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劭南雖平日裡看起來溫潤如玉,可向來注重鍛煉。古道陡滑泥濘,他卻像猿猴一樣靈活。沈涵初不想拖他後腿,緊抿著嘴隻顧往上爬。
好一會兒後,他忽然回頭向她喊道:“沈小姐,你累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沈涵初仰起頭,拂去額上的汗水,回道:“不用,我馬上就能跟上來……”
他從高處望下去,隻能看到她的背麵——她今天把一頭漆黑的發都盤進帽子裡了,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楚劭南覺得她的脖子纖細又堅韌,正如她的為人。他們相識這兩個多月來,她一直都是這樣纖弱的,安靜的,可骨子裡又透著韌勁。
沈涵初體力有些不濟,但看著自己離他越來越近,隻是笑著。眼前是一塊嶙峋的山石,她伸手想攀著它往上爬,剛觸到又縮了回來,那山石常年經雨水衝刷,有幾分鋒利,稍稍用力,就能割破手。
楚劭南就在她上方不遠,向伸出寬厚的手掌,笑得像這和煦的四月:“把手給我,我拉你上來。”
她遲疑了一下,將手伸了過去,邁開步子往上踩著,手還未觸到,前腳卻踩到岩下的一塊潮濕的青苔,“跐溜”一滑,驚呼著摔了下去。
楚劭南驚地立刻抓住她的手,兩個人頓覺天旋地轉,一起從山上滾了下去,耳邊隻有嗖嗖的聲音,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暈眩中楚劭南看到了眼前一棵粗壯的古木,“砰”地一聲撞了上去,腰上一陣錐心的疼痛,半天不能動彈。
等他緩過神來,卻不見沈涵初。他和她原本拉緊的手,早就被被荊棘礫石給掙開了。他扶著腰四下環顧,心裡慌亂了起來,大聲喊道:“沈小姐!沈小姐!”
山風浩然,除了啾啾的鳥鳴,沒人回應。
他強忍著痛往下走,許久後才看到了沈涵初。沈涵初在山腰上,手裡抓著一根伏倒在地的翠竹,正一點一點地往下滑,兩隻腳不停地蹬著,可是腳下是一片泥濘,怎麼都蹬不上去。他急得“撲通”坐在地上,劃船似地滑到她身邊,將她拉了上來。
古木蒼翠,高聳入雲,林子裡的風鼓著潮氣噗噗地往臉上拍,山澗傳來幽泉的叮咚聲。兩個人席地而坐,渾身是傷,衣服也被荊棘割得破破爛爛。
他們看看對方,忽然齊聲道:“都是我不好。”說完又一起愣在了那裡,撲哧一笑。
沈涵初頓了頓,輕聲道:“是我沒用,害得你也摔了下來。”
楚劭南道:“怎麼能是你的錯,是我不好,明知古道危險,卻硬是要走。”
“不不,是我不好。”
……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攬責任,楚劭南最後拍了拍手,笑道:“我們還是彆爭了,找找下山的路。”
下山的路更加陡峭難行,楚劭南不放心,便攙著沈涵初。手指相觸的那一刻,沈涵初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雖然她知道這不過是普通朋友間的幫助,可她的心就是這麼沒緣由的慌亂起來,低著頭,看都不敢看他,隻覺得臉上發燙,似乎那一樹樹胭脂色的杏花要紅到她雙頰上來。
他們這麼一摔,早就亂了方向,也不知拐進了那座山,兜兜轉轉竟迷了路。
黃昏降臨,天空變成了美麗的琥珀色,幾隻黑鳥越飛越高,漸漸消失成幾個黑點,像吸血蟲似地鑽進了雲彩裡,將那琥珀色一點一點地吸光殆儘,天也就完全暗了下來。兩人更是找不著方向。
他們到了一處群山圍繞的一個大平穀裡,穀間有一池碧湖。湖邊的一間茅草屋,想必是守湖的老人住的。兩人稍稍鬆了口氣,跑過去想打聽路況,不料這屋子裡竟然空無一人。
楚劭南歎了一聲,環顧了下四周道:“天黑了,我們隻能在這裡住一宿了。”沈涵初看看外麵黑黢黢的山巒,空穀裡傳來野獸的鳴叫,不禁打了個寒戰。
茅屋像是廢棄了許久,什麼也沒有,隻有一些稻草和枯柴。山裡的夜是極冷的,兩個人在屋子裡生了火,圍著火堆地坐著。四處都靜悄悄的,都能聽見木材燃燒的劈裡啪啦聲。
沈涵初抱膝坐著,略微有些局促,畢竟是孤男寡女的,雖然她知道楚劭南是個絕對的君子。
楚劭南也有些尷尬,他平常是那麼能說會道的一個人,此刻居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一想到在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裡,隻有他和她兩個人坐在一起,他心底便有種不可理喻的心慌。
沈涵初撥了撥火堆,沒話找話地道:“中昱和慧因,現在是不是急得到處找我們?”
楚劭南往裡添了幾根柴火道:“難為他們要操心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