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培德成了全市高考狀元!
這個消息一出,彆說劉培德一家子人,整個大劉莊都轟動了!
一個中午,來道喜的人不絕於耳,找上門來私下裡說媒的人更是踏破門檻。就這樣一直鬨哄哄的直到下午兩三點,一家人的臉都要笑僵了,村民們才漸漸散去。
至於縣裡的領導,來慰問了一番,留下了二百元現金和一朵合影時的大紅花,就突突突走了。嗯,兩輪摩托走的。
走的時候,劉培文兄弟倆和叔叔劉環一起去送,劉培文心中幾次想問話,到了嘴邊,覺得不合適,還是憋住了。
弟弟這大學肯定穩了,畢竟去年全縣還有四個人考上了大學呢,總不能他今年全市第一還上不了學吧。
至於自己,根據前身的記憶,考上的機會著實渺茫。
在這個參加高考要先參加預考的年代,能參加高考的,那有一個算一個,都算是成績還不錯的了。
劉培文當年上完初中去下鄉當了兩年知青,等再回來上學,正趕上跟小自己兩歲的劉培德一年高考,被迫中斷的學習經曆讓他後來的學習成績並不優異。
以如今高考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態勢,這種放到上一世怎麼也是個二本的水平,如今真就是陪太子讀書、拉低錄取率的角色。
回來的路上,他就思忖著,沒考上的話,自己怎麼辦?
繼續考嗎?目前政策當然允許,可是自己這兩年已經是吃用在叔叔家,給他們一家造成了不小的負擔。
弟弟劉培德報考的可是水木大學的重點專業,雖說現在大學不交學費,但是去燕京上學,一晃就是五六年,生活費恐怕也少不了。要不是縣裡送來的這二百塊錢,恐怕劉環家還得去拆借一些錢來,才能供得起這麼一個大學生。
而自己再學一年,就一定能考上嗎?
心中盤算了一下兩世為人所積累的知識儲備,用一句上一世流行的話來說,那就是tan90°——不存在的。
前路渺茫啊!劉培文歎了口氣。
家裡依舊是訪客不斷,劉培文乾脆拿著本雜誌去了後塘邊上乘涼,等到下午四五點鐘才回來。
此時,劉培德已經冷靜下來了,而劉環和劉英父女倆還是欣喜若狂的狀態。而嬸子黃友蓉則是投身灶屋裡,跟飯菜搏鬥去了。
“哥!”劉培德叫了一聲,沒多說什麼,此時此刻,他是能明白自己哥哥心中的失落感的,隻不過一貫性格直來直去的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哥哥。
總不能說:“雖然我考了全市第一,但是大概率落榜的你其實也不差吧?”
這跟小小的也很可愛、一分鐘也很棒了,有什麼區彆?
“我沒事兒,就是不知道成績,心裡總惦記著。”劉培文看出劉培德心裡的糾結,擠出笑容,“對了,田小雲呢,她那裡有消息了嗎?”
“也沒有。”劉培德搖了搖頭,“不過她中午就找人搭車去水寨了,快的話也許晚上就有消息,我囑咐她一定幫你問問。”
“哦……那就行。”劉培文心緒不寧,隨口應付了一句,就走進了屋裡。
剛才還沉浸在全市第一名這個巨大喜訊裡不能自拔的劉環父女倆也終於回過神來,看著劉培文走進屋裡的身影,麵麵相覷。
壞了,光顧著慶祝,忘了家裡還有一個參加高考的了。
就這樣過了幾分鐘,幾人依舊無言。
“我進去看看。”劉培德忍不住撂下一句話,走進屋裡。
進了屋,隻見劉培文正在一張稿紙上奮筆疾書。劉培德扶著酒瓶底的眼鏡,湊過頭去,分明看見了1981商業規劃可行性分析幾個字。
什麼意思?劉培德根本摸不著頭腦——他扶著眼鏡呢。
不過看起來大哥是在想掙錢的辦法。
掙錢嘛,不寒磣。
帶著我大哥究竟還是我大哥的想法,劉培德把大哥此時的心態判定為穩定。他也沒吭聲,又回到院子裡,跟父女倆遞了個眼神,聊起天來。
直到下午快五點鐘,心煩意亂的劉培文出來衝了個涼,抖擻精神,準備和劉培德下象棋的時候,又聽見巷子口有小孩邊跑邊喊:“牽狗的大大來啦!牽狗的大大來啦!”
劉培文聞言,就知道是自己舅舅張竹來了。
舅舅因為在縣治安大隊工作,來劉培文這裡時,常常一身警服。有一次治安大隊去鄉裡巡查,舅舅牽了一條警犬來家裡,神氣得不行,可把鄰居家的李金梁這個小屁孩羨慕壞了,於是從此他成了李金梁口中“牽狗的大大”,跟“瞧病的大大”、“放牛的大大”之類的並列。
他趕忙迎到大門外,就見一個身穿草綠製服,戴著紅色領章的中年人推著自行車往這走過來,車把上還掛著一袋子東西。
“舅!”劉培文叫了一聲,迎上前去,“你怎麼來了?”
“昨天我聽說你病得要死了,把我嚇得不清,所以今天過來看看。你這……咋弄嘞?”張竹跟著劉培文往裡走,此刻心情輕鬆了不少,隻是心中的疑惑卻更多了。
劉培文一邊拉他在院子裡坐下,一邊又把這兩天的事兒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事情發生在一個星期之前,窮極無聊的田小雲提議三人去村裡後塘摸泥巴龍。
彼時剛下過雨,池塘裡水也漲上來了,正是摸泥巴龍的好時間,於是劉家兩兄弟砸吧砸吧嘴,在心中回味了一番泥巴龍滑嫩的口感,當時就同意了。
到了後塘,仨人紮在塘邊摸泥巴龍,可誰成想劉培德直愣愣地追著一條泥巴龍就跑到了池塘中間去,結果他水性一般,塘底又是淤泥,三弄兩弄就有點回不來了。
這時站在岸邊的田小雲直接嚇傻了,而劉培文則是從岸邊遊過來,費了半天勁,才把劉培德拉回了岸邊。
本來事情就此結束,可是劉培德一摸眼前,壞了,眼鏡掉塘裡了,當時就要衝進去再找。劉培文哪能再讓他去,隻好自己紮進後塘裡踅摸。
好在平常劉培德就怕眼鏡掉了,在鏡腿後麵穿了個繩子套在後頸,以免脫落,劉培文紮下去幾次,在塘底的淤泥裡摸了半天,終於是掛住了繩子把眼鏡撈了上來。
雖說後塘水深不過兩米,可是這連番下水、潛水,劉培文的身板也遭不住了,上岸後直接一個缺氧躺在了那裡。
劉培文也是此時重生的。
當時田小雲被嚇得六神無主,還是劉培德探了探呼吸,發現哥哥還喘著氣,就跑回村裡找人,正見到打算去相親的劉全有,於是二人就把劉培文抬回了家。結果被好事兒的九嬸看到。一句“我哥哥昏死過去了,”愣是讓她給傳成“我哥哥死了。”
如此一來,十裡八鄉都有人來看。九嬸也是丟了人,還遭了臭名,隻得趕緊給劉培文送了一條豬肉賠罪。
聽完前因後果,張竹麵色古怪,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劉環見狀,又趕緊通報了自家的喜事。
聽聞劉培德成了全市狀元,張竹連連恭喜,隻是在看自家外甥的眼神,就更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