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道觀又被大雪覆蓋,那紅牆青瓦的色彩在霧雪中似乎變得模糊了些,又似乎被雪映襯得更鮮明了。
搬山殿中,兩人對坐。
旁邊門外一片雪景,門檻邊又坐著一隻狐狸幾隻貓兒,中間一個火爐,爐上烤著肉串、小蔥與雞蛋。
“依我推測,當初那位考驗搬山祖師並傳下仙術的上古仙人,很可能便是這浮丘峰的上一代主人,浮丘公是也。”
五師兄說話的語氣很像一個老郎中,聲音很輕,不過再輕也能讓人聽得清楚:
“我們的醫術也傳自他。”
“浮丘公……”
林覺翻著烤串,露出思索之色。
這個名字他並沒有聽過。
不過五師兄的醫術他是見識過的。
“你要學我的醫術,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這門法術好比二師兄的煉丹術,高深莫測,且不如煉丹術那樣,有一套基礎萬用的煉丹手法。”五師兄端坐著對他說道,“若說下山鬥法,我這門醫術興許是本觀七門法術中最弱的,可要學習,卻是最費功夫的,窮儘神靈一生也無止境。”
“師兄這門醫術若到高深,憑醫術封神也不無可能吧?”
“誰知道呢?”五師兄笑道,“反正山下俗世之間,憑醫術青史留名的也不少。”
“那也和成神差不多了。”
“嗬嗬……”
五師兄很老派的笑了笑,看著年紀比三師兄要小一些,相處起來卻像是比三師兄要大十歲似的。
隨即很直接的與林覺解釋:
“醫術有上下之分:
“下醫治已病,上醫治未病。不得傷病就是最好的醫術。
“可染了傷病呢,又有多種方法:燙熨、針石、湯劑、靈丹與法術。
“我們道觀以靈丹法術為主。
“我知你心思不在醫術上麵,也不會花費太多心思來鑽研此道,待你下山,你會行走天下,遍尋仙道長生,在這亂世之中免不了爭鬥傷病,你學醫術隻不過是想要多些保命的本領罷了。”
林覺聽著不由笑了。
這些師兄們將他的心思看得很透。
於是他也不說話,隻繼續翻轉烤串。
五師兄也笑了笑,繼續說道:“因此我隻教你一樣法術,名曰‘封氣法’。”
“封氣法?”
“封氣法無需針石湯藥,不必煉製熬煮,施法即用,簡單好用,適合應急。”
“要學多久?如何使用呢?”
“若是速成之法,最多三天之內,你就能夠入門。若是細細講解,十天也能入門。隻要入門,受了外傷,就能止住血液使其不再外流。今後繼續鑽研,除了止血,還能避免氣血流失,甚至受了重傷瀕臨死亡,還能避免精氣生機流失。”五師兄說道,“若被邪魔惡鬼所傷,邪氣侵入體內,還能將之封堵,不再蔓延。”
“這個好!”
林覺給他遞了烤串來,眼睛微亮。
不用針石、不用包紮就能夠止血,其實就已經算是一門行走天下的好法術了。畢竟走在紅塵俗世,無論江湖人也好,妖怪也罷,若是受傷,大多受的就是利器銳物之傷,止血就意味著控製傷勢、更快恢複。
更彆說避免氣血流失、精氣生機的流失了——這在將來道行精進之後,與彆的道人鬥法之中,與妖精鬼怪爭鬥之中,是極其重要的。
於是兩人吃著肉串,烤著火,賞著雪,一個仔細講解,一個認真傾聽,時不時分一串烤肉給狐狸,又捋下幾顆肉丁遞給旁邊嘴饞的貓兒。
算著今年是上山的第三年。
已經又到尾聲了。
……
不知不覺冰雪融化,露出下方的鬆針與花崗岩,山上人間便又是一春了。
這已是上山的第四年。
桃花與杜鵑好像又要開了。
山下的竹林間有挖土聲。
“嚓嗤……”
林覺與小師妹一人背了一個背簍,到了竹林之中,拿著鋤頭,挖開堆滿枯黃竹葉的地麵,從中取出新鮮的竹筍。
最嫩的春筍要在竹筍破土之前挖出來,林覺生在舒村,四周到處都是竹山竹海,自然是有經驗的——隻看到地上平白無故的被頂開裂縫、或者乾脆隻是竹葉之下起了一個小包,就揮舞著鋤頭,裡頭必定有一隻春筍。
小師妹也拿了鋤頭,跟著他學。
揮舞鋤頭也是個技術活,不過師妹顯然是在家乾慣了活的,用得很熟練,待得掌握了分辨技巧,也是個挖筍好手。
至於那些已經長出一尺高乃至半人高的竹子,大概也就是昨晚或者今早才破土而出的,就這幾個時辰的功夫,便逃過一劫。
二人樂在其中。
這是一種收獲的快樂,類似於夏天撿菌子,釣魚,或是捉螃蟹、扣泥鰍。
狐狸坐在旁邊,則是覺得無聊。
不知不覺兩個背簍就快裝滿了。
“師兄你看!”
小師妹忽然拿著一根手指粗細、又有很多斑節的小竹條,對著林覺說道:“我聽三師兄說,這種沒長大的竹條可以用來做成手串。”
“這不是沒長大,這都不是一個品種。”
“哦。”小師妹點點頭,“但是還是可以用來做手串。”
“什麼手串?”
“叫藤雲手串。”
“那不是用藤蔓做的嗎?”
“小竹節也可以。”
“原來如此。”
林覺點了點頭,繼續開挖。
師妹也很嚴肅,繼續乾活,隻是將那些小竹條丟進了背簍裡,之後再看見類似的合適的竹子,也丟進背簍裡。
兩人一前一後,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