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留的聲音與平時有些不同, 是哭過後才有的沙啞感。
沈知寒想著被他拉住衣袖時對方那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拒絕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好, ”他抬起手, 為懷中小太子順了順毛, “今晚我守著你。”
謝長留輕輕“嗯”了一聲, 不說話了。
沈知寒細心地為他護住因二人移動過快而撲麵而來的冷風,可誰知懷中少年卻活似個越燒越旺的小火爐, 抱到最後都有點燙手了。
他下意識便停下了腳步, 查看起謝長留的情況來。
原本沈知寒還以為他是睡著了, 誰知將人死死扒著自己的小手一拉,卻露出了一張燒得通紅的小臉。
“太子殿下???”沈知寒一驚, 忙輕喚起謝長留來, “您怎麼了?”
少年飛揚的眉頭緊緊蹙成了一個結, 沈知寒叫了好一會,他才有了反應, 雙眼睜開一道縫,迷迷糊糊道:“好熱……好疼……”
他睜開雙眼的瞬間,沈知寒立即屏住了呼吸。
——那雙平日裡點漆般璨然晶亮的墨眸,此刻竟好似被鮮血染了,活像兩枚猩紅的瑪瑙!
這樣一雙眸子,他記得自己前不久才在另一人身上見過。
思及此,沈知寒也不猶豫, 立即再度將謝長留一抱, 扭身原路折回。
他相信虎毒不食子, 謝長留這種狀況一定不是剛剛那名女子故意所為,更大可能是被她身上的什麼東西激發了魔胎體質!
冷宮小院之中,女子又回到了那株海棠樹下,跪坐下來。
見沈知寒二人去而複返,她還未來得及開口,便在看到謝長留的瞬間一驚:“快,將他抱過來!”
沈知寒立即將謝長留抱至樹下,輕放於鬆軟草地之上。而女子卻在同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雙眸直勾勾盯著沈知寒的眉心火紋:“道長是不是有紅蓮業火?!”
前者下意識點了點頭,女子便立即急聲道:“請速速以紅蓮業火為他疏通經脈!”
沈知寒一頭霧水,卻還是想著救人要緊,立即劍指點上眉心,召出一處紅蓮形狀的火苗來。
謝長留倒在地上,小臉上儘是汗水。沈知寒為他濡濕貼連在頰邊的黑發撥開,隨即默念口訣,火苗便飄搖著飛入了少年眉心。
紅蓮業火威力實在巨大,沈知寒光是控製著火苗不要灼傷謝長留經脈便已然耗儘所有心神,連時間過了多久都未曾注意。
果然不出他所猜測,謝長留並沒有幸運到成為魔女之子中那正常的十分之一——他就是天生魔胎,且還是血統最為純正的那一種!
充斥於少年經脈中的魔氣已經不能用濃鬱到成為液態來形容了,待沈知寒終於操控著紅蓮業火將謝長留體內堵塞擠壓的魔氣焚儘之時,汗水已然順著他線條清豔的頰邊“啪嗒”一聲落在雪白衣襟之上,濺出一片淺色水痕。
沈知寒收回手,女子的聲音便飄入耳畔:“……多謝你。”
他下意識搖了搖頭,又趁著在女子的能量場範圍內施術為自己與謝長留捏了個清潔咒,隨即長舒了一口氣。
少年已然熟睡過去,沈知寒確認過他是真的無礙以後,轉頭望向了一直候在一旁的女子。還未發問,後者便向他微微一笑,輕聲道:“不如,本宮為道長講個故事吧?”
沈知寒抿抿唇:“洗耳恭聽。”
女子抬手,將頰邊碎發掖至耳後,目光卻愣愣望向弦月,幽幽道:“本宮曾是皇帝親封的璃貴妃。”
和所有皇帝的風流故事很像。
二十年前初初登基的人皇謝靈軒微服出巡,正巧遇到了才從魔域前往凡界遊玩的魔女秦琉璃。
魔女生得美麗,帝王一見鐘情。二人在民間纏綿許久,隨後謝靈軒將人帶回皇宮,當即封了璃貴妃,獨承雨露,一時風光無兩。
故事到這裡,還是個經典的帝王與民女的愛情故事,可這一切都在大皇子謝長留出生後變了。
皇帝謝靈軒在大皇子滿月那一日突發重病,正在照看謝長留的秦琉璃得到消息,當即將孩子交托給奶娘照顧,自己則動身前去皇帝寢宮。
誰知踏入內殿的一瞬,一個陣法卻在秦琉璃腳下驟然現形。原本借助腕上金鈴隱藏的磅礴魔氣立時翻湧而出,席卷整座大殿,而如今的皇後、當初的珍貴妃,便帶著一名修士候在一旁。
秦琉璃心中驚怒,不料那修士卻修為不凡,當即以伏魔鎖將她困鎖。失了力氣的魔女委頓於地,一抬眼,便見重病在床的皇帝望著自己出神,隨即極為平靜地下了詔。
“貴妃秦氏,行為不端,懷執怨懟,即日起遷居夕日殿,非詔不得外出,亦不許任何人探視……”
秦琉璃的聲音有些顫抖,淚水再度斷線珠子般從她眼中溢出,撲簌簌落在月白衣襟之上:“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人總是會對未知的東西產生恐懼與抗拒,即便那是自己的枕邊人也一樣。
沈知寒默默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遞過去,還在斟酌著該如何開口,秦琉璃卻乍然綻出一道微笑來,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恨他……若不是今日長留尋來,我都不知軒郎竟會在他六歲時封他為儲君……”
“可他的體質……”沈知寒蹙起眉,“若在下沒看錯,太子殿下是天生魔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