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隻若初見(1 / 2)

民國繁花夢 道芝道 4922 字 4個月前

沈涵初留法四年後歸國後,便收到了寧州師範學堂的聘書。

千年古城寧陽城乃是寧州的省城,而寧州師範坐落在寧陽城的妙岩峰下,佳木蔥蘢,新舍林立,又透股淵遠流長的文化氣韻。沈涵初一踏入這裡,便喜歡上了這個鐘靈毓秀的地方。

同在妙岩峰下的還有另一座學校——素有寧州千年學府之稱的寧華大學。這兩所學校對街相望,校長也都是交情匪淺的老同學,關係自然不一般。一日,兩位老校長在一起喝茶,一位一拍腦袋,說這國之教育,應當是要普及大眾,寧陽城裡這樣多的工農,何不由我兩校聯合,辦所工農夜校。另一位一聽覺得是個好主意,便拍手應和。

兩位校長雷厲風行,說辦便辦。這工農夜校由兩校合力出資,共同招生。兩所學校各派了老師去給工人們上課。沈涵初年紀輕,資格新,當然在入選範圍內。一周內,有三天是輪到她的班,和她一起的,還有同一個教員室的夏中昱。

上課的地點是在長興街的一座廢棄工廠改造的教室裡,房屋還在修葺中,黑磚瓦上長著野草,脫落的*牆,臨時拚湊的破桌椅,什麼樣式的都有,一塊塊木黑板倒是新刷的,黑亮的油漆,散著一股濃重的味道。沈涵初覺得很刺鼻,夏中昱卻精神十足地說:“這是知識的芳香!”

她第一次見到楚劭南時,她和夏中昱正站在工廠的教室門外。遠遠地,她便瞧見院子裡一群工人圍著一個青年提問題,那人穿著一套雲雀灰的紡綢西裝,清俊儒雅,有一雙澄清而堅毅的眼睛,對著工人們麵帶微笑,侃侃而談。

漸漸地,圍著他的人越來越多,他索性爬到一張朱漆斑駁的小方桌上,口若懸河,慷慨激昂,說到動情處還振臂高呼,簡直變成了一個小型的演講會。圍著他的人,一個個著了魔似地,拚命地鼓起掌來,喊破了喉嚨,完全和他同喜同憂。

沈涵初在不遠處看著,有一種恍惚的錯覺,這個空間隻是他一個人的舞台,周圍的一切都是晦暗不明的影子。這個看上去俊逸儒秀的西裝少年,居然有這樣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感。

夏中昱在一旁歎了口氣道:“哎,這家夥,又來了……”聽上去很無奈,可語氣裡明明透著欽佩和隱隱的興奮。

不等沈涵初問,他便又道:“他就這樣,興致來了就什麼也不顧了。四處煽動民眾,滋擾生事,早晚會被譚督軍抓起來投到監獄去,嗬嗬。”

他最後一句話當然是當玩笑來說。

沈涵初便問道:“你認識他?”

“何止認識,簡直是像個落地的柿子——熟爛了!”夏中昱說完,又顧自笑了起來。他是個喜歡幽默的人,說話時也總想幽默一把,可總是不儘人意。當然,他自己沒發覺。

後來她知道,那個西裝少年叫楚劭南,和夏中昱十多年的老朋友,也是寧華大學派來上課的老師,和他們一起授課的,還有一個叫葛慧因的女老師,是夏中昱的戀人,方圓臉兒,修眉潤目,剪著一頭倒卷荷葉式的短發,很是新潮。

由於夏中昱的關係,沈涵初漸漸地也與他們來往。時間一久,他們四人便像一個小團體似的常在一處活動。他們的學校又離得近,各自下課後,總在一起吃飯。

這條路上的有一家叫明味齋的餐館,遠近聞名。若是學校放課放得早,他們四人就聚在那裡吃晚飯。明味齋最出名的就是烤燒鵝,四人經常會點這道菜,那燒鵝片成整整齊齊的一圈,灑上蔥花兒,伴著甜醬,黃燦燦的很是誘人。若是時間緊,他們便隻在街頭買個烤番薯當一餐,直接趕去工人夜校。冬日裡,那烤番薯捂在手裡暖暖的,一掰開,黃燦燦的,熱氣嫋嫋中冒著撲鼻的香氣。多年後,沈涵初想起來,依然能憶起那股香氣。

夏中昱,楚劭南,葛慧因本來就是極熟的,在一起時或相互玩笑,或分析時事,或探討學問,總有說不完的話,總之是熱鬨極了。而沈涵初因為是個安靜慣了的人,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的。她雖沉默著,可那沉默裡帶著種快樂。她喜歡和他們相處在一起,仿佛隻要置身在他們周圍的空氣裡,便能沾染上幾分對生活的熱情。

一個人說起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總會想到自己的童年。可因著父母的輕視,姨娘的虐待,她的童年過得很不快樂。到了學生時代,她為了逃離家庭發奮讀書,苦於學問,也談不上什麼快樂;留學那幾年雖然自由了,但又有一份飄零孤獨之感。因而她現在回想這二十年來,竟隻有這段時光是愉快的。

這日,楚劭南和夏中昱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兩輛腳踏車,按著鈴一路騎了來上課。工人夜校放學後,夏中昱把葛慧因往車前的橫杠上一放,準備載她回去。他想到沈涵初,覺得讓她一獨自坐黃包車回去,似乎是把她排除在他們這個小團體以外,因而對楚劭南說:“劭南,你載一下涵初吧。”

沈涵初想到慧因在橫杠上坐著,幾乎是在中昱懷裡的情景,覺得很不好意思,趕緊搖搖頭道:“不用不用,我叫黃包車就可以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