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一遭,他才真正明白,原來今日的因,全都來自昔日種下的果。從沒有什麼替代品,三千年前是他,三千年後也是他。
他想著想著,卻又有些不明白:“師尊身為漱月仙尊,無為宗掌教,那攬星閣之中竟沒有一個人認識您嗎?為何還敢將您劫持?”
君無心卻頓了頓,失笑道:“為師來麗水城太多次,自然與攬星老君交過手。我入了樓中不花錢喝酒,卻隻是一味尋人,他又沒少做擄人之事,自然心虛,不願為師出現,一來二去,便結了梁子。”
沈知寒:“……”
見他不說話了,君無心又笑了笑,隨即上前半步,伸手握住了沈知寒垂在身側的右手:“不必擔憂,攬星老君之事為師自可解決,不需寒寒擔心。”
“……是。”
沈知寒點點頭,又道:“先前將師尊從攬星閣帶出,曾借了師妹的力。不知我們此行前去攬星閣可要通知她?”
君無心道:“即便我們不帶她,她也是要自行前往的。”
沈知寒又是一怔:“師尊如何知曉?”
君無心笑了笑:“當初撿她回來,那孩子便想方設法地尋找當年與她走失的孩子。你趁著沉心去找魔域主麻煩從風回峰逃出時,大概並不知曉沉心後來從風不憫手下脫身是借了極夜的手段,而後者開出的條件便是讓沉心尋能使自己恢複記憶的方法。”
沈知寒更驚了:“師尊莫非調查過?”
前者聞言,卻伸手輕點了一下沈知寒的鼻尖,嗓音中卻儘是寵溺:“傻徒弟被欺負了,做師尊的怎能不將所有來龍去脈調查清楚?”
沈知寒下意識摸了摸鼻尖,好奇道:“那師尊還查出些什麼了?”
——他原本以為師尊君無心是最不理會俗事之人,卻不想師尊心思竟如此縝密,不動聲色間便將所有事看得透徹明白了!
誰料君無心卻歎了口氣,頗為無奈道:“也沒什麼,自然是我家傻寒寒的風流韻事了。”
沈知寒:“……”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見他語塞,君無心終於再度正經起來,輕聲道:“能使人恢複記憶的東西,這世上有幾種,卻都是飄渺難尋之物,唯有蜃樓記載相比之下最多,又相對有跡可循,我便料到沉心會帶著極夜去極北之境。”
“所以……您便斷定阿念也會跟著極夜魔尊去?”沈知寒還是有些不解,“那也說不通啊?阿念又是如何知曉極夜魔尊會去蜃樓?”
君無心突然沉默下來。
半晌,他才再度開了口:“我目前尚不能確定,但心中有個猜測。”
沈知寒感受到自己被握住的手緊了緊,終於停了一直暗自抽手的動作,將疑問的目光投了過去。
君無心將他向自己這邊又拉了拉,隨即低聲道:“寒寒可還記得當初阿念身上莫名其妙的火毒?其實我在為她醫治時還發現,阿念的魂魄不全,像是從完整的魂魄之上強行割下一般。”
他頓了頓:“所以阿念性格火爆,做事欠考慮,直來直去又不懂得為彆人考慮,是因為她其實是一個人格中被分割而出的部分——我懷疑,她的另一部分便是極夜。”
沈知寒聽得一愣一愣的:“那您是如何判斷的?”
君無心聞言,突然轉了頭,在他頰邊輕吻了一下,又在沈知寒震驚目光中低笑道:“隻是一個模糊的印象,感覺好像曾遇到過氣息相似之人,隻是記不太清了。待我們在蜃樓遇到極夜,便可以確認了。”
“還有——”
君無心麵上笑容突然微斂,原本隻是握住沈知寒腕部的手陡然一伸,卻是直接攬住了他的細腰,一把將他帶入了自己懷中:“乖寒寒,彆再叫我師尊了。”
對方身姿頎長挺拔,足足高了沈知寒半個頭。二人此時的姿勢使得對方帶著清淺梅花香的氣息兜頭罩下,竟令沈知寒感受到了淡淡的壓迫感,連呼吸都有些艱難。
沈知寒下意識向後仰,誰知君無心竟環著他的腰跟了下來,眸中卻泛起了淺淡的金芒,帶著一絲令人畏懼的冷意。
他麵上依舊含著笑,眸中暗色卻驟然給了沈知寒一種麵對謝長留的錯覺,美麗而危險,像是雪中盛放的罌粟。
君無心垂首蹭了蹭沈知寒的臉頰,嗓音驟然變得有些低沉:“君無心隻是我的一部分,卻不是完整的慕逸塵。寒寒,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沈知寒麵色有些發白,卻還是心中不甘,梗著脖子道:“在我心中,師尊便是師尊,不是誰的一部分。我會拚命護好師尊,絕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哈。”
君無心低笑一聲,卻放開了他的腰,有禮地向後退了半步,與沈知寒拉開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寒寒……你這樣護著我,我很開心。時間還長,我會等你慢慢改觀。”
沈知寒卻沉默下來,不再說話了。
他方才的話,個中關竅,卻隻有他自己明白。
慕逸塵想必完全不知道自己精分成了六個人,而沈知寒說了要保君無心,便是絕不可能會讓他複原了。
沈知寒心中有些愧疚,正想著什麼時候找白樹問問怎麼將君無心體內覺醒的本體記憶封印或消除,一陣刺骨寒風便鋪麵而來。
修者本應不知寒暑,可沈知寒卻結結實實被著撲麵而來的寒風凍得打了個哆嗦。舉目四望,便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竟給人一種目盲的錯覺。
風雪鑽入衣領袖口之中,沈知寒縮了縮脖子,心中卻開始有種愈發接近真相的感覺。
——極北之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