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一想到這種可?能?, 衛九思?的識海就再難安寧。
這樣平靜的歲月已然?過去百載了?,可?是這樣的平靜終究並不是永永遠遠的。
當年那個少女終究是會歸來,會重新活轉在這個?世界上。
更要緊的是, 玉無雙是死在了自己手裡的。
念及於此,衛九思?眼珠子比起來, 然?後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他自然?還記得, 當年的虞妍對?衛九思?是怎樣的依賴敬重。
修士界一直流轉著因果輪回之說, 說凡事?必有因果,做過的事?必有回饋。
衛九思?是個?不肯信命的一個?人,如今卻隱隱窺見一縷不安。
若連死去的殘魂都能?回來,還有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呢?
他很?快冷靜下來,想著自己?做過的種種事?情, 想著自己?留下什麼把柄, 又有什麼紕漏。
這樣想著時, 衛九思?眸光愈冷。
這時候, 孟雪殊也正提及了?雪川城。
就像衛九思?所猜測那樣, 那本也是孟雪殊埋下的其中一根線,這根線能?牽扯出一段十分汙穢的往事?。那就是衛九思?這個?刑台刑主, 上位的過程也並不如何的光彩。
當年雪川城中藏了?一朵九焚異火, 是雪川城世代所傳承的命根子。此火替雪川城驅動護城的火元陣, 煉製異鐵打造神?兵力氣,再讓雪川城弟子汲取異火之能?加以修行。
可?以說就是這朵九焚異火,締造了?雪川城的榮華。
那枚異火當年從天?而降,便恰好落在了?雪川城, 因而締造了?雪川城的繁華。
這樣的福澤連綿了?幾百年, 有人便說,這天?降福澤享用太過, 隻怕是要還的。
雪川城舒氏也聽了?這樣的話,卻是不以為然?。
那不過是嫉妒雪川城繁華之人所說的話,本也不必十分在意。
可?偏偏那些話卻一語成讖。
有一日,雪川城的九焚異火忽而便本沒有了?,也造成了?舒氏一族隕落。
彼時正是抗魔大戰期間,本來靠在異火締造的火元陣也足以將那些血傀儡抵禦至城外?。然?而九焚異火遺失,城外?的火元陣也紛紛失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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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月蝶族的血傀儡便長驅直入,殺入了?雪川城。
雪川城的修士抵抗得太久了?,久得讓月蝶族滋生出仇恨。雪川城的反抗激怒了?月蝶族族長令狐月哀。
一個?研製出血傀儡的人,心性自然?是殘毒之極。
於是令狐月哀下令,將滿城舒氏族人儘數屠儘,且將頭顱懸掛在城頭的一根根木樁之上。
雪川城舒氏有些族人在城破前送去彆處,因此逃過一劫,可?到底沒有剩下多少。
從此雪川城人才?凋零,也便一蹶不振了?。
後來舒慎之這個?少城主做了?城主,雖受尊重,也不過是個?虛名。斬仙台上十八麵通身鏡有雪川城的一席之地,可?舒慎之終究是一次都未現身過。
彆人都道,說舒慎之逃過一劫,是因為那時舒慎之並沒有在月蝶族,而是被私自送出了?城。
這樣猜測合乎常理,舒慎之也是這樣說的。
可?其實不是,其實舒慎之一直都在雪川城。
他的父親舒清容是個?很?正直的人,正直到一視同?仁,絕無偏袒。
族中雖有一些人會將自己?子侄送出城外?,可?當時的雪川城城主卻並沒有這麼做。
他覺得倘若一族之長都要先送走自己?家人,城中其他人又會怎麼想?於是大家都會失去信心,然?後就守不住雪川城。
但其實舒慎之自幼體弱,他縱然?留在雪川城,也幫不上什麼忙。
九焚異火是不允人靠近的,哪怕是城中修士,亦或者舒氏族人。
舒清容將九焚異火看得很?嚴實,也知曉這朵異火很?要緊。
可?舒慎之卻是個?例外?。
他是少城主,而且小時候體弱,是汲取火脈之氣方才?慢慢恢複精元,因而活下來的。
舒清容終究沒有清正到底,終究有一二分的私心。
所以私底下,他允許自己?兒子靠近九焚異火,加以修行。
那日天?下了?雪,舒慎之便靠近了?九焚異火。他生來體寒,也不懼炎氣,竟不自禁悄然?睡去。
待他睡得迷迷糊糊時,卻聽到動靜。他瞧著自己?的父親引了?一個?人來,兩人說著話,靠近了?九焚異火。
那時舒慎之也隻微微有些奇怪,因為父親很?少會帶外?人來禁地的。
舒慎之尚有些羞澀靦腆,不願意見生人,於是偷偷躲在一側。
那人一身衣衫如墨,麵覆黑巾,瞧不見麵目。@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舒慎之聽了?一會兒兩人說話,才?知曉對?方是九玄宗派去月蝶族的間諜,父親也對?他是好生敬重。
正因為這份敬重之情,父親方才?將之引入禁地,禮遇有加。
可?接著舒慎之就聽到一聲?暗啞的慘叫,那客人趁著父親不備,竟暗施偷襲。
而如今,孟雪殊向著虞妍說著這個?故事?,嗓音頓了?頓,然?後說道:“後來那人就殺了?舒城主,奪了?九焚異火,導致雪川城覆滅。那時候九玄宗確實安排了?一些弟子潛入月蝶族做密探,衛九思?就是其中之一。”
“前城主臨死之前,曾去拉那人麵上麵巾,卻隻拉下一點。舒慎之隻窺見他眼下有一點紅痣,卻並不知曉他是誰。”
直到過去很?久,舒慎之方才?終於知曉當年的謎底。
那時他成為了?少城主,有許多事?要打理。加之仙盟成立之初也頗為混亂,盟內也宗叫嚷著什麼攻占鬼月宗。舒慎之並不願意趟渾水,故而一直留在雪川城搞建設,順便還立了?個?低調不爭人設。
後來,他終於去了?九玄宗,拜見了?新盟主裴玄貞後,他便到了?刑台。
那時候衛九思?已是烈心門門主了?,又被推選為刑台主人,正可?謂意氣風發,前途不可?限量。
舒慎之好似也沒什麼異樣,在衛九思?莫名的目光打量下神?色如常。
可?那日他回到了?雪川城,一人獨處時,發抖了?很?久很?久。
再後來鬼月宗向舒慎之拋出了?橄欖枝,那就像是將一根救命稻草仍在了?溺水之人麵前。
孟雪殊將這些事?情娓娓道來。
鬼月宗在仙盟埋下了?許多的線,舒慎之也是其中一根。
每根線就代表一個?秘密,總是會遇到有用之處。
當他這樣言語時,他垂頭看著自己?手掌。那些錯綜複雜的秘密如蛛網般盤根錯節,隻交彙於自己?一人。那些秘密十分繁雜,可?落在了?孟雪殊眼裡,卻如掌紋般清清楚楚。
所以孟雪殊布局也是信手拈來,操縱得輕車駕熟。
哪怕是一個?位高權重的刑台主人,於孟雪殊而言,如若毀之,也是十分簡單。
隻不過他向虞妍侃侃而談時,忽又覺得,虞妍是不是當真愛聽。
阿妍自然?不會嫌棄,也會覺得跟自己?合作很?愉快。
可?是她會喜歡嗎?
想到此處,孟雪殊好似也沒那麼有把握了?。說到喜好,無論?男女,虞妍似乎都喜歡直一些的人。
而自己?的心思?,一向都是十分曲折的。
孟雪殊心裡這般盤算,可?言語卻不露半點。加之他麵具又戴上,虞妍更不可?能?猜到他丁點兒心思?。
他口中卻說道:“而這百年間,衛九思?也與人鬥法比武,可?他卻從未展露自己?有一朵異火。除非——”
孟雪殊沒有說除非什麼,可?虞妍已經接過話頭:“除非異火自己?浮現,讓大家知曉當年雪川城的異火在衛九思?身上。”
“而異火又是一種很?特彆的存在,雖可?收藏於一個?人的身體之中,可?是也沒那麼穩定,更沒那麼容易藏住。一旦受彆的同?質異火吸引,便難以掩藏。”
隻是好似九焚異火這般的上古異火,極難尋覓就是。
虞妍心內盤算,也應當令雲浮宮上下去追查一二。
她忽而想,倘若衛九思?心生警覺,舍了?雪川城奪來的九焚異火呢?
若當真如此,衛九思?也就沒什麼把柄可?言了?。如今衛九思?又功成名就,身份尊貴,豈不是很?難奈何?
想到了?這兒,虞妍不覺伸手拂過了?臉邊的發絲。
她想衛九思?是個?聰明人,難道當真一點兒也瞧不出來。
然?後虞妍想,不會的。
如今的衛九思?已經善於遮掩了?,可?虞妍卻還記得他少年時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
聯想到衛九思?的所作所為,她大約也估摸出衛九思?真實的為人。
衛九思?是個?極渴求力量的人,似他那樣的人,又怎麼會甘願將到手力量送出去。
哪怕這樣力量是衛九思?殺人之罪證,衛九思?也絕技是舍不得的。
就算過去了?許多年,衛九思?一定還養著那朵九焚異火。
虞妍想到了?這兒,便越發肯定想,衛九思?定然?還留著的。
她沉溺於自己?思?緒時,孟雪殊在一旁輕輕說道:“我也是能?尋些機緣,無妨讓我試一試。”
虞妍心忖孟雪殊大約也是跟自己?想到了?一處,想要尋朵異火為引,引出衛九思?的那朵九焚異火。
她猜到了?孟雪殊的主意,其實有些話孟雪殊縱然?不說透,仿佛也能?明白。故而虞妍亦向孟雪殊道過謝。
孟雪殊似怔了?一下,然?後說送虞妍回雲浮宮。
如此折騰了?一夜,天?也將亮。
雲浮宮外?,此刻卻有一道婀娜的身影。
寧玉瑤從裴玄貞那處離去後,便一直是微微恍惚之態。
她一時竟不知曉去哪裡才?好,更隱隱覺得有一雙可?怕的眼睛盯著自己?背脊,竟令她不寒而栗。
寧玉瑤本是要為魏舟報仇的,可?如今她卻遍地生寒。
她心知裴玄貞對?自己?忍耐已經到了?極致,自己?再做出什麼狠毒之事?,便會被裴玄貞處置。
待自己?死了?後,裴玄貞便會抽出自己?魂魄,再煉製出一個?新的人。
不知不覺,寧玉瑤已經到了?雲浮宮地界。
夜風微寒,寧玉瑤卻已經站了?半夜。
她想到那時魏師兄在白梅林中舞劍,然?後走至自己?麵前。魏舟是個?極冷傲的一個?人,可?是卻會對?自己?微微一笑,充滿了?柔情。
想到了?過去的柔情蜜意,寧玉瑤忍不住笑了?笑。
可?是她很?快回過神?來,魏舟已經死了?,這個?世界隻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而且她還有那麼一個?可?怕的秘密,壓製得寧玉瑤喘不過氣來。
直到天?光初明,寧玉瑤腦子裡忽而生出了?一個?念頭。
她想,自己?若是將裴玄貞的秘密儘數告知虞妍,虞妍是不是會被滅口呢?
那念頭浮起來,倒似把寧玉瑤自己?嚇了?一跳。
她旋即心底浮起了?幾許怯意,畢竟如若這般,自己?也是會死。寧玉瑤還這樣兒年輕,正是花朵兒一般年紀,她怎麼舍得去死?
寧玉瑤正欲離開之際,虞妍卻回來了?
寧玉瑤受了?驚嚇似的躲至一旁,然?後兩道身影映入了?寧玉瑤的眼簾。
虞妍從前死氣沉沉,可?如今雙頰卻沾染了?說不出的鮮潤,一些光輝潤入了?虞妍雙眼,使得她一雙眸子閃閃發光。
就好似冬日裡枯萎的枝頭,卻在春天?發出了?細綠的嫩芽。
也許虞妍自己?沒有察覺,可?寧玉瑤卻是察覺了?,因為寧玉瑤曾經熱烈的愛過一個?人的。
於是寧玉瑤忽而心頭發悸。
——魏舟死了?沒幾天?,虞妍就煥發了?新的生機。
虞少主不但站起來了?,似乎還有彆的心愛的情郎。
從前她對?魏舟要死要活,可?現在已經不是了?呢!
寧玉瑤如遭雷擊,胸口好似被什麼重重捶打一擊。
有一些心思?本來埋藏在寧玉瑤的內心深處,如今卻被翻出來。
因為魏舟喜歡她,其實寧玉瑤是有一些優越感?的。高高在上的虞少主,對?感?情不還是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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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驀然?握緊了?手掌,將自己?手掌心掐得生疼!
062
孟雪殊已經將虞妍送至雲浮宮了了, 麵具後的臉卻禁不住皺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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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過去很久,他那些心思仍像是少年時第一次知曉感情的初哥,竟有幾分患得患失。
他竟忍不住想, 虞妍是否會有些不快?
於是孟雪殊便問了出來:“我是否帶給你不快?”
虞妍被這樣的問話帶著吃了一驚,有些不明白孟雪殊的意思。
她眼珠眨也不眨, 瞧著孟雪殊:“你怎麼會這樣想, 我怎麼會討厭你?”
孟雪殊默了默, 然後說道:“也並不是討厭我,隻是瞧著我,大約便生出不快。你剛剛蘇醒,我卻總是給你帶來一些壞消息。”
他這樣說話,一雙眸子灼灼生輝, 眨也不眨看著虞妍。
若不是他戴著麵具, 虞妍就會知曉他一雙眼睛是多麼的明亮鋒銳。
他沉沉說道:“我隻會告訴你玉無雙的死, 還有那些個心機算計, 這大約也不是什麼悅耳之事。”
自?己對虞妍侃侃而?談, 說的無非是些心機謀算,血腥殺伐, 以及過去那些歲月裡極之醜陋的人性。
這些虞妍聽了, 定也不能?心生歡喜。
自?己總是給虞妍帶來些壞消息, 既如?此,虞妍見到自?己時,自?然聯想到的是種種沉鬱之事。
未曾想虞妍卻是搖搖頭,衝著孟雪殊嫣然一笑。
她言語放柔, 一雙眼卻很認真:“醒來後能?見到你, 我是很開?心的。”
孟雪殊見她語出誠摯,心頭頓時一熱, 胸口好似被什麼重重捶打一記。
他熱血上湧,呆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我知道了。“
孟雪殊又說道:”放心,那證據定是會有的。”
他意思是如?若是衛九思殺了玉無雙,自?己定會令衛九思無所遁形。
虞妍什麼也沒有說,他已?甘願為虞妍做許多事,雖九死猶未悔。
更?不必提虞妍衝著他輕輕笑了笑,說了些溫柔言語——
那樣的感覺,孟雪殊也是都形容不出來。
寧玉瑤隔得遠,並不知曉兩人說了些什麼。
她隻看見兩人依依不舍,虞妍似是說了什麼話,然後笑了笑。那位孟公子口中雖然沒說什麼,可舉止間也顯得頗為歡喜。
兩人儼然是一對情侶,分彆在即,便依依不舍。
天底下?的情侶差不多都是這樣的,在一起時甜似蜜糖,要分開?時卻是依依不舍。
寧玉瑤癡癡瞧著,她想自?己曾經?跟魏舟也是如?此。
兩人好時候,也是有說不完的話,便是沒什麼話好說了,也仍然是含情脈脈的看著對方,依依不舍的不忍走。
是了,他們必定也是相戀了。
虞妍不但已?經?放下?了魏舟,還找了新的生活希望。
至於魏舟也好,寧玉瑤也好,也不過是高高在上虞少主所經?曆的一場結束。
寧玉瑤身軀發?顫,她驀然伸出了手?臂,緊緊將自?己雙臂攥住。
她覺得寂寞,也覺得冷。
當然更?多卻是嫉妒。
寧玉瑤臉頰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孟雪殊當然也察覺到有寧玉瑤這樣一個人,不過此刻他隻沉浸在自?己心緒之中,並未舍得多關注寧玉瑤。
至始至終,寧玉瑤也不算是個值得關注的人。
就好似魏舟一般,寧玉瑤黑化也好,不黑化也罷,終究不能?具有什麼殺傷力。
沒有實力的人,連入魔都沒有任何價值,發?瘋也不過是自?取死路。
寧玉瑤呆呆站立良久,她驀然站起來,轉身就跑。
風呼呼吹過了寧玉瑤的耳邊,帶著幾分日出前的涼意。
寧玉瑤麵頰被風吹得微涼,可她心頭魏舟的身影卻越發?熾熱鮮明。
她全身已?經?涼了,唯獨心口有一縷熾熱暖意。而?那縷暖意之所以存在,也無非是因為她對魏舟的深情。
等寧玉瑤終於停住了身軀時,她忍不住伸出手?,死死攥緊了自?己的頭發?。
她一點一點的將自?己發?髻抓散,就連鬢角那朵白花也被寧玉瑤自?己生生抓了個稀碎。
散了的頭發?就這般隨意散落,掩住了寧玉瑤眸色幽幽。
她驀然嗤笑了一聲。
然後寧玉瑤心裡就浮起了一個念頭,那就是自?己就算苟且活著,又能?有什麼意思?
其?實區區一條性命,又有什麼要緊?
裴玄貞威脅過她了,因為寧玉瑤所作所為越發?不善良了,裴盟主的忍耐也是到了極限了。
如?果自?己再?有什麼動作,裴玄貞已?經?決意不再?忍耐。
況且自?己位卑勢弱,就算當真報複,隻怕也傷不得那位裴少主的皮毛。
隻怕也是自?取其?辱——
倘若權衡利弊,她似乎應該忍下?去?
寧玉瑤驀然以手?掩唇,發?出了一連串的嗤笑,笑得眼淚都留出了。
她想,不,我偏要做個壞女孩兒?。
做一個惡毒的人。
做一個不善良的人。
從她看著虞妍跟旁人相好時,她便發?現自?己嫉妒萬分,是完全不能?容忍的。
那一切的一切,都使得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她以手?捂臉,也許是不願意露出猙獰的醜態。
可寧玉瑤手?抖了抖,還是將自?己的手?放下?來。
她扭曲的麵頰上掛這點點淚水,眼神也愈發?堅定。
那樣的表情,是裴玄貞一定會毀了她的惡毒神態。
這時,天邊霞光泛起,潤出初陽的光芒。
太陽升了起來了,晨曦裡溫柔的霞光灑遍了整個大地,當然也吻上了虞妍的衣角。
虞妍方才回到雲浮宮,她回頭望著這樣的霞光,心裡輕輕的想,啊,太陽升起來了。
她瞧著這樣的晨光,凝視著旭日東升,虞妍唇角驀然浮起了一縷淺淺的笑意。
虞妍想,也許,回來之後,一切會越來越好吧。
希望與期待充盈著虞妍的心頭,也許虞妍一直一來都是擁有這兩樣東西的。
淳於清這時候正在喂狸奴。
小?美女是一隻作息非常規律的狸奴,太陽升起前,它已?經?跑酷了一會兒?。它先巡視了自?己的領地,然後還蹭蹭盤膝打坐的淳於清探問她是否存活,甚至還用收了爪子尖的粉紅小?肉墊胡亂趴過淳於清的心口。
淳於清修行時候一向是專注且用功的,竟能?絲毫不為所動。
直到到了飯點,她才睜開?雙眼。
淳於清已?經?辟穀不食,但她的洞府卻會開?火做貓飯。
她廚藝乏善可陳,不過照顧一隻狸奴還是足夠的,無非是把穀物跟肉類煮熟,拌在一起,不加什麼調料。要肉多飯少,每頓多煮兩條小?魚,有時加點內臟跟蛋黃,那也夠了。
淳於清也沒想到寧玉瑤會尋上自?己。
寧玉瑤手?裡捧著一隻雪白的狸奴,是之前魏舟送她的那一隻。
從前寧玉瑤眼巴巴的看著虞妍,與其?說自?己渴望要一隻狸奴,不如?說她寄望虞妍的生活。
她如?今沒心思養了,也不能?養了,到底是魏舟所贈之物,寧玉瑤便送至淳於清跟前。
若說仙盟還有一個讓她可以交托狸奴的人,那大約便是淳於清。
因為事多,寧玉瑤一直還未曾給這隻狸奴取名字。
她手?輕輕一放,狸奴便靈巧蹦躂下?來,不客氣的跟小?美女一起吃淳於清準備的貓飯。
小?美女抬頭瞧了瞧,它是一隻溫順狸奴,倒也沒十分生氣,並沒有衝著新客伸出爪子尖。
寧玉瑤輕輕說道:“淳於師姐,這隻狸奴我如?今不能?伺弄,不如?就送給你吧,你向來會心疼它們。有你疼惜,總歸是和我一道才好。”
寧玉瑤一身雪白的素衣,俏生生的麵頰無一絲雪色。
淳於清窺見,驀然便打了一個寒顫。
那畫麵於淳於清而?言,顯然是有幾分眼熟的。她記得當年虞妍也是如?此,說要舍了狸奴不養,從此專心修行。
那時虞妍的麵頰亦是這般蒼白,竟無一絲活人之氣。
那時淳於清年紀尚輕,於是油然而?生一縷忿怒。可如?今淳於清不是當年的小?丫頭了,心裡升起的卻是一縷恐懼。
很多了舍棄了自?己的寵物,是因為他們失敗得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淳於清壓下?了心中諸般情緒,忍不住問:“這本?是你的責任,倘若我不肯收下?,又如?何?”
那時候虞妍麵色發?怔,隻說道:“阿清你不願意照拂,那就扔了吧。”
如?今寧玉瑤也說道:“那便扔了吧。”
那時淳於清被虞妍激怒,極是憤怒,也極惱恨這個不負責任之人。
所以她跟虞妍決裂,她覺得這件事情上,折射出虞妍不負責任的性情。她覺得虞妍很涼薄,也很是可怕。
當年虞妍的影子和如?今的寧玉瑤重疊在一起,這一次淳於清卻忍不住握住了寧玉瑤的手?掌:“可是因為你拜了衛刑主為師?”
她記得寧玉瑤是個明媚的女郎,也跟自?己說過,無論衛九思有什麼樣喜好,都會保持住自?己。
可是如?今,當淳於清翻開?了寧玉瑤的手?掌之時,卻窺見了寧玉瑤掌心的斑斑血痕。
年輕的少女仿佛已?經?被抽去了魂魄,性情也變得十分冷淡。
寧玉瑤也不由得搖搖頭,她想,自?己所經?曆之事,又豈是虞妍可以比較。
衛九思雖然難以伺候,但又怎麼記得上裴盟主的心狠手?辣?
她耳邊聽著淳於清對她說道:“其?實有許多事情,你本?不必如?此執著。你也無妨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玉瑤,你不是曾經?也說過,無論彆人有怎麼樣喜好,你都會做自?己?”
無論彆人有怎麼樣喜好,都會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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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於清的那些話潤入了寧玉瑤的耳中,竟讓寧玉瑤微微發?怔。
不錯,她是說過這樣的話,不過那時候是為了嘲諷虞妍對衛九思的迎合。哪怕為了討好師尊,也原本?不必做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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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寧玉瑤心裡有著淡淡輕蔑,隻覺得虞妍雖然出身名門,但這副姿態也是當真難看。
可如?今淳於清提及當初的話頭,卻好似狠狠抽了寧玉瑤一個耳光。
原來在狂風暴雨之下?,自?己也會為之折腰,乃至於隨風搖擺,正義也好,愛情也罷,這些都是一樣都堅持不了。
如?此一來,仿佛在嘲諷自?己,自?己還不如?虞妍。
她聽著淳於清繼續說道:“我知曉魏舟之死對你打擊頗大,隻是魏師兄心狠手?辣,實在算不得良人。我差人打聽過,其?實他在魏氏也未必做了什麼好事。當時他如?日中天,魏氏族人也沒什麼好說的。可等他殞身,便有些魏氏族人說,是他害死魏宣,奪了那個名額。你也不必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寧玉瑤驀然狠狠抽回了手?,麵頰之上儘數皆是恨意,仿佛淳於清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她好似變了一個人,嗓音也不由得變得尖銳:“又如?何,哪怕是真的又如?何?淳於清,你終究是虞妍的手?帕交,好朋友,都是這麼的高高在上,冰清玉潔,看著就是令人作嘔。你每次做出一副善良知心的樣子,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你讓我覺得惡心。”
“你不肯幫襯於我,仗著自?己出身清白尊貴,就對人指指點點。你對我指指點點也罷了,為什麼這麼針對魏師兄?他出身寒微,成為九玄雙璧又是廢了多少心血?你憑什麼高高在上,將他貶得一文?不值?”
“收起你那些什麼都不是的大道理,彆讓我再?瞧你那義正言辭的嘴臉。我現在很好,我跟魏師兄都沒有什麼可指責的。”
她跟魏舟有什麼可反省的呢?如?今衛九思跟裴玄貞竊據高位,他們一副冰清玉潔的樣子,可私底下?手?裡的屍骨都堆成了山。
這個世界,利益都是由血肉鋪成的。
至於淳於清,不過是依仗先祖名聲的一個吉祥物,養著給九玄宗增光添彩罷了。她卻以為掌握了世間的真諦,堆自?己指指點點的。
她說這些話,也沒指望淳於清不生氣。
她看著淳於清,原以為能?從淳於清眼裡看到惱羞成怒,然則淳於清眼裡錯愕中卻帶著幾分悲憫。
淳於清一雙眸子清澈如?水,這雙清澈的眸子卻倒影出自?己身影。
那是近乎失智的癲狂,她麵上惡意畢現,帶著窮途末路要燃燒殆儘的瘋狂。
有時從一個人的麵相,就能?瞧出她接下?來的命運。
063
伴隨著紅日初生, 此刻一道身影也已冉冉降臨九玄宗的仙都峰。
玉無雙生前是個喜愛清淨之人?,所以當?年玉無雙並未住在主峰,而是住到仙都峰上。
孟雪殊手指輕輕摸索, 驀然眸光一動,然後手指一劃, 便尋到了一處間隙。
那是當年玉無雙締造的小空間, 彼時虞妍就是在此處修養。
玉無雙已死, 這個玉無雙當?年締造的小空間也已破敗。
曾經的茵茵綠草已經化作灰沙,那些溫柔恬靜的食草動物也再瞧不見?。
也許再過些歲月,這個空間也會破敗消弭,再難尋覓。@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實?則若非鬼月宗宗主出手,這麼個破敗的空間旁人?怕是難以尋覓。
孟雪殊伸手輕輕一觸, 灰暗的天空以及地上的流沙都開始崩潰融合, 似難以承受孟雪殊入內。
他尋覓到了此地, 是忽而想, 也許有一天虞妍會想來?看一看。
虞妍是剛重生不久, 又近鄉情怯,加之如今修為低微, 故而也是未曾踏足玉無雙曾經的居所。
可歲月漫漫, 若有一日虞妍想要來?看看呢?
也許玉無雙會給虞妍留下什麼話, 然後讓重生後的虞妍尋到。
孟雪殊想,那便讓虞妍什麼也尋不到吧。
他對?玉無雙也沒有什麼深刻入骨的仇恨,隻是不喜歡罷了。
再者歲月漫漫,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虞妍也應該放下。
他也不想有什麼事?情勾得虞妍放不下, 又有什麼話勾得虞妍對?過去念念不忘。
孟雪殊手指一攪,這整個小世界頓時開始破敗崩潰, 於?是眼前的小世界開始寸寸灰化。
虞妍曾經躺在這裡曬著太陽,聽玉無雙撫琴,任心慢慢的平靜下來?。可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歲月漫漫,已不可追。
又何必長長久久記得?
當?這個小世界開始崩潰時候,一縷光華潤入了孟雪殊的手掌心。
玉無雙果然在此地藏了東西?,也許盼著虞妍有一日會回來?。
那是一顆夾雜記憶的鮫人?珠,玉無雙將一段過往記憶藏在此珠之中。而這顆珠子?顯然是留給虞妍的。
因?為除了虞妍,原沒有旁人?能踏足這個小世界。
孟雪殊微微一默,倒覺得有些事?情仿佛也是理所當?然。以玉無雙對?虞妍的心思,自然會留給虞妍留幾句話。
他手指微微一動,便任由?這顆鮫人?珠中回憶融入了自己腦海之中。
然後孟雪殊便看到了自己。
他宛如古井般深沉的心驀然動了動,心下不覺微微一跳。
那時渾身浴血的少年通身傷痕累累,背上少女同樣遍體鱗傷,隻不過是已經沒有了聲息。
那時晏悲道沒有戴麵具了,露出了一張漂亮且淩厲麵孔。
他卻跪伏在玉無雙的麵前,沉聲說道:“玉宗主,懇求你救救她,她也是九玄宗弟子?,她不該死的。”
誰都知曉玉無雙和虞妍的往事?,知曉虞妍死了兩次,而虞妍第一次乃是玉無雙救活,因?為玉無雙感念虞妍舍身救人?的仁德,故而也是將虞妍塑魂重生。
可沒有人?知曉,為何玉無雙會為千裡之外的一個西?疆少女而感動。@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玉無雙沒有去西?月國,並不代?表玉無雙不夠仁德,因?為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事?情發?生。在九州大地上,每時每刻都有十分?危機之事?,西?月國的煞氣作祟也算不得什麼。
是有一日,將虞妍的屍體千裡迢迢送至了九玄宗,然後跪在了玉無雙的麵前。
那一年虞妍死了,就這般死在了晏悲道的麵前。
少年青澀的初戀帶著血色的悲傷,然後他就這樣吻住了虞妍的唇瓣。
濃稠的血腥氣帶著濃濃的苦色。
那一日陽光居然很?好,他摘下了麵具,露出了常年不見?陽光的臉蛋。
那張麵具摘下來?了後,晏悲道就再沒準備戴上去。
後來?,西?月國的咒術武士背著少女的屍首,握著修羅刀,殺向了西?月皇朝。
那樣的搏殺在仙門修士眼裡終究算不得什麼大事?,這些終究不過是凡俗之地的爭執。一個人?一旦踏足修行一途,那麼看著尋常人?的生死,便生出了幾分?淡漠疏離了。
有些修士猶自會為這些俗情所牽扯,可那仿佛隻是修行中的障礙。
當?年西?月國的這場震蕩並沒有在仙門引起多少波浪,這其中無論掀起怎樣的風浪,都仿佛不過是一樁極隨意的風波。
後來?晏悲道曾為了鬼月宗宗主,於?是旁人?才去翻閱當?年典籍。
於?西?月皇朝的史書之上,終究也不過記載寥寥幾筆。
那年八月,西?月國的咒台傾覆,從此再不蓄養咒術武士。
彼時晏悲道殺入皇宮,殺散宮中侍衛,殺了當?時的西?月皇帝,殺儘甘願聽從西?月皇室的咒術武士,敗了西?月國的天之驕子?沐華辰,將一道殷紅若血的刀痕留在了沐華辰的眉心。
那樣的恐懼令沐華辰戰栗萬分?,從此道心儘碎,失去了自信,修為難以寸進。
西?月國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沐華辰身上,指望著沐華辰能帶飛整個西?月皇朝,可這樣的希望卻被晏悲道一刀毀之。
後來?沐華辰修為難以進步,隻能離開九玄宗,成為區區一個凡俗之地的國主。他心性?大變,性?子?十分?暴戾,成為一個與從前截然不同之人?。他非但沒有給西?月國帶來?希望,反而給西?月國帶來?了衰亡。
有個少女犧牲了一雙眼珠給他,卻終究並沒有什麼用處。
一個人?能走到哪一步,也絕不僅僅靠一雙眼睛的。
這其中是有五十名咒術武士甘願追隨晏悲道的,他們?殺出了西?月國,後來?這些人?就成為鬼月宗第一批寒血衛。
晏悲道斬破了他們?的枷鎖,解開了他們?的厄運。
然後在三個月後,九玄宗須彌山的山腳下,出現了少年了身影。
這時候的他,猶自背著虞妍。
虞妍的鬢發?間,有一朵晶瑩的雪顏花。那朵花兒本是西?月國的秘寶,可保身軀不腐,藏於?西?月國的皇宮之中。
彼時晏悲道踏過了這修羅路,用沾血的雙手尋來?這朵雪顏花,再小心翼翼的彆在了少女的鬢發?間。
於?是她的時間就好似停止了,這樣定格於?一處,再也不會變。
這個純潔的少女就仿佛睡著了一樣,再也不會腐化。
然後晏悲道就一路背著她,踏過了千山萬水,踏過了雪山草地,去尋覓一個奇跡。
他也告訴跟隨自己的咒術武士,自己要去完成這個心願。
倘若能成功,他便會回來?,帶領眾人?闖出一番天地。
可這個心願若是不成功,他便怎麼也不甘心,也絕沒有辦法做其他事?。
而那些跟隨晏悲道的人?,居然當?真個個願意等待,也許是因?為信任,也許是因?為晏悲道值得等。
晏悲道所想要做的,就是想虞妍活過來?。
這個女孩子?很?好,可是她卻沒活過二十歲,這是很?不應該的。
這凡俗之地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奇跡,除非有什麼仙人?。
好在那些仙修之存在,於?凡俗之地不就像是無所不能的仙人??
晏悲道就這樣背著虞妍的屍身,要為她求得一線生機。
其實?他已經替虞妍報仇,既能西?月皇朝元氣大傷,也令受惠之人?受到懲罰。哪怕他對?虞妍心裡動了動,那麼做到了這一步,仿佛也應該足夠。
他好似便應該放下,接著就用塵土掩埋少女的身軀,為自己苦澀的初戀劃下一個句號。
但從小到大,晏悲道就是個很?固執的人?。
他偏要勉強。
後來?他到了九玄宗山腳下,他便去闖了十煞陣,欲圖去見?九玄宗的仙人?。
其實?似他這樣的咒術武士,修的算是外道,不算什麼正經修行。@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無非是凡俗國主為求實?力,不擇手段鬨出來?的玩意兒。
九玄宗正經擇弟子?,便不會要這些外道修行之人?,哪怕他勝過九玄宗弟子?沐華辰。
但也不是說一點機會也沒有。
這些外道修士倘若能闖過十煞陣,那九玄宗便會收其為徒。
那倒也是一樁很?微妙的規則,大約若外道修士之修行實?在太過於?厲害,九玄宗亦是願意放鬆自己的規則,引入對?方收為己用。
晏悲道闖過了十煞陣,通關之後,他還要爬上三千仙階,方才能夠見?到九玄宗的仙人?。
九玄宗修那三千階梯,也許是為了一種儀式感。
當?你闖關之後精疲力竭,你踏的每一步,都易記得更清楚。
於?是當?踏到了仙階儘頭,見?識到九玄宗的仙霧飄渺時,就會生出了一種敬畏之心。
晏悲道踏上這三千仙階時,還背著死去的虞妍。
他受傷頗重,每踏一步,腳印上就踩出了鮮血,如此血色殷紅,簡直是觸目驚心。
他背著虞妍,貼著少女冰涼微潤的麵頰,心頭有一種蒼涼的甜蜜。
這已經冰涼的女郎屍首,便是他心中所係。
從小,他就是個意誌堅定的人?,也可以說是個很?固執的人?,一旦認定了什麼事?,是絕難改變自己的心意。
那時他抬著頭,望著前方,眼底閃爍著銳利光輝。
他想的是倘若九玄宗不肯幫襯,那他便再尋彆的法子?。
虞妍從不知曉有一個人?,為了她的死血戰西?疆,又背著她輾轉千裡,踏過了大漠和蒼雪,接著又衝破了十煞之陣,在九玄宗的三千仙階上留下一個個染血腳印。
064
在三千仙階的儘頭?, 晏悲道看到了玉無雙。
無論如何,他終歸是對玉無雙充滿感激的。因為這仙人一般的男子居然肯伸手救活虞妍。
很多人得了彆人恩惠,卻轉頭?吹毛求疵說人家是偽善, 又或者說彆人對你幫助不過是優越感作祟。
卻不知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一個人就合該幫助另一個人的。
晏悲道?通過了十煞之陣,其實那時候的他本可以?拜入九玄宗的。如此一來, 縱然他是外道?出身?, 可似乎也能有個好?前程。
可晏悲道?卻說:“還請仙師救救阿妍。”
玉無雙答允此事, 而且讓晏悲道?留下,一來療傷,二則是讓虞妍蘇醒後能瞧見晏悲道?。
這已經有些不合九玄宗的規矩,卻顯得玉無雙對晏悲道?是有一些欣賞。
有著這樣的欣賞,玉無雙本應當收晏悲道?為徒, 令晏悲道?也成為了九玄宗弟子, 可晏悲道?也還是對之拒之, 並未答允。
他另有盤算, 並不願意成為大宗門的弟子。他呆在九玄宗會有很好?的前程, 可這樣的前程是一眼可見到底的,並不會有什麼驚喜。@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當然, 他縱然不留在九玄宗, 也可以?等待虞妍醒來, 告訴虞妍為他做的種種事情。
可晏悲道?卻沒有,他甚至懇求玉無雙,不要告知虞妍此事。
那時節,玉無雙也是十分好?奇, 因為誰都能瞧出來, 晏悲道?是十分在意虞妍的。
晏悲道?想了想,還是對玉無雙說出自己心思?:“阿妍是個十分在意彆人對她恩德的人, 因為裴玄貞對她有恩,所以?裴玄貞令她挖了自己雙眼給沐華辰,她也答允照辦。因為若不是裴玄貞,她還隻是個西疆乞兒,並不能踏足修行一途。”
“所謂恩情,對於她而言,是很大的束縛的。如今她也好?不容易還清了對裴玄貞的恩情,我不想讓她再承受彆的恩情。”
“我想要她得到自由,不要再有什麼拘束。”
對於虞妍而言,他不過是個見過兩麵的陌生人,可是他卻為虞妍做了這許多灼熱情深之事。
可是那隻是他自己的事,是屬於他自己的感動。
然後他懇切對玉無雙說道?:“玉宗主,阿妍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她醒來後,一定會十分感激你。所以?,我也盼你珍惜她,愛護她。”
那一瞬間,玉無雙也窺破了這個少年?郎的深情。
其實虞妍縱然不欠下晏悲道?的恩情,也總歸會知曉玉無雙的恩情,那豈非終究會有一個恩人?
也許是因為,此刻的玉無雙跟晏悲道?是不一樣的。
晏悲道?年?紀雖輕,可是思?慮卻很老成,想的也很周到。
一個能拒絕加入九玄宗的外道?修士,此心必定是想要闖出真正屬於自己事業。
那倘若他在虞妍心頭?占據一個位置,虞妍必定會為他所累。他披荊斬棘,必定也會經曆許多危險之事。若虞妍知曉一切,以?虞妍的性情,難道?會袖手旁觀?
可玉無雙不同?,他已經是高高在上的九玄宗宗主,虞妍能為玉無雙做的事情已經很少。
況且晏悲道?還故意點明此事,也是盼玉無雙能對虞妍多生憐惜。
他隻想虞妍做自己,不再為恩情所累。
那時玉無雙也答允了他。
離彆之時,晏悲道?也最後去看了虞妍一眼。那時虞妍還在昏迷之中,玉無雙說虞妍第二天便會醒過來。
可虞妍醒來之前,晏悲道?已經決意離開了。
之前晏悲道?親吻過死人的嘴唇,可到了臨彆之際,他卻忽而拘束起來。他本來想要握著虞妍手掌,可眼前的女孩兒卻令他生出不可褻瀆之意。他竟怔怔瞧著,不敢動一動。
好?半天,他方才敢小?心翼翼用手指按住了女孩兒的手背。
然後他心頭?一陣潮熱,心尖兒浮起了驚濤駭浪,原本蒼白的麵頰也浮起了一層紅暈。
他和虞妍都經曆了許多風波,可畢竟年?少,年?少時就會有一種孩子氣的天真,以?及對未來無儘的希望。
他心裡想,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
倘若我們再相?見,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
晏悲道?收回了按住虞妍手背的手指,他本來還想要摸摸虞妍臉蛋,可手升到了一半,又飛快縮回了自己的手掌。
他覺得這樣動作有些猥瑣,自己不應該在昏迷時候去撫摸女孩兒的臉蛋。
至於那個親吻,當時是真情所致,其意義?也是不一樣的。
那一晚,他靜靜的在虞妍身?側站了一夜,心頭?流淌著儘數是溫柔甜蜜的心思?。
晏悲道?從不知自己心底有這許多柔情。
然後在天亮之前,他離開了九玄宗。
後來一切,證明他沒有做錯。虞妍跟隨玉無雙習武,收羅了鳳凰之羽,乃至修成當世?劍仙。
她終究有了屬於自己人生,也許這便是做自己?
離開九玄宗的第三年?,他也終於再見到了虞妍。
此刻虞妍麵頰盈盈有光,宛如美玉雕琢,縱然雙眼皆盲,卻也顯得十分美麗。
不但如此,她似也頗具修為,腰間一柄鳳凰之羽吐露火氣,亦愈顯光潤。
這幾?年?她在九玄宗展露頭?角,又經曆傳奇,亦是頗有名?聲。
晏悲道?也時常會聽到虞妍消息。
她修為突飛猛進,不過也沒什麼架子。@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虞妍也認出了晏悲道?,認得他是當年?的咒術武士。她麵頰之上浮起了驚喜之色,說道?:“我認得你,你是,你是西月國那位——”
然後虞妍方才發覺,自己似乎並不知曉對方之姓名?。
晏悲道?這一次倒是回答得十分順暢:“我叫,晏悲道?。”
他情深許久,可虞妍卻是第一次知曉他的名?字。
晏悲道?貪婪的看著虞妍,連虞妍頭?發絲都不放過。眼前的少女明媚可人,令人不覺怦然而心動。
當然如今的自己,對於虞妍而言,也不過是個稍稍熟悉的舊識。
就仿佛才初相?識。
他壓抑自己沸騰的情緒,不願意自己太?急切,否則虞妍必定不能理?解。
那時候,他心裡在想,以?後的日子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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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漫漫,虞妍終究是會被自己一腔癡情所動。
那時陽光明潤,晏悲道?蒼白的麵頰之上也流淌一個模糊的笑容,一切隻當作初相?識,豈不也是很好??
那些回憶流淌在晏悲道?腦海,等他回過神?來時候,自己手裡就正握著這枚鮫人珠。
那是玉無雙刻意留下之物,他也沒想到玉無雙會留下這樣記憶。
其實他也是感激玉無雙的,也許玉無雙的人生很乏味,可是當年?他確確實實的救下了虞妍,也帶給了虞妍許多。
便算為了虞妍,哪怕自己心存嫉意,也應當為玉無雙尋出殺人的凶手。
他對玉無雙的感覺很複雜,既感激對方救下虞妍,又嫉妒虞妍是那般在意玉無雙。
——倘若阿妍知曉當初我為她做了那麼多,她必定也是會十分感動。
晏悲道?這樣想著時,手指輕輕提提這枚鮫人珠。
這枚鮫人珠,大約是留給虞妍的。因為除了虞妍,本來應當沒人再踏足這處舊居。
玉無雙倒是個真君子,當年?他雖然隱瞞了虞妍,但大約也想虞妍知曉真相?,故而留了這顆珠子,讓虞妍知曉當初究竟發生了何事。
倒確實是一番好?意。
晏悲道?微微一默,然後手指一動,令這顆鮫人珠化作齏粉。
他不想讓虞妍知曉那麼些個過去之事。
他一向是個意誌十分堅決之人,決定了的事情,就很少會改變。當年?如此,現在又是如此,那種種心思?,本也沒什麼變化的。
倘若虞妍知曉,那她便會感激,她必定也隱隱知曉自己對她的愛慕,那麼再加上這麼一樁極深厚的救命之恩,虞妍又該如何反應?
哪怕有一日虞妍允了自己,晏悲道?也不知曉這其中究竟摻雜了多少感激之情。
少年?時候做的決定,百年?之後也不會改。
哪怕玉無雙是君子般的坦誠好?意,他也並不願意領受。
縱然沒有恩德,他也想要虞妍真心實意的愛上自己。
這樣想著時候,晏悲道?便離開了那處小?世?界。
他如今身?份是孟雪殊,不過這個名?號大約也不會支持多久了。
如今過往種種漸漸浮起,所謂圖窮見匕,大約也是如此。
玉無雙當年?締造的小?世?界本來就脆弱不堪,加之被鬼月宗宗主這麼攪上一攪,也頓時是寸寸灰化,漸漸化作灰燼。
當年?虞妍躺平修養,閒來聽曲之所在,如今終究也是蕩然無存。
鬼月宗宗主心底也並沒有太?多感觸。
他既已許諾虞妍必定令衛九思?付出代價,那自然要將此事做到。
伴隨其足尖輕輕一點,地麵上一道?殷紅的法陣便如此浮起,隨其心意流轉,不斷開始擴大延展。
虞妍估摸著他尋來一朵珍奇異火,以?此引出衛九思?私藏的那朵九焚異火。
然而既是鬼月宗宗主,他顯然決意搞個大場麵。
065
夜色深深, 鬼月宗宗主布下的法陣卻是無聲無息。
那法陣蜿蜒期間,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動靜。水麵下的暗流竄動,無知無覺間卻?漸漸浸潤了整個?仙盟大地。
眾人不知曉發生了什麼改變, 可待反應過?來時候,卻?定然?會大吃一驚。
法陣宛如一朵巨大的玄蓮, 這樣子?的蜿蜒伸展, 不斷無聲擴大。而孟雪殊則正站在玄蓮中心, 麵具後一雙眸子不覺閃閃發光。@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這時節虞妍正在雲浮宮中,她化出?了那枚血鈴,手指捏動,輕輕搖了搖。
本來虞妍是準備想幾句言辭,再還給孟雪殊的。可兩?人相見, 便不由得說了許多驚心動魄的話。
於是虞妍便被轉移了注意力, 竟未曾將這枚血鈴還回去?。
她不知曉孟雪殊那繁複的心思, 可此刻虞妍一顆心也不由得起起伏伏。
也不知曉為什?麼, 這一次跟鬼月宗宗主再見麵, 她總覺得自己好似有些不一樣了。
從前她跟晏悲道關係是很要好,可那隻是朋友般的要好。
也許是因為少?年?時一心修行, 又或者當年?戰鬥不斷無暇顧及其他。總之?無論是為了哪一樁, 彼時她並沒有這種很特殊的心情。
沒想到自己沉睡百載, 待她醒過?來時,心頭竟有些說不出?的異樣?
也許是因為對方換了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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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那日告彆?之?時,孟雪殊既彆?扭,又羞澀。因為自己一句話, 縱然?帶著麵具, 也能看出?孟雪殊十分開心。
不知怎的,虞妍竟覺得他那副樣子?有些笨拙可愛。
而她心裡也不由得浮起了酸酸甜甜。
也什?麼時候開始, 她心裡就生出?了一個?猜測,仿佛對方是很喜歡自己的。@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想到了這兒,虞妍深深的呼吸一口氣,飛快壓下了自己麵頰之?上的潮熱。
這一個?人心裡有了想頭,便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這主要是虞妍沒有跟人曖昧拉扯過?,故而如今不免有些忐忑。
她雖然?覺得孟雪殊對自己有些意思,可又覺得說不準是自己多想了,其實並沒有這回事。
虞妍手指一下一下的搖著那枚血鈴,待她回過?神來時,她已經搖得老久了。
她一回過?神,便想著時間漫漫,等玉無雙的事了,也許自己可以試著問問對方。當然?她也想到孟雪殊討來的那個?許諾,每年?自己會去?陪陪他。
虞妍驀然?笑了笑,雙頰也不覺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熱意。
這一刻她的想法居然?跟孟雪殊差不多,那就是歲月漫漫,終究是有機會的。
然?後虞妍便收斂心情,收回了那枚血鈴之?後,便開始盤膝打坐,修煉起來。
這具身軀雖底子?不好,但經虞妍調養,已經是大為改善。
虞妍自然?不願意一輩子?如此孱弱。
做好了基本的鞏固之?後,她便開始了提升練習。
她那些氣息收斂間,雙眸已合,亦越發襯托玉容寧定。
所謂修行,就像是闖迷宮,修行時眼前出?現許多條路,然?後你便從其中擇一條適合自己的路徑。
而無論典籍還是師尊,就是記錄前人怎樣走過?這個?迷宮,幫助修行之?人少?行彎路,得通大道。
可無論有怎麼樣的幫襯,這修行終究是自己之?事。
這其中能有多少?感?悟,全憑自行體會,於是便分出?了資質高低。
但對於虞妍而言,這些也不過?是她已經走過?的路了,算不得什?麼稀奇。
原身因為身軀孱弱,加之?為情所累,所以縱然?手握資源,亦是不免進度不顯。
虞妍調息一日,就由煉氣四層修至煉器五層。
當然?起點低,進步也快,她一日可提升一層,可從五層提升到六層,怕就要好幾日。不過?虞妍頗有耐心,也並不焦躁。
她安慰自己不必在意恢複太慢,當然?這標準隻是對虞妍自己而言。
倘若彆?人知曉這具身軀如今的提升速度,必定是會目瞪口呆。
在虞妍修行期間,整個?仙盟倒是安靜下來,仿佛也合該無事發生。
這期間,孟雪殊會給虞妍傳遞一些書信,大抵是一些日常問候,其中並無什?麼溫存曖昧言語。
虞妍也客客氣氣回複,有時她也想問一問,可不知怎麼,終究不好意思提筆落子?。
有人說做人一旦經曆過?生死,什?麼都無所謂。
可虞妍縱然?經曆過?生死,有些事卻?猶自有些彆?扭羞澀。
孟雪殊布下的法陣是一月後生出?了效果?的。
之?前由著鬼月宗生出?的紅月大陣,令整個?仙盟上空都淪為鬼月宗法陣。如今鬼月宗宗主的新作品雖然?未必低調,可是卻?是更具有新意。
這日子?時,靈域東北角響聲大作,有異樣地氣流竄,亦惹得區域裡幾個?小門派紛紛緊急撤離,以免被躁動地氣所吞噬。
幸喜靈域之?中所居住的基本是修行之?人,大家大半夜的打包跑路也十分利落,撤退得十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