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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樓下的世界

無情吃了一驚:“我, 扮做女子?”

花滿樓認真道:“扮做患病女子,咱們還可以雇輛馬車,掩蓋行蹤。”

無情沉默, 然後點了點頭。

他曾為了追查九大案的元凶,假扮過黃天星的夫人白花花, 若能儘早結束連雲寨的劫難,他不介意再扮一次女人。

況且,他看著眼前這個溫柔至極的男人, 也許,有一天, 他會懷念今日的扮演呢?

花滿樓道:“咱們現在手邊沒有衣物,你先把頭發挽起來吧!”

他語氣鄭重, 眼神真摯,毫無輕侮之意, 無情拔下發簪, 散開頭發, 卻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著手了。

花滿樓輕聲道:“可以讓我來嗎?”

無情放下雙手,垂下眼眸, 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

花滿樓也緊張起來,他轉到無情背後, 散開手指,替無情梳理發絲,絲滑柔軟的烏發在指尖舞動, 柔柔地挽成一個墮馬髻。

“我隻聽人說過這個,不知道看起來怎麼樣?”

花滿樓轉到無情麵前, 卻見他蒼白的麵色染上了朝霞,清冽的眸子點綴著霧氣, 濃睫交錯數下,終是溫順地垂下。

花滿樓的臉也紅了,他不敢再看,移開視線道:“咱們,就假裝是遇到劫道的行人,為躲避盜匪滾落山崖,你跌斷了腿!”

他背過身,道:“上來吧!”

然後感覺到一個溫軟的重量,輕輕落在肩上。

戚少商早就轉過身,不去看他們,他本就是書生打扮,隻需要脫下染血外袍,將青龍劍包裹成雨傘模樣。

三人到了附近鎮上,戚少商從懷裡摸出銀兩,開了兩間客房。

店家看他們這副狼狽模樣,歎道:“又是趕考的舉子吧?唉,咱們這地界平日不這樣?有連雲寨照應,一向是清平世界,可惜最近官府不知怎麼盯上了這塊?造孽啊!”

戚少商眼神一黯,含糊應了。

花滿樓背著無情進了客房,輕輕將他放在床上。

無情垂著頭,低聲道:“連雲寨當家是清平世界,官府來了就匪患橫行,多麼可笑!”

顧惜朝醒了,依然裝作未醒的樣子。

半晌無動靜,他睜開眼睛,世界果然還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摸索著出了臥室,穿過鮮花簇擁的樓梯,下了小樓。

樓下的大門敞開著,顧惜朝走出去時,撲麵是食物的各種香味,似乎有無數的人在他四周來來往往。

有婦人用吳儂軟語喚道:“花公子,你好幾天不出門了伐?吃個青團好不啦?”

顧惜朝感覺到自己衣擺被拉了下,他立即出手,卻抓住了個頭小小、紮著馬尾辮的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驚道:“花,花大哥,我拿青團給你吃啦!”

顧惜朝怒道:“你們在搞什麼鬼?此地是何處?”

一個老太太的聲音道:“這裡是蘇州了,花公子不是中邪了伐?”

又有個大漢粗生大氣地道:“許是發燒了,我跑一趟,去請回春堂的大夫來吧!”

接著就是大步走開的聲音。

必是借機去找幫手!顧惜朝跨出幾步,內力上手,就要去抓那人。

一運勁兒,他立即發現了不對,這不是他的內功!

驚愕之下,他將輕功施展到極致,在眾人驚呼聲中縱上屋頂,歪歪斜斜飛躍而去。

內力流轉磕磕絆絆,就仿佛穿了件不合身的外套,有幾次內力凝澀,使得他差點兒跌落,屋頂瓦片劈裡啪啦往下掉,引得下麵驚呼咒罵聲不斷。

在一處高樓屋脊上,他停了下來,伸手仔細摸自己的臉、頭發、手掌的紋路。

高鼻梁,薄唇,眼皮薄而雙,睫毛濃而翹。

這不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淩厲狹長的內雙;也不是他的睫毛,他的睫毛就仿佛兩柄利刃,與眼睛搭配在一起時,總讓人想起“鷹視狼顧”。

頭發也不是他,這頭發垂直柔順,一個卷兒都沒有。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但掌根、虎口的薄繭卻不見了,這絕不是他那擅使小斧、小刀的手。

顧惜朝頹然坐在屋頂,整個人都陷入茫然之中。

有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顧惜朝回身出掌,卻被兩根手指牢牢夾住。

他另一掌再出,又是兩根手指,鐵鉗一般將他牢牢箍住。

那人笑道:“靈犀一指,第一次對花滿樓這麼有用呢!”

顧惜朝怒道:“你是誰?”

“陸小鳳,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這聲音實在耳熟至極,顧惜朝冷聲道:“閣下就是兩次困住我的人!”

陸小鳳笑道:“一次是我,一次隻能算是我的酒誤打誤撞灌倒了你!”

他鬆開了顧惜朝的手,顧惜朝立即再次出掌,又被兩根手指夾住了。

陸小鳳笑道:“你在花滿樓的身體裡,按說不該如此不濟才是,應是心浮氣躁的緣故。冷靜!冷靜啊!”

顧惜朝捕捉到關鍵信息:“什麼叫做花滿樓的身體?”

“你剛剛已經摸過了,”陸小鳳笑得有些不懷好意,“當然知道這具身體非你所有,這身體的主人名字就叫做花滿樓!”

顧惜朝怒道:“這是什麼邪術?”

“可不關我的事,”陸小鳳舉起雙手,忽然想起他看不見,又放下道,“我隻不過是個關心朋友的好人,大風大雨天氣去給他送瓶酒而已,這種奇事平生也是第一次見呢!”

顧惜朝道:“那花滿樓去了哪裡?”

“你想呢?”陸小鳳道,“他不在這裡,當然是去了你那裡啊!聽說你在那裡正搞陰謀殺人滅寨,這邊可是歲月靜好啊,算下來你大賺了呢!”

顧惜朝冷聲道:“原來是他搞的鬼,怪不得戚少商會知道。”

陸小鳳道:“當然最大的便宜可不止如此,你那裡是大昏君趙佶的最後時光,很快就要金人南下、兩帝北狩,想想都替花滿樓擔心!”

“什麼?”顧惜朝大怒,“你敢直呼天子名諱,真是大逆不道!”

陸小鳳笑道:“我們的皇帝又不姓趙,難道趙佶還能掀開棺材板來追究我大逆不道嗎?”

顧惜朝霍然站起,怒氣勃發之下,腳底瓦片碎成數片,讓他打了個趔趄。

陸小鳳忙抓住他:“小心,彆傷著我朋友的身體!”

“少胡說八道了!”顧惜朝一掌推開他,轉身踏著屋頂起起落落地走遠了。

他落在了一家酒樓的房頂上,許是將近午飯時間,樓下人聲吵嚷,大多是南方口音,高聲談論江湖是非。

出現在他們口中的,除了陸小鳳,全是諸如西門吹雪、葉孤城等聞所未聞的名字。

顧惜朝發覺自己的耳朵異樣敏銳,竟在鼎沸喧雜的人聲中,聽到幾個書生在談論朝中大事。

內閣首輔、東廠西廠、錦衣衛、布政使司等聞所未聞的官職層出不窮。提及番邦外國,吐蕃、瓦剌、韃靼,全無遼、金之語。

顧惜朝在屋簷上躺下,陽光照的身上發軟,他閉著眼睛,攤開四肢。

樓下忽有一聲醒木的脆響,隻聽一個略帶蒼老的嗓音道:“剛有客人點單,要老朽說一說北宋末年的靖康之變,諸位客官請聽了!”

“話說北宋宣和七年,距今三百多年前,宋徽宗昏庸無道,重用奸臣蔡京”

顧惜朝躺在屋簷上,看不見日影變幻,隻聽到說書人換了兩個,從老年人到中年人,又到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血氣方剛,說到金人擄走二帝、洗劫汴京、欺辱妃嬪時,忍不住破口大罵,罵金人禽獸行徑,罵宋朝皇帝、朝臣無能至極,又罵南宋偏安一隅、殘害忠良。

看客們也是群情激憤,催著他又說了一段嶽武穆故事,大罵了一陣康王趙構、奸相秦檜才慢慢散去。

不知何時,陸小鳳回到了顧惜朝身邊。

顧惜朝閉著眼睛,慢慢道:“接下來呢?宋最終亡於誰?”

“元,就是蒙古!”陸小鳳道,“南宋偏安一百五十年左右,在崖山海戰中,宋最後一個丞相陸秀夫,背著七歲的小皇帝投海自儘,據說有十萬軍民投海殉國!”

“哈!”顧惜朝冷笑一聲,他站起身道,“我不相信你,誰知是不是你做的局呢?”

他躍下屋頂:“我要再走一走,看一看!彆跟著我,否則我就把你朋友的手砍了!”

他一路飛奔出城,沿路抓了數人逼問,有平民,有官員,有武林人士。

眾口一詞,大宋早亡了,現在是大明朝。

他在一家書院裡,抓了兩個書生,逼著他們給自己講了宋至明的曆史,直到撐不住,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顧惜朝能看見了,他躺在床上,旁邊坐著戚少商。

戚少商咬著牙道:“顧惜朝,你到底還有沒有真心?”

“大哥,”顧惜朝真心地道,“咱們造反吧!”

第052章 遇敵

花滿樓醒來時, 書聲朗朗,陽光暖暖,一片清平世界。

又回來了!

他歎了口氣, 昨日夜裡,他改去了戚少商房裡睡覺, 以防止突然出現的顧惜朝會傷害無情。

無情名列四大名捕之首,必是個強大的人物,他本不該如此替他憂慮。

可惜, 花滿樓的心已軟,他不敢再放心底的人出去冒險。

“嘖嘖, ”陸小鳳的聲音在桌邊響起,“異世自有顏如玉, 花滿樓樂不思蜀嘍!”

他走近床邊,坐下笑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心上人至今已經快四百歲了, 沒準兒還是你的某支先祖呢!”

“胡說什麼!”花滿樓坐起身, 一拳輕輕打在他背上:“他姓成又不姓花!”

“哇!還當真有這麼個人!”陸小鳳誇張地道, “展開想想,也許如此發展下去, 終有一日她嫁給了你,生了個姓花的小子, 一代代傳承下來,又移居江南……”

花滿樓冷冷地截斷:“他是個男人!”

陸小鳳噎住,半晌才豎起大拇指道:“可以呀, 花滿樓,不走尋常路!”

花滿樓站起身, 探索了番周邊環境,奇道:“我們為何在鶴山書院?”

“補史書唄!”陸小鳳將昨日顧惜朝的作為說了一遍, 又道:“共計踩壞屋頂九座,驚嚇路人十七人,其中一六旬老翁被摔骨折,額外多賠三十兩白銀!進入此地,踢壞書院大門兩扇,折斷學生手臂四截,踢到老院長一人!”

花滿樓大驚:“哎呀,鶴山書院院長是家父世交摯友,下月家父壽辰,他已早早送了賀禮,這實在太失禮了!”

他忙整束衣冠,要去向院長賠禮,陸小鳳倚在窗前笑道:“下個月,花伯父大壽,是你還是那位顧公子出席呢?”

花滿樓的腳步頓住,絕望地轉向陸小鳳:“好友,救命啊!”

無情坐在房間裡,看見顧惜朝跟在戚少商後麵,向他冷冷地一剔眉,走了進來。

他心頭恍如著了一根順逆神針,刺痛難忍。

原來,他竟已如此習慣了這副麵容上的溫柔笑意。

昨日,那雙修長的手還端了晚飯給他,又替他試過浴桶的水溫,然後掩上門出去,悄悄為他買來式樣素淨的新衫。

今日,麵容熟悉依舊,卻是冷漠的,甚至帶些敵意,屬於一個叫做顧惜朝的人。

顧惜朝在無情麵前站住,似笑非笑道:“無情總捕,在下這廂有禮了!”

說罷,一揖到地。

戚少商拱手笑道:“無情兄,他已經向我表明立場,不再助紂為虐了!”

無情邀請二人坐下,意有所指道:“咱們此行非同小可,戚寨主還是謹慎些好!”

顧惜朝挑眉看他,朗聲道:“我已決定追隨大哥,蕩平這混亂世道,重振朗朗乾坤!”

戚少商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斥道:“休要胡說!”

有人敲門,店內夥計的聲音道:“公子,夫人!早飯送上來了!”

顧惜朝看了眼無情,見他散著頭發,衣衫似男似女,不由得笑道:“誰如此有榮幸?能得大捕頭為妻?”

桌子底下的腳又挨了一下,戚少商冷道:“就是你了,快去應門端飯!”

顧惜朝歎道:“大哥,你現在對我也太粗魯了!”

他起身開門,不一會兒端了托盤回來,坐到無情身邊道:“我還是和夫人坐一起的好!”

無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顧公子若還想自由活動,就謹言慎行些罷!”

戚少商也冷聲道:“今日子夜之前,你不許離開我三步之內!”

“那還不如咱倆扮夫妻,”顧惜朝嘟噥一句,拈起桌上的籠餅,道:“這東西裡沒加料吧?”

無情拿出銀針一一驗過,低聲道:“沒事兒!”

顧惜朝這才拿起來,沒滋沒味地咬了一口。

店裡的一個小夥計敲門進來,遞給他一件物事:“客官,這是您昨個兒交代的,我一早跑了三家店,才買了來的。”

顧惜朝看了眼:“什麼東西?”

小夥計奇道:“冪籬啊,您不是說天氣熱,夫人路上帶著防曬嗎?”

顧惜朝低笑一聲,還未開口,無情輕聲道:“給我吧!”

他伸手接過去,輕輕打理整齊,小心地帶在頭上。

小夥計又道:“馬車也給諸位準備好了,還有乾糧、清水,這是剩的錢。”

他從袖中摸出幾塊碎銀,還給顧惜朝。

顧惜朝一摸自己袖中,果然金葉子少了兩片,怒道:“這姓花的,竟然花我的錢給人獻殷勤!”

想到自己稀裡糊塗在小樓呆著,花滿樓卻借自己的殼興風作雨,顧惜朝氣得一陣牙癢,對無情愈發不順眼了。

三人吃完早飯,戚少商走過去對無情道:“能行嗎?不如我背你?”

無情搖搖頭,扶著桌子吃力地站起來:“我可以借輕功假裝走路。”

“不妥,有心人會看出來,還是讓顧惜朝背你吧!”戚少商推顧惜朝:“去!”

顧惜朝走過去,伸手就將無情抱了起來,口中溫柔至極:“夫人,我帶你上馬車!”

無情隻覺得與他接觸之處仿佛長了刺一般,正要推拒,顧惜朝已經踢開門走了出去。

三人下了樓,店內食客見他們這般親密,有好事的浪蕩子立時起哄起來:“好甜蜜的小兩口!”

一上馬車,無情立即推開顧惜朝,自己飄進馬車裡坐著。

車內甚是寬敞,堆著衣服、食物,甚至還有一摞書。

無情隻覺得今日漫長的可怕,仿佛有一百年那麼久,夕陽才慢慢沉下。

為了躲避追捕,他們一路都在揀小路走,如此就無法估算路程,天色黑儘時,馬車還在山溝裡打轉。

顧惜朝坐在車內,閉著雙眼道:“若是騎馬,現在至少也趕到德州了!”

無情看著窗外,不發一語。

戚少商在車外駕車,聞聲道:“咱們最好彆往人多的地方去,以免殃及池魚!”

顧惜朝還要與他鬥嘴,無情忽道:“有人!”

隻聽戚少商“籲”一聲,勒住馬疆,低聲道:“荒山野嶺,哪來的小姑娘?”

他似乎跳下了馬車。

顧惜朝麵色一變,急道:“戚少商!”

他與無情一起跳出車外,卻見戚少商陷身於一個極大的泡泡之中。

一個嬌小、甜美的女孩子站在大泡泡之下,天真無邪地歪著頭。

顧惜朝大驚失色道:“泡泡!”

九幽神君最小的弟子就叫做泡泡,看來他已經出手了。

黑暗中影影綽綽出現數道身影,顧惜朝喃喃低語:“出師未捷,豈能身先死?”

他走出幾步,大聲道:“你們是哪一道上的?”

一個嬌媚的女子聲音道:“咱們是陽關道上的,這位俊俏的公子要同行嗎?”

顧惜朝大聲道:“我是傅相義子顧惜朝,奉命押解嫌犯戚少商入京!諸位義士若能相助,進京之後在下必當稟明相爺,為諸位請功!”

靜默半晌,暗夜中,傳出嘿嘿、哈哈、嗬嗬、桀桀數種怪笑。

一個慢條斯理的聲音道:“原來是相爺義子,失敬失敬啊!隻是請問顧公子,嫌犯的手腳看起來似乎很自由啊?”

顧惜朝靜聽一陣,拱手笑道:“小四大名捕中的’咽喉斷’舒自繡既然在此,想來文張大人也在附近了!”

那慢條斯理的聲音繼續道:“顧公子,文大人確實已經來了,隻是一時難以確定敵我,文大人暫時不便與公子多言,還請見諒啊!”

“好說,好說!”顧惜朝哈哈大笑,“即便是我,猛然見到諸位與嫌犯走在一起,也要多問幾句,人之常情嘛!”

他指著泡泡裡的戚少商道:“實不相瞞,這戚少商吃了我的獨門毒藥,若不聽我號令,必將生不如死!他一心要留著性命複仇,自然不會在駕車這種小事上違拗我。”

那嬌媚的女聲道:“那這位白衣服的姑娘呢!難道是戚少商的相好息紅淚?”

顧惜朝哈哈大笑,一把摟住坐在車轅上的無情道:“這是我的相好,深閨寂寞,千裡尋夫。偏偏身嬌體軟,一個不慎摔斷了雙腿,我隻好坐著馬車慢慢陪她。否則,早帶著戚少商趕到京城領功了!”

“唉,”他深情款款地低歎道,“誰叫我英雄難過美人關呐!”

他在無情發間輕吻一口,一副誌得意滿的模樣。

卻趁勢對無情低聲道:“莫輕舉妄動!”

無情心念疾轉:戚少商受製,九幽神君的弟子已到,其本人想來也不遠;文張和舒自繡也在此,顧惜朝立場不明,自己一個人雙掌難敵數手,恐怕難以救戚少商逃離……

隻是,顧惜朝當真靠得住嗎?

第053章 群敵環繞

花滿樓醒來時, 先看到一個背影,細白的頸子,烏黑的發絲, 瘦削的肩膀。

莫不是還在夢中?花滿樓試探著伸出手去。

一柄秀氣的柳葉飛刀瞬間抵在他喉間:“顧公子,自重!”

無情的眼神清醒而銳利, 眼眸裡暈染著徹夜未睡的紅絲。

花滿樓急道:“是我!”

無情緊繃的雙肩瞬間放鬆了,頹然躺在床上,低聲道:“咱們現在與文張、黃金麟等人住在一起, 戚少商正被九幽的四名弟子看守著。”

“怎麼會?”花滿樓驚道,“難道是顧惜朝泄露了行蹤?”

無情緩緩搖頭:“這個不好說, 但我現在安然無事,還全賴顧惜朝周旋庇護呢!”

他將昨日情形細細說了一遍, 又道:“其實在那個瞬間,我曾猶豫了一下, 要不要先脫身另行求援, 可又不能放任戚少商獨自陷於敵手。”

“而且, ”他雙眸中泛出光輝,“我想, 等熬過一夜,你就能來了。”

無情隻穿著中衣, 烏發披散,愈發顯得伶仃纖弱,清絕眉眼間滿是信賴。

花滿樓一顆心早已酥軟, 柔聲道:“我來了,咱們一起想辦法。”

無情點點頭, 將此處人員位置細細告訴花滿樓,這是他與顧惜朝配合打探而來, 具體真假還需再核實。

這裡是思恩鎮最富財主的彆院,被黃金麟臨時征用而來,前後三進院落,花園、花廳一應俱全。

黃金麟、冷鮮二人住在前院,顧惜朝、文張住在中院,九幽的弟子龍涉虛、鐵蒺藜、英綠荷、泡泡住在後院,戚少商就關在後院小樓上。

兩人躺在一張床上,交談聲音低,人離得很近,花滿樓甚至能看清無情玉白耳廓上的細絨。

他水色的唇,黑白分明的眸子,秀直的鼻近在咫尺之間,花滿樓忙躺平身體,雙眼瞪著天藍色的繡花帳頂,僅敢留下一隻耳朵傾聽。

門外忽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篤篤”兩聲輕響,一個嬌媚的聲音道:“顧公子,起來了嗎?”

“是九幽的弟子英綠荷!”無情低聲道。

花滿樓坐起身道:“什麼事?”

英綠荷嬌聲道:“我來給二位送洗臉水,可是打擾了什麼好事嗎?”

無情道:“去開門,莫多說!”

花滿樓點點頭,無情躺在外側,兩人被子下還隔著一條分界,似是書桌上的鎮紙。

無情撐著坐起身,花滿樓從床尾過去,穿上衣服。

待無情又躺下,裹上被子,花滿樓才拉開房門。

一個綠衣女子,香肩半露,濃妝豔抹地站在門外,手中托著一個銀色銅盆。

看見門開了,她銀鈴般笑道:“顧公子,早啊!”

花滿樓接過水盆,英綠荷趁勢探身看了眼門內,低笑道:“夫人還沒起吧?必是公子太過勇猛,把夫人累著了!”

她一根春蔥般的手指,在花滿樓衣襟上劃了一下,語氣嬌媚:“公子可需要找個人,替夫人分勞嗎?”

說罷,飛了個媚眼。

花滿樓摸不準顧惜朝的語氣,隻得簡短道:“姑娘慎言!”

“欸,”英綠荷斜倚在門框上,輕薄衣衫下,玲瓏身段凹凸有致。

她將自己一雙長腿交纏在一起,意有所指地道:“聽說夫人腿不好,怕是有些不太方便。”

“一雙好腿,在床上也會很有用的,”英綠荷慢慢拉起裙擺,輕聲道,“公子要不要試試?”

花滿樓轉開目光,低聲道:“英姑娘,請不要這樣,他會傷心的。”

“誰?”英綠荷靠了上來,吐氣如蘭,“屋內的人嗎?”

“你的那個人!”花滿樓正色道,“總有一天,會有一個人,真正把你放在心上,想要一世與你廝守,倘若他知道你曾如此不愛惜自己,必會傷心的。”

英綠荷怔住,忽又笑道:“公子又豈知,那個人不是你呢?”

花滿樓看了眼屋內,低聲道:“我已經有了我那個人,這一生一世,我都隻想和他在一起!”

英綠荷咬著嘴唇,道:“就是屋裡那個人嗎?哪怕她斷了腿,一世站不起來?”

“對,”花滿樓斷然道,“我隻會更加欽佩他、疼惜他,一生一世想要守著他!”

英綠荷斜睨他一眼,啐道:“從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

她一甩衣袖,拉起掉到肩上的衣領,噔噔噔去了。

花滿樓放下水盆,回到臥房,無情已經坐了起來,低聲道:“你不該那樣說話,太正派了。”

“她打扮得雖妖豔,眉目間卻有一股鬱鬱之色,應不是簡單的淺薄庸俗之人!”花滿樓坐在無情身邊,聲音也壓的很低,防止有人偷聽了去。

“打得一拳開,莫叫百拳來!如此,也免了以後再與他們就此事再虛與委蛇。”

他看向無情,加了一句,“況且,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花滿樓的眼神溫柔而炙熱,無情仿佛被燙到了一般,驀地轉過頭去,低聲道:“你的真心話,可以等遇到真心人再說!”

“我已經遇見了!”花滿樓在心裡道,但沒有說出口,他如今隻是一縷幽魂,便有滿腔的情意,也不應說與人知,憑白添了他的煩惱。

他隻是道:“你在房裡休息會兒,我去探一探戚少商!”

無情拉住他道:“你不認得那些人,難免露出馬腳,還是咱們一起去吧!”

花滿樓點頭道:“也好,我先去給你找輛輪椅來!就說你要去花園走走,如此也算有個靠近的借口。”

他走到門外,恰好孟有威過來道:“大當家!您抓住了戚少商,怎麼能把他憑白讓給彆人看管呢?”

原來這人也是叛徒,花滿樓不動聲色道:“我倒是想交給自己人管著,可惜人手不足!”

孟有威大聲道:“還有我和老九呢,再者,馮亂虎他們雖然折了些人手,咱還有神威鏢局呢!”

花滿樓心底一驚,神威鏢局豈不是其中一路連雲寨人馬逃亡之地?

他麵上卻不顯,依然帶著似有還無的笑意:“神威鏢局的人,我能用得順手嗎?”

孟有威低聲道:“那神威鏢局當年因為相爺恩典,才撈了個護國鏢局的招牌;況且高風亮前日截殺雷卷失敗,正灰頭土臉呢!如今大當家隻要出麵招攬,他哪裡會不歡天喜地地貼上來呢?”

花滿樓不太清楚其中曲折,便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去把寨子裡剩餘的人馬理一理,儘快列個單子給我。”

“好哩!”孟有威喜滋滋道,“那黃金麟還打算拉咱們的人去攻打毀諾誠呢!依我看,咱們也彆再與他們這些江湖草莽糾纏了,早些押著戚少商進京向相爺領功才是正理!”

花滿樓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把咱們的人先歸攏回來,我自會去討要戚少商!”

見自己今日在大當家麵前這麼得臉,孟有威一時喜不自勝,躬身領命就要走,又被叫住。

花滿樓假作不經意地道:“去給我弄輛輪椅來,輕便些的就行!”

“明白!嫂夫人要用,自然要輕便小巧。”孟有威擠擠眼睛,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又問,“大當家,可需要請個名醫來,為嫂夫人診治用藥?”

花滿樓冷聲道:“不需要,我會親自替他治傷!”

他回到屋裡,無情已經收拾齊整,換了套淡黃色衫裙,挽著發髻。

花滿樓站在門口,怔怔看了會兒,才走進去道:“換身衣服也好,以免引起有心人聯想。”

他走過梳妝鏡時,忽看見一個俊美男子身影在無情身邊,不由得吃了一驚,又隨即反應過來這身影屬於顧惜朝,心底一聲長歎。

若不是寄生在他人身上,又豈會如此有情難言?

第054章 劍鞘裡的秘密

孟有威深諳巴結上司之道, 公事且靠邊站,上司私事大於天,歸攏下屬之前, 先發動大家夥兒去找輪椅。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整個小鎮的輪椅幾乎全被搜羅過來了, 不過由於小鎮實在太小,整個小鎮也不過五輛輪椅而已,還有一輛是威逼著鎮上木匠現打的。

找到輪椅的, 喜滋滋前來報功;一無所獲的,垂頭喪氣站在門外思過。

花滿樓推開窗子, 不由得苦笑:“怪不得總有人要追權逐利,權力果然能讓人瘋狂啊!”

無情坐在桌邊, 隻能看見院子一角,那裡放著輛罩著朱紅軟墊的輪椅。

孟有威忖度房內視角, 特意將最好的一輛擺在夫人可見之處。

花滿樓走回來, 向無情笑道:“你到窗口看看, 看中哪輛我去拿回來?”

無情道:“不過是臨時用一用,隨意拿一輛就好。”

忽見孟有威與連雲四亂站在院門口, 十隻眼睛飽含期待地看著房內。

他心念一動,向花滿樓道:“我和你一起出去挑一輛吧?顧惜朝不是做小伏低的人, 我架子擺的太大了不好。”

花滿樓點頭,背過身去要背他。

“背著不好,”無情道, “顯得姿態太低,顧惜朝也不是會把後背露出來的人。”

花滿樓對顧惜朝不了解, 無情卻與他接觸過幾次,他自是對無情的判斷信服。

“如此, 我便要得罪了!”

花滿樓一手扶住無情後背,一手伸到他膝彎處,輕輕一抬,將無情抱了起來。

無情的腿子是沒有感覺的,此時卻仿佛有了觸感,隻覺一股異樣感覺順著腰椎直衝頭頂,他甚至有些擔心起腿部的形狀來,那裡常年沒有運動,不知會不會太過瘦削?

懷中人瘦且輕,兩人麵頰離得極近,花滿樓有些不自然地側著頭。

無情笑道:“你若是這樣,就顯得咱們太生疏了些,可以對我親昵隨意些。”

他說話氣息輕而柔,徐徐地吹拂著花滿樓的肩頸。

兩人走到門口,花滿樓忽然道:“我做不到!”

他將無情放回椅子上,蹲下身子,低聲道:“我做不到,我心裡有欲念,借勢這樣對你,實在不公平!”

無情歎道:“我是個男人,有什麼關係?”

“和男人、女人有什麼關係?”花滿樓將額頭貼在桌麵上,低聲道,“不過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動了心罷了!”

無情沉默良久,方道:“你到底是說出來了,我還以為你要永遠這樣藏在心裡呢!”

花滿樓轉頭看著他:“若是真心,又如何藏的住呢?”

“可我隻是個異世的遊魂,又有什麼權利來談真心?”他頹然歎氣,恨恨地將指甲陷入手心。

一隻白玉般的手覆在他手上,無情溫柔地將手指一根根地掰開,道:

“既是靈魂對靈魂動了心,無關男女。那麼,是不是遊魂又有什麼關係?”

花滿樓怔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是說,是說”

“不行,”他斷然道,“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他站起身,指著自己所在的身體道:“你所見到的這副軀殼,屬於彆人!而且,我隨時都可能永遠離開!”

無情幽幽道:“正因為你會隨時離開,我們才要把握現在,不對嗎?”

他拉住花滿樓的手,低聲道:“彆再糾結了,戚少商還等著咱們呢!”

花滿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他抱了起來,無情放下冪籬,側頭靠在他肩頭,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孟有威等人見到他們出來,齊聲喚道:“大當家,夫人!”

無情伸出一根手指,挑了那輛新做的輪椅。

霍亂步、馮亂虎忙上前用衣袖擦了一遍,嘿嘿笑道:“夫人,這是我們兄弟倆找來的!”

花滿樓將懷中人輕輕放在裡麵,回身對院內諸人道:“我現在要推著夫人去散步,你們幾個去召集連雲寨的人馬,等一下我有話說!”

眾人欣然領命,立時散去。

花滿樓推著無情,緩緩沿著青石小道往花園行去。

戚少商關押的位置靠西,那裡是泡泡住處,她是個神秘怪異的小女孩,據說是九幽神君最寵愛的弟子。

為免引起注意,他們先欣賞了一會兒園子裡的芍藥花,

無情忽遠遠指著西邊滿牆薔薇道:“看那個花!顏色真好,我要折幾支來插瓶,你去!”

花滿樓假作不耐煩道:“挑什麼花不好,要挑這種帶刺的?”

牆下站著黃金麟手下的兩個護衛,認得顧惜朝,其中一個胖一些的,便推自己同伴:

“瞧,溫柔鄉是英雄塚啊!顧公子昨日百般推脫不去毀諾城,原來卻要在這兒替美人折花呢!”

“嗐,你懂什麼?”他同伴是個黑臉漢子,滿臉向往地道:“毀諾城機關那麼多,次次都要碰個灰頭土臉,還不如在這裡享受溫柔鄉呢!”

無情遠遠聽到,心裡舒了口氣,暗道:看來劉捕神聽了我的勸告,沒有去與毀諾城為難!

花滿樓已慢慢走至牆下,看著滿牆薔薇花道:“牆頭那支開得最好,可惜刺太多,不好落腳”

他揮手對站在身後的兩人道:“去,給本公子搬架梯子來!”

那兩人麵麵相覷,黃金麟、顧惜朝雖同為此次平叛總指揮,但他們一向聽命於黃金麟,且又要在此看管戚少商。

不過,戚少商有九幽神君的弟子貼身看管,他們不過是守在樓下而已

正思量間,隻聽“顧惜朝”冷聲道:“怎麼?我還指揮不動你們嗎?”

兩人心下一凜,那胖護衛便笑道:“顧公子是總指揮,指揮咱們做點兒小事豈不正該嗎?隻是樓上關著欽犯,還勞顧公子幫忙留個神。”

說罷,給同伴使了個眼色,躬身跑開。

待胖護衛跑至一處假山後,無情覷準機會,手下一個飛石,打在他環跳穴上。

胖護衛哎喲一聲,絆了一跤,頭磕在假山上,無情又是一個飛石出手,直擊他後腦,力道正好,既不會留下傷痕,又剛好助他暈過去。

花滿樓等了一會兒,跺腳道:“真慢!還是我跳上去摘吧!”

他縱身跳到薔薇叢中,又“哎喲”、“哎喲”大叫起來:“刺真多!”

樓上傳來一聲輕笑,聽來還有些耳熟,花滿樓心中一動,聲響弄得更大了些。

那站在樓下的黑漢子,也被他動靜吸引,仰頭看著,既想笑又得強憋住,還得假意表示關心。

無情趁機出手,那黑漢子後腦著了一下,隻覺得眼前一黑,撲的一跤,趴在了地上。

花滿樓聽出樓上似是英綠荷,便心一橫,借著薔薇牆直躍上了小樓,敲窗道:“裡麵有沒有人?借把剪刀用用!”

窗戶“吱呀”打開,英綠荷嬌媚地探身出來,笑道:“顧公子,借剪刀做什麼?”

花滿樓笑道:“英姑娘,我要折幾支薔薇花,偏花莖上刺太多。借把剪刀,以免紮手之苦!”

英綠荷遠遠地看了眼輪椅上的人,抱臂笑道:“原來是要為佳人摘花!顧公子,這你就不懂了,倘若紮的滿手血回去,才更惹人心疼呢!”

花滿樓一拍窗台,躍身進去,笑道:“還是免了!”

他順勢掃了眼房內形勢,不見泡泡等人,心下大定,回頭向英綠荷道:“看來此地是姑娘香閨,失禮了!”

“這裡是我小師妹的屋子,她被師父叫到隔壁院兒了,我替她看下屋子。”英綠荷倚在窗台上,嬌俏地翹著腿,“公子要不要坐一會兒,喝杯茶?”

聽說九幽在此,花滿樓不敢久留,越過她看向窗外:“不了,樓下還等著呢,姑娘快拿剪刀給我吧!”

英綠荷貼著他,柔聲細語:“急什麼?我這裡有上好的香茶,公子喝一口再去!”

說著,就蛇一般地纏上了花滿樓,嬌喘起來。

“使不得!”花滿樓故作大驚失色,卻回身一指點在英綠荷穴道上,笑道,“有勞姑娘在這等一會兒,我拿了剪刀就走!”

英綠荷怒道:“怎麼有你這樣不解風情的人!”

花滿樓並不管她說什麼,徑直進了內間,一眼瞧見戚少商手腳癱軟綁在一把朱漆大椅上,身上還有血跡。

他有意大聲道:“你們不會把嫌犯弄死了吧?相爺還有話要問他呢!”

一邊早探手檢視戚少商情況。

英綠荷在窗邊道:“這麼身高體壯的一個漢子,哪裡就被弄死了?不過是中了我小師妹的獨門藥粉。好公子,你過來抱抱我,我就把解藥給你!”

花滿樓大聲笑道:“我要解藥乾什麼?有你們看守戚少商,我樂得輕鬆,隻是彆把他弄壞了,相爺還有用處呢!”

手上已經換了十幾種手法,試圖為戚少商運功驅毒。

戚少商用口型道:“花?”

花滿樓頷首回應,手上依舊不停。

戚少商微微搖頭,以目示意牆上,不出聲地變化口型:“劍鞘裡有東西,你們帶著它進京吧,彆管我了!”

此時,樓下腳步聲響起,應是有人上來了,花滿樓隻得撤開手掌,反手抓起牆上青龍劍,疾步走至窗邊,向英綠荷笑道:“找不著剪刀,借劍一用!”

他跳出窗外,回指點開英綠荷穴道,輕聲道:“彆把戚少商弄壞了!相爺還留著他有用呢!”

說罷,直接跳下樓台,躍上薔薇牆頭。

耳邊隻聽樓上有個男人的粗嗓怒道:“怎麼有男人的聲音?你在和什麼人說話?”

花滿樓輕巧地折下花枝,向無情的方向飛身而去。

第055章 顧公子的選擇

花滿樓將薔薇花遞給無情, 順手把青龍劍掛在輪椅靠背上,低聲道:“咱們先回去,我有事和你商量。”

兩人回到小院, 孟有威等人都等在院外,遠遠招呼道:“大當家, 夫人!”

花滿樓微一點頭,淡淡道:“諸位兄弟辛苦了!”

他推著無情回到臥房,用力拔下劍鞘, 從裡麵抽出一張織帛,塞給無情道:“咱們不能都困在這, 與皇帝談判的事還需要人去做。你拿著這個,儘快進京去!”

無情打開那織帛, 上麵血跡斑斑寫滿了字跡,他掃了一遍道:“戚寨主把這個托付給咱們, 必是存了死誌, 不能將他單獨留在這。”

“我留下, ”花滿樓單膝跪下,將無情的手合上, 低聲道:“顧惜朝既然沒有在第一天道破你的身份,想來還可倚仗!隻要能拖過明天, 我必會設法救戚寨主!”

無情將那織帛握在手心,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道:“也好, 若救不出戚寨主,就設法拖延幾日, 我會儘快回來!”

花滿樓點點頭,忽直起身子, 輕聲道:“我能不能抱抱你?”

無情唇角微勾,低聲道:“你說呢?”

花滿樓小心翼翼地將無情摟在懷裡,緩緩道:“無論我人在哪裡,心裡總是惦記著你的。”

無情回道:“我也是!”

“倘若,”花滿樓閉了閉眼睛,還是說了出來,“倘若咱們有一日不能再相見,就把我當作個夢吧,夢醒後又是新的人生。”

無情仰起頭,在他耳邊道:“我的名字是成崖餘,就算有一日夢醒,也不要忘了。”

他閉著眼睛,水唇微張,花滿樓溫柔地抬起他的臉,手指緩緩摩挲,心道:我真想親他一下,可我不想用彆人的唇。

他又緊緊抱了無情一下,才起身收拾了一個小小的行囊,放在他手裡,出去向站在一起的霍亂步、馮亂虎、宋亂水、張亂法招手,高聲道:“你們四個進來!”

他為無情帶好冪離,推他到外廳,向四亂道:“夫人有事需要先行回京,你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全力護送夫人,一路聽吩咐行事,不許節外生枝。”

他加重語氣道:“夫人少一根頭發,我隻唯你們是問!”

四人受寵若驚,馮亂虎忙道:“大當家放心,咱們一定好好服侍。”

無情抬頭看了花滿樓一眼,隔著冪籬,看不清神色,花滿樓輕輕捏了下他的手心,柔聲道:“我送你出去!”

霍亂步忙道:“我們去給夫人準備馬車!”

花滿樓點頭,霍亂步忙拉著馮亂虎一起出去。

花滿樓推著無情慢慢走了出去,宋亂水、張亂法昂首挺胸跟在後麵。

孟有威等人等在院中,見他們出來,迎上來道:“大當家,可需要再多派些人手保護夫人?”

花滿樓剛要開口,隻聽一陣腳步聲響,一個綠衣綠靴的戰將在眾人簇擁下進來。

無情在花滿樓手心畫了個“黃”字,花滿樓明白這人就是另一位叛亂指揮黃金麟。

黃金麟衣衫上還帶著血跡,進院就嚷道:“顧公子,咱們在毀諾誠、小雷門連番受挫,你也不說出麵幫兄弟一把!”

花滿樓笑道:“黃大人,相爺讓抓的人是戚少商,現在首惡已入彀中,何必再和不相乾的人糾纏呢?”

黃金麟還未開口,另一個黃色蒼須的人吐了口唾沫道:“顧公子有戚少商在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連雲寨可是還有那麼多人在外蹦噠呢 !”

無情在花滿樓手心寫“鮮”,花滿樓知道這人是“駱駝老爺”鮮於仇,他拱手笑道:

“連雲寨那些人不過是受戚少商蠱惑,等戚少商伏誅之後,他們自然可以明白過來,咱們再稍施撫慰,豈不又添了一股力量?”

另一穿黑色盔甲的人陰惻惻地道:“依顧公子之見,咱們都是在做無用功嘍?”

“當然不是!”花滿樓已從手心的“冷”字,知道這人是“神鴉將軍”冷呼兒,便笑道,“沒有諸位將軍阻止這些附逆,戚少商豈會輕易被我拿住?抓住戚少商的功勞咱們共有!”

冷呼兒冷哼一聲,黃金麟一直歪頭打量無情,此時忽道:“顧公子,咱們相識這麼久了,可從未見過你這位夫人呢?”

花滿樓從容道:“說來慚愧,我們尚未拜堂,不過是一見傾心,非卿不娶,等回京稟明義父,再請諸位喝酒!”

一個樣貌俊秀的年青人道:“這位姑娘坐輪椅的模樣,有些眼熟啊!”

花滿樓心中一驚,神色不動道:“是麼?這倒是有緣!”

他攬住無情肩頭,輕輕摩挲他手指道:“諸位,近日大家夥兒確實辛苦了,待我把這位小拖累送走,明日就與大夥兒一塊去教訓毀諾誠!”

黃金麟皮笑肉不笑道:“顧公子何必客氣?既然人家千裡迢迢追了來,怎麼不得多溫存幾日?”

花滿樓清咳兩聲,笑道:“顧某受製於內眷,讓諸位見笑了。”

說罷,探手將無情抱起來,大聲道:“今日你非走不可,回去就在家裡好好呆著,休得再來擾男人做大事!”

吩咐孟有威:“去整治幾桌酒席來,今晚我要向幾個大人賠罪!”

又嗬斥張亂法道:“把輪椅和行禮快些送到馬車上,等回了京,你們一定要好好守著家裡,不許他再來和我搗亂!”

他轉身向黃金麟等人告辭,抱著無情快步走了出去,無情假意生氣,在他肩頭錘了幾下。

花滿樓立時低語賠笑,無情依偎在他肩頭,從黃金麟等人角度看,二人耳鬢廝磨,好不親密。

鮮於仇嘖嘖道:“看來顧公子到底還是懼內啊,不知將來回了京,要不要為今日這兩句硬話跪搓衣板呢?”

一席話說得眾人哈哈大笑。

酈速遲推了推舒自繡,笑道:“不可能是那位了,你什麼時候見過那位這般小鳥依人,讓人抱在懷裡的?”

黃金麟歎道:“這姓顧的莫不是真轉了性?把個瘸子當寶貝!”

花滿樓一走出眾人視線,就加快腳步,出了大門,將無情放進馬車,握住他手道:“快走吧!”

無情忽道:“我不喜歡做夢,美夢也不行!”

花滿樓柔聲道:“隻要我能,一定會去找你!”

他回身要走,忽被無情拉住,冪離下的眼眸靈動狡黠:“對於今晚的宴請,我忽然有個主意……”

待馬車走遠,花滿樓才緩緩走回去,黃金麟等見他回來,疑慮去了大半。

晚上,花滿樓掏出顧惜朝最後幾片金葉子,在花廳擺酒,宴請黃金麟、鮮於仇等人。

顧惜朝在小樓醒來,立時起身洗漱收拾出門。

陸小鳳見他行色匆匆,忙抓住問:“哪裡去?”

“到書院去讀史書!”顧惜朝掙開他,隻管下樓。

陸小鳳歎道:“我果然聰明絕頂,預知道你是個刻苦好學的年輕人,早就弄了一套宋元史書來!”

顧惜朝頓住腳步,急道:“在哪裡?快讀來我聽!”

陸小鳳攤手道:“命苦啊,怎麼就接了這麼個無聊差事!”

顧惜朝在小樓學了一天的曆史,晚上睡下前還在默念宋末各種大事,故而醒來,發現自己趴在一堆人中,天色還是黑的,整個人都茫然了。

他坐起身,要去揉眼睛,衣袖滑落,忽見上麵有一列蠅頭小字:已下藥,速去救戚!

顧惜朝推了旁邊人一把,竟是黃金麟,被他一推,整個人爛泥般地癱在地上。

他站起身,一個個看過去,鮮於仇、冷呼兒、酈速遲、舒自繡,甚至還有孟有威、遊天龍、龍涉虛、鐵蒺藜等都赫然在列。

這個花滿樓,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藥,竟弄倒了這麼些人,可惜戚少商是被九幽看管,哪裡那麼容易去救?

還有文張那個老狐狸,不知在哪潛伏著呢!

顧惜朝從人堆中跳出來,心道:事已至此,自己反正是說不清了,不如先去探探戚少商的死活再說。

畢竟,好不容易就拉到這麼一個造反同盟

此時,東方已微微發白,顧惜朝趁著殘餘月色潛至泡泡的小樓下,躍身而上。

房內漆黑一片,窗戶卻是虛掩著,顧惜朝悄無聲息地推開,翻滾進去,借著微弱的晨光,找到了綁在牆角的戚少商。

他蹲下身子,先去摸戚少商手腳還在不,若是成了個廢人,對造反大業可就沒什麼用了!

戚少商迷迷糊糊間,以為那些人又要折磨自己,大怒,剛要厲聲斥罵,被一隻修長的手捂住了嘴。

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大哥,你的武功還在嗎?”

“顧惜朝?”戚少商低聲道,“你過來做什麼?”

“心智看來還正常,”顧惜朝又問了一遍,“武功還在嗎?”

戚少商狐疑道:“我暫時提不起力氣,怎麼了?”

顧惜朝舒了口氣:“還有救就成,若是我,捉到你這樣的高手,非要先廢了你的手腳、功力不可!”

黑漆漆的房內突然有人接口道:“多謝你的建議,等下我會采納的!”

這聲音陰詭冰冷,仿佛一條粘膩膩的蛇,絕非出自泡泡一個小女孩,也不是被藥倒的龍涉虛、鐵蒺藜。

顧惜朝後背陡然生出一股冷汗,難道是,九幽神君?

他立時起身,腳下卻是一頓,倘若這一走,戚少商必會被折磨成個廢人,可就沒用了!

可若不走,難道他會是九幽神君的對手?

第056章 九幽

顧惜朝心念急轉, 已決定溜之大吉,忽聽戚少商大聲道:“顧惜朝,你怕我向傅宗書說出你乾的好事, 要來殺我滅口不是?”

顧惜朝乾笑一聲:“我乾過什麼好事?”

“你是他的義子,卻到現在還沒有一官半職, 多次對我口出怨言,”戚少商冷聲道,“難道不怕我給你抖摟出來嗎?”

他說話的聲音很冷, 顧惜朝卻是心中一暖:這個傻瓜,這種時候, 還想著保我的命!

他心中一橫,大聲道:“才不是因為這個, 你是我抓來的,自然要歸我看管, 我是來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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