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和談終是落幕,從起義的軍隊到議會、內閣,南方民主黨人陣地儘失。這場護法革命,似乎讓唐國欽輸光了所有的政治資本,一敗塗地。
馮世年如願以償地走上了權力的巔峰,心情大好,為顯其仁德,緩解各界的抵觸之意,大赦了不少混戰時抓捕的南方黨人。各地的報紙,日日刊登著馮世年寬宥作亂黨人的文章,讚美之情,溢於言表;又有不少被買通的民主黨人,在報上長篇累牘地表示為新內閣宣傳,表效忠之心。因而半月前還水火不相容的南北兩派,明麵上竟好似其樂融融。
馮世年一麵賄賂議員,一麵武力脅迫參議院,又買通報社記者,試圖掩蓋其粗鄙之舉,唐國欽心中自是憤懣不甘,然其舉兵又打不過馮世年,隻好蟄居南方,韜光養晦。而原本不主張再動乾戈的薛山等民主黨人也終於心灰意冷,對北方軍閥不再抱有希望,紛紛南下與唐國欽彙合。
護發革命徹底失敗,南方民主黨人所理想的民主政治被蹂躪得麵目全非,然總算是戰爭消弭,局勢趨於和平,各地的執法處被紛紛裁撤,流亡在外的國人也得以陸續回國。
寧州的碼頭,一艘郵輪緩緩駛入,岸上湧動的人群裡,站在楚氏夫婦。楚先生楚太太接到兒子回國的消息,早已馬不停蹄地從湘林趕來,早早地等在了碼頭。
郵輪靠岸,楚劭南拎著隻皮箱,隨著人群從甲板上走下來。楚太太早已激動得迎了上去,一聲慟哭:“劭兒……”
“母親!”楚劭南手中的皮箱掉落在地,母子二人,便緊緊抱在了一起。
楚氏夫婦身後,站著沈涵初一行人。沈涵初看著眼前朝思暮想的楚劭南,卻礙於楚氏夫婦,不能上前相擁,隻能緊緊抓住慧因的手,身子抖得像篩子般。
回程途中,她與慧因坐了同一輛黃包車。慧因道:“劭南也真是,與你一起這麼久了,都沒有告訴他父母。你看你剛剛,竟連個上前擁抱的資格都沒有。”
沈涵初苦笑道:“又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哪有人巴巴地寫信回去向父母報告戀愛經曆的……況且,他母親一直屬意他表姐,告訴她,也是怕她從中阻撓。”
“你呀你,你還為他說話……”
“慧因……他能平安回來,我已經很開心了,真的……”她說著,忍不住去抹眼淚了。
自打楚劭南歸國後,為他接風的慶宴一批又一批。空閒下來的時間,也要陪著楚家二老,這樣一來,他簡直抽不出時間單獨去找沈涵初。
本來這樣一次生死彆離後戀人,是極其需要時間來獨處的,彼此間有好多話要說,好多情要訴,也許還會抱頭痛哭——總之,是需要獨處。可楚劭南發現,他和她之間總隔著那麼多人,沒完沒了的都是人,他實在是沮喪。
這日傍晚,楚太太正在小廚房做晚飯,楚劭南和他父親楚鬆卿在前廳坐著。楚鬆卿勸他日後不能再鋒芒畢露,如今馮世年一手遮天,今後還是安安心心地做學問,萬不要再攙和政治上的事。
楚劭南心不在焉地應和著,他看了看門外西斜的夕陽,橘紅色渾圓的一枚,心裡隻是想著,待會兒無論如何都要去找沈涵初。
他正這樣想著,就聽到院門外有人在喊:“劭南……”
正是沈涵初的聲音!
他心裡一陣激動,“啪”地站了起來,目光直直地朝棗紅色的院門望去,沈涵初已婷婷地走了進來。
兩人目光相觸的那一刻,都愣在了那裡。
恰巧楚太太正好端著菜盤子往廳堂走,看見了沈涵初,笑道:“喲,是沈小姐,來的正好,可以一起吃晚飯。
她一下子局促了起來,慌忙說:“不用不用,我已經吃過了。”
楚太太很熱情,說:“再吃點再吃點兒,我今天做了烏江魚羹湯,沈小姐可一定要嘗嘗。”
她不知為何,現在見到楚太太總有些怕。雖然她和劭南的真心相愛,可楚太太一直是屬意她的侄女婉筠。因而現在的她對於楚太太來說,簡直是個破壞者。
她站在院門邊,有些心神不寧,愣了一會兒後才笑笑道:“那麻煩伯母了。”
幾個人一起坐了下。楚劭南和沈涵初對麵對坐著,四目相對,都微微有些局促。他們的事情,他父母還不知道,兩人在這種情形下坐在一起,顯然是有些尷尬的。
楚劭南想到如今倒也是個機會,可這樣突然宣布,隻怕她母親會一時接受不了,尤其是她還一直想撮合他與婉筠。他母親若是沉下臉來,隻會委屈了涵初。他這樣想著,一時思緒萬千,手上夾著一筷子菜,也不吃,就這樣出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