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文字同時流淌於心頭和筆尖的感受,近似無意識的自然激發,是一種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美好。
而那種沉浸於文學創作之中,心無旁騖,仿佛時間與空間都泯滅的感受,也讓他第一次對自己的作品有了巨大的自信與熱情。
這是刪刪改改、照貓畫虎雕刻出的《雙旗鎮刀客》不能給自己的,即便那也是他用儘心血掏出的作品,但如今回看,或許是自我成長的原因,他自認自己這篇《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要比《雙旗鎮刀客》好上不少。
如果說《雙旗鎮刀客》是大漠沙城裡的粗糲傳奇,滿是斧鑿的痕跡,這篇《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就是草原風物的愛與成長,渾然天成。
沉浸在興奮中的劉培文又認真讀了一遍自己剛剛寫完的小說,終於滿意的收起了稿子,此刻終於感覺肚子已經餓得咕咕直叫,但他也沒氣力再跑去食堂,隻好翻找出前兩天本來打算買回來跟張國威分享的水果狠狠地啃了幾口。
覺得不過癮,他又翻找出自己在背包裡藏著應急的兩條壓縮餅乾,大口嚼了,又灌下了大杯涼白開。
至此,他才終於覺得有了沉沉的疲倦感,於是奮力收好稿子,然後就把自己扔到了枕頭上。
等再醒過來的時候,劉培文發現張德寧正坐在對麵看著稿子,原本挺有神的眼睛此時噙著淚水,有些紅腫的樣子。
看著劉培文醒過來,她也沒管,繼續翻看著小說。
劉培文看她不說話,知道她是此刻被看到情緒釋放,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多言,直接出門去澡堂洗澡去了。
此時已經是接近中午,洗完澡回來,劉培文發現張德寧還在那看著小說。
“不是吧?還沒看完?”劉培文問了一句。
張德寧抬頭瞪了一眼劉培文,但嘴上軟弱得很:“我聽招待所的人說你好幾天沒出來,所以才過來開門看看,主要是怕你出事兒,所以才讓他們打開門進來瞧瞧。哎呀,快中午了……要不我請你吃個飯吧?”
劉培文聞言,下意識的警惕起來。
“不用吧?好好的,怎麼這麼客氣呀?”
“應該的!當編輯的肯定要關心作者!”
張德寧也不多說,放下稿子就帶著劉培文去了附近一個山西麵館。
兩人都不是飯量特彆大的,隻要了一個炒菜,兩碗刀削麵。看著張德寧掏了糧票,又付了錢,劉培文這才放心的吃了起來。
吃到半晌,張德寧似乎才從情緒裡抽離出來,抬頭看著劉培文,言辭懇切道:“培文,你新寫的這篇小說,一定交給咱們燕京文學發表啊!”
喲,找我組稿的時候知道叫培文了?平常不是直接說“你這小子”嗎?
劉培文心中腹誹,臉上卻露出幾分遲疑。
“不瞞你說,我這次覺得我篇小說寫得非常成功!這次閉關寫作,我一度陷入了一種很深的寂靜。我的周圍隻有光。時間,空間都不存在了……”
劉培文守著這碗削麵,吐沫橫飛地把自己48個小時寫完小說,一字未易的光輝成果跟張德寧吹噓了一番,卻就是不說答應的話。
“交給我們吧!”張德寧又強調了一遍,“你看,你十月號發雙旗鎮,十一月發這篇,我們可是月刊,發稿快!而且都給你安排在最前麵!你的小說肯定能收獲全國人民的喜愛!”
“話不能這麼講啊……”劉培文喝了口麵湯,砸了咂嘴,“我覺得我這次寫的這篇內容,去朝內166號投稿,也問題不大吧?或者投收獲,也是一樣的。人家這發行量,那可是……”
朝內166號,就是人民文學的辦公地點。劉培文此刻故意點出地址,就是想給張德寧塑造出一種“我彆的路上也有人”的錯覺。
有沒有效果不知道,反正惡心人是足夠了。
“你這小子!”張德寧氣得麵也不吃了,端著碗就開始輸出:“你還住在我們招待所,吃著喝著,拿著改稿的補貼,我還給你開介紹信,你怎麼能!怎麼能……”
“哎呀德寧同誌,你彆著急嘛。”劉培文趕緊把情緒往回收。“你也知道,我寫作雖說確實是出於對文學的熱愛,但也是為了解決家庭的困難,我苦啊……我——”
“行了!”張德寧把麵前的削麵碗摔到桌子上,鬨出不小的動靜,碗裡的麵湯震蕩出驚人的浪花。
“不就是問稿費嗎,我問,我問!我幫你求領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