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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1 章

“這麼熱鬨?”

皇帝駕臨, 大內侍衛和禁軍在前開道,直接破開了房門,將君瀾苑內外圍得水泄不通。

身著紫色常服的趙晗緩步走進門, 渾身自帶帝王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打量一番眾人後, 目光最終落在沈惟慕身上。

沈玉章和鄭成梁等人齊齊向趙晗行禮。

沈玉章先鄭成梁一步開口, 跟趙晗解釋:“鬨了些小誤會,不想竟驚動陛下了。”

“這算小誤會?”鄭成梁驚訝問, “那在沈府尹眼裡這世上恐怕沒有大事了。”

“你二人又鬥嘴。”趙晗無奈歎了句,目光再度落在沈惟慕身上,“沈卿幼子風貌無雙,與傳言中一樣。”

沈玉章嘴唇微動, 正要出聲,就被李恨天的笑聲打斷。

白開霽和陸陽都露出慌亂的神色,他們同時動手想控製住李恨天, 立刻被禁軍統領陸隨望攔住了。

陸隨望是趙晗身邊的親信,虔誠忠君,功夫高, 聰明有手段, 且尤為擅長訓狗。

這些年為了□□京城安定, 大理寺與禁軍打過幾次交道,白開霽和陸陽便都與陸隨望熟絡起來。

因為清月教近來在京作亂,陸隨望為了皇城安定,與白開霽等人定下了一種聯絡方式, 以用於應對突發緊急的大事件。

之前白開霽雖然沒能成功放出信號彈,但在他與沈玉章相撞的時候, 陸陽就趁眾人不備悄悄吹響了犬哨。這哨聲人聽不見,狗卻聽得見。

京城內, 尤其是勳貴府邸附近,時常有帶狗巡邏的禁軍路過,這些狗都對這種犬哨有反應。

今日趕巧了,陸隨望陪著皇帝微服出巡,恰好收到來自沈府的緊急求救。

寵臣家中出事,趙晗豈能袖手旁觀,當即便同陸隨望一起來了沈府。

趙晗看向李恨天時,李恨天笑得更大聲。

“他可不是沈玉章的兒子,他是我們清月教老教主張星河之子!”

對於皇帝的駕到,李恨天沒有害怕,隻有興奮。他非常高興自己能在皇帝麵前揭露沈惟慕的真實身份,興致勃勃地對趙晗又講了一遍“鳩占鵲巢”的故事。

趙晗很震驚,立刻問:“那真正的沈家二十三郎呢?”

“當然是當場誅殺了,我們清月教行事,向來斬草除根。”李恨天語氣隨意,仿佛殺一名嬰兒如他們而言像喝水一樣簡單。

沈玉章紅著眼,怒指李恨天:“汝等狗彘鼠蟲之輩,窮極陰損齷齪之事,死不足惜。”

李恨天看到沈玉章這樣憤怒,如看笑話一般望向沈惟慕:“是啊,我們都是狗彘鼠蟲,沈大人自己也養了一個,還捧在掌心視若珍寶近二十年呢。不過此刻,沈大人想必已經想好了怎麼打殺自己養的這條狗了。”

沈惟慕敢背叛清月教,選做朝廷的狗,那他就注定要承受今天的苦果。

他以為他把清月教所有知情的長老們都弄死了,就可以洗白自己的身份,靠剿滅清月教的功勳為朝廷新貴?做夢!他一定要讓沈惟慕付出代價!

沈玉章眼眶越來越紅,燃燒著怒火,隨即他也將目光轉移到沈惟慕身上。

宋祁韞見狀連忙走到沈玉章身前,擋住了沈玉章的視線。

他知道沈玉章在皇帝跟前的說話分量,他很怕此刻沈玉章衝動,求皇帝下旨誅殺沈惟慕。

“沈府尹,此事有諸多疑點,切不可隨便聽信這宵小惡賊的挑唆。”

“疑點?這些方擎天的親筆信便是鐵證!想不到百姓口中秉公斷案的宋少卿,竟也有徇私枉法的一天?難不成你好男風,也被他那張好看的妖臉迷惑了?”

李恨天的“也”字用得很微妙,聽起來好像不止一個,無形中就造了謠。似乎這之後若再有人為沈惟慕說情,便就是那另一個被色相迷惑的糊塗蛋。

“放肆!”鄭成梁氣得胡子發抖,抬手就狠狠打了李恨天一巴掌。

李恨天被打得偏過頭去,立刻就腫了臉。

在場包括皇帝在內,很多人都很驚訝鄭成梁的舉動。

文官講究斯文,尤其像鄭成梁這樣身居高位的重臣更講究儀態風骨,縱然再憤怒,也不可能會親自出手打人,吩咐下麵的人去做即可。

出事的是他死對頭的兒子,按照他以往的風格,理當看熱鬨說風涼話才是。如今他不僅不嘲笑,還親自動手打人了,這實在是太反常了!

李恨天吐了一口血出去,又裂開嘴笑了,牙縫裡粘著鮮紅的血,令他的笑容看起來十分猙獰。

“小教主不愧是我們老教主的種,真有能耐,連最難搞的鄭公都被您給收服了!可惜我因二長老與您結仇,不然必要拜在小教主名下,與小教主乾一番宏圖霸業!”

李恨天這些話可謂是往皇帝的心口上狠狠紮刺。

近些年因為清月教猖狂作亂,朝廷早就將清月教侍衛眼中釘肉中刺。現如今它勾連朝廷,聯合張國舅斂財蛀國,令皇帝深惡痛絕。

皇帝豈能忍受清月教“繼承人”的存在?不管沈惟慕是否真的背叛清月教,隻要他是老教主的血脈,便有號召清月教餘孽的能力,便是隱藏的禍患,應當徹底鏟除。

李恨天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洋溢出發自內心的喜悅。

沈惟慕死定了!

他的血脈就是原罪,當年若非因為他,沈玉章的兒子就不會死。

即便皇帝因沈惟慕的“功勞”有所猶豫,沈玉章也會勸說,親自將沈惟慕往死路上送一程。

“都愣著乾什麼,堵了他的嘴!”沈玉章微蹙著眉,平靜的聲音中透著掩藏不住的嫌惡。

陸隨望看向皇帝,察覺皇帝沒意見,他立刻將李恨天的嘴狠狠堵死。

李恨天口不能言,就瞪圓眼表達他的驚訝。沈玉章真不識好歹,他現在首要該算賬的人應該是沈惟慕,而不是他!

“陛下——”

白開霽、陸陽和尉遲楓陸續跪地,為沈惟慕求情。

“你們倒有意思,前一刻還同仇敵愾聲討他,怎麼這會兒又為他求情了?”

白開霽尷尬地臊紅了臉,“是我們不是東西,誤會了他!”

當沈惟慕承認自己是清月教教主的時候,白開霽等人確實因為受衝擊太大,沒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雖然他們潛意識裡不願相信沈惟慕是這樣的人,但當時沈惟慕的反應太多風輕雲淡,既不解釋緣故,又派人包圍了他們,他們便以為沈惟慕默認了,以為沈惟慕在借他們的手肅清月教內部不利於他的勢力,在借沈家幼子身份來實現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等李恨天道出真實目的,經宋祁韞的提醒後,他們才明白過來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沈兄弟他雖出身不好,可他當時還是個嬰孩,根本沒辦法做選擇。稚子無辜,其父和清月教所犯下的滔天罪責不該由他來承擔。”

接著,三人還要一一列舉沈惟慕在大理寺所立下的功勞,被趙晗不耐的聲音打斷了。

“住嘴。”

三人的心瞬間涼了半截,皇帝連他們的話都聽不進去,豈會放過沈惟慕?

君心難測,威壓迫人,室內一片寂靜,仿佛一切都靜止了,唯有不甘心之人的手在慢慢握緊,極儘隱忍。

“沈卿可有話說?”趙晗看向已然平複好情緒的沈玉章。

宋祁韞、白開霽等人都立刻瞅向沈玉章,此時他的態度至關重要!

沈玉章垂下眼眸,長長地哀歎了一口氣,“臣的幼子可憐啊,剛出生就——”

沈玉章哽咽了,近乎說不出話來。

白開霽的心徹底涼了,聽沈玉章這話的意思,他定要為親生兒子報仇了。

白開霽不知道說什麼好,長這麼大以來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無力。

他少年意氣,行俠仗義,所接觸的事非黑即白,很好處理。可如今這樁事,他不能說沈玉章有錯,沈家幼子何其無辜,剛出生就遭歹人算計。可憐天下父母心,沈玉章要為兒子報仇沒什麼不對。

可若要因此處死沈惟慕,他不願意、不甘心、不舍得。沈惟慕他也無從選擇啊,他已經儘量在他能走的道路上選擇最正確的方向了。

白開霽落了淚,再度跪下,咚咚給皇帝磕頭,“懇請陛下看在臣為江湖司效力多年的份兒上,饒沈惟慕一命。”

“臣也是,臣願意一生效忠江湖司,不求功名利祿,隻求饒沈惟慕一命!”陸陽和尉遲楓跟著也跪下了。

趙晗挑了下眉,示意蠢蠢欲動的沈玉章先不要說話,然後看向還保持站立姿勢的宋祁韞,好奇問他:“宋卿怎麼不求?”

宋祁韞瞄一眼沈玉章和鄭成梁,然後看向角落裡是話題中心卻又好像被遺忘的沈惟慕。

沈惟慕虛弱地坐在窗邊,靜默望著窗外不語。

不知道的人看到這一幕,還以為沈惟慕瀕死抑鬱了。可宋祁韞清楚,沈惟慕其實是被窗外飄進來的菜香味兒吸引了。

這道菜的香味兒他曾在三年前聞過,在千秋節的宮宴上,孫禦廚的一道蘭花熊掌幾乎香暈了四座。

“臣也求,”宋祁韞跪了下來,“求陛下多賞賜些珍饈佳肴,以慰其勞苦。”

“老大,你在說什麼呢?”

白開霽急得又要哭了,宋老大怎麼這種關鍵時候亂說話啊,沈兄弟的小命要不保了!

旁邊被堵了嘴的李恨天,在聽到這話時可能覺得可笑,瞪圓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縫,笑意十分明顯。

“哈哈哈哈……”沈玉章跟著大笑起來,不吝稱讚,“宋少卿此話真可謂是求到我兒心坎裡去了!”

白開霽、陸陽、尉遲楓:“???”

沈玉章剛才說“我兒”是什麼意思?

第 132 章

白開霽、陸陽和尉遲楓同時露出疑惑的表情, 把沈玉章逗笑了。

“三位還沒反應過來呢?”

三人更疑惑了。

隨後尉遲楓最先反應過來,問沈玉章:“難道說沈惟慕本就是您的親生兒子?”

沈玉章點了點頭。

“什麼?二三是沈府尹的親生兒子?”陸陽驚呼後,臉上瞬間洋溢出喜悅。

“那我們還跪什麼。”白開霽立刻要起身, 被陸陽拉住了。

白開霽和陸陽作為武林俠士, 屬江湖司特招, 有禦前免跪特權。在今日之前,他們倆從沒向趙晗跪過。

他們有特權不跪倒沒什麼, 但一旦跪了之後想起身,就要等皇帝開口才行,否則就是對皇帝的不敬。陸陽比白開霽更懂些宮廷規矩,所以及時製止了他。

“不必拘束, 都起來吧。”趙晗聲音隨和,語調中帶著幾分含著笑意的戲謔,“你們三人啊洞察力遠不及宋卿, 瞧他便沒跪!”

帝王一句話,令白開霽等三人皆目含怨念地望向宋祁韞。宋老大居然不照顧他們這些兄弟了!

宋祁韞忙向趙晗行禮告饒:“陛下饒命,臣也不過是剛發現。”

趙晗:“哦?怎麼發現的?”

“臣聞到了蘭花熊掌的香味兒, 此菜是孫禦廚獨創。若非聖旨特賜, 孫禦廚不可能來沈府做飯, 而沈府中隻有沈惟慕一人好吃。

方才禁衛軍將君瀾苑內外都包圍了,孫禦廚卻仍然在君瀾苑小廚房專注烹飪,可見陛下並非有意懲治沈惟慕,還要投其所好獎勵他。”

剛才大家都聞到了菜香味兒, 但都沒怎麼注意,根本想不到僅憑這點香味兒便能推敲出這樣的真相。

趙晗讚許地點點頭, “大理寺有宋卿,朕心甚慰。”

“太好了, 二三是沈府尹的親兒子!”白開霽喜不自勝,笑哈哈地合不攏嘴。

“唔唔……嗚嗚嗚……”

被捆綁堵嘴的李恨天對宋祁韞等人瘋狂搖頭,扭身掙紮,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不僅有話要說,還想通過眼神兒努力傳遞他想說的話。

這時,一名內監匆匆進門,在趙晗身邊耳語了幾句。

因為張國舅的事兒,貴妃又鬨起來了。

趙晗當即擺駕回宮,命宋祁韞、沈玉章等人留下來處理好當下的事即可,另外還留了禁軍統領陸隨望武力護衛他們。

“唔——唔——”見皇帝要走,李恨天掙紮得更厲害。

“瞧他這副癲狂模樣,似乎依然不信沈監察是沈大人的親生子。”

陸隨望厲聲嗬斥他老實些,否則將他就地格殺。

李恨天根本不懼威脅,依舊瘋狂掙紮身體,哪怕脖頸被刀鋒割破出了很多血,他還是“唔唔”地表示想要說話的意思。

陸隨望便拿下了堵在李恨天口中的臭抹布,他倒想聽聽看,他這麼瘋狂的掙紮是為了說什麼話。

“他就是老教主之子,絕不可能出錯!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人太蠢了,聽他巧言令色幾句便跟傻子一樣被他耍得團團轉!”

啪!

陸隨望見李恨天竟敢嘲笑他們,抬手就一巴掌打在李恨天的臉上,令李恨天立時就吐了血,吐出了三顆碎牙出來。

白開霽隨即也打了一巴掌,讓李恨天的另一邊臉也高高腫起,口吐五顆碎牙出來。

“你這廝果真在造謠!但凡了解二三的人都知道,他嗜吃寡言,絕非是巧言令色之徒。若不然他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沉默!”

李恨天想咒罵白開霽是蠢豬,他但高高腫起的臉頰限製了他扯動嘴角,滿口的碎牙和鮮血令他努力張口後也無法清楚言語。

“尊租……方七天……不可能……”

眾人聽不懂李恨天在說什麼,宋祁韞卻從他不太清楚的隻言片語中推敲出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這事兒其實很好推理,因你蠢不自知才想不明白。罷了,今日便讓你死個明白”

尉遲楓等人正好奇其中緣由,聽說宋祁韞要解惑,紛紛用發亮的眼神兒看向宋祁韞。

“當年調換孩子的事是方擎天一手操辦,之後他便退隱江湖,通過科考為官的方式一直留在沈惟慕身邊,當了他十多年的師父。

以此為前提就反推結果,便很容易得到真相:

方擎天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調換孩子,且故意將錯誤消息傳給老教主,讓老教主誤認為真正的沈家幼子就是他親生子。”

“‘鳩占鵲巢’必定是最高機密,魔教內部知情人甚少,而清月教老教主又是一位武癡,疏於關注孩子,方擎天便是維持兩者關係的關鍵,也便是偷梁換柱的關鍵。

剛出生的嬰兒在長大後容貌會發生變化,若倆孩子相似的五官替換起來就更容易了。所以接下來,方擎天隻要做到讓“武癡”短時間內看不到孩子,事情基本上就大功告功了。

至於方擎天能留在沈府,留在沈惟慕身邊十幾年,想必沈府尹早就是知情人吧?”

以他對沈玉章的了解,沈玉章絕不會蠢到十幾年都發現不了方擎天身上的問題。除非他早就是知情人,且還有意護著方擎天,並支持方擎天的計劃。

沈玉章歎了口氣,點點頭。

“那時候的清月教正以極快的速度壯大,他們致力於招攬世間狂徒共謀惡事,所招攬的窮凶極惡之徒頗多,令百姓們談之色變。

比如當時的清月教二長老為練邪功,擄走了上百名童男童女為祭品。七長老因好女色便四處采花毀女子清白,短短半年,便令僅三十名未婚女子因失身而自儘。

類似惡事,數不勝數,刑部檔案中皆有記載。

更有一些奸惡之徒在加入了清月教之後,互幫互助,成了團夥。他們互相配合作惡,神出鬼沒,朝廷想抓這些人難如登天,竭儘全力仍收效甚微。

後來朝廷出兵清剿,以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強勢鎮壓清月教,才算重創他們,滅了他們的囂張氣勢。”

“我記得當時我大哥當時任大理寺卿,花費五六年的精力想琢磨辦法,要徹底鏟除清月教,卻最後分我說清月教很難鏟除。

其教內規矩森嚴,人員寬進窄出,貫以蠱毒控人,分堂遍布全國且高度自治,想要徹底鏟除他們,就要打入他們的上層,獲得更多信息,但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做到,便更難於將他們一舉剿滅。”

當時沈玉章尚且年輕,資曆很淺,官場上遇事很多時候還要向兄長請教。

他沒有想到有一天方擎天會找上他,更沒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跟清月教教主扯上關係。

方擎天與張星河都是武癡,在江湖上一見如故後,便將彼此奉為知己,做了二十幾年的朋友。

方擎天起初並不知張星河的身份,後來知道張星河的身份是清月教教主後,出於對兄弟的愛護和信任,他屢次對張星河進行規勸,希望張清河能帶著清月教改邪歸正,但都沒什麼結果。

後來,朝廷聯合武林盟主及各大門派一起鎮壓清月教,張星河每天忙於應對朝廷的攻打自顧不暇。剛好在那時候,張星河妻子在躲避官兵追殺時難產生子而亡。張星河在憤怒之下便想到了一個“鳩占鵲巢”的計劃,將剛出生的兒子托付給了方擎天。

張星河之所以敢相信方擎天,一是因為他對方擎天有救命之恩,他認為方擎天會為了報恩暫時摒棄他的原則。二是方擎天當麵跟他發誓了,會不惜以性命為代價信守承諾。張星河信他,因為他是君子,向來重諾,一定會說到做到。

然而事實的真相令張星河失望了,方擎天不僅沒有信守承諾,還反來一招“偷梁換柱”,令沈玉章的親子當魔教教主之子。

“那天方擎天突然現身,坦白了他的計劃,我一夜沒睡……因此,我一直覺得虧欠二三,很對不起他。

不管在家還是在外麵,大家都說我偏心,獨獨偏疼小兒子。實則哪兒是我寵愛他,是他背負了太多,我欠他太多了,一輩子都還不完。

他剛出生,隻是嬰孩兒,就要背負魔教小教主的名頭,麵對各種威脅……”

沈玉章說到此處,幾度哽噎,他急忙去找尋沈惟慕,一轉身發現沈惟慕就在他身後。

“我可憐的兒啊!”沈玉章心疼的抱住沈惟慕。

白開霽等人也跟著去抱沈惟慕,感慨他背負太多。

“你也真是的,為何不把這事兒早點告訴我們?剛才也是,什麼話都不解釋,任由我們那麼說你,你該多難受啊!”

沈惟慕指了下自己的嘴,搖了搖頭。

他現在正處在第一個周天的關鍵恢複期。因為休眠被打斷,現在他每日即便清醒著,也要儘量保持半休眠的狀態,少言寡語,少行動,低消耗,其實連每日張口的次數都有限的。

所以,沈惟慕會首選把他僅有的幾次張口機會獻給食物。今天多說了幾句話,已經令他覺得很虧了,所以他不打算再說了。

白開霽紅了眼,又要落淚:“二三?你搖頭是什麼意思?你不能說話了?

“怎麼了?是不是傷情反複,讓你不能說話了?”陸陽也內疚不已,趕緊小心地攙扶著沈惟慕在床上躺好,急急忙忙高喊大夫快來。

宋祁韞、沈玉章、尉遲楓和鄭成梁也十分擔心沈惟慕,圍到他床邊來,懊惱地懺悔他們剛才隻想著回顧過去而忘記關心他。

“你現在感覺有事沒有?嗓子難受嗎?能試著發聲嗎?”

沈惟慕眨了下眼,在一眾人等的注視下,不得不憋出一句話來:“到底還要多久才能開飯?”

第 133 章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李恨天仿佛魔怔了一般, 從聽沈玉章講述當年換子真相開始就頻頻搖頭,滿臉不可置信地念叨著“不可能”。

他呆滯了很久,等他再回過神兒的時候, 見大家都圍著沈惟慕打轉兒, 關心問候沈惟慕的身體, 李恨天諷刺地笑了,突然大叫一聲。

“啊——”

叫聲刺耳又綿長, 帶著泄憤的情緒,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啪!

陸陽一巴掌打在李恨天的臉上,“叫什麼叫!”

李恨天被打後懵了下,流著淚苦笑, 對著東方喊話。

“喔妻餘焦哇了!”

“他說什麼?”白開霽用心聽了,沒聽懂。

宋祁韞根據李恨天之前幾句話的發音規律,做出了準確翻譯:“我清月教亡了。”

“哈哈哈, 這不是廢話嗎?”白開霽命人將李恨天的嘴堵上,然後拍了拍李恨天紅腫得如饅頭的臉,“沒事兒就彆說廢話了。”

李恨天隨即就被帶了下去, 他不再做任何掙紮, 滿眼頹敗。

君瀾苑的暗衛也都被帶下去審問。

宋祁韞等人之所以能直入君瀾苑, 恰巧聽到沈惟慕與康安雲的對話,皆因這些蟄伏在君瀾苑的暗衛們不作為。

宋祁韞向沈惟慕求證:“這真不是你故意設套安排?”

沈惟慕搖頭。

尉遲楓:“那他們為何察覺到我們來了,卻故意隱瞞不報?莫非這些暗衛都是李恨天的人?”

倒沒聽說誰家的細作能安插得這樣齊整,一隊人馬全都是, 一個不落。

“或許是領頭的有問題,下了假命令。”這情況好查, 命人去審問一二便知。

“那些人都是康護衛親自挑選培養出來的忠衛,背景乾淨, 行事忠誠,經得住考驗,絕不可能叛主。”趙不行終於忍不住出了聲。

從事發開始,趙不行就很發懵,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幸而有康安雲做參考,他見康安雲不動,他也邊跟著一起沉默跪著,默不作聲。

不得不說這招果然好用,他們沉默地跪走了皇帝,僥幸避開了一個大劫。

現在皇帝不處置他們了,他們隻要及時跟沈玉章和沈惟慕求情,努力表態認錯,扭轉好自己的立場,該是有活命的機會。

畢竟他們跟在沈惟慕身邊時,一直忠心耿耿,全然都在按照沈惟慕的吩咐行事。他們隻錯在把沈惟慕當成“清月教教主”來效忠,而非是真正的沈家公子。

趙不行拉上康安雲主動跟沈惟慕磕頭賠錯。

沈惟慕倒不計較,也不用他們表忠心,當即就擺手示意他們可以起來了。

“沈兄弟大度,我們可不是。”

白開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性警告趙不行和康安雲,以後他和陸陽會一直看著他們。

若二人敢不認沈惟慕隻認“教主”,他們可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

趙不行馬上表忠心:“請諸位大人放心,從今以後,小人眼裡的主人隻有公子。”

康安雲有點發呆,被趙不行扯了一下後,才趕緊跟著點頭附和,表示他也如此。

“唉,我可憐的阿慕啊!”沈玉章心疼地抱住沈惟慕的肩膀,“從小就背負清月教教主之名,平白無故受了多少挑釁和暗殺,上次他身中奇毒的時候我就差點以為他……”

沈玉章邊說邊紅了眼眶,哽噎起來。

眾人見狀,紛紛安慰起沈玉章來,心疼他與沈惟慕的不容易,讚美他們父子有為國犧牲的大義。

鄭成梁敬沈玉章這個對手,但他可看不慣他這副賣慘的做派,不耐煩道:“你這番話留在陛下跟前說豈不更好?”

沈玉章立刻止住了情緒,擦了下眼角不存在的淚:“你說得對。”

跟這幫年輕人賣慘有什麼用,去皇帝跟前多哭幾回,想要什麼都會有。

這做人嘛,為國犧牲的大義要有,為己謀福的聰明也要有。不管經曆多大風浪,終究都要回歸生活,吃飯穿衣睡覺。

這時,去審問暗衛的人回來了,“他們不承認與李恨天勾結,更不知為何當時都走了神兒,沒能提前察覺到宋少卿等人的到來。”

“都走神兒?這怎麼可能!”白開霽覺得他們一定在說謊,必須再嚴厲詳審。

宋祁韞皺眉,也覺得這事兒蹊蹺,但又覺得暗衛們都說謊的可能性不大。

他看向沈惟慕:“你信他們的說辭嗎?”

沈惟慕立刻點頭。

因為當時他也沒能察覺到宋祁韞等人的到來,連魔尊都做不到的事,凡人又豈會察覺?所以當宋祁韞帶人突然闖入的那一刻,沈惟慕就覺得事情挺有趣了。

不過再有趣的事也隻是“事”,沒有“食”吸引他。

萬事先吃飯,在他這是真理。

“菜齊了,請沈公子與諸位大人慢慢享用!”

孫禦廚親自帶人,將蘭花熊掌、海參鵪鶉膾、紅梅鮑魚等菜肴擺滿桌,另有宮廷糕點八十六味也都備齊了,放在另三張長桌上。

蘭花熊掌是以夜香蘭花、熊掌、雞肉、豬肉和青菜等食材做成的一道工序複雜的蒸菜。

焯過水青菜葉鋪在盤底點綴,將調製好的豬雞肉泥擠在菜葉上,點綴成蘭花形狀後蒸熟,再擺入蒸好的熊掌片。

兩次蒸菜的過程,都是以熬煮的雞湯水來蒸,有格外提鮮的作用。蒸好後擺盤的菜,再淋上些許久熬的鮮雞湯,更為提色增香。

孫禦廚名滿天下的廚藝自不必說,等級的食材,天下第一的手藝,造就出了一桌讓所有食客們終身難忘的美食盛宴。

沈惟慕吃得很滿意,連心情都變得愉悅起來。

沈玉章見沈惟慕不停筷,是既開心又擔心。開心自然是因為沈惟慕胃口好;擔心則是怕他身子弱,虛不受補,吃這麼多難以消化。

“吃不下就彆吃了,不是這一次,以後還有機會。陛下說了,以後每月下旬,孫禦廚都會來咱們沈府做飯。日子長著呢,有你吃膩的時候。”

沈惟慕這才放下了筷子。

沈玉章笑著拿帕子給沈惟慕擦了擦嘴角,問他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儘管沈惟慕搖頭,沈玉章還是擔心他積食不消化,叫人拿了山楂丸來。

沈惟慕發現山楂丸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又吃了不少,把沈玉章弄得哭笑不得。

萬幸飯後尉遲楓為沈惟慕把脈了,表示並無大礙,沈玉章這才放心地跟鄭成梁一起離開。

宋祁韞、白開霽等人繼續陪了沈惟慕一會兒,因怕打擾沈惟慕養傷休息,隨後不久也告辭了。

走之前,尉遲楓、白開霽和陸陽再一次對沈惟慕鄭重鞠躬道歉。

沈玉章之前那幾句賣慘還是起了作用,尉遲楓三人在聽後更覺得愧對沈惟慕。

他本該是正道之家嬌養長大的貴公子,卻因莫名背負了“清月教小教主”的名頭,從小就要忍受艱苦學武,偽裝自己,時不時地承受來自清月教的嚴酷問責、考核,以及敵對勢力的陷害謀殺……活得危險又辛苦。

因為他們,沈惟慕又多承受了一種苦:來自兄弟們的誤會、冤枉和辱罵。

“我真不是東西!”白開霽扇了自己一巴掌,還要再打,被宋祁韞攔下了。

“比起這些,二三更喜歡什麼你清楚。”

白開霽愣了下,見沈惟慕正在打哈欠,他趕緊拉著尉遲楓等人告辭,回去弄美食來賠罪才是正經。

屋子裡歸於平靜後,沈惟慕打發走了趙不行去,隻留康安雲在房中伺候。

康安雲給沈惟慕斟了參茶端過來,小心送到沈惟慕的嘴邊。

“剛好適口,不燙的。”

沈惟慕碰了一下後,立刻收手,“你喝喝看。”

康安雲依言喝了一口,表示:“確實不燙,屬下再為公子倒一杯。”

康安雲將第二碗參茶遞來時,沈惟慕正無聊地擺弄著腰間的荷包,眼睛都不抬一下,仿佛沒看到。

他的荷包癟了,裡麵什麼小零食都沒有。

康安雲安靜等了半晌,不見沈惟慕有喝茶的意思,不解問:“公子不想喝了?”

見沈惟慕還是不回應自己,康安雲又問:“公子為何突然不愛說話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沈惟慕馬上抬起手,指著他右手的虎口處。

康安雲湊近了去瞧,看看有什麼問題。虎口處皮膚光滑無破損,也無紅腫之處,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

康安雲正疑惑之際,猛地被扼住喉嚨。

第 134 章

極致的窒息感讓康安雲的腦海裡閃現出一個畫麵:

他身陷迷宮, 一直找不到出口,突然有大量海水湧入,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海水一點點淹沒, 海水灌進口鼻, 肺劇烈疼痛……有著和現在一樣的窒息感!

康安雲的雙瞳驟然變成金色, 閃爍出無比絢爛的光,將整間屋子都照得輝煌晃眼。

“爾敢!”聲音空靈, 帶著神力,在沈惟慕腦內響起,似有撼動天地的力量。

沈惟慕絲毫不懼,嘴角漾起了一抹笑意。

他就知道, 一定是有東西來了,使了法術,在無形中控製了他和暗衛們的感知, 令他之前無法察覺到宋祁韞等人的到來。

世間萬物皆有緣法,既然他能轉生到這世界來,彆人自然也能來。

這聲音的主人應該是清豐仙尊, 一個喜歡聯合各大仙門非要將他這名身負“原罪”的魔尊置於死地的偏執狂。

沈惟慕身中的噬魂咒便是此人所下。噬魂咒的下咒者可用心頭血追蹤中咒之人的蹤跡。

應該是他在千機島徹底解除噬魂咒的那一刻, 清豐察覺到他神魂未滅, 便尋跡而至。

因為受這裡的天道法則約束,他的肉身無法進這個世界,便隻能讓神魂轉生到了一名剛死之人的身上。

他必然清楚在這個世界不能隨便使用神通,便趁他不備伺機潛伏在他身邊, 打算悄悄對付他。

真是笑話,當初他聯合二十四仙門共同出擊, 都對付不了他。如今僅他區區一人,竟妄圖算計他?

沈惟慕的手上突然亮起一道紅色的光圈, 光圈迅速移動到清豐的脖頸上,轉瞬間就消失了,仿佛從沒存在過。

“魔頭,速速放了本尊,否則休怪本尊使出神通,讓你的那些凡人朋友們同你一起灰飛湮滅。”清豐被扼得喘不過氣來,隻能再度給沈惟慕傳音。

沈府上空隨即就有陣陣驚雷打響,黑壓壓的烏雲迅速覆蓋了整座京城。

沈惟慕挑起眉,輕輕鬆開了手。

清豐狼狽地咳嗽了一聲後,穩住身形,隨即就恢複了他高高在上的倨傲做派,用閃著金光的雙瞳冷冷地瞪著沈惟慕。

“爾等著,本尊定殺爾!”

話畢他轉身,身形一閃,消失在窗外。

沈惟慕輕笑一聲,隨即打了個響指。

他這人可比清豐有禮貌多了,殺人就當場殺,從不會讓人等。

已經逃至沈府外的清豐,剛鬆了口氣,突然喉頭感覺到不適,吐出一口血來。隨後,一陣蝕骨的痛襲來,瘋狂撕咬他的神魂。

清豐擺脫不掉這種痛苦,立即打算換一具新身體使用,卻發現自己的神魂根本逃不出這具肉身。

一炷香後,在沈府東側的一條巷子內,有人發現了“康安雲”的屍體。

宋祁韞聽聞消息,立即抵達現場。尉遲楓在對屍身現場初檢的時候,發現死者臉部有異常。經溫油浸泡之後,尉遲楓成功從死者臉上揭下來一張假麵皮。

死者年紀大概四十有餘,容長臉,鳳眼,高鼻梁,身體其他地方膚色正常,隻有臉部的皮膚異常白皙,像是長年見不到光所致。

死因是中毒,嘴部青紫,嘴角有少量白沫,腹部綿軟。

尉遲楓還在死者身上發現了金色的詭異圖案,本以為這金色是畫上去的,但他經過幾種方法清洗之後,都沒能將圖案去除,便覺得十分奇怪。

隻聽說過“刺青”,倒從沒聽說還有一種金色的顏料,可以在人的皮膚上“刺金”。

尉遲楓隨即檢查死者的雙瞳,又發現一處奇怪的地方,他怎麼覺得死者的雙瞳有點泛著金色?

“會如此精湛的易容術,在江湖上應當有些名聲。”

陸陽和白開霽不認識這張臉。召來諸多江湖人來辨認,也沒人認識死者。

“莫非他是多變?”

尉遲楓這句猜測正好道出宋祁韞心中所想,死者的年紀也與多變符合。

但這世上沒人見過多變的真容,便暫時無法確定死者就是多變。

宋祁韞本不想打擾養傷的沈惟慕,奈何多變死前的偽裝是康安雲,其死亡地點距離沈府也較近。

今早他們就是在君瀾苑聽到康安雲與沈惟慕說的那番話,才跟沈惟慕鬨了誤會。

回想當時的細節,康安雲倒跟他往常少言寡語的忠衛形象不太一樣,似乎像故意說給門外他們這些人聽一般。

看來這沈府他必須要再去一趟。

……

“對,他是多變。”沈惟慕在掐住“康安雲”脖頸的那一刻,看到了肉身死前的畫麵,確定是多變無疑。

沈惟慕打開宋祁韞給他帶的蘿卜糕,往嘴裡送了一塊。蘿卜糕軟軟糯糯的,鹹香適口,作為兩飯之間的墊肚零食很合宜。

宋祁韞見沈惟慕對假康安雲之死並不意外,還肯定其身份就是多變,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問。

“人是我殺的。”

沈惟慕從今晨早起後就察覺到康安雲不對。

以前的康安雲寡言聽話,唯命是從。今早的康安雲不僅廢話多,問題也很多。李恨天被羈押的時候,他還有些走神兒,要趙不行提醒才有反應。若在往常,他會第一時間護在他身前。

“他拿你們的性命要挾我,我就先下手為強了,一杯毒茶送走了他。”

作為轉生到這世界第一人,沈惟慕非常了解剛轉生到這裡的身體情況。神魂會在新身體裡適應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的神魂最不穩定,也最脆弱。

趁他病要他命,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實際上,清豐也有同樣的想法,也想趁著他虛弱時對他動手。可惜他自以為是,破綻百出,不僅沒能成功,反而暴露了自己。

沈惟慕早料到自己遭天譴後身體虛弱,或會麵臨危險。所以他早就提前準備好了護體法咒,還將從自己神魂中抽離出的噬魂咒改良加強,封印在護體法咒中。

一旦有人危及他性命安全,他的護體法咒便會被觸發,改良加強的噬魂咒便會隨之轉移到謀害他的人身上,令其在一炷香之內便神魂俱滅。

“殺得好!”宋祁韞稱讚沈惟慕有勇有謀、機智果斷。

多變狡猾奸詐,若這一次讓他逃脫,下一回再抓他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甚至有可能這輩子都抓不到他,還要時刻警惕應對他可能帶來的報複。

“殺了便永絕後患,省得這魔頭再作惡多端。”宋祁韞越說越開心,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我也被叫過魔頭。”沈惟慕突然接了一句。

宋祁韞愣了下,想到沈了惟慕背負魔教教主的名頭,被世人誤會、辱罵、冤枉了近二十年。

他心疼道:“世人大多眼目淺顯,見皮不見骨。他們不了解你,自然容易有誤解。但我們這些了解你的兄弟們都清楚,你是怎樣一個人,外冷心熱、心懷大義、有大格局……”

宋祁韞拍拍沈惟慕的肩膀,歎他永遠是自己的好兄弟,過命交情的那種。

沈惟慕抬眸看他,清清潤潤的眼眸裡透著幾分不滿。

看來他對這樣的交情並不滿意。

宋祁韞哈哈笑了,下一句話便說到了沈惟慕心坎裡。

“給你做一輩子飯的交情,可滿意否?”

“甚是滿意。”

第 135 章

深夜子時, 康安雲筋疲力儘地返回沈府,渾身大汗淋漓,第一時間確認沈惟慕的安全。

昨夜, 康安雲去州橋夜市買吃食, 半路聞到一股奇香。想著這麼香的吃食公子一定會喜歡, 他便循著香味兒找到了巷子裡賣粥的老叟。

康安雲略嘗了一口粥後便不省人事,再醒來就手腳被綁了鐵鏈, 被關在一間柴房中。

他被下了軟筋散,手腳無力。花了一天的時間運功調息,才終於逼退藥效,得以成功破開鐵鏈逃出柴房。

“屬下被棄在京郊的一處破房中, 夜裡天黑,也沒有馬兒,跑了半宿才抵京。”

幸虧他貼身帶著沈玉章給他的合符, 可以在夜裡進城,否則他到現在都回不了沈府。

沈惟慕聽完事情經過後,就打發康安雲快去沐浴休息, 被急匆匆趕來的宋祁韞阻止了。

宋祁韞打量一番康安雲後, 問了他幾個問題, 問的都是康安雲跟他們單獨相處時候的事。

接著尉遲楓就檢查起康安雲的臉,帶著他一起去沐浴,幾番檢查之後才確認是康安雲本人。

此時,沈惟慕已經躺下休息了, 今日的事他耗費太多精力,需要調息修養。

宋祁韞拎著他帶來的食盒到了君瀾苑的廚房, 將預處理好的食材放在灶台上,尉遲楓在旁給他打下手。

這情形若被百姓們瞧了一定很驚訝。誰能想到剛直清冷的大理寺少卿和清風霽月的大理寺主簿, 竟然都窩在沈家的小廚房忙活著給人做飯。

“想成功偽裝成康安雲,就必須保證真的康安雲不能出現。對康安雲下手的老叟,很可能就是多變。”

尉遲楓一邊削山藥皮,一邊向宋祁韞表達疑惑。

“可是,多變為何沒有直接殺了康安雲?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仁慈了?”

宋祁韞將處理好的雞和豬肚放進砂鍋裡,再放入蔥、薑、胡椒粒。

“留康安雲並非他仁慈,而是他惡趣味,成事之後總要有個替罪羊。沈惟慕曾經最信任忠心的護衛被當成背叛者處死,遭萬人唾棄咒罵,才是他最想要的諷刺結果。”

黑夜中,閉目躺在榻上的沈惟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小廚房裡的每一句對話他都聽在耳裡。

不得不說宋祁韞說對了,儘管他說的人已經不是多變了,魂魄變成了清豐仙尊,但在本質上多變和清豐的其實沒多大差彆。

倆人平日裡都喜歡掛一張假麵,仗著天賦異稟,便自覺得高人一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很是享受把彆人的命運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覺。

多變的壞至少毫不隱藏,坦蕩地展露在人前。清豐不一樣,他表麵道貌岸然,實則背地裡十分陰險。

沒成仙之前,他便為了搜刮修仙資源使儘卑鄙手段迫害同門。成仙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將知道他過去的所有人屠殺殆儘,然後栽贓到了他這位魔尊的頭上。

清豐之所以死盯著他不放,甚是不惜聯合二十四仙門討伐他,並非全然出於“正義”。他得到了一本上古魔書,知道用他的魔骨可煉化不死不滅之身,助他飛升為仙人帝。

小小蚍蜉有撼樹之心,竟真能掀起波浪來。趁他閉關修行之際,假借他的名義四處挑釁二十四仙門,最終惹怒二十四仙門,出動所有仙界戰神聯合起來對付他。

若非他以一敵眾,還被清豐算計中了噬魂咒,清豐根本沒機會活到現在。大一個境界便可輕易碾壓境界之下的所有仙者,更何況他高過清豐不止一個境界,所以即便他現在天道懲罰受了重傷,弄死清豐也依舊輕而易舉。

可憐清豐到死都不明白,他為何會死得那麼容易。因為他從始至終都錯判了魔尊的實力,他弱時遠比他想的強還可怕。

簡言之,輕敵的下場就是亡。

……

接下來幾日,君瀾苑頻繁有殺手出沒,刺殺目標都是沈惟慕。

沈府每天都有新鮮的屍體抬出。沈惟慕每天都煲了一夜的鮮湯可以喝。

第十日,沈惟慕吃夜宵的時候沒聽到屋外有打鬥聲,居然有點不習慣。

白開霽也不習慣,祈禱今晚的刺客來多點。他與陸陽、康安雲打賭計數,誰殺的刺客最多誰贏,贏者可以被滿足兩個願望。

今天好不容易輪到他值守了,居然沒殺手來送人頭,那他可真要生氣了。

這幾日前來沈府行刺的大多都是清月教餘孽。千機島事件和沈惟慕的真正身份被公布之後,沈惟慕遭到了魔教所有人的記恨。

魔教分堂遍布全國,勢力在各地盤根錯節。雖然魔教長老們被正法,但餘孽眾多,仍有不少人起勢,想要重振魔教。

重振魔教的第一個名頭,自然是要先鏟除清月教第一罪人沈惟慕。

現在清月教在各地割據的勢力已經基本上默認了,誰殺了沈惟慕誰就是下一任清月教教主,所以沈惟慕這邊便時刻都有遭遇刺殺的危險。

沈惟慕倒不計較這些,反而很感激這些刺客們,讓他陷入這樣的情況中。

因為他發現了一個美好的真相:他遭遇刺殺的次數越多,受到沈玉章、宋祁韞等人的關心和心疼就越多。

當然,這些關心和心疼對沈惟慕而言多一點或少一點其實都不算緊要,重要的是這些人關心他的方式是:給、他、送、美、食!

這可太妙了。

沈惟慕人在家中躺,便能吃到四方美食。今日喝到了羊奶酒,明日吃到了荔枝包肉。上午品佛跳牆,下午吃鬆茸雞蛋炒飯,晚間還有酸甜蝦、醬油小串、炙烤牛蹄筋等。

沈惟慕每天睡醒了吃,吃飽了睡,日子過得不要太美滋滋。

他還發現了,他如果再裝得柔弱一點的話,大家更會任他予取予求。他不管要求什麼,他們都會答應。

比如,他大半夜突然超想吃陽州拌雞,半個時辰後,最正宗的陽州拌雞果真就被送到他麵前了。

“二三,你說今晚會不會真沒有刺客了?”白開霽無聊極了,不等沈惟慕回答就自己先答上了,“也是,明知道來送死,何必來白送命呢。換做是我的話,我也不來。”

“白大俠,您的夜宵來嘍!”

白開霽接過食盒,笑著將他訂的菜一一擺在桌上。

這些日子白開霽沒少在吃食上費心思,為沈惟慕尋新菜。

“京城新開的一家酒樓,有一道叫遊龍戲鳳的菜特彆好吃,快來嘗嘗看。”

黑褐色的海參飄在淡黃色的鮑魚湯中,有點點枸杞點綴其中,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兒。

沈惟慕起筷子就要夾,被白開霽攔住了。

“等等,我先試試毒。”

白開霽每一道菜都夾了一點,丟進門外事先準備的鼠籠裡。

籠子裡麵的六隻大老鼠餓了一天了,嗅到有美味的食物立刻吃起來。

不一會兒,六隻大老鼠全都抽搐死了。

“我去抓人!”白開霽提起刀,就著帶著一群人消失在夜幕中。

沈惟慕端看桌上誘人的菜,毫不猶豫地起了筷子,吃得乾淨。反正他不懼這些毒,不妨嘗一下新菜到底有多美味。

等白開霽捉完人回來,看到桌麵空了,他驚訝問沈惟慕:“那些有毒的菜呢?”

“擺在這太危險,我都處理了。”

“哦好。”

白開霽以為沈惟慕叫人把菜倒了或埋了,便沒多問。

他笑嘻嘻地拿出一張地圖,表示他有大事兒要跟沈惟慕商量。

“我帶你去藥王穀治病吧。”白開霽指了指地圖上藥王穀的所在,“穀內有神醫六位,各有所長,定能治好你的傷。”

沈惟慕看眼地圖上位處偏僻深山的藥王穀,語氣堅決:“不去。”

這可是他求爺爺告奶奶才終於尋到的醫藥聖地。

白開霽驚問:“為什麼?”

“荒野無美食。”

第 136 章

“為了治病嘛, 咱們暫時虧點嘴沒什麼。”

白開霽勸沈惟慕一定要去,藥王穀的景致很漂亮,去了保證不後悔。

沈惟慕慘白著臉輕輕咳嗽, 聲音小到幾乎是氣聲:“我的身體我清楚, 沒必要折騰。”

白開霽紅了眼眶, 他隱忍地看著沈惟慕,有些難以維持臉上的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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