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問沈惟慕:“那你還有什麼心願?”
沈惟慕用“你何必問廢話”的眼神兒瞟了一眼白開霽。
白開霽立刻懂了。
沈惟慕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隻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吃點好吃的東西就好。
白開霽越想越心酸,泛紅的眼眶隱隱有淚水浮現。
他勉強拉起嘴角,他故作輕鬆地詢問沈惟慕:“那你明早想吃什麼?”
“郭大娘家的杏仁豆腐、蒸蝦餃,梅婆婆羊肉餡餅和裘三郎家的薺菜小餛飩。”
“好, 明早保證新鮮送到。”
白開霽說完話後就再也忍不住了,頂著一雙泛紅蓄淚的眼睛匆匆離開了君瀾苑。
沈惟慕沒想到向來話嘮白開霽這麼快就離開了,倒正好, 他可以早些打坐調息。
……
兩炷香後,白開霽猛地衝進宋祁韞的房間,就開始抹眼淚。
尉遲楓正拿著名冊跟宋祁韞核對情況, 見白開霽這樣子驚訝不已。
“怎麼了?你一個大男人哭什麼?”
“二三他——”
宋祁韞手指的毛筆猛地一下就戳在了快寫好的文書上, “二三出事了?遇刺了?”
“沒, 不,是遇到了刺客,但已經被我們的人及時緝拿了。”
“是二三,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哪兒都不想去了,我要帶他去藥王穀治病他都不去。他隻想在這裡過完人生最後幾天, 吃幾道他想吃的美食。”
“二三他好可憐啊,嗚嗚嗚……”
屋內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
尉遲楓麵露悲傷,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宋祁韞怔愣了一會兒後才撂下筆,走到白開霽身邊。
白開霽一把抱住了宋祁韞,哇哇大哭起來。大丈夫有淚不輕彈,從懂事起他就沒這樣哭過,他真的不想失去沈惟慕這樣的好兄弟。
“那我們更要陪他走好最後一程,畢其所願,不留遺憾。沒關係的,幾十年後在地下我們還會再相聚。”
宋祁韞拍了拍白開霽的後背,似在安慰他也似在安慰自己。
次日一早,大家兵分五路,買齊了京城所有有名氣的早餐。
大家邁入君瀾苑,就被眼前所見的景象驚到了。
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院裡,還有一具掛在了東邊的梧桐樹杈上,白開霽正帶著兩名護衛想辦法將屍體拽下來。
“昨晚又來了一波刺客?二三有事沒有?”陸陽緊張地問。
白開霽立刻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讓陸陽小點聲。
“二三還沒睡醒呢!為了讓二三睡得好,我殺他們的時候,特意用的暗器和鮫絲。
這波人天亮前來的,共有三十三名,但看身手卻不像是中原武林人。”
白開霽抽出其中一名刺客身上攜帶的彎刀,遞給宋祁韞等人瞧。
“是夏國人常用的彎刀。”
尉遲楓打量這些刺客的身材,皆高大威猛,比中原人膚色偏黑,其中有一人身上有刺青,刺著夏國文字。
尉遲楓十分不解,“為何會有夏國刺客刺殺沈兄弟?”
白開霽搓搓下巴:“可能本國的人用完了,發現對付不得了我們,就雇傭夏國的高手來?”
尉遲楓遲疑地點了點頭,覺得白開霽這樣猜也有幾分道理。
這時候,屋內傳出輕咳聲,門外候命的小廝們立刻端著溫水巾帕等物進屋伺候。
宋祁韞等人也跟著進來,查看沈惟慕的情況。
“今日可覺得好些了?”
“好多了,你們不必擔心,更不必每日都來看我。”
沈惟慕說這話時,唇色蒼白,聲音細弱蚊蠅,讓宋祁韞等人怎麼看怎麼聽都覺得沒有說服力,心中反而更覺得酸楚。
他受著重傷,武功儘廢,每日忍受著非人的痛苦已經夠難了,卻還在分心思關心他們,怕他們。
陸陽難以想象這情況如果換成是他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反正他肯定做不到像沈惟慕這般,單單武功儘廢這一點就足夠他崩潰發瘋、尋死覓活了。
“那些夏國刺客可能是走錯門了。”沈惟慕為破案提供了新線索,“阿爹昨日把府門上的匾額換了。”
“啊?”
他們最近來見沈惟慕,都是抄近道從後門進的,還真沒注意前門。
陸陽趕緊去跑去查看前門,發現原本的“沈府”變成了“大將軍府”。
恰巧遇到沈玉章來看望沈惟慕,大家便問他緣故。
沈玉章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沈府太招刺客了,我便跟將軍府換了匾額,想著既能避開一些刺客,又能借將軍府的名頭懾眾,一舉兩得。誰料反遭來更多的刺客了!我得找陸大將軍好好說道說道去!”
陸大將軍在月前剛打敗夏國軍隊,班師回朝。這些夏國刺客必然都是衝著報複陸大將軍而來。
大家半開玩笑地唏噓起來,這君瀾苑簡直成了天下刺客們的埋骨地。
隨後,早飯被一一擺上了桌,飄出來各種各樣的香味兒。
沈惟慕來了精神,立刻要下床去吃。
陸陽趕忙按住沈惟慕,讓他彆動。
“我端來喂你。”
“沈兄弟的身子要靜養,不宜亂動,想吃什麼吩咐我們便是。”尉遲楓將一碟蒸蝦餃遞了過來。
蝦餃皮晶瑩透亮,形狀如元寶一樣,從外皮就能看到裡麵包裹的粉紅色蝦仁。
皮薄而勁道,湯汁飽滿,餡中不僅有蝦和豬肉的香,還有蕈菇的鮮。一整個吃進嘴裡,鮮嫩爽滑的口感便如放爆竹一樣瞬間在口中炸開。
這時候再來一口杏仁豆腐,軟嫩清甜,唇齒間都被爽滑的豆香覆蓋,十分清爽解膩。
“唔,郭大娘家的蒸蝦餃和杏仁豆腐,果真是京城一絕!”
大家在輪番喂飽了沈惟慕之後,才圍桌而坐吃早飯。
沈惟慕正琢磨著午飯的菜單,一本冊子就被送到他麵前,封皮上寫著簡單的兩個大字:菜譜。
沈惟慕立刻接過,打開看裡麵的內容。這菜譜可不一般,隻有菜名,沒有做法,但配有圖畫。
如第一頁,櫻桃包肉。
這菜名沈惟慕聞所未聞,但圖畫繪製出了菜□□人之處,深紅色的櫻桃包裹著棕紅的肉團,看起來就好吃。
沈惟慕指著圖畫,立刻跟宋祁韞表示:“我想吃這個。”
“可以。”
接下來翻第二頁、第三頁……有夾心肉卷李子、奶香紅薯棒、苦瓜釀兔肉、銷魂豬蹄等等,都是沈惟慕沒聽過也沒吃過的菜,他迫不及待地都想嘗一嘗。
這日子太美好了!人在家中坐,美食嘴邊送。
他發現他表現得越脆弱瀕死,眾人就越照顧他,想儘辦法給他送各種美食。
至於愧疚心,他是魔尊,他沒有。
沈惟慕乾脆把所有的菜都點了,問宋祁韞他最近兩天是不是就能把冊子上的菜都吃全了。
“不能。”宋祁韞利落地將冊子從沈惟慕手裡抽走。
有些食材在短時間內確實不容易弄到,沈惟慕便讓宋祁韞先緊著能做的做,稀有食材由沈府負責找。
“也不行。”
沈惟慕:“……”
這時候,白開霽等人也湊了過來。他們起初看到宋祁韞拿的菜譜,也都以為宋祁韞的目的是要給沈惟慕準備中午飯。在聽到宋祁韞拒絕後,他們的表情比沈惟慕還要驚訝。
不給人家吃,為何還特意自製了帶圖的菜譜給人家瞧?
宋祁韞不吝自誇道:“這些菜都是我自創的,味道極好,彆處沒有。”
眾人:“……”不給人吃,還屢屢自誇饞大家,這是啥意思?
明知道沈兄弟嗜吃,比較饞,宋老大還這樣,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家病人麼!
宋老大這次真有點過分了!
大家正要一起討伐宋祁韞,就聽宋祁韞又開口了。
“想吃到這些菜就快點好起來,等你痊愈了,我會一道道全都做給你吃。”
眾人沉默了,終於懂了宋祁韞的用心。
沈惟慕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了一大口血。白開霽驚呼一聲,忙攙扶著沈惟慕,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以免他被吐出的血嗆到。
“我怕是等不了太久了,今天就吃好不好?”
話畢,漆黑清潤的眸子望向宋祁韞,在外人看來頗有幾分可憐巴巴的意味。
眾人瞅著都於心不忍,便一起央求宋祁韞。
“不行。”宋祁韞將帕子浸泡在溫水中擰乾,然後小心地擦拭沈惟慕嘴角的血,“相信自己,你有過一次奇跡,就會有第二次。”
所謂“有過一次奇跡”,就是指沈惟慕上一次身中奇毒卻痊愈的情況。
沈惟慕換個說法:“我肯定會痊愈,你先做吃的給我呢?”
宋祁韞堅持:“痊愈後做。”
沈惟慕咳嗽兩聲,又吐了一口血,然後什麼也不說,就安安靜靜地看著宋祁韞。
大家越發於心不忍了,紛紛勸宋祁韞就先做一兩道菜給沈惟慕,讓他先嘗個鮮。
宋祁韞堅定不移,就是不同意。
白開霽急忙忙地拉著宋祁韞到外麵說話。
“老大,你這麼做對二三太殘忍了,他本來就隻好一口吃,你弄這麼一本誘人的菜譜還讓他一口都吃不到。
若哪天他真走了,豈不留下了遺憾?你昨日明明剛說過,我們要幫他‘畢其所願,不留遺憾’。”
“除了吃。”宋祁韞補充道,“沒見他看過食譜後,連說話都有力氣了麼?”
白開霽仔細回想了下,還真是如此。
宋祁韞目送白開霽回房後,眼中有難言的情緒在翻湧。最終他望著天空,緩緩疏散掉了所有情緒,淺淺勾起了嘴角。
他相信沈惟慕一定會痊愈。
因為於他而言,隻有兄弟與美食,不可辜負。
第 137 章
一月後, 已是入秋時節,大理寺受命調查大將軍陸東的死因。
陸東死在將軍府西跨院內的一間偏房,現場十分淩亂, 家具東倒西歪, 茶壺茶杯碎了一地, 四處都是被刀劍砍過的痕跡。
陸東腹部中刀,人倒在桌子旁, 地麵上流了很大一灘血跡。他腰間所佩的挎刀並沒有被拔出,看起來凶徒像是個高手,在陸東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將其一刀斃命。
“這一刀精準刺中了要害,可令人在頃刻間斃命。”
尉遲楓對陸東做完了初步屍檢後, 突然想起來什麼,問宋祁韞。
“可是月前與沈府交換過匾額的那位陸大將軍?”
宋祁韞點頭:“正是。”
“看來這位陸大將軍的仇家也不少啊。”白開霽邊檢查床下的箱子邊插話,“可與沈兄弟比一比了。”
宋祁韞用食指擦了一下傾倒的桌麵, 有一層厚厚的灰,觀屋子其它各處,都落灰已久。
看來這間屋子不僅很久沒人住了, 還很久沒人打掃了。這在家仆眾多的將軍府倒有些反常, 就算房間沒人住, 家仆們也該會定期打掃才對。
“會不會又是夏國刺客乾的?”尉遲楓問。
宋祁韞正要回答,一記溫潤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不是哦。”
屋內正勘察現場的眾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朝門口方向看去,就見身著一襲淺藍錦袍沈惟慕靠在門邊, 笑看著他們。
“二三!你怎麼來了?”白開霽激動地衝到沈惟慕跟前,打量他的身體, “你身子大好了?”
“差不多了。”沈惟慕用帕子捂嘴,輕咳了一聲。
須臾間, 眾人就見沈惟慕手拿的白絹帕上有紅色滲出。沈惟慕當即將帕子收入袖中,不給大家細看的機會。這一舉動讓宋祁韞等人都不禁心揪了一下。
“真沒事?”宋祁韞確認問。
沈惟慕點頭,“太醫剛診過脈,不過體虛落下一些病根罷了,但性命無虞,不然父親豈會安心放我出府?”
尉遲楓忙去洗了手,給沈惟慕把脈,然後高興地對宋祁韞點了點頭。
“確如沈兄弟所言,性命沒大礙了,但不可勞累過度,還要慢慢精養著才好。”尉遲楓高興地感慨,“看來夏國上貢的千年血靈芝確有起死回生之奇效。”
皇帝能將這千年血靈芝賞給沈惟慕,是大家都沒想到的事。當時沈玉章去求沒求來,大家都以為沒希望了,畢竟那血靈芝本是皇帝打算孝敬太後所用。後來宋祁韞又去求,大家都以為宋祁韞這般會惹來聖怒,沒想到皇帝在第二日就將血靈芝賜了下來。
事後大家好奇宋祁韞如何遊說皇帝改了主意,他卻什麼都不肯透露。
沈惟慕沒應承血靈芝有用,隻是看向宋祁韞,對她道:“多謝了。”
“不必客氣。”宋祁韞輕飄飄帶過這個話題,問沈惟慕如何知道陸東並非夏國刺客所殺。
“夏國刺客慣用彎刀,與屍體上的傷口不符,而且陸大將軍是被毒死的,並非中刀而亡。”
“毒死的?”
尉遲楓立即檢查陸東的口鼻,並沒發現有嘔吐物,其唇色也無異常,隻從屍表來看,倒看不出有明顯的中毒症狀。
“世間毒物頗多,倒也有症狀不明顯的,令死者死狀如睡著了一般。”
若遇到這種毒物,對仵作驗屍的迷惑性便很大,甄彆真正的死因也比較困難。
陸陽:“陸東身強體壯,武功高強,有武者慣有的警惕性,被人一刀斃命的可能性很低。若說先中了毒,後被刺一刀,倒合理很多。隻是這中毒之狀既不明顯,如何證明他死於中毒?”
沈惟慕初入現場時便奇怪,陸東既然是被一刀斃命,凶手殺人乾脆利落,現場為何看起來像是經曆過激烈戰鬥一般?顯然這些刀痕和倒地的家具都是為了掩飾凶手真正的殺人手法。
宋祁韞指了指滿地的碎瓷片,“答案或許在這裡。”
話畢,便有仵作搜集碎瓷片,探尋其上是否殘留毒物。
經查驗後,茶杯和茶壺中果然有毒物殘留,隻用饅頭塊在瓷片上擦拭兩下喂給老鼠,即可令老鼠在頃刻間斃命。
死因既然是中毒,熟人尤其是府內人作案的可能性極大。
“陸大將軍在戰場上是驍勇善戰的大將軍,受萬人敬仰,但在後院中,他的所作所為就讓人不那麼瞧得上了。”
宋祁韞在命人清查將軍府的人口時就發現了,陸東的後院納了幾十房的姨娘,他妻子與親妹妹還共侍一夫。
宋祁韞非常上道地詢問:“是不是你的八卦樓又拿到了什麼線索?”
見沈惟慕點頭,宋祁韞就請他彆賣關子了,知道什麼儘管說出來,早結案早做飯早吃飯。
沈惟慕聽到後麵這關鍵一句,立刻娓娓道出他所知道的八卦線索。
“姐妹倆姓蘇,是永州七品縣令蘇園之女。陸東在上元節偶然得姐妹二人,一見鐘情,遂到蘇家求娶。
當年姐妹倆都有婚約在身,不願嫁給陸東,陸東因喜好娥皇女英的佳話,便威逼利誘比自己低了四級的小官將這對漂亮的姐妹花嫁到他府裡。
然而娶進府裡後,他又不珍惜,陸續納了數十位姨娘在府中。妹妹懷孕後,受迫害小產,自儘在了這間房中。後來府裡陸續有三位姨娘被安排住在這間房中,都死了,屋子就被空置了下來。”
宋祁韞表示“娥皇女英”之說他也略有耳聞,“本朝沒有滕妾之說,更無側室的說法,唯陸東有此作為。早些年曾有禦史因此彈劾過他,後以赫赫軍功低過,便不了了之了。”
白開霽拍手道:“我知道了,凶手是將軍夫人!她為妹妹報仇,殺了陸東,偽裝了現場!”
沈惟慕聳了下肩,表示他隻提供線索,凶手是誰他並不知曉。
宋祁韞並不懷疑沈惟慕提供的消息,打發白開霽等人順此線索去查。隻要有大概明確的方向,這案子查起來便容易。
在屋內隻剩下他和沈惟慕時,宋祁韞對沈惟慕道:“我還有一疑問,你如何知曉陸大將軍是中毒而亡?難道這個線索八卦樓也能查到?”
沈惟慕:“……”他隻想著快點破案好吃飯,倒疏忽這一點。
“八卦樓無所不能。你怎知凶手行凶時沒人目擊,將這一消息賣給了八卦樓?”
沈惟慕當即將一張寫有“陸東被毒死”的字條遞給宋祁韞。
宋祁韞接過字條,笑著看過之後,連連點頭附和:“確實,八卦樓無所不能。”
“宋少卿,尉遲主簿請您過去一趟!”
宋祁韞讓沈惟慕在正廳稍等片刻,案子很快就破。
宋祁韞果然沒食言。一炷香後,白開霽先回來陪沈惟慕。又過了一炷香後,宋祁韞成功將凶手緝拿歸案,大家可以打道回府了。
“凶手是將軍夫人嗎?”白開霽剛激動地問完,就見陸陽押著一名年近二十的清瘦男子上了囚車。
一名衣著富貴的婦人帶著一群美人兒正站在囚車的不遠處,冷眼旁觀他們。
顯然那名貴婦就是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不是凶手?”白開霽驚訝了。
“凶手是陸東的胞弟陸塵。”宋祁韞答道。
“啊?那他的殺人動機是?”白開霽有點不理解。
“羨慕其兄可享娥皇女英之福,有數十名貌美姨娘作伴。
陸塵是陸家庶子,不得機會上戰場殺敵,還總被輕視,連到年紀娶妻都無人為他操心,他便因妒生恨,想弄死陸東後自己上位。
陸東向來自恃坦蕩勇猛,無懼天地鬼神。陸塵便故意挑唆慫恿陸東來府中的“鬼屋”抓鬼,令陸東飲下了有毒的茶水身亡,而後他便將現場偽造成了夏國刺客行刺的樣子。”
陸陽嘖嘖稱歎:“真是又蠢又壞!”
白開霽沒想到凶手是陸塵,其殺人動機居然是這樣。
他委屈巴巴地看向沈惟慕,“二三,你提供的線索誤導性太強了吧。”
尉遲楓笑了,輕敲了一下白開霽的頭。
“笨腦袋!二三提供的線索很重要,否則我們也不會這麼快破案。倒是你,僅因聽到的片麵消息便片麵地下出結論,才是犯了查案的大忌。”
宋祁韞拍了拍白開霽的肩膀,對他嚴肅囑咐道:“切記要縱觀全局,周全思慮,整合所有消息和線索後,再做出對案件最周全精準判斷。”
陸陽也趕緊跑來,捶了捶白開霽胸膛:“你啊,以後有得學了!”
受到輪番教育的白開霽哭喪個臉,最後看向沈惟慕:“你有話對我說嗎?”
沈惟慕點了點頭,對白開霽輕輕地道:“彆不開心,一會兒就有好吃的了。”
白開霽瞬間熱淚盈眶,抱住沈惟慕。
“嗚嗚嗚,還是二三對我最好!”
“我帶了三車食材,還指望你搬呢。”
白開霽:“……”
下午特意請假休沐,大家在宋宅相聚,滿滿兩車食材都卸在了院中。
宋祁韞查看過食材後發現,這些食材都是沈惟慕照著菜譜上的菜弄來的。因為隻有菜名,有些菜的輔料他不知道會用到什麼,所以又額外買了很多。連府衙禁食的牛肉,他也合法弄了半頭來。
最讓宋祁韞沒想到的是,沈惟慕連櫻桃包肉中所用到的鮮櫻桃也弄到了。問他從何處弄來,沈惟慕的回答倒也說得過去,有些山林高地氣候不同,偶爾也能得到些初夏時才產的果子來。
宋祁韞:“罷了,既然食材如此妥當,咱們今晚就大放縱,大家想吃什麼菜都報上名來。”
陸陽:“我想吃鍋子!涮黃喉、鴨腸、毛肚!”
白開霽:“我要吃烤肉!烤牛肉、羊肉、豬五花!”
尉遲楓:“我頗愛炸物!炸麵食、肉類、海物!”
沈惟慕:“我全要。”
第 138 章
是夜, 宋宅。
白開霽開開心心地將五彩燈掛滿院子,掛在樹梢、廊下、屋簷下的繽紛彩燈伴隨著徐徐微風輕輕搖晃,將小院勾勒出成一個如夢似幻的場景, 讓人仿佛置身在璀璨琉璃的夢中。
秋日的夜晚已經有很明顯的涼意了, 架著熱氣騰騰的火鍋在院中吃剛好。秋日飲食以滋補為主, 今日的火鍋鍋底便用最滋補的人參菌菇雞湯鍋。
湯底熬成了濃鬱的奶白色,紅棗、枸杞與花蕈飄在其中, 在翻滾的白湯中快樂地遊走。粉色的肉片放在鍋中涮兩下,便立刻變了色,蜷縮成卷兒,裹上濃濃的蘸料送入口中, 便到了味蕾那最銷魂的時刻。
在距離火鍋不遠的地方,還有一處臨時架起的方形灶台,灶台上搭著鐵板, 一片片巴掌長的五花肉被整齊的碼在上麵,占了半麵鐵板,另半麵鐵板有羊白腸、牛小腸、鹿肉、紅薯片等等。
火紅地炭火滋滋地烤著鐵板上的肉類, 不一會兒就將紅白相間的五花肉烤得金黃。這時候, 負責看肉的陸陽馬上拿著木鏟子、木夾, 以迅雷不掩耳的速度有條不紊地將一整個鐵板上的五花肉均勻翻麵。
雪白的羊白腸和牛小腸經過火烤後就彎曲,腸表烤得焦黃時,油脂滋滋地冒了出來,散發無與倫比的香氣。
宋宅外的行人不需靠近, 便能遠遠地聞到油脂被炙烤的焦香。有的行人因為這香氣駐足,忍不住多聞了幾下。本以為這味道已經夠香了, 誰曾想宋祁韞架起了油鍋開炸蝦魚海鮮後,更為具攻擊性的香氣侵占了他們的味覺。
這宅子裡到底在做什麼美味啊?太太太太香了!香得他們忍不住咽口水, 眼巴巴地望向宋宅的圍牆,恨不得砸牆進去一探究竟。
今日聚餐不僅有沈惟慕、宋祁韞、尉遲楓、白開霽和陸陽五人,鄭成梁和沈玉章也來了,還有大理寺一些關係要好的同僚、衙役們。
人多自然熱鬨,大家有說有笑,邊做邊吃,反而比吃那圍桌而坐的宴席更覺有趣味。
趙不行、康安雲和柳無憂早早就跟著沈惟慕來幫忙做飯,吃飯的時候他們也被拉著一起吃。三人起初還有點不適應,玩了幾把猜謎和投壺遊戲後,就跟大家笑鬨成了一團。
最終大家吃得肚圓、喝得微醺、笑得兩腮疼,才意猶未儘地撫著圓滾滾的肚子,戀戀不舍地互相告辭。
沈惟慕、白開霽等人留了下來,想幫著宋祁韞一起收拾宴會後的殘局。
“不收拾了,明日再說!”宋祁韞臉頰微紅,身子微微打晃。
宋祁韞向來沉穩自持,鮮少飲酒,即便遇到不得不喝的情況,他也隻抿一口,不會過度飲酒喪智。今天卻是特例,可見他有多高興。
宋祁韞命家仆給大家安排房間休息後,自己也回了房。
不一會兒,他又搖搖晃晃地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直奔沈惟慕的房間,對著門叮囑道:“晚上不許偷吃積食,早睡早起,有桂花三彩豆沙餅和雞絲餛飩麵吃。”
沈惟慕立刻開門,問他:“餛飩麵到底是餛飩還是麵?”
“明日你就知道了。”
屋內,趙不行和康安雲見宋祁韞離開後,臉上的醉態立刻消失,立刻掏出一份帶著體溫的名冊給沈惟慕。
這些天他們二人馬不停蹄地收編了一些能人異士到八卦樓,其中不乏有一些清月教的人。
他們二人在清月教混跡已久,對清月教的內部情況了解頗多。早在之前,二人就跟宋祁韞協商議定好了,可以將他們所知的清月教情況全盤告知給大理寺,前提是允許他們將清月教內一些從未違法亂紀的人收編到八卦樓,算是他們提供消息的獎勵。
作惡多端的清月教沒了便沒了,但他們輔佐“教主”的心絕不能變。所以,建設並壯大八卦樓便成了他們接下來的奮鬥目標。
倆人確定門外無人偷聽後,便滔滔不絕地跟沈惟慕講述他們倆規劃的宏偉藍圖。
“公子放心,我們必將竭儘全力為您找壯大八卦樓,誓將八卦樓建成比清月教更龐大的組織……”
晃悠悠踱步再度返回沈惟慕房前的宋祁韞,剛好聽到了屋裡人的對話。
隔著雪白的窗紙,隱約可見屋內三個影子湊在起,像在密謀大事。
宋祁韞笑了笑,轉身走了。
八卦樓在幫助江湖司破案中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康安雲和趙不行有心建設八卦樓,並且忠心擁護沈惟慕為樓主,他沒什麼不放心的。
因為他太了解沈惟慕了,功名利祿於他而言比不過一根奶香紅薯棒。
他隻要掌握了美食,天天弄出美食新花樣兒,便不愁“控製”不了沈惟慕。所以,八卦樓就算再發展莊大,哪怕勝過兩個清月教,宋祁韞也隻有開心沒有擔心。
宋祁韞心裡對沈惟慕,其實一直懷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因為客觀實證不足,他這顆懷疑的種子從未破土發芽。
直到三個月以後,一場意外的發生——
沈惟慕自從能如常行走後,大家既為他高興,心裡又有說不出的心酸難受。
當初隻剩一口氣在的人,能將他成功從鬼門關拉回來已是萬幸。那會兒大家想著隻要人活著就好,大家不敢奢求太多。
但曾經曆經萬難、終於解了奇毒、成長為武林高手的翩翩公子郎,一夕之間武功儘廢,比從前最慘的時候還要更慘,心裡該是有多麼大的落差,該多麼痛苦難受啊。
故而大家所有人,都在不約而同地極儘全力地嗬護沈惟慕。
沈惟慕武功儘廢。他們便武裝好自己,當沈惟慕的手和腿,發誓保護好沈惟慕。
沈惟慕身體孱弱,五步一喘,十步一咳。他們就想儘辦法搜集各地的名貴藥材和藥膳,儘所能地護理好沈惟慕的身體。
大夫說沈惟慕根基已毀,護理再好活不長久。他們就想儘辦法實現沈惟慕的願望,將世間美食都搜羅給他,絕不讓他在美食這裡留有遺憾。
三月後到了年關,朝廷放假,白開霽歡歡喜喜邀請沈惟慕下江南,去他老家那裡貓冬。
“我們可以下塘抓魚,上山挖脆筍,還有一種花尾山雞兒隻在這時候有,拿來燉鮮挖的脆筍特彆好吃。”
沈惟慕當然點頭要去。
兄弟們為了陪伴沈惟慕,也都跟著一起去。
照理說到了年後,宋祁韞身為大理寺卿他還要進宮覲見謝恩,為了陪同沈惟慕,他特意奏請皇帝請了假。
這一行為了顧及沈惟慕的身體,大家都不騎馬,坐最穩的船慢行南下。
到了距離白家最近的碼頭,他們下船,改坐白家安排的牛車。這牛車也是為考慮沈惟慕虛弱的身體特意準備的。
十六頭牛拉的車,十分奢華,大而寬敞,床榻、桌椅一應俱全。驚得陸陽嘖嘖稱歎,讚歎白家豪華。
因這牛車太過笨重豪華,速度著實太慢了些。駕車人便選了土路,走了一條捷徑。哪曾想車行至半路,竟遇到了山匪。
白開霽立刻提刀衝了牛車,罵這些山匪不自量力,居然敢在白家的地盤劫持白家人。
“區區十幾名山匪而已,給我上!解決了他們!”白開霽號召隨行白家人都上,但車兩旁的護衛們都一動不動。
白開霽這時候突然覺得自己手軟,哐當一聲,手握的刀掉了,他的頭昏昏沉沉,身體搖搖欲墜。
暈倒之前,他急切地朝牛車方向看去,發現宋祁韞、尉遲楓等人早都橫七豎八地暈倒了在車廂內。
那些白家護衛們都哈哈地大笑起來。
白開霽在閉上沉重眼皮的最後一刻才意識到:這些來接他們的人根本就不是白家護衛!
第 139 章
白開霽在斷斷續續的咳嗽中醒來, 發現自己手腳被綁,和宋祁韞等人一起被關在一間破舊的房子中。
房間的窗紙破了好幾處,依稀可辨外麵的景象, 是荒草叢生的院落。
宋祁韞、尉遲楓暈在他左手邊, 陸陽暈在右手邊。兩名隨行的小廝橫躺在他們前麵, 身體僵硬,麵色煞白, 胸口一點起伏都沒有,看起來像沒了呼吸。
沈惟慕呢?
白開霽剛想到沈惟慕,身後就傳來熟悉的咳嗽聲。
原來沈惟慕就在他斜後方,他盤腿而坐, 雙手搭在膝頭,脊背挺得筆直,整個人有種超脫凡俗的出塵感, 與這破破爛爛的屋子格格不入。
“咳——”
沈惟慕吐掉了最後一口淤血,被天雷擊碎的魔骨也在這一刻終於修複完成。
之前因為清豐的出現,沈惟慕不得不在帶傷的情況下透支身體將他一招擊斃, 這令他原本重傷的身體雪上加霜。原本七七四十九個周天就能恢複的身體, 拖延到今日才徹底痊愈。
一抹紅光自他瞳仁中閃過, 愈合的魔骨在體內驟然發熱,無窮無儘毀天滅地的洪荒之力如同狂風暴雨般滌蕩著他身體的每一處地方。
他的修為竟然提升了!
重新修複好的魔骨較之從前更為強大,從前那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仙人們單打不過他,便靠團戰、法陣算計他, 倒叫他應付得很吃力。如今這些算計於他而言,不過在一念之間即可擊破的事兒。
他從來不是什麼愛找事兒的人, 對於挑戰強者、戲耍弱者的事兒他從來都不感興趣。從前都是那些人主動來招惹他,今後也依舊是一樣, 隻要沒人來招惹他,任他安靜自處,他便不會招惹彆人。
沈惟慕繼續打坐,吐氣吸納,鞏固修為。
“二三,你吐血了!你沒事吧?”
因為手腳被捆住了,白開霽隻能像蠶蛹一樣,通過蠕動身體前行。
看著沈惟慕嘴角掛的那抹刺眼的紅,白開霽心疼極了,恨不得立刻現身到他身邊。
見沈惟慕不回應自己,白開霽更著急了。他用鞋跟凶狠地擦蹭地麵,拚儘全力靠近沈惟慕,卻收效甚微,因為他渾身軟綿綿的,拚儘全力也使不出多大力。
白開霽的吵嚷聲將宋祁韞等人陸續吵醒了,大家弄清楚自己身處的狀況後,也都注意到沈惟慕嘴角的血,擔心他安危。
“吵什麼吵,都給我安靜點!”門口突然傳來男聲嗬斥。
隨後“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兩名彪形大漢走了進來,倆人手拿著大刀,矗立在門邊,人高馬大,寬肩腿粗,看起來比石像都堅固。
一名妖嬈的紅衣女子跟著走了進來,手端著一盆剛醬好的豬骨棒。
骨棒上的肉呈誘人的棕紅色,肉香四溢,剛被端進來其所散發的香味兒就瞬間將破屋子裡的黴味兒覆蓋了。
宋祁韞和尉遲楓等人互看了一眼,都不懂這紅衣女子的目的。
下一刻,紅衣女子笑眯眯地直奔沈惟慕跟前,問他要不要吃豬骨棒,他們才明白了這紅衣女子此番操作的目的。
見、色、起、意!
“嘖嘖,漂亮小兄弟,紅姐姐來看你來了!”
紅纓蹲在沈惟慕跟前,將一盆醬骨棒放到沈惟慕跟前,然後雙手托著下巴,美滋滋地欣賞沈惟慕的樣貌。
“喏,你剛不是說醬骨頭香麼,姐姐就給你端來一盆。”
“哎呀!小兄弟,你嘴角怎麼有血?是又吐血了麼?看得姐姐好心疼!”
紅纓帶人劫道時,隻有沈惟慕一人清醒著,便猜測他可能早上起晚了,連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
起初他們對沈惟慕還心生警惕,拿著大刀對他。不想這位漂亮公子身子極其虛弱,從牛車上走下來就咳了三口血,搞得他們都不敢拿刀對著他了,就怕把他給嚇死了,賣不了好價錢。
紅纓伸手就要去碰沈惟慕的嘴角——
“小娘子看看我呢,我長得也很好看!”
白開霽突然喊一聲,分散了紅纓的注意力。
好事兒被打斷,紅纓不滿瞅向白開霽,審視的目光便在白開霽身上上下打量。
“若在平常,我倒也覺得你長得不錯,但現在你跟他比屁都不是!”
白開霽:“……”他知道他跟沈惟慕在樣貌上有差距,但差距有那麼大嗎?他也是江湖上人人誇讚的英俊少俠啊!
沈惟慕睜開眼後,就低眸看著那盆豬骨棒,似乎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紅纓轉頭回來,又被這“美人垂目”的美景給震撼到了,詞窮地不停重複表達一句話“你真好看”。
兩名彪形大漢抱著大刀,樂嗬地看著熱鬨,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紅衣女子這樣的行為。
“美人弟弟,好生吃吧,這可能是你最後一頓飯了。”
紅纓惋惜地再度伸手,欲去摸沈惟慕的臉蛋。
在沈惟慕抬眼看向她的瞬間,她突然縮回了手。
“哎呀,還是算了,自古紅顏多禍水,真摸上了我怕上癮,會忍不住留下你。”
這五人的命可太值錢了,一人一萬金,如果是活□□付,金額再翻倍。
她可是個極貪財有上進心的土匪,縱然再喜歡美人,美人和黃金她還是選擇黃金。更何況這位美人看著還像是個活不長久的,留也留不住,不如換錢來得劃算。
紅纓最後欣賞一眼沈惟慕,便心一橫,起身走了。
兩名彪形大漢哈哈笑著,也跟著出去了。
關門的時候,一名彪形大漢對另一名道:“放著那個不綁真行嗎?”
“那就是個一步三咳血的廢物,脆得跟碎瓷片似得,風一吹我都怕把他給吹死了,還綁他?若一不小心把他給綁死了,耽誤老大賣好價錢,你信不信老大把你皮扒了!”
“也是。”
大家身陷險境,弄清楚眼前情況,想辦法自救才最重要。
這些綁匪看起來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否則混江湖的人若看到白開霽和陸陽兩位陰陽雙俠被擒,總會忍不住嘲笑調侃兩句。
剛才宋祁韞等人沒跟他們說話,就是為了降低他們的警惕性,減少紅纓等人對他們身份信息的了解。
現在人走了,沈惟慕暫時沒事,宋祁韞等人便各自努力地想辦法掙脫繩子。
“怎麼回事?我使不出內力!”陸陽焦躁道。
“我們被下藥了,今早喝的水有問題。”宋祁韞發覺兩名小廝情況不對,便努力挪動到他們身邊查看,發現二人都氣絕了。
今早大家吃的乾糧都不一樣,尉遲楓因為暈船,一口飯都沒吃,隻喝了點水,卻也中招了,便隻能說明藥被下在水裡。
行船所用的水都是提前打好的,大家都用一樣的水,把藥下在水裡確實很容易就會得手。
隨行的小廝有三名,如今屋內隻有倆人,那另一名叫馮七的小廝就很可能就是下藥人。
“他們怎麼死了?”白開霽剛醒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倆小廝好像不對勁兒
宋祁韞:“後頸處有紅腫,該是那幫人覺得他們活著沒用,便直接下手弄死了。屍體擺在這,想來是為了殺雞儆猴,嚇唬我們。”
根據紅纓和兩名彪形大漢剛說過的話可以判斷出,他們隻是被雇來抓人的,所以並不完全知道他們的身份。該是有人提前給他們提供了確切消息,讓他們偽裝成白家人在碼頭等候。
“既然馮七是內鬼,那我半月前讓他傳給白家的信該是沒送到,回信是假的!說派人在碼頭等我們的話就是為了引我們入套!”
白開霽懊惱不已,沒想到馮七竟然是內奸,那可是自小在白家長大的家仆,跟他很多年了。
“金錢迷人眼,為了錢手足尚可相殘,何況你們隻是主仆。”
尉遲楓安慰白開霽不必自責,這並不是他的錯。
嘎吱——
沈惟慕咬豬脆骨的聲音引起了宋祁韞等人的注意,大家同時看沈惟慕。
此時沈惟慕正一手拿著豬骨棒,另一手拿著從豬骨棒上拽下來的一塊肉往嘴裡送。
若說豬身上什麼地方的肉最香,那自然是貼著骨頭長的肉,尤其是長著筋膜的地方最好吃。
大家再去瞧那盆,果然不出大家所料,已經有兩塊啃乾淨的骨頭了。
前一刻還在吐血,後一刻就能吃得這麼香,也就隻有他們二三兄弟能做到了。
雖說這種情況他們早都見怪不怪了,但每次見了還是要佩服他天生好胃口。
然而,在現在這種危機時刻,最要緊的不是吃啊!
“牛三、盛六,吃飯了!”
“好咧,那你過來替我們守一會兒!”
“守什麼守,中了我的神仙醉,神仙都跑不了,何況他們還都被捆著。”
沈惟慕啃骨頭的時候,那醬骨的香味兒飄到外頭,早就把倆大漢饞得咽口水了。如今聽這麼一說,他們也不管了,趕緊跑過去吃飯,就怕晚一步搶不到好骨頭了。
白開霽聽到“神仙醉”三字,一臉絕望。
尉遲楓忙問他:“怎麼了?”
“咱們中的不是普通的蒙汗藥。神仙醉,也叫羅漢倒,我隻在白家的江湖誌裡看到過,本以為是江湖傳說,沒想到真的存在。
吃了這藥,半個時辰後發作,暈厥後再醒來藥效依舊在,可維持三五天之久,中藥者身體癱軟,內力儘失,站都站不起來,渾身上下就剩一張嘴能用。”
陸陽歎息:“可在這荒郊野外,咱們這張嘴也沒用。”
門外倆大漢被喚走後,白開霽和陸陽就側耳聽聲,發現沒人來替班守衛。
恰在這時候,突然刮起一陣強風,門竟然被吹開了。
眾人:“???”這也太不把他們當回事了,門竟然都不鎖!
正是逃跑的好時機!
陸陽立刻反應過來,對沈惟慕道:“你趕緊跑啊!”
尉遲楓:“但彆跑太快。”
白開霽急忙插嘴道:“對,你身子骨弱,跑太快容易暈。一定要以身體為重,小心前行,不用急著救我們,不要有任何負擔。”
哐當!骨頭棒子掉在了地上。
宋祁韞蹙眉,“輕點聲,你們嚇到他了。”
宋祁韞很擔心沈惟慕身體能否抗住,他不想勉強他,此前他背負的已經太多了,為了鏟除魔教他自出生起就陷入險境。他不欠任何人,反倒是世人欠他許多。
他們也沒資格要求沈惟慕儘快逃跑,一定要讓他們得救。生死由命,在己不在人,隻要沈惟慕能安全逃出去就好。
“你彆著急,慢一點,穩一點。誰都不要顧及,照顧好自己就好。”
“好,我慢點。”
沈惟慕氣虛地咳了兩聲,緩緩地爬起身——
他彎腰撿起了盆裡最後一根沒啃過的骨頭棒子,邊啃邊緩慢踱步走出了門。
眾人:“……”不愧是愛吃二三,臨危照吃不誤!
片刻後,屋內歸於平靜。
陸陽忍不住率先開口:“你們說二三能逃出去嗎?”
“懸。”白開霽滿臉愁容,擔憂不已。
宋祁韞:“一半一半的機會,這幫匪徒對我們的警惕性似乎沒那麼高。二三聰明,有應對意外的能力。”
“那我們就一起祈禱他能順利逃出去吧。”
尉遲楓話畢,真閉上了眼睛在祈禱。白開霽和陸陽見狀跟著一起,因為這會兒他們也確實幫不上什麼彆的忙了。
他們現在這境況真應了那句古話,一著不慎,虎落平陽被犬欺。
“啊——”
“啊啊啊——”
一陣寂靜之後,外頭突然傳來慘叫聲。
有一聲驚叫離他們很近,片刻後,兩名彪形大漢突然衝進他們屋裡,正是之前看守在他們門口的牛三、盛六。
二人臉上都帶著十分惶恐的表情,一邊往後退,一邊對著門口的方向舉著刀。
白開霽等人都被這場麵弄愣住了,出什麼事了?將這兩名膀大腰圓的綁匪嚇成這副模樣?
宋祁韞皺著眉頭緊盯著門外,大家也都跟著看向門口。
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外,逆光而行,緩緩地靠近,沒有任何聲響,卻將牛三和盛六嚇得渾身發抖,手裡的大刀跟著發顫。
“你彆過來!你再靠近我就把他們都殺了!”
盛六恐懼到了極點,開始胡亂揮刀,對著宋祁韞的腦袋就往下砍。
“你瘋了!”如果把人質殺了,他們還怎麼威脅對方!
牛三欲去阻止衝動的盛六——
邦!
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時閃到了盛六的身邊,用他剛啃過的豬骨頭棒子,慢、慢、地敲碎了盛六的腦袋!
“啊啊啊啊我跟你拚了!”牛三趁著沈惟慕對盛六下手的功夫,就將刀直直地捅向沈惟慕的腹部。
離這麼近,對方的注意力全在對付盛六上,他肯定能得手——
邦!
牛三眼前一片血紅,他的刀什麼也沒捅到。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牛三瞥見了身側有一抹白色的衣角……
這怎麼可能?妖、妖孽,他不是人!
伴隨著牛三的身體轟然倒地,目瞪口呆的眾人才終於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