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她斟酌了詞句後終於道:“我寧州輕工業發達,尤其是棉紗紡織工業,乃是舉國之最,而寧陽更是最早開埠通商的口岸之一,與各國的貿易十分繁榮,因此寧州商界對資金的需求必然旺盛,所以合資銀行若辦得好,便能借用外國的資本與經營經驗,惠及寧州的實業民生,又能為寧州財政開源,確實是兩全其美之舉……”
她頓了頓,看了他一眼顧北錚,隻見他慢悠悠地打開沙發前的一隻琺琅煙盒,拿出一隻雪茄,並未點燃,而是朝她點頭一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咬了咬下唇,道:“隻是……雖中外資本合作銀行自晚清洋務運動便有先例,但這幾十年來,合資銀行雖多,但成功之數卻少,一來列強容易利用合資銀行的優惠政策進行經濟掠奪,二來其伺機奪取各地關鹽稅的保管權或鐵路承辦權的不在少數,而單就這法國而言,此時在歐洲戰場上並不得利,若戰後經濟萎縮,法郎貶值,我擔心它會將貶值的損失轉嫁於我國的可能……總之隱患重重,督軍萬不可被其反客為主,讓這合資銀行淪為法國在我寧州攫取利益的工具。”
屋子裡一下子靜默了下來,案上的百合花飄來一點淡薄的香氣,顧北錚咬著雪茄,怔怔地看著沈涵初。
如此學識見地,果然非同等閒女子。顧北錚心中暗歎,喜愛之餘,又多了幾分敬佩之心。
沈涵初見他沉默,生怕方才之言惹他不快,忙補充道:“不過聽聞有羅司長在銀行界資曆豐厚,頗有聲望,又有督軍您強盾在後,自是不必擔憂。”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顧北錚見狀心中暗笑起來,到底是個小女子,總歸還是有膽怯之態,然而敢在此刻對他說出方才那番話,已是膽識過人,顧北錚起身,揚手朝她鼓起了掌,道:“沈小姐以一女子之身,有如此見解,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沈涵初見他並無不喜之色,這才鬆出一口氣,道:“督軍謬讚了,我不過是井底之見,倒是督軍勤政為民,造福一方,實在是寧州百姓之福……”
顧北錚哈哈大笑起來,道:“恭維之話就不必說了,我希望沈小姐日後仍能保持本真,坦率直言,我必洗耳恭聽!”
她略是忐忑地看了他一眼,緩緩地垂下頭,心中思慮著是否下一步引出賀永麟的話題,一雙手卻不停地絞著那裙擺。
那衣服沙沙地摩擦著,這樣的姿態,讓顧北錚一時有些遐想,他努力自持著,扭過頭道:“不早了,我讓人領你去客房去休息。”
沈涵初驀然抬眼,忙道:“麻煩等一下,督軍,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哦?”他心裡竟有些緊張起來,道,“什麼話?”
“此事原也不該我來開口,隻是……隻是涵初也曾因此深陷其中……”
顧北錚聽著,心口突突跳了起來。
“近日又見外界反應激烈,所以才敢鬥膽問督軍,那賀永麟……和那些遊行被捕的學生,督軍打算如何處置?”
顧北錚愣住,神色微變,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