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然,為何不說讓林覺把所有的錢都取走呢?兩個鬼死都死了,留著錢又給誰呢?
“不知二位兄台家住何處?”
“丹熏縣北,蘇村。”
“求如縣南,老村。”
“據此多遠?”
“也隻二三百裡了。”
“二位兄台保家衛國,卻在離家隻有二三百裡之時停住了腳步,一停十多年,實在不美。”
“若是林兄有意,便替我們給家中帶一個信吧,我們的屍骨都埋在竹林的北邊。至於所埋銀錢,林兄多少給我們家中留下一些就是了。”
“定然帶到。”
林覺平靜堅定的說道。
夢境悄然消散了。
林覺一醒,已是天大亮。
將做被子的布衣、做枕頭的褲子和下麵墊的書都收進書笈中,隨即也沒什麼要帶的東西了,林覺背著書笈便往樓下走。
“吱呀……”
推開閣樓的門,外麵的陽光頓時照進來,打在林覺臉上,一片恍惚。
沒有睡好,頭腦還有些昏,昨晚昨夜經曆一如此前橫村汪家祠堂一樣,如此奇幻不真,像是自己做的一場夢一樣。
自己就這麼與兩隻鬼聊了一夜?
林覺不禁在門口出神片刻。
等他走到外麵時,才發現借宿的商旅行人們基本都已離去,昨夜還很熱鬨、人擠人的寺院,如今已經變得空蕩,隻有那名中年僧侶在掃地。
看見林覺,他轉頭一笑:
“林施主睡醒了?你可是醒得最晚的,早飯時間都要過了,不知還剩得有沒有。”
“多謝師父。”
“看林施主精神不好,難道昨夜沒有睡好?昨天晚上寺院中的僧侶住客都聽見閣樓上有說話聲,不少人都被吵醒了,可是林兄遇見了什麼?”
“師父可沒有告訴於我,這間閣樓雖然空置已久,卻也不止我一人住。”林覺不由有些埋怨的說。
“昨夜外麵人多,本院還要指望著來往的施主的借宿錢維持生計,實在不好告知施主。”僧侶停下掃把,拄在手上,對他行禮致歉,“這間閣樓有時候確實會有兩位不一般的施主前來玩耍,前些年曾有師兄弟碰上他們。不過這二位心地不壞,又是半個文人雅士,向來喜歡和讀書人相處,尊敬有德之士,此前就有膽子大與好妖鬼奇事的客人借宿閣樓,與他們平安相處。施主既是讀書人,又是有德之士,實在沒什麼好怕的。”
說著頓了一下,微微一笑:“更何況施主連路上的妖鬼都不怕,又何必害怕在這寺院之中與我等相處多年的呢?”
“……”
林覺聽他說話,一時覺得,這位僧人怕也能算是個“高僧”了。
誰說要有法力會法術才算高僧呢?
“望施主莫要往外說啊。”
“知曉知曉。”
林覺一時不知說什麼,隻點了點頭,便跟在僧侶後麵前去飯堂。
寺院中的飯菜簡單,早飯還是一碗稀粥,此外每人有一個菜團子,寺院僧侶清閒,吃了可以挨到中午,商旅行人都要趕路,卻得加上自己帶的乾糧才能撐過半天。不過這會兒筲箕裡的菜團子留了好幾個,稀粥卻已沒了,僧侶便將菜團子都給了他。
林覺道了謝,又要了清水,簡單洗漱一下,這才坐下開始吃飯。
飯堂中隻有幾個人了,是一隊不認識的商人,小聲談論著昨天的聽聞,大抵是昨夜有人吵鬨,或是聽說有人在路上遇到妖鬼,還有之後的事。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騾子。
聊到騾子如今的價錢,又從漲的價聊到了西邊的戰事。
西邊的戰事斷斷續續,打打停停,幾十年來一直如此,現在也沒有變化。
聽說有我方取勝,屠了小國城池半數人,聽說我方一場大敗,一整支軍隊留在了黃沙裡,又說某國侵犯我國邊境,入城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等援軍趕到之時他們早已離去如風,多少人白骨埋沙,多少人不得家還,這些商人茶飯時幾句就說儘了。
林覺聽著之時,不由想起昨天半夜遇見的那兩位自西域從軍而返的文鬼。
仍是做夢一樣的感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