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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動翻了個身,懶洋洋地道:“燒吧,皆是身外之物!”

林太平打開門,叫了燕七、郭大路進來,三人一起圍坐在王動身邊,六隻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他。

王動隻得睜開眼睛:“什麼事?”

郭大路道:“那瘋子昨日已經燒了一間屋子了,明日你若不洗澡,他當真會放火的!”

燕七忽道:“我有個主意!”

剩下三人一起看向他,燕七緩緩道:“今晚睡覺時,咱們把王老大捆起來,若明日醒來的是葉孤城,咱們就不鬆綁!”

那樣冰雪一般的玉人,豈受得了這般折辱?

王動忙搖手道:“不至於,不至於,我留封信勸勸他就是了!”

郭大路吐槽:“感情他拿劍指著的不是你!”

燕七目光一閃,饒有興味地笑了:“難道,王老大心疼了?”

王動輕咳一聲,道:“他是個絕世劍客,素來孤高無塵,輕易折辱不得。”

燕七笑道:“那就沒辦法了!”

他站起身,招呼郭大路、林太平:“走,拎上十大桶水,伺候王老大沐浴!”

三人大步出門,王動忙跳起身道:“洗澡就罷了,我這就去寫信!”

富貴山莊一張紙都找不出來,王動拿了截燒黑的木炭,剝了塊長長的樹皮,龍飛鳳舞地寫了一段話:

葉城主,與君互換身軀,非王某所願也!靈魂互換之事,自古未聞,茫茫世間,你我二人得此奇遇,千年難遇之緣分也。望與君和而不同,求同存異,共渡此關!

他將樹皮交給燕七:“明日,你交給他,順便好好勸勸他!”

燕七瞪著眼睛,看他悠哉悠哉地又回去睡覺了。

次日,葉孤城在一間空屋子醒來,驚覺門窗都被封死了。

有人在窗外問:“閣下姓王姓葉?”

葉孤城一腳踹開木門,走了出去。

燕七忙奉上樹皮:“我們已經勸過了,王動寧死不洗澡,這房子我們四人都有份,你昨日燒的已經是他所有份額了!”

葉孤城一目十行地看了樹皮,冷冷道:“知道了!”

他徑直出了院門,下山去了。

做好各種硬拚準備的三人,麵麵相覷地互看一眼,一起追出去,眼看著那道白衣人影消失在山路儘頭,

燕七鬆開緊緊握著的短劍,林太平丟下一把菜刀,郭大路扔下一根新修的木棒,三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傍晚時,葉孤城又回來了,一言不發,將坐在廊下的三人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

他在山城轉了一天,彆說溫柔賢淑的佳人,平頭正臉的年輕男女都沒有幾個,照陸小鳳的說法,天定伴侶必定離得不遠。

他隻好又回到富貴山莊,在這個世界找到“伴侶”,才能停止換魂,該選誰呢?

葉孤城先把目光放在燕七身上,張了張唇,卻又問不出一個字。

郭大路當先跳起來,怒道:“你這般盯著他做甚?”

燕七忙伸手拉他後襟,生怕白衣劍客一言不合出劍殺人。

葉孤城終於咬牙問道:“你可有心上人?”

燕七臉瞬間紅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郭大路,郭大路也回頭看他,然後才想起發怒:“你問這個做甚?”

即使感情經曆為零的葉孤城,也看出了不對,他隻得將目光轉向林太平:“你呢?”

“我什麼?”林太平驚呆了,忽然福至心靈,“我喜歡女人!”

郭大路也回過味來:“你今日不燒房子,要改行搶良家婦男了嗎?”

饒是頂著王動的厚臉皮,葉孤城也禁不住臉紅:“若想停止換魂,須得在本地找一伴侶!”

如此荒唐的事兒倒是首次聽說,但看到葉孤城難得的窘樣,三人也不由得信了一分。

燕七眨眼道:“你從哪裡來的結論?”

葉孤城乾巴巴地道:“過來人的經驗之談!”

他用語簡短地講述了花滿樓的離奇經曆。

郭大路咋舌:“所以,不僅能換魂,還能穿越時空?”

燕七皺眉:“這是重點麼?”

林太平建議道:“你可以到城裡去招親!”

葉孤城冷冷道:“你以為我這一日都在乾嘛?!”

燕七忽然一拍手,笑道:“既然需要你和王老大同時找到伴侶,你們不如內部消化,方便快捷!”

郭大路驚道:“他們不都是男人嗎?”

林太平低聲道:“分桃斷袖,龍陽之癖,古已有之!”

郭大路怔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對呀!你做了王老大的媳婦,管他洗澡換衣服天經地義!”

回答他的,是被削去的一片頂發。

葉孤城回劍入鞘,冷冷道:“我是個男人,不可能做任何人的那個!”

第177章 所謂“情人”

聽了三人的轉述, 王動整個人都驚呆了。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舌頭:“他說,要和我試試?”

郭大路笑道:“對啊!反正你們現在又見不著麵, 是情人還是陌生人又沒什麼區彆!”

“那怎麼一樣?”王動跳起來道,“我可不是隨便的人!”

燕七點頭道:“你確實不像, 但那位葉城主比你還要不像一百倍,現在不也願意了。”

林太平真誠地道:“葉,葉城主說這樣做可以停止互換靈魂, 你們隻需裝幾日,互換回去就可以解除關係了!”

想到那玉一般美、雪一般冷的人, 王動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底卻跟著微動了一下。

次日醒來, 他難得地害羞了,目不斜視地穿好衣服, 一寸肌膚也不好多碰。

確認穿好衣服後, 他才走到鏡子前, 照了照。

鏡中人烏發披散,愈發顯出雪白的肌膚, 玉雕般的輪廓,眼眸深邃如海。

王動笑著打招呼:“葉城主, 你好!”

鏡中人也笑,但顯然不是平日的模樣。

王動走出房門,大大方方問客棧掌櫃此地何方。

掌櫃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公子, 這裡是襄陽,您昨日不還讓小人雇了輛去京城的馬車麼?”

他從櫃中拿出封書信, 遞過去:“喏,這是您寄存在這兒的信!”

王動打開, 上麵銀鉤鐵畫地寫著兩句話:既出得了房門,就上馬車睡覺!

這話頗不客氣,王動摸了摸鼻子,歎道:“看來,名義情人也不是好當的,至少得聽話!”

他從腰間摸出銀兩,叫了酒菜,吃飽喝足,聽話地出門右轉,上馬車睡覺。

葉孤城帶的金銀頗多,一百兩銀票都有厚厚一摞,王動躺在馬車上,隻覺從未如此富足過。

看來,名義情人也有不少好處呢!

馬車駛出襄陽不久,就被攔了下來。

一個粗布衣衫的年輕劍客,圓圓的臉上長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風塵仆仆,背著一把普普通通的鐵劍,意氣風發地擋在路中:

“請問,馬車上的可是白雲城主?”

王動懶洋洋地掀開車簾:“不是,你認錯人了。”

劍客不可置信地道:“可是,昨日去襄陽的路上,明明有人認出了你……”

王動依舊懶洋洋地道:“你找白雲城主做什麼?”

劍客昂首挺胸,鄭重其事地道:“在下青鬆劍客李青鬆,特向白雲城主葉孤城挑戰!”

王動笑道:“你這青鬆劍客的名號是自己取的吧?”

“你怎麼知道?”年輕劍客漲紅了臉,“你到底是不是白雲城主?”

車簾一掀,王動走了出來,伸了個懶腰:“我不是,但可以替他和你過兩招。”

他伸出手:“來吧,咱們切磋一把!”

年輕劍客疑惑地道:“你的劍呢?”

王動搖頭:“我不使劍!”

年輕劍客又紅了臉,這次是氣紅的:“你,欺人太甚!”

王動從善如流地道:“稍等!”

他回身進入馬車,拎著把劍出來:“來吧!”

劍客大聲道:“白衣,烏鞘長劍,還說你不是葉孤城?”

他按劍出鞘,疾若流星地攻了過去。

馬車上的白衣人卻不見了,劍客正在驚疑,後心忽頂上一物。

“葉孤城”的聲音響起:“承讓!”

他慢慢從劍客背後轉過來,手中還舉著劍鞘,看來方才頂著年輕人後心的就是此物了。

年輕劍客憤憤不平道:“你使得不是劍法!”

王動歎道:“年輕人,給你一句忠告。一個劍客不止要會使劍,內力、輕功皆不可或缺!”

他聲音略低了些:“輕功、內力不到,在行家麵前,不過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年輕人又紅了臉,這次應該是窘紅的,他低聲道:“我的劍法是從一本書上自學的,輕功和內力卻沒人指點不行”

旁邊小路上一陣劈啪腳步響,跑過來一個圓圓腦袋,圓圓眼睛,五、六歲年紀的小男孩,穿著與年輕劍客一模一樣的粗布衣裳。

小男孩跑得小臉通紅,氣喘籲籲地喊道:“大哥,你打敗葉孤城了嗎?咱們是不是可以出去行俠仗義了?”

年輕劍客的臉更紅了。

小男孩看他哥哥紅臉垂頭的模樣,張圓了小嘴巴:“難道,已經結束了?”

年輕劍客幾乎要紮頭進地底。

小男孩懂事地抹著頭上的汗水,竭力隱藏濃濃的失望:“咱們還是回去吧!出來久了,娘會惦記的。”

王動忽然拔劍出鞘:“來吧,咱們正式比一場!”

年輕劍客喃喃道:“我不行,我”

王動的劍已刺來,招式花裡胡哨,劍光耀眼如天上的太陽,卻又毫無殺傷力地在年輕人麵前劃過。

小男孩發出一聲讚歎的驚叫:“哇哦!”

年輕劍客也拔出了劍,兩人招式誇張地對打半天,直到馬車上的車夫已困到睡著,王動才使力打掉了劍客的劍。

他笑眯眯地道:“後生可畏,再練十年,我就不是你的對手了!”

小男孩激動地拍紅了手掌:“大哥,我就知道你行的,白雲城主都誇你了呢!”

年輕劍客訥訥不言,王動收劍笑道:“你們要去哪兒,順路的話我帶你們一程!”

小男孩歪頭,帶著忐忑的期待:“我們住在雙溪村,順路嗎?”

王動朗聲笑道:“當然順路!”

他完全不知道雙溪村在哪裡,但如何忍心讓一個孩子失望呢?

雙溪村的方向南轅北轍,馬車掉了個頭,晃晃悠悠走在鄉間土路上。

小男孩脆聲脆語地介紹自己:“城主哥哥,我叫李二虎,這是我大哥李大虎。”

他大哥咳了一聲,小二虎圓眼睛一眨,迅速糾正:“哦,不,我大哥叫作青鬆劍客李青鬆!”

李青鬆又紅了臉,直到弟弟被馬車晃到睡著,他都沒好意思開口。

馬車行了半日,才遙遙看到雙溪村,難以想象這對兄弟步行了多久。

王動突然道:“你願不願意學一些內功心法?”

李青鬆的眼睛睜大了,像他弟弟一般盛滿了期盼。

馬車停下時,王動也下了車,指點兄弟倆內功心法,幫他修正劍法瑕疵。

李家的寡母感激涕零,抓了下蛋的母雞待客,又搬出了新製的棉花被子,鋪上了軟軟的床。

王動吃了滿滿的一碗雞湯麵,剛要躺上床睡覺,突然想到,葉大城主明日發現他離京城更遠了,不知會如何生氣呢?

他可會遷怒這家純樸的鄉下人?

想到葉城主的冷心冷情模樣,王動輕歎一聲:“有了人管的人,當真不得自由啊!”

他告彆依依不舍的李家人,爬上馬車,塞了一張銀票給馬車夫,讓他借著月光繼續趕路。

第178章 天外飛仙對戰一飛衝天

葉孤城收了劍, 冷冷地看著走過來的人。

郭大路摸著後腦勺,有些尷尬地道:“那個,葉城主!燕七找到一隻野雞, 我做了些雞湯,你要不要過來喝一碗。”

葉孤城的目光緩和了些:“不用!”

他頓了頓, 又加了句:“多謝!”

郭大路笑道:“以我們和王老大的關係,照顧你是理所應當的!”

他擺手示意道:“你繼續練劍,我們給你留一碗。”

走出幾步, 郭大路還是忍不住回頭道:“葉城主,你知道這般每日練劍, 其實最後是練給王老大的,對吧?”

不待葉孤城回答, 他大步溜走了。

葉孤城歎了口氣,每日練劍已成刻在他骨髓裡的習慣, 可王動那樣的懶蟲, 會願意抬手揮一下劍嗎?

他這具身軀竟然還有不俗的輕功和內力, 已經是奇跡了!

次日淩晨,葉孤城在馬車上醒來時, 心底先升起了三分滿意,至少在馬車上睡覺這件事, 王動執行得還不錯。

他忽略身上餘味未消的酒氣,掀開車簾,向馬車夫打聽昨日行了多遠。

馬車夫是個中年漢子, 早已因夜行困得哈欠連天:“客官,昨日我馬不停蹄, 這會兒終於要出襄陽地界了!”

葉孤城大怒:“一天一夜,竟然還在襄陽打轉?”

馬車夫是個剛直不阿的人, 一生最恨人汙他清白,立即辯白:“客官,咱們昨日可是往回走了四十裡地呢!”

他掰起手指頭,曆數了昨日出發有多晚,路上比劍時間,折回雙溪村時間,在雙溪村收徒、吃雞時間,最後委屈地道:

“昨日從雙溪村出來時,月亮都掛了老高了,我一夜未睡地趕車,您還嫌跑得少呢?”

他本想加一句“老子不乾了”,奈何雇主給的太多,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葉孤城氣得臉都白了。

這王動,頂著自己的軀殼與一個鄉間小子比劍,還來來回回打了近半個時辰!

又不顧行程,跑到一個不知名的小村子裡傳授功夫,吃吃喝喝。

他懶、臟、好酒、不練劍,尚都可忍,如此折損自己的劍實在可恨。

況且,和鄉野小子比劍時,他竟然又不懶了!

葉孤城跳下馬車,丟了一錠銀子過去,向馬夫道:“把你的馬給我!”

馬夫拿著大元寶,忙不迭地就卸下馬車,恭送葉孤城騎著那匹瘦馬走遠。

雖然雇主神神叨叨、奇奇怪怪,但這一趟出門確實賺麻了。

葉孤城騎馬疾馳,跑出數裡,仍覺新潮起伏不定。

他活了三十多歲,至少已心如止水十年,如今卻被一個懶漢氣得心神大變。

葉孤城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一生孤寂,劍法大成後,更是幾乎達到了無欲無求的境界。

隻有劍意突破或巔峰對決時,才能卸掉這無邊的寂寞和淡淡的厭倦,心神有所波動。

這幾日,他卻幾乎一直處於心潮難定之中。

葉孤城縱馬疾馳,馬頭上忽然出現了個人,他忙一勒馬疆,馬的兩隻前蹄瞬間揚了起來,嘶鳴一聲。

馬上人叫道:“不用緊張,我隻是個投影!”

他伸手摸了摸馬鬃,手指直接從馬毛間穿了過去:“瞧,撞住了也沒事!”

葉孤城定睛細看,隻見那人發型奇怪,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全身泛出微微的藍光。

“你是什麼怪物?”葉孤城冷聲道。

那人笑道:“我叫靈小通,不是什麼怪物,站在這裡的隻是我的投影,就是投放到你麵前的影子,真實的我還在辦公室呢!”

他扶了下鼻梁上的黑框,有些感慨地道:“我主辦了六次項目,葉城主還是第一個主動要幫我完成任務的服務對象呢!為了表示謝意,特推出贈送限時穿越服務。”

不待葉孤城發出疑問,靈小通語速飛快道:“鑒於王莊主的無敵睡神特性,我們特意為你們定製了睡眠穿越狀態。即隻要有一方進入睡眠狀態,就可限時穿越到對方身邊。”

“要好好相處哦!”

他比出兩根手指,搖了搖,不見了。

葉孤城且驚且疑,忽然,又一個人出現在馬前,睡意迷離,眉目身形既熟悉又陌生。

正是那個又懶又臟的王動。

葉孤城舉起馬鞭,淩空抽去。

麵前風聲突起,王動下意識地身形一閃,陡然清醒了過來:“你做什麼?”

葉孤城收起馬鞭,淡淡道:“無事,試試你是不是個投影而已。”

“投影?”王動疑惑了,“我現在不是在做夢麼?”

葉孤城隻是看著他,王動忽伸手抓向他的手臂。

葉孤城反掌格開,冷聲道:“你做什麼?”

王動揉了揉被打中的手掌,笑道:“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原來當真見到你了!”

葉孤城看著他,心頭忽起了一個念頭,若就此殺了王動,豈不是不用再互換靈魂了嗎?

察覺到殺氣,王動心思敏捷,霎時猜到他的念頭,忙道:“彆想殺我,沒準兒會給你換個更差勁的互換對象呢!”

葉孤城冷哼一聲:“比你差勁兒的,隻怕不好找!”

殺氣卻消失了。

王動看看四周,摸著鼻子道:“你要繼續進京嗎?那麼咱們就此彆過,後會有期!”

葉孤城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道:“你要去哪裡?”

“睡覺,”王動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當然是找個地方睡覺嘍!”

葉孤城毫不留戀:“那麼,再見!”

他行出不到一箭之地,忽覺身後風起,回劍一擊,差點兒將王動的胸口刺出個透明窟窿。

王動單手抓著馬尾,輕飄飄地又站回馬背上,苦笑:“我似乎不能離你太遠!剛離開不到一丈遠,就像風箏一般被拉了過來。”

葉孤城淡淡道:“你可以走在地上!或者,選擇不睡覺,清醒離開!”

“走路,清醒,還有沒有第三個選項?”王動晃悠悠地,仿佛黏在了馬背上的一隻風箏,“我不占份量,借貴馬落個腳行嗎?”

馬背狹窄,葉孤城儘量靠向馬頭位置,仍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感受到成年男子的體溫:“下去!”

王動歎道:“我依稀記得,咱們現在似乎是某種特殊關係呢!”

葉孤城玉麵通紅,舉劍道:“廢話少說,贏過我手中劍,這馬就歸你!”

他本如一柄冰雪鑄成的寒劍,這樣一臉紅,就如雪山映上了霞光,玉劍輝照出緋影。

王動竟一時被晃花了眼,搖動了心。

葉孤城已經跳下馬,淡淡道:“我不占你的便宜,下馬來戰!”

見王動仍黏在馬上,雙目直直地出神,他愈發動怒:“你發什麼呆?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想一睹我的劍呢!”

王動喃喃道:“活了三十多年,我剛發現自己竟這般愛美!”

葉孤城莫名其妙:“下來,出手!”

他麵上的暈紅已消失殆儘,整個人重新變成了一柄散發著寒意的劍。

王動腳下的瘦馬不安地噴著響鼻,卻又攝於白衣劍客的氣勢,不敢邁動一步。

王動俯下身,拍了拍馬頭,笑道:“看你的樣子,想來也不用找個樹栓起來了。”

他也跳下馬,朗聲道:“來吧!”

王動不愛動,動起手時也很少使出真功夫,但今日,他忽然想征服一座冰山,所以他動得很快,手底的功夫也很真。

葉孤城劍未出鞘,倒不是不願傷人,隻是不願占對方空手的便宜。

劍鞘在他手中,化作鋪天蓋地的光影,光影又織成密密實實的羅網,王動則變成網中鳥。

幸而,他是一隻身法迅捷的鳥,粘網即走,偶爾還會以掌法在網底觸上一觸,引來一片震顫。

光網中心的瘦馬,受劍法震懾,早已兩股戰戰,驚惶地喘著粗氣,忽然腳下一軟,整個趴伏在地上。

王動餘光瞥見,心生不忍,問道:“若彩頭被嚇死了,算誰輸?”

葉孤城咬牙道:“若再嚇到它,算我輸!”

他手法一轉,劍光忽變得輕柔,劍氣化作春風,觸及路邊藤蔓上的花朵,也不過讓它們搖曳生姿,更添風韻。

王動一旦靠近,卻覺更增淩厲,閃避不及之下,霎時被劍氣切下數片衣衫。

這樣舉重若輕、收放自如的劍法,較之前鋪天蓋地的羅網更難拿捏。

王動不由得大叫:“好劍法!”

他忽然一飛衝天,如鷹般俯衝而下。

這是他畢生絕技,也是他“一飛衝天鷹中王”名號的由來。

他已絕招儘出!

若想征服一個強者,隻能比他更強,王動很明白這個道理。

葉孤城也明白這個道理,他眯起眼睛,第一次開始正視這個懶漢,劍出鞘。

這是他對對手的敬意,以絕招對絕招!

天外飛仙對戰一飛衝天,誰輸?誰贏?

第179章 睡不醒的人

自然是王動輸。

葉孤城劍尖指向王動喉頭時, 他的手隻堪堪觸到了葉孤城飄起的衣帶。

王動收回手,將脖子從劍下移開,爽快地道:“是我輸了, 馬歸你!”

葉孤城歸劍入鞘,淡淡道:“你若手中有劍, 未必不如我!”

王動笑道:“輸了就是輸了,我不拿劍隻因我不擅劍,而不是我不想。”

葉孤城點頭:“那麼, 承讓了!”

他走到那瘦馬身邊,瘦馬一個激靈, 奮力蹬著後腿站起,乖覺地垂下頭。

葉孤城躍身上馬, 回頭看了王動一眼:“你若跟得上,遇到市集, 我就送你一匹好馬。”

他輕碰馬腹, 那馬立刻撒腿就跑, 極度驚懼之下,簡直跑出了赤兔馬的速度。

王動笑道:“我想要一匹紅馬, 馬鬃長到可以結成發辮。一身白衣坐在馬上,奔跑起來, 就如白雲駕著烈火!”

他倒退著跟在馬邊,說話不疾不徐,竟是全然不需要費力的模樣。

這人的輕功究竟有多強?

葉孤城有心試探, 又輕踢了下馬腹,瘦馬狂奔, 一氣奔過二十裡地。

王動依然跟在身邊,指點路邊風景:“那朵繡球花開得當真豔麗, 你略等一等,我摘來給你!”

葉孤城當然不會等他,甚至用上了馬鞭,瘦馬一聲嘶叫,跑得更快了。

一朵紅絨絨的鮮花,輕巧地出現在麵前。

王動舉著手中花,笑吟吟道:“白色固然乾淨絕塵,但偶爾給自己添一點兒色彩,也不壞啊!”

說著,就要把花塞進葉孤城執轡的手裡。

葉孤城剛要發作,瘦馬哀鳴一聲,前蹄一軟,整個匍匐了下去,葉孤城不妨之下,險些被掀翻在地。

王動跳起,伸手就要抱他,手指在翻飛的白衣間拂過,葉孤城已穩穩落在地上。

王動隻抓住了一縷清風,他收回手,摸著鼻子道:“馬太累了,不如咱們在這水邊歇歇腳?”

那瘦馬渾身是汗,喘著粗氣,大眼睛疲憊而渴望地看著不遠處的水草。

它隻是客棧掌櫃居中揩油雇來的,馬車行的一匹下等劣馬,耐力著實到了極限。

葉孤城心底也有些過意不去,但又不慣於說軟話,便隻是鬆開馬疆,轉身走到河邊洗手。

溪水清涼,他撩起衣袖,洗了手臉,忽看見王動飛身上樹,折了片大大的桐葉,盛了些清水,小心翼翼地送到馬嘴邊。

那瘦馬渴極、餓極,喝完水,又把桐葉卷進嘴裡吃了,還戀戀不舍地舔了王動的手指。

王動也輕柔地撫摸它的鬃毛,然後跑到青草豐茂處,徒手抓了一大把青草,跑回瘦馬身邊,蹲在地上,一點點地喂給它。

如此不厭其煩地來回五、六趟,那瘦馬終於恢複了氣力,鳴叫一聲,站了起來,緩緩走到溪邊,自行喝水、吃草。

王動這才拍拍手,慢慢走到葉孤城身邊,攤開手腳,舒適地躺在草地上。

葉孤城在不遠處,揀了一塊潔白的鵝卵石,緩緩坐下。

他看著終於癱在地上的人,帶著一分疑惑道:“昨日跑四十裡比劍,今日跑來跑去喂馬,平日高臥不起。你到底是懶,還是勤呢?”

王動眯著眼睛笑道:“我曾為了讓一個小孩子露出笑臉,連翻三百八十二個跟頭,你說呢?”

葉孤城點頭:“原來,你是一個懶惰的好人!”

“懶惰的好人?”王動哈哈大笑,“這結論確實精準!”

他身上還穿著葉孤城昨日挑選的白衣,卻早已被泥土、草汁染上顏色。手上濕黏,是瘦馬舌頭留下的涎水。躺在地上,頭發上沾了亂蓬蓬的草葉、枯枝。

葉孤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轉過頭,輕聲道:“這溪水甚是乾淨,你為什麼不去洗洗手?”

王動閉著眼睛,懶洋洋道:“我這副樣子,比平日至少要乾淨一百倍呢!不需要”

話未說完,他忽然憑空消失了。

葉孤城怔了怔,忽想到那怪人投影的話。想來,王動是在那邊睡醒了吧。

他坐在水邊,水流嘩嘩衝過河底,淌過河泥、鵝卵石、花花草草,流向不可知的遠方。

天地之間,忽然靜得有些過分,仿佛隻剩下白衣的葉孤城和那匹雜色瘦馬。

他站起身,在河邊來回走了幾步,終還是俯身撿起了那朵紅色的繡球花。

王動再次出現時,那朵繡球花就紮在馬鬃上,葉孤城牽著馬,不知已步行了多久。

那馬已恢複了精神,馬蹄噠噠,清脆而有力。

察覺到王動出現,葉孤城玉白的臉色顯出淡淡的紅暈,他假作不經意地伸袖,將繡球花拂在地上,道:“天還沒黑,你怎麼又睡著了?”

王動伸了個懶腰,俯身將繡球花撿起來,隨手簪在鬢間:“沒辦法,我就是個不容易睡醒的人!”

他四處看了看,奇道:“怎麼還在荒郊野外?今夜難道要露宿了不成?”

葉孤城淡淡道:“江湖人,風餐露宿本就是常態!”

王動的肚子忽然咕嚕嚕響了起來,他撫著肚子,不好意思地道:“你吃東西了沒?我可是喝了一天的東風了!”

葉孤城搖頭:“習武之人,少吃一頓、兩頓也沒什麼。”

王動笑道:“我可是三天就吃了一小段烤蛇肉,在你身體裡吃的,偏又不安撫不了這副大肚。”

他遊目四顧,忽然一躍而起,叫道:“晚餐來了!”

片刻功夫,王動抓到了一隻獐子,拎著回來,向葉孤城笑道:“有沒有調料?今晚吃考獐子肉!”

葉孤城搖頭,他身上從不帶那些東西,在白雲城有侍女服侍,出門就是客棧酒館,或者餓著。

王動扭斷獐子的脖子,將它掛在馬背上,不再理會,接過葉孤城手中的馬韁,笑道:“城主大人想來也沒做慣牽馬的差事,還是我來吧!”

葉孤城也不與他爭辯,鬆開馬韁,默默走在另一邊。

天地之間,依然很安靜,間或有一兩聲鳥鳴響過山野,但有兩個人,這世界就似乎熱鬨了許多。

天色黑儘時,兩人找到一處破敗的山神廟落腳。

葉孤城以掌風清出一塊乾淨地麵,又找來一塊青石,墊上雪白的手巾,才坐下。

王動拴好馬,拎著那隻獐子走進來,大咧咧地做在一堆灰撲撲的雜草上,笑道:“城主大人,今晚我請你吃考獐子肉,可願賞光?”

葉孤城看了眼那血淋淋的野獐子,繼續閉眼調息。

王動嘿嘿一笑,扯開衣襟,將獐子紮在身上,捆實了,倒頭就睡。

葉孤城再睜開眼時,身邊的人已經消失了。

他眼睫一顫,忽然明白了方才邀約的含義。

月光升起,透過破舊的窗欞,灑在斑駁的山神泥像上,廟裡卻沒了人影。

葉孤城出現在富貴山莊時,那隻獐子正在郭大路的手裡旋轉,渾身焦黃,香噴噴地在火上滴著油水,引起滋拉拉的輕響。

看見突然出現在王動身邊的白衣人,郭大路、燕七、林太平一起瞪大了眼睛,郭大路甚至忘了手中在烤的肉

王動提醒:“烤焦了!”

他站起身,鄭重其事地道:“我來向各位引見一下。這位,就是諸位慕名已久的白雲城主葉孤城!”

郭大路險些掉了手中的烤肉。

燕七笑道:“怪不得王老大心心念念,確是一位謫仙人!”

葉孤城淡淡道:“諸位,幸會!”

難得他主動示好,郭大路三人都忙表示歡迎。

王動揮手笑道:“去,把我讓你們找的酒器拿出來!”

林太平一溜小跑進了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隻琉璃杯出來,雙手遞給王動:“小心,這可是押了燕七的劍得來的!”

王動轉交給葉孤城,笑得坦蕩:“雖然是借的,咱們至少洗了三十遍了!”

葉孤城伸出兩根玉雕般的手指,拈過酒杯,點頭道:“費心!”

王動俯身拍開身邊的酒壇,酒香四溢,猛往在場人的鼻孔裡撲。

郭大路先叫一聲:“好酒!不愧是王老大押了房契換來的!”

“咳,”王動似乎突然嗆住,乾咳一陣,道:“是借,不是換,我三兩日就會還的!”

葉孤城看著他,唇角微勾。

王動搬起酒壇,先給葉孤城倒了一杯,其餘人都捧著臉大的酒碗,眼巴巴地等著。

眾人滿上,郭大路舉杯道:“敬咱們近日最豐盛的一餐!”

林太平道:“王老大有了這本事,以後睡夢中都能給咱們找吃的了。”

燕七笑道:“敬遠道而來的葉城主!”

王動用大碗在葉孤城的杯壁上一碰,粗瓷碗與琉璃杯,交擊出一聲輕響。

葉孤城看他一眼,仰頭喝了酒,一股熱流瞬間湧向四肢百骸,熱乎乎地舒服。

郭大路切了一塊獐子肉給他,他接過,輕輕咬了一口,很香。

那壇酒很大,眾人直喝到月上中宵,郭大路大聲唱起歌來,竟意外地好聽。

王動不知從那個旮旯裡搜羅出個小板凳,請一直獨立的葉孤城坐。

葉孤城不常喝酒,此時隻覺得全身暈乎乎的,腿酸身軟,一個趔趄竟沒坐對位置,直接坐在了台階上。

他掙紮了下,乾脆也像眾人一般坐在地上了。

王動轉頭,見他玉白的臉早已緋紅,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濃密的眼睫交錯迷離,烏發散下來幾縷細絲,隨著主人的困頓輕輕飄拂。

雪山一旦融化,將露出更美的風景。

王動將自己挪過去了一些,很快肩頭一沉,葉孤城的臉近在咫尺,睫毛鴉翅一般覆了下來,鼻息細細,喘息微微。

王動剛要再靠近一點,肩頭人消失了。

在郭大路高亢的歌聲中,燕七看著悵然若失的王老大,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第180章 我的身體,豈能亂用?

葉孤城在富貴山莊的走廊上醒來。

他背後靠著一個人, 貼得很近,綿長而清淺的呼吸吹拂在葉孤城肩胛上。

葉孤城嫌棄地回頭要推,猛然與自己的臉打了個照麵。

他一躍而起, 卻因醉酒後的頭痛晃了下,廊下一個破爛花盆應聲而倒, 碎了一地。

郭大路與林太平東倒西歪地躺在不遠處,聽到聲音,一起向內翻身, 然後“嘭”地把腦袋撞在一起,再哼哼唧唧地入睡。

燕七不知所蹤。

葉孤城扶著欄杆, 半晌才回過味來,那個頂著“葉孤城”軀殼的人, 是王動!

眼看自己的身體趴在地上,白衣沾滿塵土, 姿勢著實不雅, 嘴角甚至還流出了口水, 葉孤城顧不得頭痛,俯身將人拉起來, 大聲道:“王動!”

這一聲太大,郭大路、林太平都醒了過來, 迷迷糊糊地道:“王老大,什麼事?”

王動依然酣睡未醒,葉孤城使勁晃他:“醒過來, 給我找個乾淨地方坐著去!”

王動懶洋洋地伸個懶腰,嘿嘿一笑:“你是王動, 我是誰?”

這憊懶的表情,竟然出現在自己臉上, 葉孤城再難忍受,一把將他推在地上,想要踢一腳,對著自己的身體,如何也抬不起腿。

且放開後,自己的白衣上,多了烏漆麻黑的一個手印,顯然是王動昨天手扒獐子肉的後果。

他隻得尋找水桶洗手,身上衣服也太臟了,需要換一身。

仰在地上的王動,忽然爬了起來,晃著身體向外走,迷迷糊糊地道:“淨房在哪裡?我要方便!”

想到他要用自己的身體做那種事情,葉孤城整個人都要窘死了。

他顧不得再留下黑手印,一把拉住王動的袖子:“不許去!”

王動回頭看他,慢慢清醒過來,臉也紅了,有些忸怩道:“那怎麼辦?總不能一直憋著,這可是你的身體唉!”

葉孤城的臉比他還紅,卻也無計可施。

郭大路在一旁,戳了戳林太平:“還是第一次,見到王老大臉紅啊!可惜燕七不在,錯過絕世奇觀……”

王動黑臉:“要不要再給你們上盤小菜,就著我的紅臉下酒?”

林太平忙拉起郭大路,邊溜邊道:“那個,你們忙,我們去找些吃的!”

葉孤城忽道:“請留步!”

林太平站住,笑道:“葉城主有什麼吩咐?”

葉孤城走到王動身邊,從自己懷裡摸出一塊金子,塞給林太平:“煩你到城裡買些早餐!”

林太平忙推拒:“怎麼好拿你的錢?”

郭大路伸手接過去,朗笑道:“朋友要請咱們吃飯,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葉孤城怔住:“朋友?”

“當然是朋友!”郭大路真誠地道,“我們昨夜一起喝酒吃肉,不是朋友是什麼?”

林太平也笑道:“既是朋友請客,自然沒問題了!咱們去買麥老廣家的燒臘做早餐,怎麼樣?”

郭大路哈哈大笑:“英雄所見略同!”

他揮揮手,與林太平一起下山。

葉孤城舌尖還在回味那兩個字,“朋友”,他從來沒有朋友,隻有對手和其他人。

王動似乎看穿他的心思,笑道:“咱們當然是朋友,而且你的朋友不止我們,那位陸兄,也很關心你呢!”

葉孤城喃喃道:“陸小鳳?”

王動全身抖了一下,他舉起雙手道:“真的忍不住了,我保證不亂摸,可否放行?”

葉孤城轉過身,氣道:“去吧!”

他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想到王動會有的動作,整個人都紅透了。

燕七從後院轉了出來,笑道:“太陽還沒升起,怎麼就把你曬得紅彤彤的?”

葉孤城乾巴巴道:“我不是王動!”

“你當然不是王動,”燕七笑得很溫暖,“你是我的朋友,葉孤城!”

葉孤城忽然沒那麼窘了,“朋友”這個詞,有一種奇異的讓人放鬆的魔力。

他向燕七點點頭,轉身出門去練劍。

一柄普普通通的鐵劍,他自己用撿來的鐵片磨的,作為劍客,手中無劍,會讓他感覺不完整。

王動還是第一次看到葉孤城練劍。

凡鐵所做的劍,在葉孤城手中似乎活了過來,遊龍般穿梭於天地之間,腳底的土山頭已化作仙山,煙波浩渺,雲霧四起。

王動自認不是個膚淺的人,因外貌戀上一個人,應屬於單純無知少年的專利。

可對方,實在是太美了!

即便是頂著王動的軀殼,一旦手中有劍,那個人就璀璨光華,熠熠生輝於天地之間。

王動坐在草地上,看得癡了。

他兩手撐在草叢中,忽覺額頭有些微癢,下意識地便抬手搔了下。

過了一會兒,坐得累了,他便躺下,眯眼欣賞頭頂閃過的劍影。

太陽緩緩爬上高空,王動似乎睡著了,攤開手腳,任憑一行螞蟻爬過手背,蜿蜒穿過潔白的衣衫。

一隻螳螂跳上了他的頭發,耀武揚威地揮舞著兩支大鐮刀。

葉孤城終於忍無可忍,一劍將螳螂斬做兩斷,將自己的身體拎起來,從頭抖到腳,草葉、泥土、螞蟻滾滾而下。

然後,他撕下一段裡衣,開始擦自己臉上的泥土、草葉。

王動還沒睡著,隻是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陡然見到自己的臉放大在眼前,差點兒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是葉孤城,又有些緊張。

他乖乖站著,任葉孤城擦臉,撣去衣裳灰塵,忸怩道:“那個,要不然我去山下洗個澡!”

“不許去!”葉孤城立即道,他將那塊布巾塞進王動手裡,“在我的身體裡,你不許脫衣服,不許洗澡,少吃少喝,少躺少坐,儘量保持乾淨!”

王動歎了口氣:“你乾脆點了我的穴道,讓我站成一顆樹。”

葉孤城道:“我也會同樣對”

他忽想起自己剛練了劍,身上出了一層薄汗,後半句話就說不下去了。

王動忙擺手:“不需要!哪怕你用我的身體在泥坑裡打滾,我都不會皺一下眉毛。”

葉孤城挑眉:“我為什麼要去泥坑裡打滾?”

王動清咳一聲,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忽聽到了郭大路的歌聲,跳起身道:“一定是他們買吃的回來了!”

他白衣閃動,很快跑到路口,熱情地招呼郭大路等人過來:“這山上風景優美,何不將酒肉帶過來,就著山風下酒?”

郭大路將兩壇酒、兩隻燒鵝舉給他,小跑著去找燕七,林太平拎著燒臘、小菜跟著王動。

葉孤城遠遠看著二人走來,王動頂著自己的身體,舉著兩個封泥大酒壇,胳膊上掛著兩隻油膩膩的燒鵝,雪白的衣衫上滿是油漬。

林太平本來在與王動說說笑笑,不經意間觸及葉孤城的眸光,登時吞回去一打笑語,乾咳道:“王老大!”

王動放下酒壇,頂著那雙冰冷的眸子走過來,扯下一隻燒鵝,遞給他:“嘗嘗,麥老廣的燒臘,本地一絕!”

葉孤城轉身,以背影拒絕。

郭大路端著兩摞酒碗,嘻嘻哈哈地奔過來。

走在郭大路身邊的燕七,手裡捧著塊看不出顏色的油布,展開,鋪在一小塊平整的草地上。

然後,他卸下手臂上的一個小包袱,丟給王動。

王動打開,裡麵是葉孤城的琉璃杯,一柄銀色小刀,一隻白玉盤。

他手法迅速地將燒鵝切成小塊,盛在白玉盤裡,雙手捧給葉孤城。

葉孤城歎了口氣,眉目緩和許多,接過來,向燕七點頭道:“多謝!”

燕七舉起酒碗,向他致意。

麥老廣家的燒臘很好吃,酒也很好喝。

葉孤城坐在一塊白石上,酒意微醺,聽四人不著邊際地侃大山。

王動坐在他腳邊,左右開弓,舉著鵝腿大啃大嚼。

他已經無力去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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