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他卻輕“咦”了一聲,頎長身影卻倏然從蓮台之上消失,隨即在二人麵前三尺處浮現。
剔透無波的青碧色眼眸盯著君無心,像是一雙剔透的冰玉珠,卻在見到君無心的瞬間終於在其中翻起幾絲驚訝之色來:“……玄光?”
沈知寒一怔,隨即下意識望向君無心,便見後者含笑點了點頭:“不錯。”
得到肯定答複,男子卻並不歡喜,而是輕歎了口氣,神色中現出一絲迷惘來:“難怪氣息如此熟悉,沒想到你我二人竟陷入了同種困境。”
沈知寒聽得一頭霧水,不由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君無心,這才艱難道:“二位……認識?”
相視而笑的二人同時轉頭,異口同聲道:“相識已久。”
白衣男子含笑不語,君無心則摸了摸沈知寒的後頸,耐心解釋起來:“當初下山遊曆,我對書中所記蜃樓心生好奇,故曾來極北之境一探究竟。當時年少,誤入空間漩渦之中,還是這位蓮華君救了我。”
後者卻微微搖了搖頭,笑道:“舉手之勞而已。”
被喚作蓮華君的白衣男子緩聲道:“困頓蜃樓一千年,玄光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
沈知寒有些懵懂地點了點頭,再度回歸到了原本的問題:“困頓?您不是那蜃樓之主嗎?”
蓮華君微微搖頭:“數千年前我在蜃樓之中醒來,腦海之中便已然是一片空白,到現在也不曾想起萬一——如此看來,玄光倒是比我當初的情況略好一些,蜃樓之中的陣法應該能夠使他殘缺的記憶恢複。”
“樓內景象與當年你我相識之時不儘相同,”君無心道,“你可是已將蜃樓煉化?這些蓮花與這大殿……”
蓮華君輕笑一聲:“盤桓甚久,徹底將其收為己有也是陰差陽錯……”
他垂下羽睫:“隻是即便如此,也沒能令我想起些什麼,想來是命運使然。”
沈知寒望著對方失落神色,心頭一時悵然。
幸而蓮華君的迷惘隻是一瞬,見二人沉默,他麵上立即再度展出春風般的溫雅笑意來:“我先送你們前去幻陣,若想啟動陣法,隻消站在陣法中央輸入神識之力便可。”
“多謝。”
沈知寒二人齊齊點頭,前者立時身形一閃,再度回到了白玉蓮台之上。
他再度盤膝坐下,隨即素手撥弦,一道柔光憑空顯現,又托著二人逐漸升起,向著大殿正上方的鳳凰圖騰飛去。
沈知寒隻覺得眼前景象似乎都被彙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卻在兩息之後再度恢複平靜。
蓮香與琴聲皆在周遭景致變化的瞬間逐漸遠去,眼前化出漫天繁星,下方卻有強光亮起,奪走了二人賞星的一切心思。
沈知寒下意識低頭,隻見腳下一座直徑數丈的鎏金大陣緩緩轉動著,散發出古老玄異的氣息。
陣法中央,一朵巨大的紅蓮盛放,卻並非與蓮華君氣機相連的其他裝飾,而是一團赤紅色的紅蓮業火。
——那是謝長留。
沈知寒從未見過如此龐大的業火紅蓮,兩道人影像是被包裹保護了起來,可屬於謝長留的那抹紅衣卻無端透明了不少,透著一股詭異的虛幻感,仿佛要與業火融為一體一般。
“白樹,”他忍不住在腦海中喚了一聲,“這是怎麼回事?”
少年的聲音過了幾息才響起:“沈知寒同學啊……命運的車輪是無法逆轉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沈知寒心中開始湧現出不詳的預感。
“你看謝長留,”白樹道,“他周身的火焰不僅僅是紅蓮業火,那是由世間千萬種火焰彙聚而成,受紅蓮業火統轄……你要找的火之精,就是謝長留。”
“怎麼可能???”沈知寒不可置信道,“你不是說,他用紅蓮之火淬體成功,已經脫離魔胎了麼?怎麼會變成火之精了?!”
白樹歎了口氣:“紅蓮業火哪是那麼好找的?你有謝長留相贈自然不曉得這之中有什麼艱辛——事實上,謝長留光是找那一縷紅蓮業火便花了一千多年的時間,在這一千多年中,他自然也試過用其他火種淬體了。”
“每一種火焰在淬體之後都會在他身上留下火焰精華,又被下一種火焰煉化,周而複始,直到出現紅蓮業火,將他體內所有火焰精華全數煉化。”
沈知寒麵色有些難看地接過了白樹的話茬:“所以……謝長留如今的身體就是集合了世間火焰精華的火之精?”
白樹應了一聲:“不錯……所以你無論如何,也是保不住他的。”
沈知寒有些頭痛:“……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告訴了,你又能如何?”少年冷靜反問,“你是能放棄謝長留從而得到火之精,還是能放棄獨自抗下護世之責將這些交給慕逸塵?不管你作何選擇,謝長留都是活不下來的。”
二人在意識之中交談許久,現實中卻不過隻一眨眼的功夫。
見沈知寒盯著下麵發怔,君無心上前一步,輕輕勾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寒寒。”
“啊?”
沈知寒猛然回神,下意識便將手從君無心掌心抽了出來:“怎麼了,師尊?”
儘管二人肉體關係曾親密到無可複加,君無心的行止卻還是克製有禮。
掌心一空,他麵上隻有一瞬的失落,卻又迅速平複下來,收回手輕聲道:“此陣對所有進入之人皆會有所效應,一會我進去,你就在外麵稍待便好。”
沈知寒克製著不去看他,隻輕輕點了點頭。
一口氣發生這麼多事,他實在已經不知該如何麵對眼前人了。
君無心見他神色,也大概明白他心中糾結,便不再多說,直接入了陣。
蜃樓陣法乃是上古陣法,共有八個陣心,繼而圍成一整座大陣。
君無心避開謝長留與盛彌煙所在陣心,獨自尋了另一處,隨即將神識之力輸入,緩緩合上了雙眼。
沈知寒這才敢轉移目光向那邊望去。
——取舍,往往是最難的。
“沈知寒同學,”白樹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可想好該怎麼做了?”
沈知寒垂眸:“白樹,這世間隻有一個火之精嗎?”
白樹歎了口氣:“你修行這麼多年,自然應該知曉同種類型的五行之精在這世上一次隻會出現一個吧?若要新的火之精出現,也要謝長留從這世間消失才有可能。”
沈知寒閉了閉眼,掙紮道:“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能讓我將瓊華鍛成神劍了麼?!”
“你懂成神的奧義嗎?”
白樹幽幽道:“跳出五行之外曰神,脫離紅塵凡胎曰神。意思就是不論何物,凡欲成神者,必須接受五行之精淬煉,方能脫離凡胎肉體,成就神軀,跳出五行之外。人與劍的區彆,隻在你渡神劫之時,五行之精會自行出現,而你的劍隻能由你來親自尋找,為其淬煉。”
沈知寒:“……你不如將他們六人之中還有什麼變數一齊告訴我吧?”
白樹清了清嗓子:“客觀變數隻有謝長留一個,可是主觀變數……一個人若是想死,你確定自己能拉住他麼?”
“我……”
沈知寒心頭驟然升起一簇無名火,正欲反駁,變故陡生。
“阿煙!!!”
一聲熟悉的嬌喝從黑暗中響起,沈知寒一轉頭,便見一道窈窕身影伴隨著烈烈火光從天而降,直直向著將謝長留與盛彌煙包裹的紅蓮業火衝去。
“韓念!!!”
——這個丫頭,做事能不能不要這麼沒腦子???
沈知寒眉頭一皺,立即身形一動便要將人攔下,右手剛剛接觸到韓念手臂,一股強大的吸力卻驟然從紅蓮之中傳出,直直將二人強行扯了進去。
沈知寒猝不及防,下意識向外掙紮,卻隻能在天旋地轉之前感受到自己被驟然緊緊牽住的左手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