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製服氣喘籲籲地道:“外麵……外麵來了個學生,說是來自首的。”
“這點小事,找各區管轄的警長即可,我哪有空搭理。”
“不是,局長……”那黑製服吞了口口水,“他說……他是來自首督軍刺殺案的!”
紀鉉武一愣,忽然猛然站起了身道:“什麼?”
原賀永麟那日將東西交與沈涵初後,便躲在附近的民房裡,等搜捕的風聲過了後方才離去。脫身之後,他便回寧華大學上課,卻再也見到過沈涵初,幾番打探後,才得知她被警局抓了。
賀永麟自是心急如焚,又重新躲了起來,一段日子過後,卻發現學校也好、他家裡也罷,並沒有對他實行抓捕的跡象。
看來沈涵初一直未將他供出來,他愧疚得夜不能寐,終於決定去自首。沈涵初幾次救他,他不能恩將仇報地害死她。
紀鉉武原本已毫無頭緒,煩悶之際居然有人主動上門自首,他驚喜之餘,又存著幾分懷疑。這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多是騙局,他不得不謹慎。
審問之後,紀鉉武才放下心來,這學生的供詞與案發的事實並無出入,且自首的動機也算合理,看來那女人的確不是作案之人,但也有包庇之罪,隻是這學生反複強調他老師並不知情,隻是愛護學生心切,匆忙之下才幫了他。
審查結束之後,紀鉉武向督軍府稟報了此事,並提交了供詞。
顧北錚看了那供詞,又親自去了趟警察局,提審了賀永麟。
走出警局的那一刻,顧北錚心裡竟是鬆了一大口氣,看來她確實與暗殺案無關,就是這包庇罪可是坐實了。顧北錚念在她曾經救過自己,也不打算追究。
這日他回督軍府後,徑自到小樓去找沈涵初,並打算放了她。等他到了小樓,卻並沒有看到她的人,問了府中仆傭,仆傭道可能是在東麵的花園裡。
原來沈涵初因為被囚禁久了,花園的西南麵也逛膩了,百無聊賴,便嘗試著往東麵逛。東麵的園子裡養著天狼,那狗雖被鐵鏈吊著,但凶惡異常,一般人仍是不敢靠近。
沈涵初初到園子時,天狼一見她,便齜著牙,發出“嗚嗚”的低吼。她也不理會,顧自散步,走累了便遠遠地坐在那狗附近的一條藤椅上,等時間一久,她開始自言自語地與天狼說話——這裡的仆傭們都知道她是刺殺督軍的疑犯,從不敢與她說話,她怕再這樣下去她要成啞巴了。
後來,她來得多了,狗本就通著幾分人性,知道她對自己並無惡意,便不再對她吼叫。天狼雖被鐵鏈鎖著,但鏈子夠長,也能跑動一段距離,過了些時日,沈涵初便剪了花藤柳枝編成圓球,和它拋著玩。就這樣與它廝混久了,竟然玩得很好。
顧北錚離開小院,往花園東麵走去,等找到她時,她正靠在那藤椅上,歪著頭睡著了,略有一點鼻息之聲。天狼安靜地伏在她腳邊,竟也睡著了。一人一狗,倒是很和諧的樣子。
顧北錚有些哭笑不得,天狼是軍犬,訓練有素,隻聽他發號施令,又從小隻喂食生肉,就為了養出它的野性——幾次打仗時,比他手下的勇士還要凶猛,如今竟被一個小女子馴得服服帖帖。
他這樣想著,便定睛去看沈涵初。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她臉色好了許多,不過仍有些蒼白。一雙眼淺淺地閉著,像兩彎清淺的月牙兒。
黃昏時的陽光是溫暖的橙色,撒在她身上有種流光溢彩的光暈,她今日穿著一身緋霞色的織錦印花旗袍,應是忠叔差人給她置辦的,辦這差事的仆役顯然並沒有用心,衣服有些大,她穿著空蕩蕩的,倒更顯她腰肢不盈一握。這紅豔豔的顏色,也不是她素日的風格,他見過她的幾次,都是靈逸清淨的打扮,就如空穀幽蘭般素雅芬芳;如今穿著這豔麗的旗袍,倒又像園子裡的芍藥般嬌豔,另有一番風情。顧北錚站在那裡,不由得看怔了。
許是睡得不舒服,她忽然動了一下,顧北錚趕緊將目光移開,像是做了虧心事般,覺得臉上有些火辣辣的。
她並未醒過來,顧北錚卻拔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