,正要解釋,遠處長廊之上卻驟然傳來一聲厲喝,直接將他還未出口的解釋堵了回去。

“放肆!!!”

來人離得過遠,卻是超出了沈知寒目前能感應的範圍。因此他立即戒備起來,正要起身,卻被謝長留小手一按,再度躺回了椅背之上。

“殿下……”

沈知寒心中疑惑,正要再度起身,謝長留的小手卻又使了幾分力:“躺著,不許起來。”

少年冷卻下來的聲音未落,適才長廊儘頭的聲音卻已然又近了數丈:“成何體統!!!”

那是道淩厲的女聲,沈知寒微微偏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便見一名衣著華貴的婦人前呼後擁地行來。

錦衣鳳冠,濃妝豔抹,沈知寒先是在心中對她頭上滿嵌寶石與明珠的鳳冠表達了一下驚異,隨即對她竟然還沒被壓斷的脖頸表示了一下佩服。

這種裝扮,用小手指想也能猜到,來者大概是宮中的皇後貴妃之流。

那婦人姣好的麵容之上滿是怒氣,在人群簇擁之下快步行來,卻還是努力保持著每一步的儀態。

見二人聽了自己兩嗓子還沒有任何動作,她怒不可遏地又快走幾步,一下台階便厲聲道:“大膽賊人,還不速速將太子放開!!!”

沈知寒立即鬆開抱著謝長留的雙手,再度試探著起身,謝長留原本望著來人的目光立即轉了過來,竟是滿眼怒氣,惡狠狠道:“說了叫你不許動!!!”

沈知寒:“……???”

“太子殿下,怎能讓一名來路不明之人將您抱在懷中呢?”

婦人身側一名衣著華貴的侍女上前一步,行了禮恭敬道:“若是他心懷不軌,要威脅您的安全可怎麼好啊?”

謝長留聞言,淡淡睨了她一眼:“與你何乾?”

“太子,”婦人調整了一下因步伐過快而顯得有些淩亂的呼吸,這才字正腔圓地威嚴道,“本宮可是你的母後,難道你不該下地行禮麼?”

謝長留嗤笑一聲:“真是哪裡來的野雞都充鳳凰了。做本太子的母後,你也配?”

皇後麵色一青:“來人啊,賊人挾持太子,理應就地處死!還不速速將太子從這賊人身上‘請’下來!”

“我看你們誰敢!”

謝長留小臉之上再度浮現出將沈知寒壓得說不出話的威嚴之色,他輕笑一聲,星眸中卻攢聚起了冷沉怒氣:“皇後,你可千萬彆忘了自己究竟是如何爬上這後位的。大老遠從內宮跑來東宮找本太子麻煩,怎麼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

他話裡有話,直接氣得皇後渾身顫抖,塗著朱紅蔻丹的手指對著少年鼻尖抖了半天,卻連一句完整的叱責都氣得說不出來。

謝長留見狀,卻輕笑一聲:“看來有些事情皇後是不記得了,不如本太子來提醒提醒,也讓這群人聽一聽他們的皇後是什麼樣的嘴臉?”

“你……你……”

皇後臉色發青,終於廣袖一甩,扭頭便走。隨行之人見狀,全都安靜如雞,連忙跟上。

沈知寒心情複雜地看著一群人烏泱泱地來,又轉眼間烏泱泱地走,終於從少年身上瞧出幾分數千年後沉心魔尊的影子。

尤其是麵上掛起嘲諷笑意時的飛揚眉眼,幾乎要與他記憶當中的謝長留重疊。

“殿下……”沈知寒稍微動了動一直被他用力捏著的肩膀,試探道,“太子殿下?”

一直緊盯著皇後離去方向的謝長留終於回過神來,立即鬆開了過於用力以至於指尖發白的手,從他身上爬了起來。

一直氣勢淩人的小臉上,竟無端浮現出幾分黯淡之色,仿若明珠蒙了塵。

見少年終於從自己身上爬了下去,沈知寒心中卻一點都沒輕鬆。

方才謝長留與皇後的對話信息量實在太大了,再加上少年此時麵上的表情,想必謝長留的身世絕不是“紈絝皇子”這寥寥四字能夠概括的。

他望著少年的側臉,正猶豫著要怎麼轉移話題,前者卻乍然回頭,挑眉道:“太多了。”

眉眼間又是一派顧盼神飛,仿佛沈知寒方才窺見的黯淡寂寥全都隻是幻覺。

他一時沒有跟上對方跳躍性極強的思維:“什麼?”

謝長留卻在此時拍了拍手,一群內侍立即應聲入了庭院之中。

“你是哪個道觀的?”少年麵上很是嫌棄,“這麼熱的天還裹得像顆竹筍,本太子看你穿這麼多就難受!”

沈知寒懵了:“可沈某感覺不到……”

“本太子感覺得到!”謝長留毫不容情地將他打斷,隨即轉向魚貫而入的內侍,“你們,去把那件天絲錦衣取來!”

沈知寒:“……”

為首的內侍聞言,卻是一怔,猶豫道:“殿下,天絲錦衣非是凡品,賜給一介平民豈非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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