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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宋祁韞無言以對, 輸得心服口服。

轉眼到了亥初,外頭敲了兩遍鑼,兩下梆子, 各屋迅速都熄了燈。

宋祁韞也把燭火吹滅, 端正地躺在了床上。

屋內靜悄悄了——

片刻。

對麵床就開始發出細微的哢嚓哢嚓的咀嚼聲, 甜絲絲的桂花香味兒若有似無地飄過來。

宋祁韞強製自己閉目睡覺,忽略那邊的聲響。

好在那邊的桂花藕很快就吃完了, 悉悉嗦嗦了一陣兒後,咕咚咕咚又開始喝水。

忍他,總有結束的時候。

哢啪!哢啪!哢啪……

對麵開始扒起了花生,花生仁兒的香味漸漸彌漫到了這邊, 比桂花藕的味道更容易刺激人口舌生津。

這還能忍?

宋祁韞嗬斥沈惟慕停嘴,立刻休息。

“還沒吃完。”

“明天再吃。”

“清炒的花生就要剛出鍋的才香,明天吃就沒有今天香了。”沈惟慕用很講道理的語氣解釋後, 就堅持要把花生吃完。

宋祁韞睜眼躺在床上,捫心自問,為什麼會在沈惟慕選擇他同屋的那一刻, 竟高興得不禁上揚嘴角?還真以為自己在眾多競選者中脫穎而出, 贏了嗎?不, 他輸得最徹底,最倒黴。

宋祁韞翻了個身,伴隨著吵聲的持續,慣來冷靜自持的情緒開始失控……

宋祁韞蹭地坐起身, 趿拉著鞋到沈惟慕床邊——

坐下來跟他一起扒花生吃!

對付沈二三,若訓他若沒用, 打罵就更不合適了,他身子弱總吐血, 欺負死了算誰的?

所謂蛇打七寸,人戳軟肋。有一招比罵沈二三更有用,就是吃他的東西。

黑夜裡,從他拿起一顆花生開始剝皮後,宋祁韞果然聽到對麵越來越快地嗑花生的聲音。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花生吃完了,問題解決了。

宋祁韞摸黑去洗手,洗手盆就在銅鏡的右前方。

就在沈惟慕嘩啦啦撩水的時候,忽地,背後幽幽亮起一盞鬼火。

宋祁韞察覺到異樣,猛地抬頭,赫然看到一張黑白交錯五官扭曲的臉。

宋祁韞不耐地吸口氣,回身就吹滅了沈惟慕點燃的火折子。

“亥初之後熄滅火燭,你這是在壞規矩。”

“你就不好奇壞了規矩後結果會怎樣?”

沈惟慕弄燃火折子,還要點亮蠟燭,結局就是兩樣東西雙雙被宋祁韞沒收了。

“沈二三,你再鬨騰小心我收拾你!”

“哦?怎麼收拾?”

聽到對方敢威脅他,沈惟慕饒有興致地湊近宋祁韞,目光越過他高挺的鼻梁,與他眉下疏冷的雙眸對視。

為凡人動用靈力耽擱他修身養魂,實在不值。但如果宋祁韞非要不知好歹,他倒也不介意動一動手指,給他一個恩賜。

“剩下的三頓佳肴不請你了!”

“那不行。”

提了就不禁想起那頓令他回味無窮的燉奇蘑佳肴,沈惟慕回身就躺在床上,安靜地睡了。

宋祁韞扭頭看向銅鏡,剛才不知道怎麼回事,忽有種被一隻滑滑又陰冷的巨蟒死死纏住的窒息感。

黑夜裡的銅鏡黑洞洞的像幽深無底的漩渦,忽地,有什麼東西自漩渦蠕動而來,漆黑鱗片泛著詭異的光澤。

宋祁韞揉了下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湊近銅鏡,欲再看清一些,一對陰冷的豎瞳驟然乍現在眼前,黑蛇張開血盆大口,露著冷白尖利的毒牙,直朝他撲來——

“宋小玉?”

宋祁韞猛然坐起身,身上的被子隨之滑落,腦門的冷汗順著額頭滴滴滾下,他眼睛定定地看向沈惟慕所在的方向,卻目光渙散,並沒有聚焦。

沈惟慕的手在宋祁韞眼前晃了晃,“宋小玉?你做噩夢了?”

宋祁韞閉了下眼,緩緩吸一口氣,便聽到耳畔傳來沈惟慕的輕笑聲。

“還說擔心我病弱,要跟我同一間房保護我,結果自己被噩夢嚇得沒魂兒了。”

宋祁韞下地喝了口冷茶後,目光恢複冷靜清明,“這屋子有問題。”

“哪裡有問題?”沈惟慕問。

宋祁韞環顧屋子一圈,沒回答。

【叮——檢測到凶案發生,八卦線索界麵已開啟!】

沈惟慕塞一塊百合糕到嘴裡,順便查看了界麵提供的八卦線索。

其實在昨晚入睡前,八卦線索界麵就預告了一個凶案發生。當時他剛點亮火折子,就被宋祁韞吹滅了。宋祁韞要守規矩,燈都不讓點,那就更不可能讓他隨便外出了。

沈惟慕就等宋祁韞睡著之後,打算再出門看看。結果卻更有意思了,這間房不管是門還是窗都無法用常力推開。

這才不過一夜,就發生了兩起凶殺。千機山莊的血請帖,果然不白下。

下一塊百合糕沈惟慕隻咬掉半塊,蜜棗碎鬆子仁餡料在擠壓下,冒了出來,一顆鬆子仁往地上掉落。

沈惟慕立刻用指腹接住,把那顆試圖逃跑的鬆子仁押回嘴裡。

宋祁韞這時候正忙著出門,他與尉遲楓等人彙合後,詢問大家昨晚休息的情況。

聽說大家都一夜好眠,一覺睡到天亮,宋祁韞沉默了片刻,才帶大家一同去飯堂吃飯。

“尉遲先生昨晚跟青雀派那個女人相處可好?”陸陽覺得那個許蘅蕪可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

“尚可。”尉遲楓道,“和衣而眠,有屏風相隔,互不乾擾。”

六人到了飯堂時,堂內已經坐滿了人,各色江湖人都有,不下百數。

“喲,可真是花花兒了,什麼人都敢來。”

白開霽掃了一圈人後,挑揀幾個重要的跟宋祁韞介紹。

左邊第一桌,那位即便來吃早飯也要堅持背著箱籠的白麵少年,是小神醫方有用。自三歲起學醫,嘗遍百草,深諳毒理,最擅長把人毒得隻剩一口氣了再救活。

而坐在方有用鄰桌的那一位,則是暗影閣排名第二的殺手花百殺。長眉星目,唇粉似桃花,皮膚細致如白瓷,姿容堪稱美豔。

“他的容貌原本在江湖上可排第一美,最近因為武林小靈通的出現,又排第二了。”白開霽精辟總結,“萬年老二命!”

陸陽咬牙:“可惜這會兒在千機山莊,不能緝拿他。”

千機山莊的請帖裡有提前講明,這次繼承人選拔大典,廣邀武林各路人士前來,隻意在選拔最有潛力的繼承人,至於這人是正是邪什麼來路,一概不糾。

而願意接受邀請的武林人士,也必須暫時放下前仇舊怨,一切以選拔大典為重。

“武林小靈通誰啊?”遊俠唐明夜正要來跟宋祁韞等人打招呼,聞言後立刻好奇問。

尉遲楓示意這位老相識,來看看他身邊的沈惟慕。

“介紹下,沈二三小兄弟,近來剛在江湖上掛了名號的武林小靈通。想必想過經過這次千機山莊繼承人選拔大典後,他的名號會更響亮。”

剛才因為角度問題,唐明夜沒注意到沈惟慕,此刻看到沈惟慕的臉,他呆愣愣看了半晌才回神兒。

“我的老天,世上還有如此英俊標致的人兒。”

唐明夜緊張地摸索一遍自己身上的東西,最後扯下腰間墜著的一塊木雕魚配飾,雙手捧著,真誠送給沈惟慕。

“初次見麵,也沒機會準備什麼貴重的見麵禮,請沈小兄弟莫要嫌棄。”

木魚雕刻得很精致,片片鱗片看得見,油光鋥亮,看起來被把玩了很久。

但可惜是假魚,無用,不能吃,也不值錢,不能用來換魚吃。

“嫌棄的。”沈惟慕無情拒收後,繼續咬著鬆軟潤肺的百合糕。

尷尬這一瞬間在空氣中蔓延。

唐明夜燦爛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他知道他窮,送的東西都是便宜貨,但江湖上那些名門正派人士都很吃他這套,就算不滿意禮物也不會當麵講。

這沈二三倒特彆,不給麵子直接拒絕他,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啊哈哈哈……”白開霽用爽朗的笑容打破尷尬,“我二三兄弟慧眼如炬,一眼看出你這木魚陪你多年,重要得很,才不好意思要的,唐兄莫要介懷。”

唐明夜點點頭,正要順台階下。

“那他重要的東西還真多,袖兜裡有一把。”沈惟慕接話。

唐明夜怔住,嚇得立刻把袖子藏在身後。這小兄弟倒是靈通還是通靈啊?居然知道他袖兜裡藏了二十多個同樣的小木魚?

沒錯,當遊俠太窮太苦了,他就動了點小心思謀生計,用這小木魚兒跟那些愛講兄弟情義的武林正派互換見麵禮。

還彆說,每次他都不賠,還會常被人誇讚禮物有心意,不像他們回禮的玉佩、銀牌啊之類都是俗物。

剛才他見這位沈小公子衣著不俗,身上隨便一塊玉佩夠他瀟灑三四年了,便又起了這點小心思。

不過他也不是那種唯利是圖之人,交換見麵禮都是本著雙方自願的原則。對方不願意或者不回禮,他也不會惱。

唐明夜笑著撓撓頭,隨即拉住白開霽到一邊問:“你這個兄弟,什麼武林小靈通的 ,這麼厲害?我兜裡藏什麼東西他都知道?怎麼知道的?修道?能掐會算?他還能算什麼?可能算出我幾時能娶到有錢漂亮又賢惠能乾的媳婦兒?”

白開霽搖搖頭,“沒那麼厲害,總之就是消息靈通,你且等著看就知他的厲害了。”

這期間,麵慈心苦的笑彌勒彭咬天,昆侖派小師叔溫翩然等人,都來跟白開霽、陸陽等人打招呼。

“二三哥,我們在這!”

沈婷兒揮手,讓沈惟慕等人到她這桌來,這是她一早占好的地方。

常鶯和另外兩名青雀派的師妹坐在鄰桌,看到沈惟慕等人來了,就伸脖子朝門口張望了好幾眼。

“我師姐呢?”常鶯問尉遲楓。

“不知,我清晨出去洗漱的時候,許姑娘人還在床上,回來喊她的時候,她人已經不在了,我還以為她早與你們彙合了。”尉遲楓溫潤回答。

常鶯“哦”了一聲,“師姐肯定又練劍去了,真是個劍癡。”

“諸位貴客,開飯了。”

一群端菜的家仆如魚貫入,井然有序地給每一桌上菜。

水煮羊肉、鹽焗雞、煎白腸、灌肺以及各類涼拌小菜三十餘種,素菜粥、五味粥、八寶粥等粥類有十種,另外還有各類蒸餅、湯餅、餛飩,饅頭、糍糕、百合糕等二十多種點心。

這早飯豐盛到讓屋裡大部分人都發出唏噓和讚揚聲,感慨千機山莊真誠待客,頗有待客之道。同時也讓這些有心參加繼承人選拔的江湖人,更加渴望得到千機山莊繼承人這個位置。

蕭元笑容滿麵地站在飯堂門口,客氣禮貌地請大家吃好喝好,然後他拿起名冊,開始統計用餐者人數。

“少了七個人,未按要求時間抵達飯堂用飯者,便是壞了莊主定下的規矩,當立刻從繼承人待選名單中除名。”

“對!就該這樣,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連牆上那幾條簡單的規矩都守不了的人,如何能擔得起繼承千機山莊的大任。”有人附和道。

他們巴不得少幾個競爭對手,他們會更有希望從繼承人的選拔中勝出。

“接下來我點到名字的人,便沒資格再參加選拔大典。”

蕭元隨剛張口要說出第一個名字,身後突然傳來大喊聲。

“蕭管家,不好了!我師弟他們被困在房間裡出不來了!”王鴻帶著師弟氣喘籲籲跑來求救,季雲因為身材肥胖,跑得慢些,隨後才趕到。

“是昨晚麒麟派的人。”白開霽跟宋祁韞道。

宋祁韞:“走,去看看。”

所有人都起身跟在宋祁韞身後,唯獨沈惟慕除外,他仍在專心致誌夾菜吃飯。

“二三哥,走啦。”沈婷兒發現沈惟慕沒跟上,忙過來拉他。

沈惟慕翻出他昨天在廚房討來的白布袋,把沒湯的乾糧都倒了進去,才捧著布袋子跟上。

三號客房外,眾人齊聚。

王鴻當著蕭元的麵兒,狠狠推了兩下門,喊了好幾聲,裡麵都沒動靜,門也推不開。

蕭元眯起眼睛,確認問王鴻:“你剛才說你的三位師弟都在這裡?”

“對啊。”王鴻不以為意應承,催促蕭元快想辦法開門,他擔心三位師弟在屋裡出事了。

眾人都聽出門道了。

“他們沒守規矩,三人住一屋。”

“哎呦,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來千機山莊參加選拔,竟還敢不守規矩。”

“並非不怕,瞧他們現在不是很怕嗎。”

沈惟慕邊吃羊肉包子,邊口齒不清地加入議論陣營。

“是太年輕,江湖經驗不足,來之前不知道打聽打聽千機山莊的來曆,不曉得尹莊主有多厲害。”

“那小兄弟知道多少情況?和我們說說?”

眾人中還真有人不太了解情況,見這少年英俊可親,就湊過來問情況。

起初,沈惟慕隻是簡明扼要介紹尹塞的過去,宋祁韞等人也都從白開霽口中聽說過,隻以為沈惟慕不過在轉述白開霽的話。

誰料沈惟慕咳嗽一聲,話鋒一轉,竟爆出了尹塞的風流醜事。

“……一夜七次,一次馭十伶,自以為春光無限,結果藥嗑多了,把自己玩殘了。大家都以為他這些年是為了躲避追殺,十五年足不出山莊,實則他因這事兒沒臉見人了,才閉門不出。”

大部分人都聽得目瞪口呆,驚訝得冷吸一口氣。

倒也有一小部分人擅長控製情緒,維持麵上沒變臉色,比如宋祁韞、尉遲楓、溫翩然之流,此刻卻都用一雙會說的眼睛看向沈惟慕。

蕭元已經掏出特製的鑰匙,舉在門前,準備要開門鎖了,忽聽沈惟慕這一番言論,手抖了又抖。

一直保持微笑的臉瞬間陰沉下來,驟然猙獰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他赤紅著眼,怒瞪沈惟慕。

“你什麼人?誰允許你這般詆毀我家莊主!”

眾人都不禁替沈惟慕捏把汗,這少年還是年輕啊,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居然在人家的地盤敢如此爆出主人家的醜聞。

不妙,不妙啊!

“不是詆毀哦,你有證據證明我說錯了嗎?”

喲,少年真是漂亮又大膽,還敢要證據證明。怎麼證明?讓尹莊主當著大家的麵兒,脫一個,給大家看看實力?

想想那畫麵……不敢看!不敢看!萬萬不敢看!

當然如果真需要大家幫忙鑒定一下,他們也不是不能勉強看一眼。

“你——”蕭元怒極,卻沒有反駁沈惟慕的話。

眾人驚覺:這、這、這不就是默認了嗎?

好家夥,是真的!

眾人又驚得冷吸一口氣。

“聽說那方麵有問題的男人,心裡或多或少都不正常。這類人內心都比較陰暗,最擅折磨人。”

好幾個人都下意識地點頭,他們都是聽說過或遇到過類似這種情況的人。

“尹莊主是機關術高手,是行家中的行家,在密閉房間內殺人於他而言,比踩死一直螞蟻還簡單。所以我奉勸各位,小心為上,不要以為關上門窗房間裡就很安全了。”

沈惟慕話畢,就三兩步走上台階,用手敲了敲牆麵,裡麵傳出咚咚的響聲。

“聽到沒有?都是中空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把這拆了,必然能看到很多齒輪。如果蕭管家把他鑰匙插進隱藏鎖孔裡,那這些齒輪就會開始轉動,然後——”

“然後屋裡的人就會死?”唐明夜好奇地接話。

沈惟慕搖頭,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裡。

“喂,然後什麼呀,哪有說話說半截的。”有人催促沈惟慕。

沈惟慕還是不吭聲,漫不經心地邊啃包子,邊看著用吃人眼神瞪他的蕭元。

蕭元嘴唇蠕動——

“你沒權力趕我走哦。”沈惟慕提醒道,“快開門吧。”

蕭元惡狠狠瞪一眼沈惟慕,按了一下門板,果然出現隱藏鎖孔。

將那把側齒怪狀奇怪的鑰匙插入後,一扭動,門果然開了。

眾人擠到門口,一眼就看到橫在地上的三具屍體。

因為有沈惟慕提前預報,大家早已經料到屋裡的三人應該經死了,但在見到三具屍體的死狀的時候,他還是免不了驚訝了。

血腥味很濃,傷口和血都很新鮮,這三人死了沒多久,至多一個時辰。

從屍身上殘留的傷口血跡來看,他們的身體都被數道錐形利刃刺穿過,這種死狀對武林人來說不驚奇,讓大家十分驚訝的是這三人口中都被塞了夜壺。

眾多周知,夜壺的壺口比較大,普通大小的人嘴很難容納。所以三人的嘴都被刀子硬劃開了,才勉強容納下夜壺的壺口。

“蕭管家,不守規矩被殺也罷了,這、這是為什麼啊?”唐明夜不解質問,不少人也紛紛附和,認為此舉過於殘忍。

蕭元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姿勢刻板,臉上又恢複了客套的笑容。

“諸位都被這位沈小兄弟誤導了,他說話有什麼憑證?是,我們千機山莊到處布滿機關,但機關隻是莊主用來自保的手段,從來都不會被用來殺無辜之人。”

蕭元目光刻薄地打量一番沈惟慕,“我倒覺得這位沈小兄弟嫌疑大得很,這麼了解我們千機山莊,門還沒開呢,就料到屋內死人了,更像是凶手呢。”

有不少人覺得蕭元的話也在理,立場開始倒戈,質問沈惟慕消息來源,“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人不是你殺的?”

“那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人不是你殺的?”沈惟慕反問回去。

見沈惟慕不肯解釋,越來越多的人質疑沈惟慕在狡辯。

“一群不識好歹的東西!我兄弟是武林小靈通,願意分享這些常人所不知的消息給你們,就是為了好心提醒你們小心點,你們不領情就算了,還反過來汙蔑他。”

白開霽氣憤不已,反問沈惟慕為什麼要爛好心幫這些人,明明他之前還警告過自己,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幫。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以身體力行來告訴我這個教訓對嗎?好了,我記住了,以後一定注意,你以後彆再為我這樣做了。”

白開霽感動得紅了眼眶,若非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他說不定會哭出來。

沈惟慕一個字都沒說,白開霽就已經完成了質疑、理解、感恩並謹記的過程。

倒也好,省得他浪費口舌了,可以趁機多吃一個包子。

大家見有陰俠幫沈惟慕說話,對沈惟慕的懷疑少了幾分。

“蕭管家可否解釋一下,為何這間屋子會打不開?需要你這把特製的鑰匙才能開門?”

宋祁韞的提問立刻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沒錯,掌控屋子的人還是千機山莊,而且這三人剛好違背規矩。

“之前就說清楚了,違背規矩者後果自負。”

蕭元微笑著解釋。

“晚間亥正後,一屋若住三人便會觸動機關,將人鎖在屋內。如果他們規規矩矩等到天亮,該是有機會能活。但如果他們亂碰東西,甚至起了損毀屋子的想法,那就說不好了。”

“這麼說來,他們身上這些傷口出自機關,那這夜壺也是你們的懲罰?”

“山莊裡的機關隻有莊主了解,我也不熟悉,不過看起來倒是像。但夜壺肯定不是,我也很奇怪,所以我才會懷疑另有人殺了他們,栽贓我們千機山莊。”蕭元將懷疑的目光落在沈惟慕身上。

沈惟慕拿起一個酸棗餡兒的包子吃,歎了聲:“真酸。”

蕭元惱氣地收回目光,招了一下手,示意仆人將屍首收拾乾淨。

“且慢,可否容在下驗過再收屍?”尉遲楓禮貌問詢。

蕭元對沈惟慕道:“這事兒可跟莊主沒關係,就算被機關殺死,也是他們自己不守規矩,手腳不乾淨,才招致機關觸發。”

“放心,若查明情況真如蕭管家所言,宋某自然不會冤枉尹莊主。”

“那最好。”蕭元拂了下袖子,匆匆離去,走之前不忘狠狠瞪一眼沈惟慕。

白開霽立刻擋在沈惟慕身前,抱刀回瞪蕭元一眼。此舉意在向所有人宣告,沈惟慕有他護著,誰都不許欺負。

沈惟慕開始嘗蟹黃包,幾種包子中他最喜歡這味道,滿意地勾起嘴角。

宋祁韞瞧一眼這個不分場合亂言又亂吃的少年,真頭疼。

“那麼大的醜聞,你怎麼不先跟我們說?”

“我也是才知道。”

宋祁韞頓了下,確認四周沒外人後,低聲問沈惟慕:“你的消息還能傳進來?靠什麼?鴿子?”

今早陸陽已經探過千機山莊周圍的情況了,之前他們上山時必經的那座峽穀吊橋,現如今已經沒了。

那是唯一一條可以安全進出千機山莊的路。

換句話說,除非千機山莊的人願意放他們走,否則他們現在所有人都被困在山莊裡了。

“這麼大事,你剛才為何不說?”沈惟慕反問宋祁韞。

“當我是你呢,這種話說出去,隻會製造恐慌,無甚大用。”宋祁韞冷靜道。

沈惟慕不認同但也懶得否認,繼續咬包子吃。

“尉遲楓我殺了你!”

常鶯突然從門外衝進來,手執長劍,朝尉遲楓的頭直直刺過去。

陸陽正捧著冊子,忙著繪製案發現場的物品擺放圖。

白開霽則使錢去賄賂小廝丫鬟們,詢問蕭元手上那把鑰匙還有幾把備用,都在誰手裡。

宋祁韞正背對著尉遲楓的方向,與沈惟慕說話。

常鶯的攻擊過於突然,大家都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沈惟慕突然撞在宋祁韞的肩膀上,引發咳嗽,手中吃了一半的蟹黃包子順勢飛了出去,啪嘰一聲,正中常鶯的腦門,嫩黃噴香的湯汁剛好淋在她的眼睛上。

“啊——”

常鶯捂眼尖叫,手裡的刀都握不住了。

陸陽這時候反應過來,立刻控製住常鶯,斥問她為何要殺尉遲先生。

常鶯一邊用袖子擦眼睛,一邊控製不住地嘩嘩流眼淚。

“他殺了我師姐,我要為師姐報仇!真想不到你們江湖司,竟都是如此淫邪宵小之徒!我錯信了你們,我師姐更錯信了你們!”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你師姐死了?”陸陽不解。

沈惟慕把沾了蟹黃油的手放在宋祁韞的肩膀上蹭了蹭,才站穩身形。

宋祁韞在弄清楚情況後,後怕地拉起尉遲楓,問他受驚沒有。

尉遲楓搖搖頭表示沒關係,向沈惟慕道了謝。

“多虧二三小兄弟了。”

“她突然出現,嚇我一跳。”沈惟慕弱弱一歎。

常鶯終於清理乾淨眼睛上的東西,能勉強睜眼了。

青雀派的另兩名女弟子也過來了,皆手握長劍,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

“常姑娘,這其中必有什麼誤會,在下並沒殺許姑娘。”尉遲楓斯文地解釋道。

常鶯恨恨道:“偽君子,你撒謊!”

“剛才在飯堂,我們問你師姐在哪兒,你怎麼說的?你說師姐早上還在,你出去後回來,師姐人就不在了。

剛才我們見師姐一直沒現身,就四處找她,仍找不見,便想著去她房間看看,沒想到竟見到了她的屍體。”

“尉遲楓,不要以為隻有你懂驗屍,我也明白一二。我師姐早就死了,屍身都涼了,屍僵未退,說明她死亡時間在昨夜,根本不是剛死!”

“所以你在撒謊、撒謊、撒謊!”

常鶯號召師妹一起上,今天她們就是拚掉了命,也要為師姐報仇。

“那你們可找錯報仇對象了,若真是他殺的人,憑他在大理寺多年辦案經驗,豈會說這樣拙劣的謊言騙你們?”

常鶯冷笑:“那可說不好,說不準你們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就像現在這樣拿這話忽悠我。”

陸陽譏諷,“你這姑娘有些意思,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這會子倒會耍聰明了。你說的那種情況太冒險了,遠不如藏好屍身,半點證據不沾身來得安全。”

常鶯這才覺得有點道理,暫且放下劍,複而又抬起,直指尉遲楓。

“我不管那麼多,反正我大師姐就是因為跟你同住一間房才會死,要麼你們查清楚凶手告訴我是誰,要麼我就拿你是問,讓你給大師姐陪葬。”

“果然是江湖莽夫,沒腦子,不講理。”陸陽又譏諷,也亮出自己的刀。

“我倒覺得她挺聰明的。”沈惟慕的誇讚令常鶯自己都感到意外。

一行人前往現場的時候,常鶯忍不住去問沈惟慕覺得她哪兒聰明。

“你的聰明之處就在於,你不聰明,但知道威脅聰明人給你辦事。”

常鶯:“……”

這是在誇她聰明嗎!?

尉遲楓住十四號客房,他的床在東邊,北邊是許蘅蕪的床,床前置著一個屏風,幾乎完全可以隔絕尉遲楓這邊的視線。

現如今許蘅蕪的屍身正躺在床上,全身被被子蓋住,隻露出一個頭。

據常鶯描述,她發現屍體的時候,許蘅蕪上衣的衣襟完全敞開,她便立刻用被子蓋住了。

在雙方兩番爭吵、對峙、承諾之後,常鶯才終於鬆了口,同意讓尉遲楓驗屍。

許蘅蕪屍體的情況確如常鶯所言,屍身涼了,並出現了全身屍僵,屍斑用指壓後無法消褪。

人死後,通常至多在一個時辰內就開始僵硬,四到六個時辰才會呈現全身屍僵,屍斑也是,在死亡至少三個時辰以上才會出現指壓不消退的情況。

許蘅蕪的死亡時間的確應該在昨晚。

尉遲楓眉頭緊鎖,被很大的疑惑困住了。

“昨晚亥時熄燈前,我確定親眼所見,許姑娘人還活得好好的。”

宋祁韞讓尉遲楓再仔細講述今早的情況。

“今晨起床後,因怕打擾許姑娘,我出門洗漱,關門的時候,剛好無意間看到白紗帳內她在翻身,人明明也是活的。

洗漱回來後,我見時候不早了,到了規矩上要求的時間起床用飯了,就去喊許姑娘,卻發現床已經空了,便以為她早已經起床走了。”

沈惟慕聽完尉遲楓的講述後,徘徊到屍體前,盯著躺平閉眼的許蘅蕪好一會兒後,喚來了沈婷兒。

“二三哥有事?”

沈惟慕對沈婷兒低語了一句。

“二三哥,你好無恥!太過分了!”沈婷兒張口就罵。

宋祁韞等人都被罵聲吸引,扭頭看向他們兄妹。

沈惟慕虛弱咳嗽了數聲,質問沈婷兒:“在你眼裡我是這種人?”

“不不不,當然不是。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忘了二三哥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樣。”沈婷兒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剛好掃向宋祁韞等人。

宋祁韞等人:“……”你禮貌嗎。

隨後不久,現場勘察完畢。沈婷兒主動提出幫忙,為許蘅蕪整理衣著。隨後,她就對沈惟慕點了點頭。

沈惟慕了然,捧著他的食物袋子坐在外麵的廊下,安靜地吃著。

“這回怎麼安靜了?沒轍了吧?”白開霽湊到沈惟慕右邊坐下,“以前覺得奇怪,可現如今我特彆期待出凶案的時候,你不停叭叭說的樣子,因為真能給我們提供不少線索。”

宋祁韞也過來了,在沈惟慕左邊坐下。

“是啊,這樁案子你怎麼沒消息了?黔驢技窮?”

他剛應付完常鶯,又應付了千機山莊的人,還安慰過了尉遲楓,有幾分倦怠。所以,宋祁韞這會兒也特彆希望能有個救星提供點線索,開闊一下他的思路。

這案子必須儘快解決,否則尉遲楓不清白,會影響江湖司在眾江湖人心中的威信。換做平常也就罷了,在隨時可能會發生武力混亂的千機山莊,便太危險了。

“有。”

沈惟慕這一字回應,瞬間點亮了兩雙眼睛。

“什麼什麼,快說!”白開霽激動問。

沈惟慕目光從白開霽這裡,轉移到宋祁韞身上。

“黔驢技窮。”

宋祁韞以為沈惟慕在計較自己剛才用這詞兒調笑他,正打算狠心一下,放棄體麵,先哄他兩句——

“那這驢是不是就沒用了?可巧我剛聽說過一句話‘天上龍肉,地上驢肉’,我想吃驢。”

宋祁韞:“……”

白開霽:“……”

這會子上哪兒給他弄驢去?

沈惟慕仿佛聽到了兩人的心聲,再度開口。

“後山有驢。”

後山?規矩裡說的禁地?

第 24 章

一炷香後。

白開霽、宋祁韞、沈惟慕三人悄悄來到了後山禁地的入口。

後山竹林密布, 看起來長得都差不多。

三人之所以知道這處是禁地入口,是因為這裡立了一個丈餘多高的石牌坊,兩柱夾一門的樣式, 正上方書有“禁地”二個大字, 巍峨氣派, 比太廟門口的那個石牌還氣派。

“什麼人?”白開霽忽然抽劍,警惕地喊了一聲。

宋祁韞和沈惟慕齊齊朝石柱方向看。

“嘿嘿, 是我,是我,彆動手。”唐明夜訕笑著從石柱後方走出來。

白開霽警覺未退,“我說的不是你。”

“哈哈哈哈說的是在下吧。”

笑彌勒彭咬天自上空落下, 他上衫較短,露出半截肚皮,落地時圓滾滾的肚子跟著顫了顫。

伴隨他的落地, 有一根粗竹子劇烈搖晃,“劈啪”一聲,竹子裂了。

彭咬天尷尬地摸著鼻子哈哈笑, 顯得他那張胖臉更圓更慈祥了。

“兄弟, 你這重量就彆藏在竹子上頭了。眾生皆苦啊, 竹子也不例外,你看,你深深傷害了一根可憐的竹子。”唐明夜拍拍彭咬天的肩膀。

彭咬天苦笑:“你以為我想躲那兒,這不是石柱藏不住我嘛!”

觀彭咬天的身形, 再去看石柱的寬度,還真藏不住, 側身都藏不住。

“你二人來此作甚?”宋祁韞問。

唐明夜狡猾回答:“你們來此做什麼,我們就來此做什麼唄。大家彼此彼此, 誰還比誰高貴不成?”

彭咬天連連點頭附和唐明夜,大家都圖謀不軌,就誰也彆誰了。

“唔,你們也來偷驢?”沈惟慕嘴裡還嚼著糍糕,有點粘牙,聲音便不那麼清楚。

偷驢?

彭咬天和唐明夜沉默地互看一眼。

這是什麼他們不知道的江湖暗語嗎?

白開霽慌得要去堵住沈惟慕的嘴,卻沒來得及。

這可太丟人了!說去偷驢,還不如被他們誤會想圖謀什麼武林秘籍。

自千機山莊建成後,就成了很多仇家多的武林人的理想避難居所。有很多武林高手,尤其是那些曾經風光後來年邁或受傷不行了的,為了躲避仇家追殺,他們會以獻出自身武功絕學為代價,來換偏居千機山莊一隅的機會。

在江湖上,一直都有“千機山莊後山禁地藏著很多武林秘籍”的說法。

所以,來這裡參加繼承人選拔的江湖人,不止有貪財的,也有圖武林秘籍的,更有來報仇的。

“諸位來此地做什麼?”

蕭元帶著三名家仆,快步到幾人跟前,目光不悅地審視他們,恨不得將幾人看穿。

“啊,來閒逛看看。”唐明夜笑著解釋,“規矩上說後山是禁地,我們總得弄清楚禁地在哪兒,才能避免冒進呀。”

“啊呃!啊呃!啊——呃……”

林子裡突然傳出叫聲,聽起來確實是驢叫。

專注想吃驢的沈惟慕,聞聲後忽然抬眸,“驢——”

這一次白開霽眼疾手快,及時給沈惟慕嘴裡續上了一塊點心,堵住了他要說出的後半句話。

沈惟慕眼中殺意一閃而逝,因舌尖品到了的點心是他不曾吃過的美味,糯糯的,飽含濃鬱的豆香,他才沒計較白開霽的冒犯,將其行為理解為好心投喂。

“諸位看完了嗎?看完了以後就不要來這地方,否則壞了規矩,山莊可就不歡迎諸位了。”

唐明夜笑著應承,招呼大家一起走。

眾人轉身之際,蕭元忽然叫住宋祁韞。

“隻有半天時間,晚飯時若還無證據洗脫嫌疑,便休怪蕭某不能再給江湖司麵子了。”蕭元警告道。

宋祁韞點了下頭,跟著眾人一起走了。

回到千機山莊後,彭咬天好奇問宋祁韞:“洗脫什麼嫌疑?”

唐明夜一把拽住彭咬天,拉他跟自己一起走。

“江湖司的閒事兒你管他乾什麼,走走走,咱哥倆喝酒去。”

白開霽問宋祁韞現在怎麼辦。

“已經打草驚蛇了,短時間內不好再去。”

宋祁韞跟沈惟慕打商量,這驢能不能下山以後再吃,他可以給他安排十種吃法來吃驢。

“十種吃法,聽著好像不錯。”

果然隻要是關於吃的,沈二三便出奇得好商量。

宋祁韞和白開霽正打算從沈惟慕口中問線索——

“但你欠我的太多,不能再欠。”

白開霽:“……”

宋祁韞:“……”

完了,這吃貨好像不好騙了。

白開霽小心試探:“那能不能再多欠一頓?以宋少卿的人品,肯定不會少你幾頓飯。”

“沒人可以無底線地賒賬。”

宋祁韞長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說無底線,“不過幾頓飯,何至於到無底線的地步?”

“這就是無底線,再欠下去就是無賴。”沈惟慕淡淡闡述,不容置疑。

得了,又被說成無賴了。

白開霽立場突變,開始幫著沈惟慕說話,“老大,這真不能怪二三計較,不過區區幾頓飯,你咋還得這麼費勁呢?”

“好好好。”宋祁韞似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對沈惟慕道,“今天中午就還你一頓如何?如此仍舊欠三頓,其中包括一頓‘十吃驢’,可還行?”

“還行。”沈惟慕同意的同時又提出異議,“可你家廚子沒跟來,誰給我做佳肴?非佳肴,不算,不認。”

宋祁韞深吸一口氣,讓沈惟慕放心,他自有他的路子,讓他中午隻管等著吃便是。

沈惟慕展顏一笑,表示期待。

宋祁韞也提出條件,沈惟慕提供的消息得配得上佳肴才行。

“昨夜你睡著後,我去推了門窗,發現都打不開。直到次日天快亮時,隱約聽到哢噠聲,我再去推門,才發現門可以開了。”

尉遲楓驗屍完畢,和陸陽一起來跟他們彙合。

宋祁韞:“正要和大家說這事,我懷疑昨晚有人給我們下藥,不然憑大家的警覺性,不可能都一覺睡到天亮。”

“確實。”白開霽和陸陽異口同聲。

他們武人本來就警覺性高,周遭有風吹躁動都會醒,但昨晚他們好像完全喪失了五感。

“應該是迷煙,無色無味。”

以往他換地方睡都會比較難以入眠,昨晚察覺到自己睡得很沉後,尉遲楓就懷疑這點了。

“怎知不是飯裡被下藥?”

尉遲楓:“飯後至熄燈前,大家都頭腦清醒,沒有異常,沒有昏睡藥發作時間會那麼長。”

“不對啊,二三怎麼清醒著?”白開霽不解地去端詳沈惟慕。

沈惟慕咳了咳,“可能我病著總吃藥,與他們下的藥相克?”

這倒也有可能。

“我帶了醒腦丸來,一會兒會分給大家,睡前含嘴裡一顆便不會被迷煙影響。”

轉頭見宋祁韞沉眸,臉色異常嚴肅,尉遲楓問他怎麼了。

“本以為二三的線索,會助我們幫你洗清嫌疑,沒想到反而更增加你的嫌疑了。”

白開霽恍然大悟:“怪不得剛才蕭元說隻給我們半天的時間找證據洗脫嫌疑,否則就在晚飯時公布真相。他早了解這情況,已經認定尉遲兄就是殺許蘅蕪的凶手了!”

“怕什麼,他一個管家說話能有幾分分量?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誰敢動尉遲先生,我就跟誰乾,我倒要看看誰敢招惹我們!”陸陽氣勢洶洶掐腰。

沈惟慕薅走了白開霽偷藏的那包紅豆糕,一直安靜地小口小口吃著。這會讓聽陸陽的話輕笑了一聲,頓時引起大家的注意。

“憑你怕是不行,知道蕭元是誰麼?”

陸陽不服:“誰?”

“蕭長墨的兒子。”

蕭長墨?

眾人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是那個中了銀針詭箭慘死的江湖第一劍客蕭長墨的兒子?”白開霽確認問。

“是呢。”又一塊紅豆糕被沈惟慕消滅掉了。

宋祁韞、白開霽、陸陽、尉遲楓:“……”

“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又沒早說呀?”白開霽無奈地要哭了。

“我的佳肴,不也是欠著呢,沒早到位。”

沈惟慕隨即提醒白開霽彆以為他追債宋祁韞,他就沒事兒了,他也欠著賬。

白開霽這才想起來,在唐縣的時候,他曾承諾過要請沈二三吃宴席。因為回京後一直忙著案子,他就沒騰出空來請沈惟慕。

“嘖嘖,誰能想到啊,我大理寺驚現兩大欠飯雙雄! ”陸陽又開始嘴欠了。

“這事情越來越複雜了,這次千機山莊繼承人選拔大典的水很深。”

尉遲楓讓宋祁韞不必過分擔心他,清者自清,他總有洗清嫌疑的時候。

“隻管按照正常次序來查案就行,不必為我特例。”

沈惟慕看了尉遲楓一眼,聲音輕輕:“你們知道在千機山莊行凶的嫌犯被抓後,會有什麼下場麼?”

“什麼下場?”

四人的目光都聚在沈惟慕身上。

“被單獨關禁閉,這禁閉可不簡單哦,”沈惟慕一把碾碎紙包裡唯一剩下的一塊紅豆糕,“人會就比它還碎。”

四人看著碎成渣渣紅豆糕,靜默了。

“我們這就下山!我來想辦法!”陸陽突然道。

白開霽:“我幫你!”

二人隨即要走。

“你知道銀針詭箭是誰獨創的麼?”沈惟慕又開口。

倆人停住腳步,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不是孫飛雲麼?”

“是尹塞。”

四人又驚了一下。

讓他們捋一捋,千機山莊莊主尹塞擅長機關陣法,而銀針詭箭剛好是陣法與機關相結合,還真有可能出自尹塞之手。

孫飛雲憑銀針詭箭殺了武林第一劍客蕭長墨,而蕭長墨的兒子蕭元就在千機山莊當管家。

四人捋清楚情況後,同時用說話的眼睛看著沈惟慕。

他們都想質問沈惟慕怎麼不早說,可心裡又都很清楚沈惟慕的答案,所以問了也是白問,不如不問,不問還憋不住,所以隻能用眼神來表達。

沈惟慕恍若未覺,隔著紙團了團弄散的點心,將其搓成了一個不太好看的球後,送進了嘴裡。

他仿佛在用行動給大家答案:看,我為你們犧牲多少,為了你們把愛吃的點心都弄散了。

宋祁韞、白開霽、陸陽、尉遲楓:“……”

自從認識了沈二三,他們無言以對的次數便越來越多了。

“吊橋下的峽穀,中滿了碰碰草,除非你們是優雅漂亮的魔尊能飛出去,不然彆做夢了,妄想著沒有吊橋也能跑。”

碰碰草是西域著名的毒草,這草隻要不碰沒什麼毒性,但碰了就會令人皮膚燒灼,腑臟潰爛而死。這草還有一大特點,隻有在活著的時候有毒性,死了就沒了。

沈二三這張嘴,現在就好像是一把鍘刀,在一刀一刀地砍斷他們所有的路和希望。

當然這些路和希望本來就是絕路和無望,從這點上來說,他們其實還要感謝沈二三。

現在他們當下第一緊要,就是儘快為尉遲楓洗脫嫌疑,不然等到了晚上,尉遲楓被當成嫌犯單獨關禁閉的下場,便如碾碎的紅豆糕!

“尉遲兄絕不可能是殺害許蘅蕪的凶手,那我們現在要解謎的是許蘅蕪的死法。她何時死的,在哪兒的,將這些解開了,尉遲兄的嫌疑自然就排除了。”宋祁韞冷靜分析。

“對,眼睛有時候是會騙人的。會不會是尉遲先生中藥剛蘇醒,錯看或沒看清,或是產生了幻覺?”

“那時天剛亮,不是幻覺,我看得很清楚,而且我能感受到那個人的呼吸,分明是活人。雖隔著紗帳,其身形的確與許蘅蕪一模一樣。”

尉遲楓出身醫學世家,在醫術上的造詣頗精,不然他也不會被鄭成梁破例提拔為大理寺主簿。

望聞問切是他行醫的基本,懸絲診脈,感受呼吸、脈搏,也是他的強項,不可能出錯。

至於自己頭腦是否清醒,是否是幻覺,他也能辯得很清楚。

白開霽等人醒來後,也沒有產生幻覺的症狀。所以大家也相信,尉遲楓所見就是事實。

“也可能是凶手用了什麼手法,令已死許蘅蕪身體發生了翻動。二三說了,那些房間裡不是都有很多機關麼?這對他們來說很容易吧。”白開霽又提出一種可能。

宋祁韞搖頭,“再神奇的機關,也有跡可循。我早想過這點了,仔細查看過許蘅蕪的床,與普通的床無異,周圍也沒有被布置機關或繩索拉動的痕跡。”

“當時若有繩索拉動,我一定會聽到聲音。”尉遲楓補充道。

“那麼可以肯定,今晨你在床上見到的那個身影,一定不是許蘅蕪,是另一個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如果房間情況確如二三所言,熄燈後就會封閉,任何人都無法外出,那昨夜與你同住之人也是她!”

第 25 章

宋祁韞問尉遲楓可查清楚出許蘅蕪的死因。

尉遲楓點頭又搖頭。

許蘅蕪的身體表麵無外傷, 唯有後頸近頸骨第二段處有少許淤青。

她嘴唇及指端發紺,皮膚發紫,看起來是無法呼吸氣竭所致的死亡, 至於是什麼原因導致的氣竭卻很難查清, 除非可以剖屍。但以常鶯等人的態度來看, 根本不可能允許他剖屍。

“有一事特彆,我查驗的時候, 常鶯姑娘也在旁監看,看到許姑娘後頸那處淤青時,她臉色有變,問她何故, 她卻不說。”

哢!哢!

專注分析案情的四人聽到清脆聲響,很難不分神,循聲而望。

沈惟慕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一個綠蘿卜, 正在哢哢啃著。那蘿卜是綠瓤的,多汁,看起來十分脆爽, 似乎跟普通蘿卜不太一樣。

雖然很想問, 但現在時間寶貴, 暫且沒工夫閒聊。四人都不約而同地收回目光,繼續討論。

“會不會許蘅蕪的死因就在其頸後淤青上?”

“如果脊髓在頸椎第二節被水平切斷,便會致使人喪失呼吸能力,氣竭而亡。”沈惟慕突然插嘴, 語出驚人。

尉遲楓驚訝詢問沈惟慕,怎會知道此情況, “你也懂醫理?”

“笑話,這世上會有我不懂的東西?”

“有啊, 可太多了,比如我,你懂嗎?”超愛跟人抬杠的陸陽,第一時間蹦出來跟沈惟慕杠。

沈惟慕淡掃一眼他,“你不是東西。”

“我——”陸陽感覺自己被罵了,但罵回不去,他總不能狡辯說自己是東西吧。

好氣!

本來嚴肅焦灼的氣氛,被這麼一鬨忽然輕鬆起來,大家都忍不住失笑。

“三鞠躬跟我道歉,便透露一點讓你們更驚訝的消息,這消息或可助尉遲先生洗清嫌疑。”

這些八卦線索本來就該透露出去,既然陸陽非要找不自在,何不就給他一個不快樂的機會。

白開霽催陸陽:“趕緊的,快道歉。”

宋祁韞勸陸陽:“為了尉遲兄,你犧牲一下。”

尉遲楓謝陸陽:“白兄弟不必為我如此,不過是在千機山莊被關禁閉罷了,我能承受。”

哢!哢!

沈惟慕咬著蘿卜,漂亮的鳳目流轉,輕輕落在陸陽身上。在其他三人察覺不到的角度,他上揚眉眼,對陸陽發出了勝利者的嘲諷。

陸陽氣得不行,但被架在這個位置上了,總不能因為他害得尉遲先生蒙冤,陷入危險。

“好,我跟你道歉。”

“你還要邊鞠躬邊說:沈二三是這世上最懂的人,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沈二三,我以後再也不在沈二三麵前嘴欠了。”

陸陽氣炸了,“我不乾了!大不了今晚上我替尉遲兄關禁閉!”

沈惟慕眼中了含笑,啃著蘿卜靜看他跳腳。他知道,他會同意的。

白開霽忙拉住陸陽,勸他收斂脾氣,“本來這事兒就是怪你一開始嘴欠,如今吃了教訓長長記性也好。你不會真的眼睜睜看尉遲先生蒙冤受死吧?”

“好好好,我道歉。”

陸陽在江湖上素來以敢言、嘴毒、囂張而聞名,他一身武功至剛至強,在以強者為尊的江湖上沒人敢得罪他。

如今他對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少年,竟要學會閉嘴道歉,這太傷害他的自尊了,氣得整個人都要炸掉了。

接下來,陸陽憋紅了臉,臉色都開始泛青了,才完成了對沈惟慕的道歉三鞠躬。

“沈二三是這世上最懂的人!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沈二三!我以後再也不在沈二三麵前嘴欠了!”

“我相信陸大俠言出必行,若做不到以後就叫你陸小狗。”沈惟慕謙謙一笑,表示他大方地原諒他了。

“你——”陸陽咬了咬牙,忍下了,“趕緊說你的消息吧。”

“許蘅蕪死於他們青雀派的獨門絕學青雀斬之下。”

宋祁韞驚訝:“青雀斬?青雀派還有這種絕學,我竟沒聽說過。”

“我聽說過,但這門絕學已經失傳百年了,所以近幾十年來很少有人提及。”

白開霽便細說他所知曉的青雀斬的消息。

“青雀派的武功以靈活巧妙著稱,擅用最巧勁兒打出最大的傷害。青雀斬便是這樣的功夫,據說隻需用兩根手指,對準目標,隔空輕點一下,即可令人斃命。”

宋祁韞轉而問沈惟慕:“按你的意思,青雀斬所點的位置便是頸椎第二節處?以內力斬斷脊髓?”

“嗯。”沈惟慕吃剩蘿卜根了,問宋祁韞晌午的佳肴什麼時候能備好。

吃吃吃,就知道吃!陸陽嘴角抽動,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敢對沈惟慕說出口。

“一個時辰後,去落梨園找我。”宋祁韞言出必行。

在沈惟慕丟了蘿卜根走後,宋祁韞對尉遲楓道:“既然許蘅蕪早在昨晚就死了,她的屍身要麼被藏在房間裡,要麼在早上你離開後,被凶手搬到了房間內。”

“是後者,入住前我查過一遍房間,屋內沒有屍身,之後快到了亥時,許蘅蕪進了門,我們便熄燈回各自床上了。”

“也就是說,在卯時一刻左右,你離開之後,回來之前,最多一炷香時間內,凶手搬運了許蘅蕪的屍體到你們的房間。

那會子天剛亮,走動的人確實不多。但武人都習慣早起,碰到外人的機會也不小。如果我是凶手的話,移屍的路程一定不會選太長,最好放在隔壁。”

千機山莊的客房是五間房為一個院。

遲楓所住的十四號客房的隔壁是十三和十五,十五是沈惟慕和宋祁韞的房間,十三是白開霽和陸陽的房間,這兩間都經過他們仔細的檢查,肯定沒問題。

那剩下就是唐明夜和彭咬天住的十二號房,以及麒麟派的季雲住的十一號房。

四人分兩隊,分彆找了唐明夜和彭咬天詢問情況。二人都表示在睡前曾檢查過房間,沒發現屍體,而且倆人今晨起的都比較晚 ,亥時三刻才開門。

口供一致,細節對得上,二人撒謊的可能性比較小。

接下來就剩季雲了。

四人找到的季雲的時候,季雲正被麒麟派的長臉大師兄王鴻以及另一名弟子欺負。

王鴻踩著季雲的臉,使勁兒在腳下碾著,見到宋祁韞來了,他也沒有要放過季雲的意思。

“宋少卿來得正好,我懷疑是他殺了我三位師弟。若非因嫌棄他,我那三位師弟也不會湊在一屋住。還有那夜壺,分明就是他對我們報複,昨天——”

王鴻突然閉嘴了。

“昨天怎麼了?”宋祁韞冷聲問。

宋祁韞人長得高大英武,嚴肅質問人的時候,自帶壓迫氣場,冷硬又鋒利。

“把你的腳拿開!”白開霽用拇指頂開了他手上的挎刀,對方敢說個不字,刀必出鞘。

王鴻訕訕挪開腳,“昨天晚上我們跟他開了個玩笑,拿他——”

話又卡住了。

“做得出來,說不出口?”

宋祁韞反問王鴻,是不是以為他是掌門的外甥,欺負同門犯了錯也無所謂。

“你舅父最好麵子,當他被天下武林人士恥笑為師不端、教誨無方的時候,你以為他還會保你嗎?”

宋祁韞言外之意,他如果再欺負季雲,他的惡行便會被江湖司廣而告之天下。

王鴻慌了,忙解釋他們真的鬨著玩,“可能玩笑開大了些,但真不至於鬨到讓江湖司示告天下武林的地步。宋少卿若不喜歡我們這樣開玩笑,我以後改就是。”

“滾。”白開霽吼他。

王鴻和另一名弟子嚇得立刻踉蹌跑了。

四人隨後從季雲口中得知,昨晚王鴻等人欺辱他,真把他的嘴當夜壺了。季雲極儘受辱,在屋子裡被弄得一身尿後,同屋的弟子因為嫌棄,跑去跟另兩個人同住。

季雲在沐浴之後,就去井邊把衣服洗了,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花百殺。花百殺因為殺手身份遭人嫌,無人敢跟他同住一屋。剛好季雲也是一個人,昨晚二人就湊在一屋了。

“所以昨晚你沒在十一號客房住?”

“對。”

……

大家剛推開十一號客房的門,就聞到一股子尿騷味。

季雲本來還有些窘迫,但發現宋祁韞等人神色並無異常,才漸漸緩和下來。

四人見多了味道各異的案發現場,這屋子的味兒對他們來說都算輕的。

搜查過各處後,宋祁韞在床邊的縫隙裡找到了一根女人用的發簪,簪子在珠花上還沾有兩根顏色略有不同的頭發,一根顏色是非常純淨的烏黑,另一根看似黑,但在陽光之下略泛紅棕。

顯然這頭發來自於兩個人。

這根簪宋祁韞有印象,初見許蘅蕪的時候,她頭上就簪著這根簪。

尉遲楓回憶:“昨晚睡前,我見的‘她’頭上也有這簪。”

“是易容術!”白開霽道,“易容不難,但連身形都像的便極少見了。”

普通的易容術在他們這些查案人眼裡,根本不可能過關,除非能做到從樣貌、身形、聲音都十分相像。

“這倒讓我想起一人,”陸陽提起這人,至今都有些懊惱,“清月教八長老,千麵人多變。”

白開霽:“多變?”

“對,就是前段時間被你就地正法的多逍遙的師弟,多變。一個十三歲就血洗天殺門,震撼武林的武學奇才,聽說他是去了烏桓之地學了隱藏變化之術,千麵多變,無人能看出破綻。

我曾跟他打過一次交道,那廝曾化作我師父的模樣,躲過了我的追查。”

當時陸陽隨一群武林正派人士去剿滅禍害武林已久的天衣教。半路他們就得到秘密消息,清月教新任八長老也在天衣教。

他們有周密的圍剿計劃,自是十分高興這一次可以將這位八長老連帶一起解決。陸陽萬萬沒想到,關鍵時候岔子出在他身上。

“當時他身形、聲音、模樣跟我師父沒有一絲區彆,我才會沒多想,大意了。”陸陽惱恨自己錯失擒拿多變的良機。

“運氣真好。”窗外的沈惟慕插了一句嘴。

多變的功夫遠在陸陽之上,幸而他當時沒認出來,若交手了,此刻的陸陽已經是一具屍骨了。

陸陽不滿地“嘶”了一聲,“你怎麼又來了?”

“來看我的佳肴是否能準時做好,做不到的話早點說,我好另尋吃食。”

“催催催,就知道催,你少吃一頓能——”陸陽的嘴被白開霽及時堵住了。

沈惟慕又吐血了,弄臟了手裡的烤雞腿,讓他頗感遺憾。

窗台剛好擋住了雞腿的所在。

垂眸為烤雞腿可惜的沈惟慕,在窗戶裡邊的屋內人看來,便是被病痛折磨不堪的可憐少年,正垂眸哀戚戚地忍著病痛。

“祖宗,我叫你白祖宗好不好,能不能彆氣他。”白開霽埋怨道。

陸陽乾巴巴地張了張嘴,什麼也不敢說了。怪他,每每見到沈惟慕貪吃,總容易忘了他其實是個會吐血要瀕死的病患。

接下來,陸陽又收到了來自宋祁韞的嚴肅譴責,以及尉遲楓引經據典的長篇規勸和道理闡述。

陸陽追悔莫及,曾經明明有一個機會他可以不必嘴欠,但他不曾珍惜。

沈惟慕一邊旁觀陸小狗被譴責,一邊回手丟了烤雞腿。

正蹲在牆外準備偷看情況的唐明夜,猛地被雞腿砸了頭頂,人晃晃悠悠,眼白一翻,倒在地上。

隨後不久,常鶯、蕭元等人就都被叫到了十一號客房。

宋祁韞當眾解釋了昨晚許蘅蕪遇害的經過,並將證據一一陳列,及時洗清了尉遲楓的嫌疑。

當聽到青雀斬時,常鶯異常驚訝:“初見那抹淤青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自己多想了,沒想到大師姐竟真是被我派的青雀斬所殺。不對,你們怎麼會知道青雀斬是打到二椎骨的位置?”

沒人回答,但見白開霽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那個漂亮的沈姓少年身上。

“武林小靈通,是你?”常鶯舉刀,但刀未出鞘,凶巴巴地威脅沈惟慕,“說,你如何知道我們青雀派門內的秘密?”

沈惟慕語調憊懶,“這算什麼秘密,天機山莊隨便一個小秘密都比你們的震撼。”

本來在旁看熱鬨的蕭元倏地睜大眼。

宋祁韞等人更是對沈惟慕給予了足夠的關注。

千機山莊居然還有秘密?快說!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沈惟慕突然念起了《易水歌》裡的句子,令人費解,但破案團四人都觀察到了蕭元臉色的驟變。

“哪兒來混賬東西,來我千機山莊攪和事兒!來人,把他給我押到禁閉房去!”蕭元大發脾氣。

第 26 章

沈惟慕:“ 蕭管家打算把我關在哪兒?易水閣?”

蕭元狠戾皺眉, 目光死死鎖定在沈惟慕身上。

易水歌,易水閣,禁閉之地, 壯士一去不複返……

宋祁韞快速分析幾者之間的聯係, 立刻都猜到一種可能。

莫非是那些慕名前來千機山莊避仇的江湖人士, 都已經死在了千機山莊?

宋祁韞不禁看向正漫不經心和蕭元對峙的沈惟慕。

他明知蕭元是第一劍客蕭長墨之子,明知千機山莊禁閉之處機關重重會要人命, 卻還是代他們先一步冒險,去試探蕭元。

沈惟慕本沒有責任向大家透露消息,更沒有必要將自己置身險境去揭露他人的醜惡,但他卻偏愛管這種“閒事”。

每次案子他都透露重要線索給他們, 頻頻承受著他們這些查案人的質疑和審視,卻始終初心不改。

宋祁韞承認,早前幾次, 他難免會質疑沈惟慕的用意,但這次千機山莊之行讓他徹底改觀了,因為沒人會居心不良到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這個看似對誰都不太上心且超喜歡吃的少年, 實則外冷內熱, 十分俠義心腸。

正專注完成八卦線索任務的沈惟慕, 完全沒想到因為他這一刻的行為,引發了某人對他產生了很深的誤解。

“你到底是誰?”蕭元質問沈惟慕的時候,右手背到了身後。

蕭元的後腰處插著一隻鐵筆,大概有人的小臂長, 看得出是武器,但沒人知道這隻不算長的鐵筆在戰鬥中會有多大的威力。

若在平常, 這東西縱然是暗器,大家也不會覺得有多厲害, 因為比起長劍來,它太短小,對戰時優勢並不明顯。

然而,蕭元是天機山莊的管家,天機山莊裡的東西,尤其是機關暗器,哪可能差了?絕不能小瞧。

一時間,很多圍觀的武林人士都往後退讓,生怕被波及。

“這話我也想問蕭管家,你到底是誰?是否早忘了自己是蕭長墨之子,所以才會跑到殺父仇人的家裡忍辱偷生,為奴為仆?”

“天啊,蕭管家竟是劍神蕭長墨的兒子?”

“我怎麼記得殺蕭長墨的人是銀針詭箭孫飛雲,跟千機山莊尹莊主有什麼乾係?”

“笨,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銀針詭箭必定是尹莊主的手筆。”

……

沈惟慕半遮半掩的話,爭議餘地極大,當即就引爆眾人的討論。

大家紛紛猜易水閣有什麼秘密,議論蕭長墨之子為何會墮落到如今這等地步。

沈惟慕的話以及眾人的反應,已然徹底激怒了蕭元。

蕭元眼睛瞪得渾圓,五官猙獰如暴怒的獅子:“找死!”

蕭元抽出鐵筆,便朝沈惟慕打去。

沈惟慕正準備亮出他的大招——沈玉章臨走前給他的那件信物。突然,兩道身影從他身側飛出,分彆從左右方向出手,去擋蕭元的攻擊。

白開霽以蟬翼鮫絲捆住了蕭元的鐵筆,蟬翼鮫絲是天下至柔至剛之物,無利刃可將其破開,所以蕭元鐵筆尖端被牢牢箍緊,沒了任何“開花”的機會。

鐵筆筆尖在被包裹的瞬間,便觸動了另一個機關,筆尖彈射出去,拉出一根極細的鋼鏈。

鋼鏈很特彆,整個鏈條狀如狼牙棒一般,遍布密密麻麻的鋼刺。

鋼刺尖端有倒勾,泛著青光,像淬了劇毒。可以想象這東西若纏人身上,被刺入、勾結、搗爛皮肉的感覺有多痛,更不要那說上麵還抹著未知的劇毒。

萬幸蕭元握著筆杆的手被陸陽緊緊攥住,“哢嚓”一聲,大家仿佛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陽俠剛勁霸道的天罡功果然名不虛傳,一出手便如泰山壓頂之勢,牢牢壓製住了蕭元的手,令其毫無反抗之力,連掙紮動搖一下陸陽手臂的機會都沒有。

眾人沒注意到的是,有第三道身影更快,他悄然出劍,直接抵住了蕭元的脖頸。正是這一擊,才叫蕭元徹底老實,再不敢有所動作。

大家這才注意到那人是誰,都驚得冷吸口氣,竟是花百殺。

這位沈小兄弟與江湖司的人同來這裡,必與他們交情不錯,能得到白開霽和陸陽兩位大俠的幫助合情合理。但暗影閣排名第二的殺手花百殺,是因何緣故要幫他?

既然已經有三人出手了,沈玉章的信物便用不上了。

沈惟慕反手把信物收回袖袋內,眉毛一揚,氣焰囂張,那模樣跟得誌猖狂的小人沒太大區彆。唯一區彆大概就是他有一張好看的臉,嘴臉再“醜惡”也叫人討厭不起來。

“蕭管家好大的脾氣!你主人讓你叫了嗎,就來咬我?”

白開霽:“……”

陸陽:“……”

花百殺:“……”

突然後悔出手幫他了是怎麼回事?

沈惟慕:“你是不是傻,你反應這麼大剛好證明你心虛,易水閣的秘密要藏不住嘍。”

剛要質詢易水閣事宜的宋祁韞:“……”

沈二三到底站誰那邊?

蕭元已經被氣得喪失麵部表情控製了,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一會兒青,並伴有間歇性的陰戾、猙獰、扭曲。

“什麼秘密?”

“易水閣在哪兒?”

“蕭管家你真是蕭長墨大俠之子?”

……

眾人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蕭元低調活了這麼多年,再次被眾人用目光審判,過去的記憶突然如潮水般襲來,令他渾身發抖顫栗。

這時,一名小廝匆匆跑來,給眾人行禮,代莊主尹塞傳話。

“莊內管家不懂事,冒犯了貴客,給諸位添麻煩了。諸位請放心,我定會嚴厲懲罰他。

為表歉意,在下給諸位每人贈金一百兩。

此有名劍望仙劍一把,贈與沈二三兄弟聊表歉意,望沈二三兄弟能夠笑納。

另外,今天下午的第一次選拔考核,推遲至明日舉行。”

小廝說完就拍拍手,當即有十幾名家仆抬著箱子入內。

箱子一打開,裡麵全都是金燦燦的金元寶,差點閃瞎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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