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問這江湖中任何一個人,天下?間最恐怖的是什麼?。他?一定會告訴你,是下?毒。江湖之中有太多形形色色的毒藥,它們殺人於無形,多少人死在這些毒藥之下?,又有多少人身中劇毒卻無能為力,隻能日複一日的等待著自己的生命走向儘頭。
但?是夏初兒今天才?意識到,這世界上還?有比毒藥更?可怕的事物。
就是沒有毒藥。
中毒,才?有解毒的可能。但?是沒有中毒,又何來?解毒呢?
再沒有比這更?離奇的事情了。
一點紅見夏初兒把脈之後久久沒有動作,急切道:“她情況怎樣?”
夏初兒回過神道:“曲姐姐沒事,你彆擔心,她隻是睡著了。”
一點紅道:“那可有辦法叫醒她?”
她現在確實?隻是睡著了,但?倘若任由她繼續睡下?去,就不僅僅是睡著這麼?簡單了。
夏初兒突然道:“寶貝,如果針灸,可以讓曲姐姐醒過來?嗎?”
係統道:“理?論上來?說確實?可以。針灸能夠直接刺激機體?的神經末梢,給予機體?相當程度的刺激,就會將?她從沉睡的狀態中喚醒。但?是現在,沒有人會針灸啊。”
夏初兒緩緩道:“如果我來?呢?你可以指導我嗎?”
係統道:“宿主你認真的嗎?”
夏初兒沒有回答。
但?又似乎什麼?都回答了。
係統沉聲道:“我可以指導你,隻要?你一切都聽我的指揮,並且是百分百的準確。”
夏初兒兌換了一套針灸用品,然後將?它們緩緩取出。
一點紅看著夏初兒將?針灸包打開,他?終於鬆了口氣。他?向來?對夏初兒的醫術深信不疑,此時見夏初兒準備施針,想來?已經找到喚醒曲無容的辦法了。
但?是和一點紅鬆了一口氣不同,夏初兒幾乎要?緊張到不會呼吸了。
她將?那些針一一擺好?,然後微笑道:“師父,可以麻煩你回避一下?嗎?”
一點紅一瞬間臉上出現出一絲猶豫,他?日夜牽掛的人終於找到,但?是卻陷入危險,他?當然不想離開半步。但?是他?相信夏初兒,並且夏初兒是醫者。
眾所周知,沒有人能違背醫生的話。
於是一點紅點頭道:“辛苦你了。”
他?起身離開,還?貼心的關上了門,然後站在門邊守護著。
夏初兒緩緩拿起針,係統認真的給她講解了要?施針的穴位以及深度之後,便眼睜睜的看著夏初兒將?針刺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係統:“!”
係統:“宿主大人你是不是施錯對象了?”
不是應該給曲無容紮針嗎?為什麼?要?紮在自己身上?
夏初兒因為吃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理?所當然道:“我從來?沒紮過針,我怎麼?能直接在曲姐姐身上實?驗呢?我當然要?先在自己身上練習到萬無一失才?可以,不然我為什麼?要?讓師父回避呢?”
係統:“……”
好?吧,它半點都沒想到,夏初兒讓一點紅回避是為了在自己身上做實?驗。它突然覺得?夏初兒給自己找的這個偽裝身份其實?蠻符合她的。
她確實?是個醫生。
雖然她還?未學會醫術,但?是她已經先學會了醫德。
係統道:“你不怕你把自己紮死嗎?”
夏初兒又拿起一根針,按照係統給出的方案紮進了自己的手臂上,她一邊紮一邊道:“不是有你嗎寶貝,你不會讓我死……等等!”
係統道:“怎麼?了?”
夏初兒無辜道:“我好?像不小心紮太深了,我的胳膊不能動了,你能幫幫我嗎寶貝?”
係統:“……”
於是在夏初兒無數次差點把自己紮癱,胳膊上全是血點子之後,她終於把這幾個穴位和深度掌握到閉著眼睛都能紮得?萬無一失的程度。
於是她又兌換一套無菌工具針,然後按照自己的練習成果,準確的在曲無容的三個穴位上施了三針。
曲無容的眼睛緩緩睜了開來?。
完美的治療!
夏初兒長長的鬆了口氣,她額頭上都是冷汗,她拿手帕擦了一下?,當即驚喜道:“師父!曲姐姐醒啦。”
在一點紅進門的那一瞬間,夏初兒便從床邊退開半步,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衣袖拉了下?來?,遮住了自己手臂上練習留下?的傷口和血珠。
曲無容剛醒過來?,隻覺得?麵前一片模糊,待她眼睛終於能夠對焦,便看到了正一臉焦急的守著她的一點紅。
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登時變得?濕潤起來?,立刻便伸手抱住了一點紅,將?臉埋在了一點紅的肩膀上。
一點紅回抱住她。
夏初兒站在門邊,不動聲色的退出房間,不去打擾相互掛念終於相見的兩人。而就在她倒退出房門的時候,卻突然感?到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那是一個很巨大的物體?,明明她方才?轉身的時候,就在幾秒之前,這裡還?空空如也,怎麼?會突然多了一個這麼?大的物體??
楚留香從身後扶住了她的腰,這才?讓夏初兒沒有摔倒。
夏初兒站直身體?,轉身一看,差一點驚叫出聲。
差點絆倒她的,竟然是一個人!
又或者說,是一個死人。
而且還?是一個,正在移動的死人!那死人在地上滑行著,他?所接觸過的地板上留下?一行猩紅的血跡。
死人怎麼?會移動呢?
楚留香輕歎道:“我就說讓你快點搬,你看,你差點害彆人摔倒。”
正在拖動屍體?的胡鐵花瞪眼道:“你這個不出力的人最好?給我閉嘴!要?不你自己來?搬!”
夏初兒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楚留香道:“在你給曲姑娘施針的時候,我們已經把所有房門都打開了。其他?一些人我們叫不醒,他?們依然在睡,但?是這個人他?已經自己醒來?並且瘋掉了,就像今天早上你和紅兄見到的那個人一樣,他?先是想殺我們,在被製服之後卻突然之間毫無理?由的死亡。”
夏初兒驚訝道:“我居然一點都沒有聽到!原來?全神貫注的時候真的是聽不到外?界聲響的。”
係統道:“不,宿主。是因為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你剛好?不小心把自己紮聾了,待我把你的聽力治回來?的時候,這個人已經死完了。”
夏初兒:“……”
胡鐵花還?在用力的拖動那具屍體?,他?一邊搬一邊抱怨道:“這個人究竟是吃什麼?長大的?他?怎麼?能這麼?沉!”
夏初兒道:“為什麼?要?搬走他?呢?要?把他?搬到哪裡去?”
楚留香道:“金姑娘說船下?有個房間,裡麵儲存著很多冬天時候凍的冰。原是為了藏酒的,但?是現在,這些冰可以幫助屍體?腐爛的慢一點。”
胡鐵花重重的歎了口氣,惋惜道:“他?們都已經死了,何必還?要?為死人而浪費冰塊呢?可憐的冰鎮美酒,都被糟蹋了。”
夏初兒默然半晌,突然道:“那些酒,香帥可有親眼看過?”
楚留香搖頭道:“我有提出幫金姑娘搬酒出來?,但?是金姑娘說她已經安排船員將?冷庫騰空了。”
夏初兒皺眉道:“既然如此,這些酒大概原本就不存在。”
胡鐵花道:“這是何意?”
他?大睜著眼睛看著夏初兒,因為要?留下?來?聽夏初兒講話,所以便中斷了自己搬運屍體?的工作,隨著他?一鬆手,隻聽一聲巨響,是那胖子的屍體?砸在地上的聲音。
夏初兒揉了揉被這聲巨響摧殘的耳朵,然後道:“製冰不易,現在天氣轉暖,去年冬天製的冰數量是有限的,尤其珍貴。而冰的重量也很多,這船本身載重有限,卻還?拿出整整一個房間的空間去放置冰塊,倘若真是冰酒,這酒一定數量極多,並且極其珍貴才?是。”
她繼續道:“而要?準備酒,就有要?喝酒的人。有需求才?有供應。可這船的主人原本就計劃讓船客們全部沉睡,那便證明這酒絕對不是給船客準備的。睡著的人自然不會喝酒。而金姑娘一個人總也喝不來?一整個冷庫的酒,這冷庫之前一定是用來?存放其他?的東西。”
胡鐵花如夢初醒道:“難怪老臭蟲你方才?一定要?去幫金姑娘搬酒,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我在向她示好??”楚留香苦笑道。
胡鐵花冷冷道:“那也是你的錯,你應該思考一下?為什麼?是你會讓我有這種懷疑,而不是彆人。”
他?看著麵前的胖子,皺了皺眉,便欲讓楚留香同他?一起搬,隻聽他?大聲道:“老臭蟲你……”
他?話還?沒說完,一抬頭看到楚留香和夏初兒之時,他?卻後知後覺的一愣,然後那句話便戛然而止,乖乖的低下?頭再一次投入了一個人搬胖子的工作中。
夏初兒不解道:“欸?”
然後下?一秒,她才?突然發現,原來?方才?她差點被這具屍體?差點絆倒之時,楚留香從身後扶著她的腰才?讓她沒有摔倒。
但?在這之後,她站穩了身形,楚留香卻沒有收回手。
於是他?們一直以一種……可以稱得?上是親密的姿態站在這裡。
胡鐵花之前聽夏初兒分析藏酒聽得?入迷,所以直到現在他?才?突然發現兩人的站姿,所以他?立刻選擇了獨自帶著屍體?離開。
夏初兒臉一紅,下?意識的往旁邊側了半步。
楚留香若無其事的收回手,微笑道:“姑娘醫術高超,不知可否麻煩姑娘把其他?人也喚醒?”
夏初兒輕歎道:“交給我吧。”
還?好?她方才?經過了萬無一失的練習。她簡直已經把這幾針練到了肌肉記憶的程度。於是隻見夏初兒穩準狠的每個人下?三針,無論是力度還?是深度,都準確的就像拿刻度尺測算出來?的一般。
隨著她手起針落,一個又一個人紛紛睜開了眼睛。
待她將?所有人都喚醒之後,夏初兒一轉頭,便看到楚留香站在門邊微笑的看著她。
楚留香道:“一直聽聞姑娘醫術很好?,但?沒想到竟然這麼?好?。”
夏初兒嫣然道:“你沒想到的事情還?會有很多。”
她話音未落,楚留香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夏初兒有些疑惑,剛欲將?手抽出來?,卻突然聽到楚留香輕聲道:“疼嗎?”
夏初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原來?方才?她施針的時候袖子有不小心滑落,露出了被她實?驗到傷痕累累的胳膊。她輕歎道:“你的注意力總是這麼?敏銳嗎?”
楚留香沒有言語,卻輕輕用乾淨的手帕擦掉了她手臂上的點點血跡。
“你下?次可以找我。”楚留香突然道。
夏初兒驚訝道:“你會紮針?”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會被紮針。”
於是夏初兒也笑了,她嫣然道:“倘若紮錯了,那我可治不好?你。到時候我可就是全武林的罪人了。”
有些傷,隻能她自己來?的。
所有醒過來?的人都同時聚集在了甲板上。
果然如楚留香猜測的那樣,高亞男也在船艙裡。但?是高亞男來?這裡的原因卻是要?找她的師父枯梅大師,她並沒有找到,所以她的情緒很低落,即使見到胡鐵花也一句話都懶得?講。
一時之間,大家?都很安靜。
還?是夏初兒先開口道:“不如我們都自我介紹一下?……”
她這句話還?沒說完,就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因為幾乎一大半人都抬起頭,以一種“你居然不認識我?”的表情瞪著她。
好?吧,夏初兒想,她好?像不小心觸碰到這些武林高手們的自尊心了。
於是她立刻改口道:“我是說我,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夏初兒,夏天的夏。”
在她之後,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立刻微笑著接話道:“我叫勾子長,多謝夏姑娘救命之恩。”
勾子長,這聽起來?似乎不像個人名。
這個男人正緊緊的抱著一個箱子,在夏初兒今天三針把他?紮醒的第一秒,他?便脫口而出:“我的箱子呢?”
夏初兒想,他?那個箱子裡一定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不客氣。”夏初兒道:“勾先生去蝙蝠島所為何事?”
勾子長微笑道:“夏姑娘所為何事,我便也所為何事。”
夏初兒卻莞爾道:“但?倘若我並不知道我所為何事呢?”
她繼續道:“我原本是要?去蝙蝠島找人的,但?是現在我已經找到我要?找的人了,所以我並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要?繼續前往蝙蝠島。”
金靈芝道:“船上有救生艇,夏姑娘想要?回頭隨時都可以。”
她到底還?是想救夏初兒一命。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是對夏初兒有莫名的好?感?。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一愣,當即便有幾個人齊聲道:“我們要?回去!”
金靈芝冷冷道:“誰能上救生艇,誰不能上救生艇,我說了算。除了夏姑娘,你們誰都不能走。”
其中一個男人立刻道:“金姑娘!我們隻不過是想去蝙蝠島買一些寶貝,我們可不想把命丟在這裡!這艘船邪門的很,我絕對不會留在這裡。你們蝙蝠島不就是要?錢嗎?我把錢留給你就是了!我要?坐救生艇回去!”
夏初兒饒有興趣的看著金靈芝。
隻聽金靈芝冷冷道:“你覺得?我會稀罕你的錢?”
那男人的話瞬間梗在了喉頭。
是了,萬福萬壽園的大小姐,怎麼?可能會缺錢呢?她家?的錢甚至比皇宮還?要?多!
那男人還?是嘴硬道:“既然不是為了錢,你們蝙蝠島又為何要?辦拍賣會呢?”
“為了得?到你們的把柄,進而控製你們。”楚留香微笑道:“我說的對嗎?金姑娘。”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金靈芝道:“我隻知道,誰都彆想離開這艘船。除非,變成死人。”
那男人當即道:“難道你還?攔得?住我?大不了我遊回去就是了!”
他?話音未落,卻突然之間仿佛被什麼?控製一般,又好?像看到了什麼?令他?萬分驚悚的事物。他?大睜著眼睛,嘴巴張到能吞下?一個雞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隻是愣愣的看著那蕩著層層漣漪的水麵,那是他?唯一離開這艘船的途徑。
然後他?一口血湧出,突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就好?像之前死掉的那兩個人一般,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外?傷,卻莫名其妙的就突然死掉。
夏初兒猛然坐直了身子,因為這個男人之前就坐在她對麵,所以她看的比誰都清楚。在他?大張著嘴巴說不出話時,她似乎看到他?口中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她第一時間跑到屍體?旁,一把捏著那個男人的下?巴將?他?的嘴巴掰開,但?是現在看來?卻什麼?都沒有了。
一切如常。
難道方才?是她看錯了嗎?
身邊已經有人在驚恐的尖叫了,隻聽那個人大聲道:“你們不是說,隻要?醒過來?就不會有事情了嗎!為什麼?我們已經醒了,還?是有人會死!”
胡鐵花大聲道:“吵什麼?吵!現在根本還?沒搞清楚這是因為什麼?,誰能跟你保證隻要?醒著就不會有事!”
“都死了三個人了!什麼?時候才?能搞清楚原因!”
“你說你不知道,我還?覺得?就是因為你才?導致的!我們醒過來?的時候你就已經醒著了吧。”
“是啊,誰第一個醒的誰就有嫌疑。”
“楚香帥,你怎麼?看?”高亞男突然問道。
楚留香摸著鼻子,並不言語。
眾人見連無所不知的楚留香也在沉默,於是又一次你一言我一語的吵了起來?。
夏初兒還?蹲在屍體?旁,她試圖讓係統幫她對屍體?做一個掃描,但?是係統卻表示它的程序設定隻能對活人進行檢查,屍檢違反它的代碼。
夏初兒伸手按壓著這個屍體?,這具身體?還?溫熱,按壓起來?也確實?是血肉的觸感?,似乎並沒有什麼?切開檢查的必要?。但?是方才?那一瞬間的景象卻總是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那究竟是什麼??
絲狀的,密集而細小……
待夏初兒回過神來?,才?發現在場的人已經吵得?不可開交了,甚至於已經有人伸手想要?去拿刀了。
夏初兒頭痛,都這個時候了還?要?內訌,於是她當即便下?意識大聲道:“各位!”
感?謝神水宮傳給她的內功心法,終於能夠讓所有人都聽到她講話了。
所有人都轉過頭看她。
他?們都知道夏初兒是醫生,是夏初兒治好?了他?們,並且他?們也看到夏初兒方才?一直蹲在屍體?邊,於是大家?都滿含期待的看著夏初兒,等著她說些什麼?重要?的發現。
夏初兒深吸一口氣,大聲道:“你們想喝點熱茶嗎?紅茶,綠茶,烏龍茶?”
眾人:“……”
夏初兒微笑道:“那就紅茶吧。我去泡。”
她起身去了船艙,船員一直燒著熱水。這艘船雖然很豪華,但?是船員卻很少,隻有四位。他?們沉默的工作著,就好?像對這艘船上發生的詭異事件置若罔聞一般。
為了能夠讓茶最快程度的散發出香氣,夏初兒將?紅茶先倒入燒水壺中煮了幾分鐘,才?重新過濾了茶湯。她挑選了一個最大的茶壺,然後帶著這一壺香氣撲鼻的紅茶,回到了甲板。
她先給一點紅和曲無容各倒了一杯熱茶,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在這之後,她便將?那茶壺放在了桌子中央,輕聲道:“大家?自便。”
於是每一個人都沉默的依次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熱紅茶。
說來?奇怪,他?們之前明明吵得?不可開交,吵到就要?動手的程度,但?是在夏初兒這樣莫名其妙的打斷之後,大家?竟然真的安靜了下?來?。
誰能否認呢?
這正是他?們現在需要?的,一杯熱茶。
高亞男突然道:“所以,我們找不到死亡的原因,對嗎?”
夏初兒輕聲道:“會找到的。”
“我們就要?一直這樣麵對麵坐著嗎?”這次說話的是勾子長。
楚留香道:“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胡鐵花將?麵前的茶一飲而儘,然後道:“所以你們誰和我一起去把這該死的屍體?搬進該死的冷庫裡?”
沒有人回答。
胡鐵花冷哼一聲,索性再一次自己去扛起了屍體?。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似乎已經把這當作是他?的工作了。好?在這次這個屍體?並不是一個胖子。
夏初兒突然道:“我和你一起去。”
胡鐵花一愣,然後點頭道:“好?。”
楚留香道:“我也一起。”
胡鐵花:“……”
楚留香說完之後看向了一點紅,一點紅微微對他?點了下?頭。
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點紅握緊了手中的劍,楚留香離開的期間,他?自當會看管好?甲板上的一切。
胡鐵花當然不會讓夏初兒幫他?一起搬,於是胡鐵花和楚留香兩個人抬著屍體?走在前麵,夏初兒跟在後麵。冷庫在船艙最下?層,他?們走過一道轉彎的樓梯之後,便到達了冷庫門前。
胡鐵花道:“就是這裡了。”
夏初兒緩緩推開了門。
第87章 盜帥夜留香87
放眼望去, 遍地都是冰桶。
這些桶很大,顯然之前在這些冰塊裡存放著不少東西?,而現在那些東西?都已經被搬空了, 隻剩下碩大的桶和冰塊。
其中有兩個桶裡已經被放入了屍體, 正是之前死的兩?個人?。
胡鐵花將這次新抬進來的屍體放進了第三個桶裡。
夏初兒則四下觀察著。
這些桶的形狀和酒壇類似, 倘若說這裡之前存著酒似乎也合情合理。
但是夏初兒總覺得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
她找了一個空桶,探頭進去觀察著那些冰塊的形狀。雖然它們已經化了不少, 但是依然可?以依稀看出之前的形狀。
“這些冰桶裡之前放的是方形物體。”楚留香道?。
夏初兒疑惑道?:“你已經來過了?”
楚留香點頭道?:“之前你給曲姑娘施針的時候, 金姑娘帶我?們來過這裡。”
夏初兒:“……寶貝,我?究竟把自己紮聾了多久?”
她居然什麼都聽不到。
係統道?:“沒多久,也就不到半個時辰。”
夏初兒突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她感激的對係統道?:“寶貝, 幸好?有你!”
“既然是方形,那顯然不是酒壇了。”胡鐵花道?。
楚留香卻道?:“也沒有人?規定酒壇不能?是方形的。”
胡鐵花瞪著他道?:“老臭蟲你怎麼回事?說不是酒壇的是你, 說是酒壇的也是你!全天下所有的話都讓你一個人?說了是嗎?”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未找到真?相之前,我?們不能?輕易否定一個假設。”
胡鐵花冷冷道?:“難怪人?家說你無所不知, 你提前把所有可?能?都想到,那不管發生了其?中哪一個, 人?家都隻會說楚留香早已經未卜先知。”
楚留香苦笑著並沒有講話。
夏初兒突然道?:“我?方才在那個人?口中看到一些東西?,有點像……蘑菇。”
一個人?怎麼會長蘑菇呢?
胡鐵花原本想說夏初兒一定是看錯了, 但是一想到在這詭異的船上,早已發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 那麼長蘑菇這件事,似乎也顯得合情合理了。
於是話到嘴邊, 胡鐵花卻改口道?:“那怎麼辦?要驗屍嗎?”
夏初兒點了點頭。
這也是她跟來這裡的原因之一。一是為了看看那些冰, 二來便是因為她怎麼也放不下那一瞬間自己看到的景象。
或許不是蘑菇,但也一定是一種菌。
絲狀的真?菌, 在那個人?的咽喉裡纏繞……所以他才大張著嘴,卻根本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她不會看錯。
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徑直割開了方才已死那人?的喉嚨。
什麼都沒有。
除了整齊的切口之外,什麼都沒有。
胡鐵花鬆了口氣,卻也隱隱的有些失望。他並不知道?他期待看到什麼結果。
他竟然不知道?事到如今,究竟是這個人?喉嚨裡真?的有蘑菇更可?怕,還?是沒有蘑菇更可?怕。
夏初兒微微皺眉,呢喃道?:“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
胡鐵花道?:“或許是你太累了,你多久沒睡覺了?”
夏初兒凝視著屍體的切口,沒有講話。
這個問題還?有意義嗎?
反正現在,所有人?都不能?睡覺。
在夏初兒認真?研究屍體之時,楚留香卻突然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你們看。”楚留香道?。
夏初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那房間裡有一個天窗。這天窗直接連通進樓上的客房裡。
這本沒什麼奇怪,任何房間都有窗戶,即使是冰庫也應該有窗戶。
他們奇怪的是那窗戶上的痕跡。
這艘船的船員隻有四個人?,雖然他們很敬業甚至稱得上是不眠不休的工作,但是又要航行又要準備食物飲品還?要打掃衛生難免分身乏術,這個無人?注意的通風窗,自然不在每天打掃的範圍裡。
於是那窗子邊緣已經積累了一層薄薄的灰。
但是現在那些積灰卻被打斷了,隻見那其?中有一道?豎著的痕跡,似是繩索吊著擦過這窗戶造成的。
楚留香搬了一個冰桶,然後跳上了冰桶的邊緣,仔細觀察著那窗戶上的痕跡。
隻見那窗戶上還?有一個鐵質物品造成的劃痕,根據劃痕形態推斷,造成這樣劃痕的是一種弧形物品。
“莫非是勾子?”夏初兒突然道?:“勾子長!”
她早就覺得這名字很是古怪,現在看來,或許是那人?有一個很長的勾子,所以才會給自己起這樣的名字。
“這個窗戶樓上是誰的房間?”楚留香道?。
“從左邊數第五個……”胡鐵花道?:“勾子長!果然是他。”
楚留香順著那繩索降落下來可?能?的走?勢,找到了一個箱子,他將那箱子打開,隻見裡麵?滿滿的都是奇珍異寶,光彩照人?的珍珠瑪瑙,還?有金燦燦的黃金。
胡鐵花大驚道?:“所以他是用勾子和繩子把這些寶貝吊下來藏在這裡?”
“看不出他居然這麼有錢。”夏初兒道?:“他穿的很普通。”
她仔細回憶,也想不到勾子長身上有什麼值得人?關注的點,硬要說的話,他唯一的特點就是腿很長了。
胡鐵花道?:“又不是每一個有錢人?都會穿的和姬冰雁一樣,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有錢。而且既然要去蝙蝠島豪擲千金,多帶些錢也不奇怪。”
夏初兒緩緩道?:“或許這不是他的錢呢?”
他們走?回甲板上。
大家依然圍坐在一起喝茶,每當茶壺見底的時候,沉默的船員便會拎著剛燒開的水沉默的為他們續水。
這倒也不是因為大家有多愛喝茶,隻是因為坐在這裡除了飲茶,似乎也沒有彆的事可?以做了。
“你們都去蝙蝠島做什麼?”高亞男突然道?:“我?是去找我?師父的。我?師父留了一封信,讓我?去蝙蝠島見她。”
金靈芝道?:“我?是受蝙蝠公?子所托,來為各位引路的。”
“蝙蝠公?子?”夏初兒不解道?。
勾子長驚訝道?:“你不知道?蝙蝠公?子?”
夏初兒搖搖頭。
金靈芝道?:“蝙蝠公?子是蝙蝠島的主人?,每年兩?季的拍賣會就是蝙蝠公?子策劃的。沒有人?知道?蝙蝠公?子的真?實身份。”
“包括你?”楚留香道?。
“不錯。”金靈芝冷冷道?:“包括我?。”
“勾公?子要去蝙蝠島所為何事?”夏初兒問道?。
勾子長抱著他的大箱子微笑道?:“在下久聞蝙蝠島有各類奇珍異寶,在下又有收藏珍寶的愛好?,故而……”
夏初兒道?:“閣下這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勾子長道?:“這隻是個空箱子而已。”
夏初兒嫣然道?:“我?見閣下的箱子與閣下寸步不離,還?以為其?中一定有什麼特殊之物。”
勾子長微笑道?:“在下小時候家境貧寒,那時養成的習慣,任何物品都一定要隨身攜帶。”
夏初兒突然道?:“我?之前在西?域學了一些戲法,反正我?們坐著也是坐著,不如我?來變個戲法給大家看。”
她說著,將麵?前茶杯裡的水一飲而儘,然後伸手?輕輕撫過,下一秒,茶杯裡竟然盛滿了牛奶!
於是原本都垂頭喪氣的眾人?瞬間都來了興致。
除了高亞男,她的情緒始終很低落,因為她一直記掛著她的師父枯梅大師。
“好?厲害!”有人?道?:“再來一個!”
這個人?是一個老者,即使是楚留香也沒有看出他的身份。但是他此刻氣如洪鐘,想來是一個內功深厚的武林前輩。
夏初兒道?:“曲姐姐,可?否把你的耳墜借給我?一隻?”
曲無容道?:“當然可?以。”
她將耳墜解下來,她的耳墜是石觀音曾經送給她的,而石觀音擁有的東西?,一定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
所以這枚耳墜也是獨一無二的。
這似乎並不需要特彆說明,在座的各位僅僅是看到這枚耳墜,便已然知道?它一定是獨一無二的。
因為它是如此美麗。
夏初兒接過耳墜,隻見她手?法輕快的變動?著,那枚耳墜就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在她指尖舞蹈。
楚留香起身去倒了一杯茶。
大家專注的看著夏初兒的手?指,但下一秒,那晶瑩剔透的耳墜居然瞬間消失了。夏初兒微笑的張開手?,兩?隻手?空空如也。
“你是怎麼做到的?”金靈芝驚訝道?。
她就坐在夏初兒對麵?,夏初兒手?指的動?作她看的清清楚楚,但是她完全不明白這耳墜是如何瞬間消失的。
夏初兒卻莞爾道?:“金姑娘,你應該換一個問題。”
金靈芝臉一紅,她當然知道?觀看戲法的時候最不應該問的便是你是怎麼做到的,但她方才還?是因為好?奇心脫口而出。
但既然夏初兒給了台階,於是她當即便順著這句話換了一個問題道?:“那,這枚耳墜去了哪裡呢?”
夏初兒微笑道?:“金姑娘不妨看看你左邊的衣袋?”
金靈芝一愣,伸手?去摸自己左邊的衣袋,竟當真?摸到了一枚不規則形狀的物體。
她將那物體拿出來,赫然就是方才消失的耳墜!
金靈芝當即尖叫出聲。
她捂住嘴,不敢置信的看著這枚耳墜。
倘若方才金靈芝隻是覺得驚訝,此刻她覺得的已經是震撼了。夏初兒從頭到尾都坐在她對麵?,她一直緊緊的盯著夏初兒,這耳墜究竟是如何會毫無察覺的出現在自己身上呢?
不止金靈芝,在座的所有人?臉上都浮現出了驚訝的神色。
隻有胡鐵花幽幽的歎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之前大概是瞎了眼,怎麼沒看出來夏初兒和楚留香這麼般配,至少他們在打配合裝神弄鬼的時候很般配。
楚留香微笑著喝著手?中的茶。
沒有人?會在意楚留香方才去倒了一杯茶。
金靈芝發現她的心情居然真?的因為這個戲法變好?了很多,她的臉上都不自覺的掛上了燦爛的笑意。
“夏姑娘。”金靈芝將那枚耳墜遞回給她,開心道?:“能?再來一個嗎?”
夏初兒微笑著接過那枚耳墜,將它還?給了曲無容,然後道?:“當然可?以。”
然後夏初兒看向勾子長,微笑道?:“不知可?否借用一下,勾公?子手?中的箱子?”
勾子長臉上的笑容明顯掛不住了。
方才那氣如洪鐘的老人?立刻道?:“既然你說這是一隻空箱子,那你借給夏姑娘變個戲法又怎樣?”
“是啊。”金靈芝道?:“這裡隻有你有箱子,我?們都等著看呢。”
勾子長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他訕訕的笑道?:“我?,我?突然肚子疼……”
可?是就在他抱著箱子站起來的一瞬間,他卻突然看到夏初兒伸手?挽了一下頭發。
她的動?作露出了裙子的領口,隻見那領口上彆著一個美麗的珍珠飾品。
其?他人?自然看不出這飾品有什麼不同,但是勾子長卻當即瞪大了眼睛。
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雙長腿徑直就想往船艙裡跑,卻在路過胡鐵花的時候,被胡鐵花隨意的伸腿一絆,他當即便失去了平衡,手?中的箱子下一秒,不知怎麼的,便落在了夏初兒手?中。
“多謝勾公?子了。”夏初兒微笑道?。
第88章 盜帥夜留香88
勾子長穩住身形,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辦法將箱子拿回來,隻得訕訕笑道:“姑娘請便。”
箱子打開,夏初兒看到那箱子裡正是一節繩索, 和?一把長勾。
一切都如她所想, 也正如之前楚留香在冷庫時所講, 關外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搶走皇家貢品的劫案。
一個賊搶到賊臟,第一件事自然便是去銷贓。
這贓物在手?上放一天, 就多一天風險。
更何?況他搶的還是皇上的錢。
她覺得, 勾子長就是那個要去蝙蝠島銷贓的賊。
會是他做戲想將這艘船上的人全?部殺死嗎?
夏初兒皺眉。
勾子長自從上船之後?,便將贓物藏於儲藏室角落之中,根本沒有人發現他的秘密, 他完全?不必要將所有人都殺死。
更何?況,他既然有求於蝙蝠公子, 自然不能殺了這些?蝙蝠島的“貨物”或者“客人”。
否則,蝙蝠公子還會幫他銷贓嗎?
但是她又想到,楚留香說, 那個劫案的凶手?不止搶走了價值連城的珍寶,還將隨行押送的百餘人儘數屠殺殆儘。
這樣?凶殘的暴徒, 能夠用常人的邏輯去揣測他嗎?
好?在這裡人多眼雜,他絕對?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些?什麼。所以夏初兒也可以自然的與他對?峙, 來獲取更多的線索。
隻聽女孩故作驚訝道:“這是什麼?”
勾子長訕訕道:“這些?是我常用的工具,我忘記我把它們放在箱子裡了。”
夏初兒微笑道:“那便還給勾公子吧。”
她將那勾子取出來, 似要遞給勾子長。但勾子長伸手?去接的那一刻,隻見女孩手?指一轉, 勾子竟瞬間消失了, 變成了一隻潔白的白鴿。
夏初兒將那白鴿放飛之後?,將箱子轉動過來, 往桌子中央隨手?一推。
隻見那箱子之中,竟然瞬間飛出了七八隻白鴿!
象征著和?平的白鴿,它們是那麼潔白,那麼美好?,在它們出現的一瞬間,似乎一直籠罩在這艘船上的死亡陰霾都儘數消失。
它們在甲板上盤旋了幾圈,然後?便飛向了那廣闊無垠的天空。
眾人紛紛露出了驚喜的神情。
沒有人會拒絕美好?的小動物。
夏初兒將那空箱子遞回給勾子長,微笑道:“多謝勾公子了。”
勾子長的麵色慘白,那勾子和?繩子已經消失在夏初兒手?中,顯然對?方也並沒有還給他的意思,還有對?方領口彆著的那個珍珠飾品,臉上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更是讓他後?背發涼。
她究竟想要什麼?
她會以這件事來威脅他嗎?
於是他當即便徑直往冷庫的方向跑去。
既然事情已經敗露,那麼他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帶著他的戰利品一起離開,即使他現在在大海裡,無論是搶一搜救生艇也好?,哪怕遊回去都好?。
他就不該上這艘詭異的船!
而在勾子長跑出去的一瞬間,之前那個幫夏初兒講話倒逼勾子長交出箱子的男人也瞬間追了出去。
夏初兒給自己倒了杯茶。
她並不意外會有人追出去。無論是想要分杯贓也好?,還是皇上派人追臟也好?,任何?犯罪都不可能天衣無縫的。
無論這些?東西在誰手?裡,都會被人知曉。
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但前後?不過一分鐘,那個追出去的男人卻已經回來了。
他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他緩步走回,先是圍觀了一圈大家,然後?沉聲道:“勾子長死了。”
“什麼?”其?中一個少年人當即站起來道:“是你?殺了他!”
“不。”那老人搖頭道:“他和?之前那個人,是同一個死法。他剛一進入儲藏室的門,就突然站住不動,大張著嘴,瞪著眼睛,好?像不能呼吸一般,然後?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的目光浮現出一種?驚恐,每一個親眼看?到一個活著的人在自己麵前突然中邪一般死去,都會有這樣?的驚恐。
“是詛咒!”他大聲道:“是這艘船的詛咒!”
此話一出,大家俱是一驚。
那少年冷冷道:“方才隻有你?追出去,你?大可以殺了他,然後?再編一個這樣?的謊話,讓大家放棄對?你?的懷疑。”
“我沒必要這麼做!”那男人大喊道,他的尾音甚至有些?尖利,幾近破音,他大聲道:“他的屍體就在那裡!你?們自己去看?!”
勾子長在冰桶裡。
卻是倒著在冰桶裡。
他死後?直直的往身後?倒去,他方才衝進房間時站立的位置,身後?恰好?有個冰桶,所以他直直的倒下來的時候,便正好?從那冰桶邊緣一頭栽了進去。
胡鐵花冷冷道:“他倒是很貼心?,終於不用我搬屍體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我們把他搬出來。”
胡鐵花:“……”
勾子長的臉上還帶著驚恐的表情,就如同之前每一個死掉的人一樣?,他胸前的衣服上有血,卻沒有外傷,顯然並沒有受到攻擊,而單純是受到驚嚇,自己吐血身亡。
胡鐵花又把他放回了冰桶裡。
那男人並沒有說謊,但那錦衣少年也沒有道歉,大家一起冷著臉回了甲板,重新坐了回來。
一個女孩子開口道:“他們為什麼會死呢?”
她看?起來年紀很小,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她那張稚嫩的臉嚇到煞白,聲音還在微微顫抖。
那錦衣少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是那錦衣少年的妹妹。
胡鐵花道:“第一個和?第二個死去的人,是因為他們睡了太久。第三個死去的人,是因為他那時要離開這艘船,所以我們不僅不能睡覺,我們也不能離開。”
高亞男道:“那勾子長呢?”
胡鐵花思考片刻,然後?道:“或許因為他落單了?他一個人跑出去,死亡的時候,還沒被人追上。”
“這麼說,他好?像確實是我們聚集之後?,唯一一個單獨活動的。”錦衣少年道:“方才你?們去搬屍體,也是三個人一起去的。”
胡鐵花突然心?中一驚,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讓他後?背頓時被冷汗濕透。
倘若方才他一個人去搬那該死的屍體,他會不會現在已經死了?
胡鐵花什麼都不怕。
他不怕任何?敵人,無論誰來,他都會用他的刀與對?方迎戰,縱然戰死,又有何?畏?
但是這次,他甚至連敵人是什麼,都看?不到。
那會是人?還是鬼?還是……蘑菇?
夏初兒還在想蘑菇。
她切開了屍體的喉嚨,卻並沒有找到蘑菇。但那些?真菌,倘若不是蘑菇,又是什麼呢?
無論那狀似蘑菇的生物究竟是什麼,既然出現了,便不可能憑空消失。一個人活著的時候是人,死掉之後?便隻是一團巨大的營養物質,一個天生的培養基……無論它們是什麼,在這樣?一個天生的培養基上,一定會不斷繁殖,隻要等它們數量足夠多,便無從躲藏。
可是他們對?那些?天然培養基做了什麼?
他們把那些?屍體放進了冰桶裡!
生物的生長並不隻是需要營養物質,它們還需要合適的溫度。所以這就是她看?不到那些?蘑菇的原因嗎?冰塊限製了它們……
夏初兒猛然站了起來!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自然也包括金靈芝。
夏初兒看?著金靈芝,眼前和?耳邊突然閃過了很多片段和?聲音。
……
“但是彆忘記,屍體是會臭的。”
“金姑娘說船下有個房間,裡麵儲存著很多冬天時凍的冰。”
“我們可以把屍體搬去那裡。”
……
是金靈芝!
金靈芝故意讓他們把屍體搬進冷庫裡,是否就是為了限製那些?蘑菇的生長呢?那些?蘑菇,又究竟是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進入人體的呢?
自己的身體裡也會有蘑菇嗎?
無論如何?,現在似乎都不是打草驚蛇的好?時機。她不能讓金靈芝知道自己是想把那些?屍體搬出去,但是她方才卻突然站了起來,現在所有人都在看?著她,等著她開口。
夏初兒隻得借口道:“有人想吃點心?嗎?我去拿。”
她剛說完,金靈芝便立刻道:“這種?事不用勞煩夏姑娘,讓船員拿來就好?。”
恰好?這時正有船員來為他們的茶續水,金靈芝便吩咐他拿一盤點心?上來。他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夏初兒隻得坐回到椅子上。
曲無容突然道:“倘若落單就會死,為何?船員沒事呢?”
此話一出,錦衣少年立刻道:“是啊!我們應該去問問船員!他們一定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可是他們的船!”
待那位來送點心?的船員回來之後?,那錦衣少年便立刻對?他發出一連串的提問,一切都圍繞著這船上發生的詭異的一切。
“我們究竟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怪夢?之前這些?人又為什麼會死?接下來還會不會有人死?”
但是那船員卻隻是搖了搖頭,然後?張開了嘴。
那錦衣少年登時臉色慘白,倘若不是坐在椅子上,他恐怕會腿軟摔倒。
那船員,沒有舌頭。
原本屬於舌頭的位置,被齊刷刷的割掉了,隻剩下整齊的切口,並且那切口早已經愈合,顯然這已經是很久之前的傷痕。
是誰,會如此殘忍……
這船上又究竟有什麼秘密?竟然要割掉船員的舌頭來保守這一切。
他嗚嗚咽咽的從嗓子裡發出一些?含義?不明的聲音,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些?什麼,這聲音落到大家耳中,隻覺得悲哀而又恐懼。
他混濁的視線環視了眾人一周,然後?才合上了嘴。
“你?們四?個人都是這樣?的嗎?”錦衣少年道。
那船員沉默的點點頭。
“我方才問的那些?問題,你?可否寫字來告訴我答案?”
那船員沉默的搖搖頭。
那錦衣少年似是已不抱希望,但他還是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們的主?人是誰?”
那船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愣愣的看?著那少年許久,然後?沉默的舉起手?,開始解自己身上的衣帶。
大家安靜的注視著他。
隻見他脫掉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了胸膛。而他的胸上,赫然紋著一個碩大的紋身。
一個蝙蝠形狀的紋身!
漆黑,恐怖,倘若來自地獄一般的生物,卻又如此神秘。
是蝙蝠公子!
是蝙蝠公子想要他們死。
那個船員沉默的將自己的衣服穿回去,然後?向在座的各位客人們鞠了一躬,便轉身離開了。
大家依然沉默著。
許久,方才那個年紀很小的小女孩顫聲道:“我們是不是全?都會死?”
夏初兒溫柔道:“不,我們會活下去。”
但此時此刻,這句話的說服力卻仿若海市蜃樓一般虛無縹緲。
在座的人,又有幾個人會相信她的話呢?
第89章 盜帥夜留香89
午飯時?間到了, 船員們沉默的將午餐端上餐桌。
即使在現在這樣?的情?形,船員給準備的午飯依然豐盛美味,香氣撲鼻, 還佐以陳年的珍品佳釀。倘若換一個環境, 一定是一場充滿歡聲笑語的盛宴。
但現在, 卻隻有沉默,悲傷和絕望。
“或許蝙蝠公子對我們沒有惡意……”那?錦衣少年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道:“不?然他根本?不?需要用這麼豐盛的菜肴來招待我們。”
“死囚的最後一餐總是豐盛的。”一點紅冷冷道。
眾人看向他, 一點紅旁若無人的夾起一筷子牛肉,慢條斯理的放入了口中。
和這些想來蝙蝠島上一擲千金尋樂子的貴公子不?同,對於?一個常年與死亡打交道的人, 如何在死亡中的陰霾中依然保持幽默,似乎早已是一種生活習慣。
胡鐵花拍手道:“說得好?!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他一邊說著, 一邊撕下了一條雞腿。於?是大家也?都紛紛動起了筷子。
夏初兒心中惦記著要把屍體從冷庫裡搬出來,並沒?有什麼食欲。但是她卻根本?沒?有辦法離開,大家似乎認定了隻有互相在彼此的視線裡才能安全, 所以互相監督著,就連去衛生間都要結伴同行。
她根本?找不?到脫身的時?機。
看著船員們將午餐的餐盤撤下去, 他們有很多工作要做,並沒?有再回到甲板。夏初兒看到茶點盤裡隻剩下幾味甜口點心, 鹹口的已經吃完了。
於?是她眼睛一亮,再次起身道:“你們……真的不?想吃點椒鹽或者火腿餡的點心嗎?”
金靈芝緩緩道:“我們剛用過午餐。”
楚留香道:“我也?想吃, 我和你一起去。”
夏初兒眼睛一亮,她本?來還擔心自己要怎麼把那?三具屍體拖出來, 既然有了幫手, 一切就好?辦多了。
金靈芝立刻道:“那?我突然也?想吃了。”
夏初兒:“……”
於?是他們三個人一起去廚房裡拿點心。廚房的位置也?在一層船艙,與那?冷庫距離不?遠。夏初兒看著那?冷庫, 突然想到一件事?:冷庫之中有的,並不?隻是屍體。
她大可以有其他的理由走進那?個房間。
眼看著要靠近冷庫,金靈芝故意放慢步調,走在二人身後,以隨時?關注他們兩人的動作。
夏初兒微笑著喚她前?來一起走,金靈芝卻道:“這樣?就好?,倘若你們站在我身後,我會沒?有安全感。””金姑娘這是何意?“夏初兒不?解道。
金靈芝冷冷道:”誰知道你們會不?會突然點了我的穴位,然後將我扔進海裡?”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莫說我們無冤無仇,自然不?會加害姑娘。現在這艘船上,姑娘也?是唯一一個最了解這艘船,也?最了解蝙蝠公子的人。”
夏初兒接話道:“是啊。我們想活著離開這艘船,還要拜托金姑娘幫忙呢,怎麼會傷害你呢?”
金靈芝咬著嘴唇不?說話。
夏初兒好?奇道:“金姑娘當真是來吃點心的嗎?”
金靈芝道:“那?夏姑娘又當真是去拿點心的嗎?”
“自然不?是。”夏初兒道:“坦白說,我是想去找一個箱子。”
“什麼箱子?”金靈芝道。
“勾子長?搶來的箱子。”夏初兒嫣然道:“你想必也?已經看出來,他就是搶劫了皇家貢品的大盜,所以他方才跑來這裡一定是為?了帶走賊臟。但是他卻突然死了,所以……”
夏初兒目光流轉,忽而?一笑道:“金姑娘,不?如我們找到那?個箱子,然後平分?,怎樣??”
金靈芝瞪著她,似是完全不?相信夏初兒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居然是這麼一個貪財的人嗎?
夏初兒又道:“反正那?勾子長?已經死掉了,這些金銀珠寶留給一個死人多浪費,我不?拿,也?有彆人會拿的。而?且那?個追勾子長?的男人想必也?是為?了這財寶,我總得趕在他前?麵?。”
金靈芝冷冷道:“財寶給了死人自然是浪費,但是給了將死之人,不?也?是浪費?”
夏初兒莞爾道:“至少我現在還沒?有死。”
金靈芝的目光在夏初兒與楚留香身上來回打量著,然後道:“你們當真是為?了來取財寶?”
“不?錯。”楚留香微笑道。
他雖不?知夏初兒究竟為?的是什麼,但他知道絕不?是為?那?箱珠寶。
但是他很願意為?她圓這個謊。
金靈芝冷冷道:“果然小?偷都不?是什麼好?人。我奶奶早就告訴過我。”
她看向楚留香,冷笑道:“人家說楚留香是什麼強盜中的大元帥,依我看,也?不?過是個趁虛而?入唯利是圖的小?人罷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勾子長?自己守不?住寶貝,關我楚某人何事??這叫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金靈芝挑眉道:“你以為?你是黃雀?”
楚留香微笑道:“我一直都是蟬。”
夏初兒打斷道:“你們兩個究竟搬不?搬?你們不?搬我就去搬了!”
金靈芝冷冷道:“你們自己去搬吧。死人的東西,我可看不?上。”
夏初兒得了開門?的指令,她毫不?猶豫便開心的轉身推開了門?。因為?不?想暴露自己之前?已經勘察過這裡的事?情?,她裝作四下尋找了一番,才找到那?個箱子。
楚留香進來幫她一起搬,金靈芝站在門?邊冷冷的盯著他們。
夏初兒將那?箱子交到楚留香手中,對楚留香眨了下眼睛,楚留香心領神會,抱著箱子離開房間的時?候,箱子側麵?不?小?心撞了一下站在門?邊的金靈芝,金靈芝當即道:“你怎麼看路的!”
楚留香微笑道:“在下向姑娘道歉。”
金靈芝瞪了他一眼,正欲轉過頭,卻聽到砰的一聲,是關門?的聲音。
夏初兒站在門?外微笑道:“我們走吧。”
金靈芝看了一眼夏初兒身後緊閉的房門?,目光又移動到夏初兒臉上的笑容上。
方才她被楚留香抱著的箱子撞到,移開視線,到夏初兒關門?出來,也?不?過就是幾句話的時?間,想來夏初兒也?做不?來什麼。
於?是金靈芝便安了心,轉身同他們一起離開了。
夏初兒當真什麼都沒?有做嗎?
她當然做了,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就在金靈芝轉過身的那?一瞬間,夏初兒立刻從係統商店裡兌換了一隻小?太陽放在了冷庫之中。
沒?機會把屍體搬出去?沒?關係,那?就安一個電暖器讓冰塊融化就是了。
雖然會加速屍體的腐爛,但是沒?什麼比找到真相更重要。
冰總是會化的,無非是時?間問題而?已。倘若所有人都死在這艘船上,就算屍體冰凍千年萬年不?腐爛,又有什麼意義呢?
沒?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
但做戲總是要做到底的,楚留香將那?箱珠寶搬進了夏初兒的客房,然後三個人又去廚房裡端了一盤鹹口的點心。
夏初兒心情?很好?,甚至於?還想再變個魔術或者講個笑話。
但是她一想到自己之前?變魔術結果莫名其妙死了人,便選擇安靜了。
大家就這樣?一直麵?對麵?坐著,船員沉默的送上了豐盛的晚餐,又沉默的撤掉餐盤,沉默的點上燈。
那?個年紀最小?的女孩子突然道:“天黑了。”
所有人都是一驚。
黑色的天,黑色的海……一切都和他們那?場噩夢之中一模一樣?。而?這船頭掛著的那?一盞昏黃的燈,是這無垠漆黑之中唯一的光。
一艘中了詛咒的船,莫名死掉的生命,死前?驚恐的表情?。
那?少年突然道:“為?什麼是我們?”
“什麼意思?”胡鐵花道。
少年聲音顫抖,他再次道:“為?什麼上這艘船的人,是我們?”
他們似乎一直忽視了這個問題。他們受了詛咒,是因為?他們在這艘船上。但是為?什麼是他們在這艘船上?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蝙蝠公子有意為?之?
“或許,因為?我們都犯過錯。”金靈芝輕聲道。
是啊,在這艘船上的人,誰能說自己沒?犯過錯呢?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勾子長?殺了一百二十餘人,搶走皇家貢品,他罪不?可恕。那?追他出去的男人想要分?贓,錦衣少年曾經仗著家裡有錢在菜市口草菅人命,他那?模樣?可憐的妹妹卻曾經親手打死過自己的婢女。
一點紅呢?他殺過多少人?
胡鐵花一連將三碗酒一飲而?儘,他有些醉了,他伸手胡亂抹了一把臉,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然早已淚流滿麵?,他大聲道:“不?錯!我有罪,我就是個傻瓜,就是個混蛋!我……”
他哭了出來。
他就是個混蛋。他一直都知道。他就是個一刀砍斷自己朋友胳膊的混蛋。
夏初兒看著大家突如其來的崩潰和悔恨,覺得自己的茫然有些格格不?入,道:“寶貝,我是不?是也?應該反省一下?”
係統不?解道:“欸?你有什麼過錯?”
它翻了一下係統的任務日誌,沒?有看出有什麼問題啊?
夏初兒悔恨道:“我想了想,我好?像還沒?有付茶館老板那?碗牛肉麵?的錢。”
係統:“……宿主,你大可不?必強行合群。”
老板娘都棄店出走了,你去哪裡付?
“所以這是上天在懲罰我們。”高亞男輕聲道。
那?少年環視一周,突然道:“那?楚香帥呢?楚香帥也?犯過錯嗎?”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不?管我們有什麼錯,都不?應該是蝙蝠公子來審判我們,並且也?沒?有什麼天譴,蝙蝠公子始終都是一個人。”
那?小?女孩瑟瑟發抖道:“倘若他不?是人呢?倘若他真的是蝙蝠呢?”
夏初兒想要開口,卻說不?出話。
即使夏初兒始終認為?蝙蝠公子就是原隨雲,她也?拿不?出任何證據。
沒?有人知道蝙蝠公子的真實身份。
所以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一個人。
他究竟是人,還是鬼!
又或是……一個神?
第90章 盜帥夜留香90
蝙蝠島。
今日驕陽似火, 是初春時節難得的好天氣。但在蝙蝠洞中,卻好似一個天然的避暑勝地,這裡有風, 有水, 有景, 宛若人間仙境一般。
可來蝙蝠洞的路,卻堪稱人間地獄。
這是一座倘若無?人帶路, 則根本無?人能進入的私人島嶼。從船靠岸之後到登島沿路上設置有一百八十七處機關?, 火,毒,箭, 氣,冰……無?所不用其極, 獨特的設計足以讓任何闖入這裡的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包括楚留香。
自?蝙蝠公子建立這座島嶼開始,他的一切機關都是為了這個人準備的。
縱然楚留香有著再?身輕如?燕的輕功,也絕不可?能安然走進這蝙蝠島。
但是現在, 蝙蝠公子卻改主意了。
他不想讓楚留香上島了,他要他死在海裡。
人人都說, 楚留香是一隻鳥!
因為世間絕對不會有一個人類能有楚留香這樣的輕功。他已然不是一個人,他仿佛是一個神話?, 一個傳說。
身為一隻鳥,本就是不該進入陸地的。
而人人也都以自?己是楚留香的朋友為驕傲, 並且楚留香的朋友,實在不算少。
這似乎是一個並不難達成的目標, 隻要你足夠誠懇, 並且運氣好一些?,至少要好到能夠遇到他。
又?或者, 隻要你長得足夠漂亮。因為楚留香總是會喜歡美麗的女孩子。
而蝙蝠公子從來不想做他的朋友。
他要做楚留香的敵人。
整個江湖之中,又?有幾個人能稱得上是楚留香的敵人呢?
他原本並不想這麼快就向楚留香宣戰,但是他蝙蝠島私下售賣的武林秘籍居然出現外流,而楚留香身邊又?莫名多了一個無?門無?派卻輕功絕頂的女孩,兩件事發生的時間太過於巧合,他怎麼能不懷疑楚留香?
人儘皆知,楚留香是最愛多管閒事的。
所以不是他要向楚留香宣戰,是楚留香先?來招惹他的。
而且,想要楚留香死的,從來都不是他一個人。
一個愛多管閒事的人,早就應該猜到自?己會有這樣的結局,不是嗎?
蝙蝠公子微笑著。
他一直都在微笑,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聽到山洞裡有鳥叫的聲音。那是一隻誤入山穀的小鳥,是這座黑暗的蝙蝠島上罕見的來客。
他想,它一定很?漂亮。
小鳥都是漂亮的。
他曾聽金靈芝講過小鳥有多漂亮。它們?總是有最色彩鮮豔的羽毛,有精致的尖喙,有清脆迷人的鳴叫。他聽著金靈芝喋喋不休的聲音,有時候會突然覺得,金靈芝也很?像一隻鳥。
他想,金靈芝一定很?漂亮。
並且足夠聰明。
他的這局棋早早的便布了下去。
楚留香以為自?己是來參加拍賣會的,殊不知,他給楚留香看的那本商品冊,將拍賣會的時間寫遲了一周。
現在,楚留香還漂浮在那無?邊無?垠的大海,承受著那艘黑船的死亡詛咒,而真正的拍賣會,早已在這個難得的風和日麗的好天氣裡,在蝙蝠島正式開幕了。
蝙蝠公子微笑著聽著拍賣會的穩步進行。是的,聽。
沒有人知道,這位蝙蝠公子之所以叫蝙蝠公子,是因為他同那藏身於黑暗之中的蝙蝠一樣,他的世界沒有任何的光。
隻有一片黑暗。
他商品冊上的貨物都賣出了不錯的價錢。到現在為止,價格最高的是一點紅的人頭,甚至於比峨眉派的劍法還要多賣出三十萬兩銀子。
相比之下,其他人的人頭似乎都不算太貴重,但也遠遠高於江湖之上頂級殺手的要價。
他可?以借此大賺一筆。
其中一個拍下胡鐵花人頭的買家?突然道:“你收了我們?的錢,我們?可?都沒有見到貨物!”
蝙蝠公子微笑道:“稍安勿躁,兩天之後便會有一艘載滿屍體的船到來。在那船上,有你們?所有人想要的人頭。”
他的聲音是如?此的愉悅。
足以證明他今天的心?情是多麼美好。
他端坐於山洞最中央的寶座之上,這是一個多麼壯觀華麗的寶座,鑲嵌著琳琅滿目的珍貴寶石,燁燁生輝,色彩紛呈,在這黑暗的洞穴之中,是唯一的光芒,簡直比皇上的龍椅還要豪華!
又?或者,這本就是龍椅。這是蝙蝠公子的島嶼,他自?然就是這裡的皇帝。
在他身邊,坐著一個女人。
一個含情脈脈看著他的女人。
這本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坐在一起,就好像一株綠植上開著一朵鮮花一樣理所當然。
但蝙蝠公子是如?此年輕,即使他蒙著麵,你依然能夠從他那愉悅的聲音之中,舒展的眉宇之間看出他是一個多麼年輕的人。
他比在座的所有買家?都要年輕。
他身上有一種奇特的生命力。詭魅而又?頑強。這是一種從黑暗之中孕育而出的生命力,也是一種隻屬於年輕人的生命力。
而他身邊的女人,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她的年紀足足比他大幾十歲,但是她卻用一種看情人的目光看著他。
在聽到那人提出質疑的一瞬間,她當即轉過臉,那雙眼睛裡的情意瞬間蕩然無?存,宛若利劍一般直直的盯著那個人。
蝙蝠公子似乎毫無?察覺,他微笑著讓他稍安勿躁。
但那個人早已在蝙蝠公子身邊這個女人刀子一般的視線中驚起一身冷汗,他顫巍巍的點了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究竟是被?蝙蝠公子說服了,還是畏懼於他身邊的女人?
那女人收回視線,再?次含情脈脈的看向蝙蝠公子。
蝙蝠公子愉悅道:“本次拍賣會還有最後一件拍品,還請諸位期待。”
也是這場拍賣會的壓軸。
楚留香的人頭。
夏初兒已經困的以頭點地了。
她一天兩夜沒有入睡了。雖然她已經喝了一整天的茶,還從係統商店裡兌換了咖啡,但是再?這麼熬下去,她真的擔心?她在找出真相之前先?猝死。
夏初兒道:“寶貝,如?果我真的猝死了,你可?以把我救回來嗎?”
係統道:“我的程序設置不準插手生老病死等違背時間規律的自?然事件,所以我的建議是你不要猝死。”
夏初兒:“……”
這是她能決定的嗎?
他們?並沒有在甲板上待一整夜。後半夜的時候,甲板上很?冷,沒有人想要在自?己被?詛咒殺死之前先?被?凍死,所以大家?便選擇回到艙房裡取暖。
但是沒有人想要冒著落單的風險,唯恐會有和勾子長一樣的下場。
所以他們?選擇分組,兩兩一組住在一個艙房裡,同時也可?以互相監視,以免對方不小心?睡過去。
夏初兒提出組隊的時候,胡鐵花當即便看向了高亞男。
他覺得楚留香說的很?對,他確實犯賤。之前高亞男追著他跑,他隻想逃離人家?,現在高亞男不理他,他又?巴巴的追著高亞男跑。
高亞男看都沒看他,便開口道:“我同金姑娘一起住。”
胡鐵花的眼睛瞬間暗淡了下來。
他現在看上去就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
那錦衣少年自?然與?妹妹一起住,一點紅與?曲無?容住在一起,夏初兒與?楚留香住在一起,於是胡鐵花隻能和那個自?從追著勾子長出去,見證了勾子長突然死掉之後,回來就跟嚇破了膽一樣一直安靜著縮在角落的男人住在一起。
胡鐵花重重的歎了口氣。
他都要死了,居然連選擇室友的權利都沒有!
上天還能再?殘忍一點嗎?
但是雖然他沒有想要的室友,他卻有酒。於是胡鐵花抱著兩壇子美酒,一臉悲傷的回了艙房。
夏初兒擔心?道:“他喝那麼多酒,不會睡過去嗎?”
睡過去,就會死。
楚留香微笑道:“倘若沒有酒,他才真的要睡過去。”
艙房四麵都是擋風的木板,所以很?是溫暖,船員還給準備了暖爐,夏初兒抱著暖爐沒多久,便感覺自?己在甲板上凍的僵硬的身體逐漸恢複了回來。
她滿足的抬起頭,卻看到楚留香正在專注的看著她。
他似乎看了她很?久。
從他們?進入艙房開始,他便一直在看著她。
夏初兒臉一紅,她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們?最近似乎總是一起度過每一個夜晚。
在神水宮出來的船上,在棺材鋪裡,在無?爭山莊,在現在……
以至於這甚至都成了一種習慣。在方才分配房間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想到楚留香之外的人。
她現在才意識到他們?這樣的分組有多曖昧。
楚留香還在看著她,卻突然開口道:“夏姑娘,你知道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做什麼嗎?”
夏初兒慢吞吞的意識到,他又?喊了她夏姑娘。
但是她不知道楚留香為何突然問她這個,她的腦子似乎突然宕機了,大概因為她太久沒睡,總之,她隻是愣愣道:“做什麼?”
楚留香依然專注的看著她,溫柔道:“我會一直看著她。”
夏初兒隻覺得自?己心?跳似乎停了一瞬。
他繼續道:“一直一直看著她,直到她也喜歡我。”
夏初兒咬了咬嘴唇,道:“我以為一直都是女孩子追你。”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坦白說,我很?喜歡追女孩子,隻是我很?多時候都來不及有這樣的機會。”
夏初兒:“……”
凡爾賽!這個人一定是在凡爾賽!
但是她很?難在楚留香這樣專注而又?溫柔的視線裡保持理智,她的腦袋暈暈乎乎的,她太久沒睡了,也可?能是這個艙房太溫暖了。
她輕歎道:“你不用這麼看著我,我就已經很?喜歡你了。”
楚留香呼吸一滯。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她當然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子,她的眼睛就像漫天的星辰一般……不,她的眼睛比那漫天的星辰還要耀眼。
就像整個銀河係,都在她的眼睛裡。
他突然有一種驚喜和快樂。
被?喜歡自?然是快樂的,但是他從未有過這種,自?己的情緒被?另一個人牽扯的感覺。他甚至無?法想象,倘若她沒有喜歡他,他現在會是怎樣的感覺?
這種被?他人影響情緒的感受很?新奇,卻並不讓人討厭。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任何與?她有關?的事,都總是令人快樂的。
他很?少會有這般快樂。
他不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但是他方才說他會一直看著她,直到她也喜歡自?己。可?是她現在說了喜歡自?己,他卻依然在看著她,半點都沒有移開視線。
他們?的距離逐漸靠近。
夏初兒仰著頭,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似乎帶著一層濕潤的霧氣,卻更?加迷人,他專注的凝視著她,他可?以在那雙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
這樣近的距離意味著什麼?夏初兒以為她知道,並且她確實知道。
但是當楚留香的吻落在她唇上的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她隻能聽到,她心?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