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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滄海一聲笑29

令狐衝那日雖然身體深陷睡眠之中、但是精神卻很是清楚。故而任盈盈臨走之前跟他講的話他都聽的一清二楚。

所以他見到夏初兒之後的第一句話便是:“夏姑娘, 盈盈她去了哪裡?她是不是有?危險?”

夏初兒?一愣。

從她的視角裡來看,令狐衝既然一睡不醒,自然也該一無所知才是, 而任盈盈此前出現在這裡的事情五仙教裡除藍鳳凰外沒有任何人知道, 而藍鳳凰忙於教中事物, 在令狐衝醒來之後,還沒?有?見到過他。

於是夏初兒立刻道:“你怎麼知道!”

令狐衝又道:“盈盈是不是留了一封信?信裡說什麼?”

夏初兒?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她驚訝道:“你們華山難道會卜卦嗎?”

她當真想不到還會有?什麼其他理由了。

令狐衝:“……”

夏初兒?很?快便自己反駁了自己的觀點, 自言自語道:“你們華山若是會卜卦,你也就不會被誣陷了。隻要?掐指一算,不就知道誰才是真正對劍譜彆有?用心的人了嗎?”

令狐衝無奈苦笑, 道:“如?今看來,能洗脫我懸疑的辦法, 的確隻有?這一條路了。”

無論他如?何解釋,總是沒?有?人相信他。

他親手救下?的師弟不相信他,一起長大的師妹不相信他, 就連他向來尊敬的師父也不相信他。

沒?有?人會聽他的話,沒?有?人會相信他。

或許, 唯一能讓他們相信他無辜的,也就隻有?卜卦這種途徑了。

夏初兒?一愣, 連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哎呀,你怎麼比陸小鳳還脆弱。”

楚留香忍不住笑出聲。

她總是自以為自己在維護陸小鳳的自尊, 還覺得?陸小鳳很?脆弱,事實上, 若是她不取維護, 陸小鳳反而不需要?承受這麼大的心理傷害。

夏初兒?歎息道:“難怪你師娘這麼擔心你,她說你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孩子。”

令狐衝一愣, 驚訝道:“你見到了我的師娘?”

夏初兒?眨了眨眼睛,了然道:“原來你也不是無所不知的啊。”

令狐衝無奈一笑,道:“我本來就不是無所不知,隻是……”

“隻是對關於盈盈的事情無所不知是不是?”夏初兒?笑吟吟的看著他。

令狐衝麵色一紅。

那天晚上那女孩的聲音似乎又在他的耳邊響起,那般溫柔,那般動人,那分明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竹林之中的婆婆,教他彈琴的恩人,那夜與他溫柔告彆的情人……究竟誰才是任盈盈?又或者,每一個都?是任盈盈。

他一時之間,隻覺得?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夏初兒?忽而伸手打了個響指,把正在出神?的令狐衝喚回來,嫣然笑道:“你雖然人還坐在這裡,你的靈魂早就已經飄到盈盈身邊了,是不是?”

令狐衝的臉更紅了,他下?意識道:“聖姑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能這般……這般……”

“這般什麼?”夏初兒?好奇道。

“這般玷汙她的名譽。”令狐衝輕聲道。

夏初兒?:“……”

她輕歎道:“你這一路上,有?很?多?人向你示好,是不是?”

令狐衝道:“不錯。”

夏初兒?又道:“這些人都?是為了盈盈,因為盈盈喜歡你,才會對你好,你知道道,是不是?”

令狐衝道:“我自然知道。“

夏初兒?輕歎道:“那你就不應該再說什麼玷汙她名譽的傻話。”

她輕聲道:“江湖之中人人都?傳,日月神?教聖女心悅於華山派長徒令狐衝,難道你覺得?盈盈會不知道?“

令狐衝一愣。

任盈盈怎麼會不知道?

她當然知道。

她比誰都?更加清楚的知道這江湖中的傳言,卻還是任由它繼續流傳下?去,這是為什麼?

夏初兒?輕聲道:“她是為了你的傷。”

令狐衝隻覺得?鼻子一酸,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動和?喜悅瞬間湧上了心頭。

不錯,是喜悅。

他在因為盈盈喜歡他而感到喜悅。

這是不是意味著,其實他的潛意識裡,早就已經在喜歡盈盈了呢?

夏初兒?嫣然一笑,輕快道:“所以,令狐衝,你可?莫要?再說什麼玷汙她名譽之類的傻話了,你就應該感激她,對她好!我若是你,我現在就跑去找她,無論她去哪裡我都?陪著她,以後再也不離開她!“

她說完之後,拉了拉楚留香的衣袖,眨著眼睛仰頭看他,柔聲道:“對不對,香帥?“

楚留香挑眉看她。

她踮起腳尖靠近楚留香耳邊,甜蜜道:“就像香帥對我做的一樣。”

她總是這般感激他。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語。

女孩笑吟吟的看著楚留香,忍不住在心裡想,不過他們當然是不同的,他們可?不是什麼羅密歐與朱麗葉,擋在他們麵前的沒?有?任何障礙。

他們隻需要?喜歡對方,就可?以在一起。

僅此而已。

而他們當然會喜歡對方,所以他們當然會在一起。

他們天生就該在一起。

女孩甜蜜的想。

她拉著楚留香的手,把臉貼在楚留香的手臂側麵,如?此可?愛又嬌縱的姿態。

令狐衝不禁一笑,輕聲道:“不錯,我確實應該去見她。至於永遠和?她在一起……”

他認真道:“我需要?先回一趟華山,得?到我師父和?師娘的允許。”

在這個時代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縱然對於令狐衝而言,他心中明白,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說他不應該和?盈盈在一起,他也絕不會背叛自己的心意,但是華山是他長大的地方,師父師娘是養大他的人,於他而言,就如?同他的父母一般。

所以他當然想要?得?到師父師娘的祝福。

可?是他這句話才剛剛說出口,卻見夏初兒?麵色一變。

令狐衝不解的看著她。

夏初兒?又些慌亂道:“其實你沒?有?必要?,我是說……你師父師娘也不在華山不是嗎?你又找不到他們,為什麼要?去找他們呢?”

令狐衝不解道:“雖然我師父師娘不在華山,但是華山派這麼多?人要?一起趕去福建,在路上自然很?是顯眼,我要?找他們當然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而且,就算他沒?有?在路上去找到自己的師父師娘,他也知道師父此行的目的地是林師弟在福建的祖宅,他大可?以直接去那裡找他們。

為什麼夏初兒?卻要?用這樣根本連困難都?算不上的借口百般阻止他呢?

夏初兒?急切道:“不是的,我是說……”

楚留香拉了拉夏初兒?的手,輕聲道:“令狐公子,你已經不能再回華山了。”

令狐衝一愣,道:“這是何意?”

楚留香輕聲道:“令尊此前來這裡尋過你,他將林家辟邪劍譜失竊一事完全安置在你身上,並且又因為江湖傳言你與盈盈的事,所以……”

令狐衝心下?了然,立刻道:“師父誤會我,不想見到我沒?關係,隻要?我去找師父,我去解釋清楚這一切……”

他的內心其實對此並沒?有?報太大的希望。

去解釋清楚這一切……他如?何解釋?

他答應過風師叔,絕不會將風師叔傳他獨孤九劍的事情講出去。而他也絕對不會讓人詆毀盈盈,更不會僅僅因為立場不同就與對自己有?恩情的人刀劍相向。

那麼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隻有?去解釋林平之家裡的辟邪劍譜,他絕對從未碰過。

但是這件事他已經解釋了無數次。

他在華山解釋過,他在洛陽解釋過。

他在林平之麵前解釋過,他在師父麵前解釋過,他在小師妹麵前解釋過,他甚至還在林平之的舅父們麵前解釋過。

但是什麼時候有?人聽過他的解釋?

從來沒?有?。

每一個人,都?隻是聽從於自己想要?相信的,而這些人裡,沒?有?一個人想要?相信的是他。

除了……

令狐衝忽然道:“夏姑娘,你怎麼不問我究竟有?沒?有?偷辟邪劍譜?”

夏初兒?理所當然道:“你沒?有?做的事,我為什麼要?問?”

令狐衝愣愣的看著她。

那些這些年以來一直在他身邊朝夕相處之人,不願意相信他。

而一個與他僅僅一麵之緣的女孩子,卻這般願意毫不猶豫的相信他沒?有?做過這件事。

令狐衝隻覺得?自己的眼眶似乎都?有?些濕潤起來。

夏初兒?:“……”

她忍不住在心裡輕歎道:“我一直以為我已經很?多?情了,我今天才發現,原來這才叫真正的多?情。”

她很?少見到這般多?情的人,一時之間隻覺得?自己更加沒?有?辦法開口。

但是總是要?開口的。

要?說的話,也總是會說出來的。

於是夏初兒?歎了口氣,輕聲道:“令狐公子,你師父不是因為生氣所以拋下?你走,他已經寫?了英雄令f廣發天下?各大門派,說你與魔教私通,要?將你逐出華山劍派,從此以後,五嶽劍派中人,隻要?見到你,儘可?直接殺之。”

她這句話宛若晴天霹靂。

令狐衝幾乎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愣的看著夏初兒?許久,才道:“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當然知道是真的。

他雖然與夏初兒?相識並不久,僅僅兩麵之緣,但他早已經將夏初兒?當做了自己最真摯的好朋友。

而一個真摯的好朋友,自然是無論如?何都?絕對不會欺騙他的。

但是……

他無法相信,自己的師父,如?何能夠說得?出這般決絕,這般冷酷的話語?

夏初兒?也知道,這並不是一個需要?自己去回答的問題,因為令狐衝從來都?沒?有?當真懷疑過這句話的真偽,所以他當然不需要?一個當真的答案。

他這般問,隻是因為他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件事。

畢竟這幾乎是一件徹底顛覆他過去二十年人生的事情。

夏初兒?默然。

對這件事情無法接受的又何止令狐衝一個人?夏初兒?在第一次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隻覺得?難以接受。

不過她難以接受的,是嶽不群身為華山劍派掌門,賭品居然如?此之差!他們明明約好了,嶽不群賭輸了,就要?在英雄令裡寫?夏初兒?那日所講的話,然而嶽不群滿口答應,一轉頭,卻立刻讓令狐衝成為了眾矢之的。

一想到這一點,夏初兒?就不開心。

她向來很?喜歡和?人打賭,她和?陸小鳳打了那麼多?次賭,甚至於直接在賭約裡讓陸小鳳包了她大半年的早中晚餐,還要?兼任導遊,陸小鳳也從來沒?有?說過半個“不”字。

她隻以為人人都?會像陸小鳳一般言而有?信,卻沒?想到,人稱“君子劍”的嶽不群,居然一轉頭就把賭約故意忘得?乾乾淨淨。

夏初兒?皺眉。

這“君子劍”三個字未免也來的太過於容易了吧。

虧她那時候還反複提醒嶽不群,讓他記得?自己“君子劍”的名號。

不過楚留香對此倒是毫不意外,於是夏初兒?更加沮喪了。

她隻覺得?自己大概永遠都?贏不了楚留香。

無論在任何方麵。

不知過了多?久,令狐衝忽然從床上猛然站起來,立刻道:“我要?回華山!我要?去找師父!”

他說完之後,便抬腿就要?往門外跑。

夏初兒?一愣,大聲道:“你要?去哪裡!你已經不再是華山的大弟子來!”

若說他和?華山還有?任何一點關係……那便有?且隻有?“華山棄徒”這四個字。

但是夏初兒?不想這麼說。

這太傷人了。

令狐衝隻是搖頭道:“師父隻是對我產生了誤會,一時生氣,才會說出這樣的話,隻要?我去找到師父,隻要?我把誤會解開,師父就會讓我回到華山……”

夏初兒?打斷道:“嶽不群是一個做事情很?衝動的人嗎?”

令狐衝一愣,誠實道:“不是。”

嶽不群當然不是一個做事情很?衝動的人,甚至於,他是一個與衝動截然相反的人。

嶽不群做任何事情,都?向來是深思熟慮,一定?要?百般思考其中的利害關係,才會做出最後的決定?。

相比之下?,反倒是寧中則做事說話更加像江湖兒?女,她總是快意恩仇,隨心而動。

若說嶽不群這輩子做過有?且隻有?一件當機立斷的決定?,那便是,收林平之為徒。

而他對待其他人,從來沒?有?過例外。

“一個做事情從來都?是深思熟慮的人,難道會忽然之間性情大變,當真如?你所說,被誤會蒙蔽,一時生氣?”

夏初兒?輕聲道:“令狐衝,你應該知道這一點。你的師父……不,應該說你的前任師父,他早就已經想要?把你逐出師門,恐怕這些說辭,他都?已經在心裡排練過無數次了。”

令狐衝沉默的站在原地。

夏初兒?繼續道:“你若要?去找你師父,你當然可?以去。你現在走出這扇門去,沒?有?任何人會攔你,因為你是盈盈的好朋友,所以你想去哪裡就可?以去哪裡。”

“但是盈盈呢?”她專注的看著令狐衝,認真道:“她現在有?危險,但是她在明知道自己有?危險的前提下?,卻還是在思考著你,掛念著你。”

“你不是想知道盈盈留下?的那封信嗎?”夏初兒?將自己身上的那封信遞給?令狐衝,道:“在這裡。”

令狐衝接過那封信,快速的讀完。

他驚訝道:“盈盈,要?你們帶我去少林寺?”

“她真的很?在意你。”夏初兒?輕聲道:“所以你也要?在意她,你被趕出華山這件事既然已經發生,那麼就算日後你當真重?新回到華山,所有?人也都?會記得?這件事。你永遠都?洗不脫你的罪名!”

令狐衝愣愣的看著她。

她用了“罪名”這個詞。

因為結交邪魔歪道,被逐出華山,這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在任何一位名門正派眼中,都?隻會覺得?他罪不可?赦!

這當然是一種“罪名”。

但是與盈盈結交,怎麼能算作罪名?她是那麼可?愛又善良的一個女孩子,她對他恩重?如?山,他也喜歡待在她身邊的感覺……

這般心意相通的兩個人,自然本該就在一起。

可?是為什麼,那些名門正派卻要?逼他恩將仇報,逼他與盈盈決裂,逼他用自己手中的刀劍去對準自己愛的人!

他絕不會這麼做!

他也絕不會讓任何人這般傷害盈盈!

就好像……劉正風和?曲洋兩位前輩,那首在竹林之中緩緩流淌而來的笑傲江湖的樂章,似乎還在耳邊回蕩,任何一個人聽到這樣的曲子,如?何能不拍手稱讚江湖的壯闊和?豪情,又如?何能夠不讚歎一句二人的知己之情!

一想到劉正風和?曲洋兩位前輩,他就覺得?自己的內心一陣酸楚。

於是他當即反駁道:“不,這不是罪名!沒?有?人會僅僅因為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立場就變成罪人!”

同樣的,也沒?有?人會僅僅因為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立場就變成好人。

隻可?惜,這世界上慣於以貌取人的人,著實太多?了。

令狐衝話音剛落,便聽夏初兒?拍手道:“說得?好!”

令狐衝一愣,抬起頭看她。

但見女孩笑吟吟的看著他,婀娜美麗的身影卻很?是活潑,蹦蹦跳跳的向他跑來,輕快道:“我就知道,你會是一個帶來和?平的人!”

“帶來和?平?”令狐衝不解的呢喃著。

“不錯!”夏初兒?點了點頭,莞爾道:“我和?香帥正在做一件事情,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什麼事情?”令狐衝好奇道。

夏初兒?道:“我們想要?調停武林正派與魔教中人之間的矛盾!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給?這個江湖帶來和?平,再也沒?有?任何無謂的殺戮……”

她忽而停頓了幾秒,然後微微一笑,輕聲道:“這樣,也能夠完成劉正風和?曲洋兩位前輩的遺願、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不是嗎?”

令狐衝不禁一笑。

他溫柔道:“初兒?,武林正派和?日月神?教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經過這些年的反複積累,層層疊加,絕不會輕易就能夠被調解的。”

曾經,劉正風和?曲洋的兩條人命……不,還有?劉正風家中滿門的人命,又換來了什麼?

沒?有?任何人反省。

沒?有?任何人醒悟。

這般慘痛的代價,依然讓那些麻木不仁的人沒?有?任何的觸動……這樣的人,究竟要?如?何,才能夠喚醒呢?

夏初兒?忽而一笑,溫柔道:“我和?香帥自有?辦法,令狐公子不必為此事煩惱。令狐公子隻需要?回到我一個問題……”

她眨了眨眼睛,倚在楚留香身邊,笑吟吟的看著令狐衝,溫柔道:“令狐公子,你想要?回華山,還是想要?與我們一起走?”

緊接著,她的語氣忽而一轉,認真道:“和?我們一起,找到真正惦記林平之家裡辟邪劍譜的人,調停日月神?教和?武林正派這幾十年裡不斷加劇的矛盾,讓這個江湖變的和?平。”

她輕聲道:“令狐衝,你要?怎麼選?”

令狐衝的內心猛然跳了起來。

回到華山,他又該如?何尋求師父的原諒呢?一切不過也回到了原點而已。他根本沒?有?辦法解釋這一切,他也沒?有?辦法得?到師父的原諒。

他若當真想要?回到華山,最好的辦法便是如?同夏初兒?所說,他可?以自己去查這些秘密,隻要?找到幕後真凶,便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

令狐衝沉默的看著楚留香和?夏初兒?。

如?果和?他們一起走……

夏初兒?方才說到了一個詞——“和?平”。令狐衝一想起這個詞,似乎有?想起了女孩方才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他不禁一笑,隻覺得?自己的內心都?因為夏初兒?而變得?柔軟起來。

夏初兒?問他:“令狐衝,你要?怎麼選?”

但事實上,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題。

他會選擇他們,他當然會選擇楚留香和?夏初兒?,這是一個毫無任何其他可?能的問題。

從夏初兒?問出這句話的一瞬間,這個問題的答案,便已經注定?了。

令狐衝愣愣的看著麵前的兩個人。

他們的笑容是如?此溫暖,如?此動人,就好像……每年天氣剛剛轉暖的時候,第一縷吹散華山之上無儘冰雪的春風。

令狐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忽然好奇道:“這就是你們的生活嗎?”

“什麼?”夏初兒?不解道。

“總是用最輕鬆的態度去解決最難的問題,總是在幫助你們遇到的每一個人……”令狐衝輕聲道:“這就是你們正在做的,對不對?”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這也是你即將做的。”

夏初兒?聞言,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後立刻驚喜的看向令狐衝。

她驚喜道:“你決定?和?我們一起走了,對不對?”

第262章 滄海一聲笑30

客棧。

林平之正一個人坐在桌子前。

晚飯時?間已過, 大家已經各自回到了房間。華山劍派的其他師兄師弟們相約要一起打牌。

平日在華山的時?候,師兄弟們經常飯後聚在一起打牌,令狐衝向來護著他們, 還會?幫師弟們一起瞞著師父。

而華山畢竟很大, 就算他們聲音吵一點, 嶽不群也是根本聽不到的。

可如今,他們和嶽不群一起同行去?福建, 自然這一路上大家都迫於對嶽不群的畏懼, 所以自從出?發那日開始,便再?也?沒?敢打過牌。

這一路上都這般枯燥,幾個人不免都覺得心癢難耐, 於是今天剛吃完飯,便約著悄悄上午無聲的一起玩樂。

林平之向來是不參與這些事情的。

此前在華山的時?候, 他跟師兄們相處向來不要和睦。畢竟寄人籬下,故而他心思敏感,師兄們有?時?候隻是維護令狐衝, 他卻覺得似乎在嘲諷他一般,更是立誌一定要讓旁人對他刮目相看。

更何況, 他身上還背著血債,肩負著為父母報仇的責任。

所以他從來不會?浪費時?間在和師兄們的玩了之上, 每每師兄們相約打牌,他便會?拒絕加入, 然後獨自離開,去?後山練劍。

久而久之、這些師兄們再?想?要一起玩, 便也?不會?再?詢問他了。

所以這一次, 師兄們也?一如往常,並沒?有?問他想?不想?一起, 就想?約著回了房間。

既然如此,林平之自然是不能再?回房了。

他曾經一向都是眾星捧月,他可從來沒?有?,也?不想?體驗眾人一片熱鬨,他卻被排除在人群之外的感覺。

但是他今天也?不想?練劍。

他腦子裡一直想?著自己家的《辟邪劍譜》,想?著令狐衝的種種反常,想?著令狐衝突飛猛進的劍法,越想?越覺得,一定是令狐衝私藏了《辟邪劍譜》。

除了他林家的《辟邪劍譜》,天下間又怎會?再?有?第二套如此出?眾,如此令人驚豔的劍法?

林平之握緊了拳頭,他的眼睛之中出?現了恨意。

為什麼明明他才是受害人,但是所有?人都要護著令狐衝?

藍鳳凰護著令狐衝,夏初兒護著令狐衝,還有?那個……勢力能夠遍布整個江湖的日月神教聖女——任盈盈。

所有?人都在護著令狐衝。

所以哪怕自己知道,這一切就是令狐衝作為,他卻偏偏也?什麼都做不到!

他沒?有?辦法抵擋藍鳳凰的毒蟲毒蠍,更是沒?有?辦法在夏初兒麵前有?任何取勝的機會?,甚至於,她?毫不費力,似乎隻是隨意的幾招,便奪去?了她?手中的劍。

他更加不可能,有?能勝過日月神教聖女任盈盈的勢力。

所以,他根本拿令狐衝毫無辦法。

甚至於,他連令狐衝現在究竟在哪裡都一無所知。

林平之麵色一冷,他再?次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儘。

“小林子……”嶽靈珊忽然自樓上走?下來,輕聲道。

自從他們那日去?五仙教要人,卻根本連令狐衝的麵都沒?見到,反而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叫夏初兒的妖女百般羞辱,她?隻要一想?起這件事,就覺得心裡好像憋著一口?氣。

明明她?和令狐衝一起長大,兩小無猜,青梅竹馬……那個夏初兒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為什麼自己想?要見令狐衝,還得經過她?的允許不可?

而嶽靈珊也?偏偏對夏初兒毫無辦法。

但是她?向來都是小孩子脾氣,有?什麼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故而這些天,她?已經把自己不悅的心情整理?了不少,但是林平之卻依然心情煩躁、甚至於比前幾天的情緒還要低落。

嶽靈珊當然是理?解林平之的。

她?對林平之的難過感同身受,她?隻希望林平之能開心一點,所以她?才會?專門跑來安慰他。

林平之在聽到嶽靈珊聲音的一瞬間,便覺得一股沒?來由的不耐煩瞬間從心口?湧出?。

他緊緊的閉起了眼睛。

但凡此時?此刻來到這裡的,但凡這個讓他產生?不耐煩情緒的人是其他人,他都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對方趕走?。

可是這個人偏偏是嶽靈珊。

他想?要留在華山,他想?要借助嶽不群的力量來報他父親母親的仇恨,便一定要討好嶽靈珊。

見林平之緊緊的閉著眼睛,不回答,也?不看她?,嶽靈珊一愣,再?次道:“小林子?”

林平之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就在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原本在他眼中的那些不耐煩的情緒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隻有?溫柔。

他的視線轉變是如此之快,任何一個見到他方才那態度轉變的人,都一定覺得驚奇。

因為這樣的態度轉變,本該發生?在一個久曆江湖,也?城府極深的人身上。

而林平之,卻是一個如此年?輕的孩子。

他溫柔的拉過嶽靈珊,讓她?在凳子上坐下,然後微笑道:“師姐,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還不休息嗎?”

嶽靈珊看著他,莞爾一笑道:“小林子,你?不是也?還沒?有?休息嗎?你?又在這裡做什麼呢?“

林平之解釋道:“師兄們去?打牌了,我不會?打牌,不想?拂了師兄們的興致。”

嶽靈珊一愣,然後女孩那雙圓圓的眼睛立刻瞪了起來,拍了一下桌子,起身道:“這些師兄,太過分了!平日在華山的時?候,你?要練劍,他們不叫你?也?就罷了。怎麼現在,他們讓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喝悶酒,也?不叫你?一起!“

嶽靈珊越說越生?氣,當即便喊道:“我去?找他們!“

見嶽靈珊當真要去?,林平之連忙伸手攔住她?,認真道:“師姐,沒?關係的。我本來就對打牌沒?什麼興趣,若要讓我選,我寧願選擇坐在這裡喝酒。”

嶽靈珊一愣,然後微微一笑道:“小林子,你?總是這麼為彆人著想?。”

林平之隻是看著她?。

嶽靈珊溫柔的看著他,輕歎道:“小林子,就是因為你?總是這般善良,所以才會?總是被人欺負。”

“不錯。”林平之默然半晌,開口?道:“所以令狐衝,才會?來偷我林家的《辟邪劍譜》。因為他知道,隻憑我有?一個人,根本對他無可奈何。”

嶽靈珊心中其實?最初是全然不相信這件事情是令狐衝所為得,但是隨著林平之在她?耳邊攻擊令狐衝的話語的次數逐漸增多,再?加上令狐衝又終日和魔教中人廝混在一起,甚至於對他們避而不見……於是嶽靈珊現在也?對此,半信半疑了。

她?拉著林平之的手,認真道:“小林子,你?放心。若當真是大師哥作為,我爹,我娘,我們華山劍派的每一個人,都會?幫助你?的!”

林平之還未開口?,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是一個渾厚有?力,而又天生?就充滿說服力的聲音。

“說得好!”那聲音道。

嶽靈珊循著聲音望去?,立刻心中一喜,可是下一秒,她?便意識到自己此時?此刻還拉著林平之的手。

於是她?下意識的鬆開林平之的手,便跑到了那人身邊,輕快道:“爹!”

林平之也?立刻站起身,尊敬道:“師父。”

嶽不群微笑的看著他們。

方才嶽靈珊慌張的動作自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知道嶽靈珊與林平之的關係越來越親近,不過他並不準備製止這一點,甚至於,這就是他所希望的,因為這可以給他計劃要做的事情提供很多的便利。

他先是向林平之點了點頭,一副師父長輩的樣子。

然後他摸了摸嶽靈珊的辮子,含笑道:“靈珊,去?陪一陪你?的母親。我有?話要對平之說。”

林平之一愣。

嶽靈珊嘟起嘴巴道:“爹,你?和小林子有?什麼話,難道我不能聽嗎?”

嶽不群淡淡一笑,道:“乖。”

嶽靈珊依依不舍的看了林平之一眼,然後對他做了個逗他開心的鬼臉,便重新向樓上走?去?。

林平之隻覺得自己這些天來因為令狐衝的事情而變得陰鬱和煩悶的心情,似乎都在看到方才嶽靈珊做的鬼臉之時?便消失無蹤了。

他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微笑。

甚至於,連嶽不群正在盯著他觀察他,他也?沒?有?記起自己應該收回微笑。

嶽不缺的笑意更盛。

看來一切都和他計劃之中完全一樣。他早在答應收林平之為徒的時?候,便已經決定好要用自己的女兒來作為一顆收買林平之的棋子了。

他原本還擔心自己沒?有?辦法強迫嶽靈珊,又或者林平之對嶽靈珊並無此意,而此時?此刻,看到這兩個人日漸親密的姿態,嶽不群隻覺得一陣慶幸。

他笑道:“平之,靈珊說的不錯,我華山劍派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林平之麵上依然微笑著。

然而他卻忍不住在心裡想?,什麼叫做“華山劍派一定會?為你?做主”?他需要的從來都不是為他做主,他不需要任何人來代替他任何事。

他父母的仇,他要親自報。

他家被眾人爭搶的《辟邪劍譜》,他要親手拿回來!

就好像方才嶽靈珊所說的就是“幫助”,而嶽不群所說的卻是“為你?做主”,這樣截然不同的,卻是脫口?而出?沒?有?經過過任何思考的兩句話,是否就代表了這兩個人對他的態度?

林平之在心裡想?。

嶽靈珊待他自然是極好的,這世間除了他的父母,再?也?沒?有?人待他這麼好過。甚至於很多時?候,看到嶽靈珊,這個雖然被他喊做“師姐”,但其實?年?齡比他還要小的妹妹……每每看到她?時?,他總是會?時?不時?想?起,自己的母親。

所以她?才會?脫口?而出?那句“幫助你?”。

而嶽不群……雖然是嶽不群把他從被人追殺,眾矢之的之中救了出?來,還收他進華山,傳他華山劍法……

救命之恩,知遇之情……他對嶽不群自然是感激的,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對嶽不群的感激,絕不會?像令狐衝那般深厚,也?不會?像令狐衝那般堅定不移。

故而,嶽不群此前那句脫口?而出?的“為你?做主”,卻反而在這個寄人籬下的敏感少年?心中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有?的時?候,敏感一些,是可以救命的。

雖然心中已經想?了這麼多,但是林平之的麵上依然保持著微笑,回答道:“多謝師父。”

嶽不群點了點頭,在林平之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微笑道:“不客氣。”

他伸手拍了拍林平之的肩膀,道:“平之,華山就是你?的家,你?的事,就是我們華山一派的事!”

“至於令狐衝那個小賊……”嶽不群微笑道:“平之,你?放心。令狐衝身受重傷,本就命不久矣。他做儘了這般傷天害理?的事情,自然會?有?天收,就算天不收,也?有?我嶽不群來收!”

嶽不群沉聲道:“我華山一派竟然教出?這樣的徒弟,簡直敗壞我華山百年?的清譽!我身為師父,管教弟子竟然如此失職,自然應該親手為華山清理?門戶。”

若是放在平日,他是斷然不敢這麼說的。

但是今天寧中則並不在這裡,而是在樓上,正被嶽靈珊陪伴著,自然聽不到他與林平之的對話。

林平之隻是安靜的看著嶽不群。

嶽不群似乎忘記了,令狐衝現在的武學造詣早已勝他數倍,他又如何清理?門戶呢?

他甚至連今天攔在五仙教門前,不讓他們見令狐衝的那個奇怪的女孩都難以對付。

但是林平之自然不會?當真這樣講。

於是他隻是微笑道:“華山能有?師父這樣的掌門,真是華山的榮幸。”

這話說的,嶽不群很是愛聽。他微笑都拍了拍林平之的肩膀,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道:“平之啊,你?入了華山,也?已近兩年?的時?間,這兩年?裡,你?過得如何?”

林平之道:“我過得很好。多謝師父師娘的悉心照料。”

嶽不群微笑道:“平之,你?的父母與我是故交,我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哪裡有?什麼值得說謝謝的?“

林平之不卑不亢道:“該道謝的,理?應是道謝的。”

嶽不群欣慰的看著他,微笑道:“很好,你?果然是一個好孩子。”

然後他忽然壓了壓聲音,摸著鼻子道:“平之,為師想?要問你?一個問題。“

林平之道:“什麼問題?”

嶽不群道:“那日令狐衝把你?父母的遺言轉告給你?,他對你?說了什麼?你?這次這般著急要趕往福建,可是令狐衝告訴你?,《辟邪劍譜》藏在福建?”

林平之猛然轉過頭。

嶽不群的手就放在他的肩膀上,自然而然的還住,就好像一對關係很好的父子。

但是嶽不群看向他的眼睛,卻著實?一點不像一個父親的眼睛。

林平之和他對視著。

嶽不群的眼睛裡充滿了野心,閃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會?莫名令人心情不適的光芒。

他在直勾勾的盯著林平之。

他在等待林平之的答案。

林平之幾乎沒?有?在其他任何人的眼睛裡看到過這樣的眼神。

他的父親母親向來都很熱愛和平,他家既然要開鏢局,父親母親更是需要去?與各行各業,各門各派的人友好相處,這樣才能夠更加利於他家鏢局的生?意。

更何況,他們林家本來就不是一個追名逐利的家族,否則,又怎會?被人一夜之間,便惡毒而又凶狠的屠殺滿門呢?

總而言之,他很少見過此時?此刻,嶽不群眼睛裡的野心。

隻除了……木駝子,還有?青城山上的那個道士。

這是隻有?貪圖他家《辟邪劍譜》,想?要得到《辟邪劍譜》的人,才會?露出?來的這樣充滿野心的眼神。

林平之心中一驚。

他不願意讓嶽不群看出?自己對他的不信任,於是隻得找借口?道:“師父,我這一次回去?,確實?隻是為了祭祖。至於我家《辟邪劍譜》……”

他無奈一笑,道:“那劍譜既然已經被令狐衝拿走?,就算他告訴我一個地方,也?一定是虛假的,甚至於,是令狐衝早已經設置好圈套,隻待引我上鉤也?說不定。”

林平之繼續微笑道:“這點小事,又何須勞煩師父呢?“

嶽不群就這樣碰了壁,不止自己想?要問的完全沒?有?問出?來,甚至於還沒?有?辦法繼續追問下去?。

他瞪著林平之,看著林平之那泰然自若的微笑,和平日裡這個心思深沉,卻外表禮貌的男孩似乎沒?有?任何不同。

嶽不群心中明白,林平之一定是對他尚且不夠信任,才會?這般講。

於是嶽不群微微一笑,道:“既然這樣,平之你?更應該告訴我令狐衝所說的地方了。”

林平之緩緩道:“這是為何?“

嶽不群道:“你?也?說了那地方,很可能令狐衝會?在那裡設下埋伏不是嗎?這麼看來,我自然該去?那裡一趟,才能把這華山逆徒當場處決,就地正法。”

林平之看著嶽不群,微笑道:“那我更不能告訴師父了。”

嶽不群一愣,追問道:“這又是為何?”

林平之道:“我方才也?說了,這個地點是不能說出?去?的。因為任何人聽到這個地點,都一定會?去?提前埋伏在那裡。而師父方才的話,恰好印證了我的猜想?……”

嶽不群麵色一冷。

他怎麼也?沒?想?到,林平之竟然直接這樣把他的所有?計劃都挑明。

嶽不群含笑道:“這麼說,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把藏寶之地告訴彆人了?”

“不錯。”林平之緩緩道:“師父還是不要再?為難徒弟了。”

嶽不群默然。

他原本以為隻要他先是展現出?一副能夠為林平之報仇的前輩姿態,林平之便一定會?對他感恩戴德,言聽計從。在這之後,他再?騙他說出?《辟邪劍譜》的下落,林平之對他百般信任,自然會?立刻就將《辟邪劍譜》的下落告訴他。

他收林平之為徒,傳他華山功夫,甚至於放任他和自己的女兒互生?情愫……

他為的從來都不是林平之,他為的一直都是《辟邪劍譜》。

就好像木駝子等人,他們那時?的爭執不休,甚至於對林平之窮追不舍,為的也?從來都不是林平之這個人,自然也?是他家的《辟邪劍譜》。

這樣的道理?,林平之這般敏感,怎麼會?想?不清楚?

他微笑的看著嶽不群,姿態很低,像極了一個好徒弟。

但絕不是一個聽話的徒弟。

他絕不會?把藏《辟邪劍譜》的地方告訴給嶽不群,無論?如何都不會?,他不會?告訴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嶽靈珊。

嶽不群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平之,你?果然是一個心思細膩的孩子,這很好。往後我為你?從令狐衝手中追回《辟邪劍譜》,我也?能夠放心,你?一定有?足夠的能力保管它了。”

林平之道:“多謝師父。”

嶽不群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他話鋒忽然一轉,道:“不過平之,若是你?日後遇到了什麼你?不能靠自己解決的困難,也?要記得,一定要來找師父,知道嗎?”

嶽不群微笑的看著林平之,摸著胡子道:“平之,華山永遠都是你?的家。”

聽到“家”這個字,林平之心中不禁忽然一陣酸楚。他突然很是想?念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不過一夜之間,一切都物?是人非。

林平之感激道:“多謝師父。”

隻可惜,他在方才那一瞬間被自己家庭的記憶所吸引,竟然一時?之間,沒?來得及去?細想?嶽不群的話。

若是你?日後遇到了什麼你?不能靠自己解決的困難……

從今往後,他遇到的每一個所謂的困難都將不是憑空誕生?的。

每一個所謂的困難都一定是人為的。

“所以這就是你?們化解日月神教和名門正派關係的辦法嗎?”令狐衝道。

“當然。”夏初兒道:“那封信你?看過了,我得把你?送到少林。”

她?拉著楚留香的手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麵,頭也?不回道:“我不能辜負盈盈對我的期望,盈盈對你?這麼好,你?也?不能辜負盈盈對你?的期望。所以你?還是乖乖和我去?少林寺吧,令狐衝。”

令狐衝溫柔一笑,輕聲道:“但是去?了少林寺,一切也?是未知數不是嗎?更何況,《易筋經》乃是少林至寶,又怎會?隨意傳人?”

夏初兒眨了眨眼睛。

她?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隻是覺得自己應該做這件事,於是她?便做了。

至於令狐衝所說的問題……

夏初兒嫣然一笑,道:“令狐公子你?放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隻要我到了少林寺,我自然有?辦法讓他們救你?。”

“也?就是說,你?現在沒?有?辦法,是不是?”令狐衝笑道。

“當然不是!“夏初兒立刻道。

她?拉起楚留香的手,踮起腳尖親了親楚留香,甜蜜道:“這就是我的殺手鐧!香帥總是有?辦法!”

第263章 滄海一聲笑31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無奈道:“我現在已經連反駁你的想法都沒有了。”

他當然需要有一個計劃。

並且他總是會有計劃。

因為他是楚留香。

而你永遠可以相信楚留香。

“不錯。”夏初兒甜蜜道:“因為我總是對的,所以香帥當然不能反駁我。”

“而且香帥喜歡我,所以香帥願意聽我的話, 對不對?“她撒嬌般的搖晃著楚留香的手臂, 忍不住再次踮起?腳, 甜蜜的親了親他。

她喜歡楚留香聽她的。

而楚留香總是聽她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語。

女孩仰著頭看楚留香, 目光之中滿滿的都是不加掩飾的信任和純粹而又?真摯的愛慕。

令狐衝看著他們, 他忽而想起?那天晚上夏初兒在他麵前提到楚留香的時候,也是這樣甜蜜又?動人的神情。

他那時隻覺得大抵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這世間怎會當真有這般完美的人?

誰知這幾日真正見了楚留香, 他才當真明白夏初兒為何?會這般癡情於?他。

一個風度翩翩的君子,他所行?過?的地方都會留下?鬱金香的氣息, 他有著可以看破這世間一切罪惡的眼睛,有著早已?超出人類極限,簡直已?入化境的絕頂輕功, 他可以贏過?這世間任何?一個人,而他卻從未攜帶過?武器。

他是這世間最浪漫的人, 他是這世間最神秘的人,他也是這世間最溫柔的人。

沒有人能夠不喜歡楚留香。

令狐衝輕輕歎了口氣, 正欲說些什?麼,忽然感覺到自己原本?被壓製住的真氣卻莫名上湧起?來, 他下?意識的發出一聲痛呼,正在趕路的步伐立刻停了下?來, 本?能的扶住了一旁的翠竹。

夏初兒心?下?一驚, 立刻跑上前來,失聲道:“令狐衝!”

令狐衝想說自己沒事, 但是他現在卻根本?說不出任何?話,他隻覺得那六道真氣仿佛在他體?內打架一般,幾乎要將他的胸口撕裂。

他的額頭上滿是冷汗。

夏初兒嚇了一跳,她此?前雖然知道令狐衝身上有傷,但是也隻是把脈把出來而已?。她並未見過?令狐衝真的傷痛發作的樣子,更沒有想過?,原來被真氣所折磨,竟然會這般痛苦。

她連忙為他注射下?一針鎮定劑,然而卻於?事無補。

她下?意識的想要用真氣幫他療傷,又?忽而想到,自己若是這樣做,和之前那些試圖救他,卻反而害了他的人有什?麼不同?

她不會做他身體?裡的第七道真氣。

夏初兒驚慌的回頭道:“香帥!”

楚留香沉聲道:“讓他靠在竹竿上,不要讓他躺下?。”

他此?前聽夏初兒說過?令狐衝身上傷的狀況以及來曆,此?時此?刻見令狐衝麵色蒼白,但是身上的屁股卻一片通紅,便知他必然正在受真氣所困。

於?是楚留香蹲下?身,當即便,,手指快速而又?準確的封了令狐衝身上的三處穴位,切斷了那幾路真氣彙聚的方向。

雖說已?然彙聚在一起?的那幾縷真氣依然在胸口爭鬥不停,但是因為楚留香封住了其餘真氣的來路,故而令狐衝體?內的痛苦瞬間減輕了一大半。

他虛弱的開口道:“多謝香……”

他的“帥”字還沒講出來,卻忽然吐出一口鮮血,劇烈的咳嗽起?來。

夏初兒連忙拿出手帕,幫令狐衝把他嘴邊的血擦乾淨。令狐衝靠在竹竿上,他的臉色蒼白,額頭滿是冷汗。他的胸口依然仿若要爆炸一般的痛苦,夏初兒才剛剛幫他擦乾淨,他忽然又?是一陣咳嗽,又?一次有很多鮮紅的血液子口中噴湧而出。

夏初兒手中的動作一頓,她一邊讓係統繼續幫令狐衝檢查現在的身體?情況,一邊抬起?頭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的手搭在令狐衝的脈搏上,見夏初兒緊張的看向他,他微微搖了搖頭。

夏初兒輕輕歎了口氣,她換了一張新?的手帕,繼續幫令狐衝擦拭他吐出來的鮮血。

令狐衝又?咳嗽了幾次,又?吐了幾次,夏初兒便不厭其煩的一直幫他擦。

令狐衝疼的迷迷糊糊的,隻覺得女孩照顧他的動作如此?溫柔,如此?讓他溫暖……他隻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期,感冒發燒的時候,師娘也會這樣守在他床邊照顧他。

他下?意識的往夏初兒的方向靠了靠,伸手按住了她正握著手帕的手,呢喃道:“師娘……”

夏初兒動作一頓。

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楚留香,然後立刻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從令狐衝的手裡抽出來,可令狐衝握的太?緊,她一時之間竟然無法?掙脫。

然後她忽然看到楚留香手中的折扇落在了令狐衝正握著她的手上,那折扇先是對著令狐衝手腕上的穴位猛然一擊,然後反手一挑,令狐衝便鬆開了她。

夏初兒鬆了一口氣,輕聲道:“謝謝香帥。”

楚留香無奈一笑。

令狐衝忽而又?咳嗽了幾聲,他的唇邊也再次流出鮮血。

夏初兒隻得再次抬起?手,用手帕幫他把鮮血擦掉。

夏初兒的手帕上也沾染著濃鬱的鬱金香氣息,畢竟她整個人都沾染著鬱金香的氣息,她身上的任何?東西,也自然如此?。

這般濃鬱而又?迷人的香氣在鼻尖縈繞,令狐衝如夢初醒的猛然睜開了眼睛,道:“初兒……”

夏初兒眨了眨眼睛,溫柔道:“你醒啦。”

令狐衝麵色一紅,尷尬道:“方才……冒犯姑娘了。我隻是,我想起?師娘了。”

然後他又?看向楚留香,輕聲道:“對不起?……”

“沒事的。”夏初兒道:“你現在感覺怎樣?”

令狐衝點頭道:“我沒事……“

他這麼說著,便想要起?身,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額頭上再次沁出冷汗。

楚留香道:“你先休息,我們不急著趕路。”

“是啊。”夏初兒也道:“你現在必須要休息。”

“謝謝你們。”令狐衝勉強一笑,道:“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感覺,每次發病,都需要很久才能緩過?來。”

“現在天色已?晚。”楚留香道:“不如我們就在這竹林裡過?夜,你可以安心?休息,明天早上我們再出發。”

“好。”令狐衝輕聲道。

他忽而又?皺了皺眉,有些愧疚的對楚留香道:“隻是,我很難這樣入睡,所以還需要麻煩香帥一件事……”

楚留香心?中了然,手中的扇子忽而落在了令狐衝的睡穴上,令狐衝笑了笑,便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夏初兒又?守了他很久,見他終於?不再吐血了,一直緊鎖的眉頭也已?經逐漸平和下?來,終於?陷入安靜的睡眠,這才鬆了口氣。解下?令狐衝身上的披風,幫他披在了身上。

她轉過?身,便看到楚留香正在一旁生火。

夏初兒來到楚留香身邊,幫他整理撿拾著地上那些乾燥的樹枝,輕聲道:“香帥,方才真是嚇壞我了。”

“我以為你已?經見慣了彆人生病的樣子。”楚留香微笑道:“你不是大夫嗎?”

夏初兒麵色一紅,瞪著他道:“香帥明知道我不是。你還取笑我……”

她自己都記不清自己究竟在多少人麵前裝過?醫生,而隻有楚留香,知道她不過?是在演戲。

她委屈道:“我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訴香帥,不是讓香帥來取笑我的。”

“我什?麼時候有取笑你?“楚留香失笑道:“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這些真氣早就已?經在折磨他了,又?怎會被壓製到現在才發作。“

他這樣說著,將兩塊石頭在手中快速摩擦了幾下?,便產生了一道耀眼的火苗,他用這道火苗點燃了麵前已?經堆好的樹枝,然後道:“我去把他搬過?來,他剛剛出了很多汗,身上毛孔打開,若沒有火堆直接這樣入睡,會容易寒濕入體?,沾染風寒的。”

夏初兒看著楚留香把令狐衝搬到一個距離火堆不近不遠的位置,又?看著他再次幫他把了一下?脈搏,然後解開了此?前封住他的三個穴位。

“他的真氣已?經複原了嗎?”夏初兒道。

“不錯。“楚留香道:“應該是你方才那針鎮定劑起?作用了。明天早上醒過?來,應該就沒事了。”

夏初兒眨著眼睛看楚留香,忽而一笑,莞爾道:“香帥,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你這麼會照顧病人。”

她雖然自詡醫者,但是她毫不懷疑自己在照顧病人這方麵,自然是比不上楚留香的。就好像她根本?沒想到需要生火。

楚留香挑眉道:“第一次知道?”

夏初兒一愣,不解的看著楚留香。

楚留香回到她身邊,手中的折扇毫不留情的落在了夏初兒的腦袋上,悠然道:“夏姑娘可是把自己之前昏睡的那三天早已?經拋之腦後了?“

若不是楚留香照顧她,她那三天如何?能過?得那般舒服?

夏初兒麵色一紅,討好的拉了拉楚留香的,嫣然道:“那時候我昏迷了嘛……我又?沒有記憶。或者,我假裝昏迷,讓香帥再照顧我一次,好不好?”

楚留香失笑。

他伸手擰了一下?女孩的鼻子,無奈道:“你果然是一個貪圖享樂的小壞蛋。”

“那也是香帥把我寵壞的。“夏初兒甜蜜道:“因為香帥對我好,我才能有貪圖享樂的權利,對不對?“

楚留香微笑道:“我對你很好嗎?”

“當然。”夏初兒親了親他,感激道:“香帥是全世界對我最好的人。我再也遇不到香帥這般好的人了。”

“所以我要珍惜香帥,愛香帥,以及……”女孩笑的像一隻狡黠的小兔子,驕傲的宣布道:“占有香帥!“

楚留香不禁一笑。

“雖然如此?,不過?……你本?也沒有機會再遇到彆人了。”楚留香摸著鼻子道:“畢竟你未來的每一天都隻能待在我身邊,是不是?“

夏初兒聞言,忍不住一笑,拍手道:“不錯!我未來的每一天都會纏著香帥,絕不給?香帥任何?甩掉我的機會。香帥是我的。“

楚留香笑而不語。

他怎麼會甩掉她?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失去她的。

夏初兒卻忽而想起?了什?麼一般,皺眉道:“不對,不是每一天。“

楚留香道:“什?麼?“

夏初兒把楚留香的手臂抱在懷裡,靠在他的肩膀上,難過?道:“香帥難道不記得了嗎?我要帶令狐衝去少林,香帥要去杭州……”

她委屈道:“我沒有辦法?每一天都在香帥身邊。”

楚留香悠然道:“你一天都不願意離開我,是不是?”

夏初兒認真道:“當然。我根本?離不開香帥,香帥知道的……”

“不想離開,那就不離開。”楚留香忽而一笑,摸著鼻子道:“我想,我們確實已?經不需要再分開了。”

夏初兒一愣,立刻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瞪著楚留香,驚喜道:“香帥莫非已?經有辦法?醫治令狐衝了?“

楚留香還沒有講話,便聽到夏初兒拍手道:“楚留香果然是楚留香!”

她的笑容如此?明媚,竟然比這漫天的星辰還要美麗。

楚留香把女孩攬在懷裡,從後麵摟住她的腰,把頭放在她肩膀上,含笑道:“楚留香就必須要有辦法?,是不是?”

“當然。“夏初兒被楚留香呼出的氣體?惹得脖子發癢,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卻不舍得離開楚留香的懷抱。

她隻能任由自己陷進楚留香懷裡,莞爾道:“我知道,楚香帥永遠都有辦法?。在我心?裡,香帥是無所不能的,是我的英雄。“

楚留香微微一笑。

“我並不是無所不能,但是我這次不想反駁你。”楚留香輕聲道:“因為你確實是對的。”

夏初兒眼睛一亮,驚喜道:“你真的有辦法?了!”

“確切地說,是你有辦法?。”楚留香含笑道。

夏初兒一愣。她眨了眨眼睛,忽而伸出修長的手指,堵在了楚留香嘴上,輕快道:“香帥不要告訴我,讓我自己想一個晚上,好不好?若我明天天亮了還想不出來,我再來求香帥。”

楚留香聞言一笑,輕聲道:“你會想出來的。“

夏初兒好奇的看著她,甜蜜道:“香帥這麼相信我嗎?“

“當然。“楚留香親了親她,溫柔道:“若是在平日,你有可能記不起?來。但若是在今天,你一定能夠想出來。”

今天?

夏初兒不解的看著他。

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楚留香對視上女孩不解的眼神,不禁心?中一動,隻覺得她尤其可愛,他親了親她的眼睛,含笑道:“我都提示的這麼明顯了,你若再想不到,可就當真變成笨蛋了。”

夏初兒麵色一紅,作勢要去咬楚留香的鼻子,不滿道:“我才不是笨蛋!”

“不是笨蛋是什?麼?”楚留香咬著她柔軟的下?唇道:“你若變成笨蛋,我就不喜歡你了。”

夏初兒委屈道:“香帥隻喜歡聰明的女孩,也隻會娶聰明的女孩,是不是?”

“就像你也隻喜歡無所不能的楚留香,是不是?”楚留香微笑道。

夏初兒麵色一紅,她拉著楚留香的衣服撒嬌道:“那是因為我知道,香帥本?就是無所不能的。”

楚留香溫柔道:“那麼我也知道,你本?來就是極聰明的。“

她當然是聰明的。

她是他見過?最聰明的人之一。

所以他總是喜歡和她在一起?,聰明人和聰明人,總是更加容易溝通愉快的。

夏初兒眨了眨眼睛,忽而一笑,拍手道:“這麼說,我們未來的女兒,一定既聰明,又?無所不能了!”

楚留香不禁一笑,打趣道:“這麼急切?“

“不錯。”夏初兒麵色一紅,拉著楚留香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輕聲道:“它一直在等香帥。”

楚留香心?中一顫,無奈道:“不是說好五年後嗎?”

“當然是五年後。”夏初兒親了親他,狡黠道:“我逗香帥玩的,香帥是不是被嚇到了?”

“難道隻準香帥欺負我,不準我欺負香帥嗎?“女孩輕快道。

“你是在欺負我嗎?”楚留香悠然道。

他覆在夏初兒小腹上的手曖昧的緩緩摩挲著,輕笑道:“我倒覺得,你是在欺負你自己。“

夏初兒的臉瞬間紅透了。她伸手把楚留香的手撥下?來,冷聲道:“我不理香帥了!“

雖然不理楚留香,卻還是不舍得離開楚留香的懷抱。

楚留香溫柔一笑。

夏初兒靠在楚留香懷裡,忽而抬起?頭看到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是如此?之圓,她這才意識到今日是月圓之夜,於?是終於?連忙從楚留香的懷抱裡掙脫出來。

之前宮南燕教給?她神水宮的內功心?法?時,有特彆叮囑她,月圓之夜的修煉效果是最好的。

夏初兒向來是一個聽話的學生。

所以她的每一個老師都很喜歡她。

也所以,她之後的每一個月圓之夜,都不會忘記去練習神水宮的內功心?法?。她在趕路的間隙之間練過?,在興雲莊練過?,在萬梅山莊練過?,在積木房子裡,漁船之上,甚至就連紫禁之巔,她也練過?。

無論她在哪裡,她都不會忘記練習。

楚留香知道她要去做什?麼,於?是含笑鬆開了禁錮著她的手臂。

夏初兒找了一處最不遮擋月光的地方,她屏息靜氣,循著神水宮內功心?法?,開始逐漸規律的呼吸,吐納,感受著大自然之中那無法?形容的獨特的能量流動,那能量流過?她的身體?,它們熱情而又?秩序的緩緩流入,又?追隨著她的意識,逐漸離開。

這便是神水宮無上內力?的秘訣:成為容器。

夏初兒一連練習了兩個時辰,然後才心?滿意足的結束了這一次的練習。她感受著方才遊走過?全身的來自大自然之中的內力?逐漸流出,徹底消失,再次重歸大自然……

內力?流出?

夏初兒忽然心?中一動。

她隻覺得自己似乎一直以來被一種先入為主的概念限製了思維,所有人都告訴她,隻有少林寺的《易筋經》可以救令狐衝,她便也覺得,隻有少林寺的《易筋經》可以救令狐衝。

於?是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去少林,如何?才能成功讓少林寺願意借出秘籍來救令狐衝,卻根本?沒有想到,其實救令狐衝,或許並不需要去少林寺。

神水宮的內功心?法?,博大精深。

若說除了少林寺,還有人能夠救令狐衝的命,自然隻有神水宮了!

令狐衝的痛苦來自於?他體?內有數道真氣相互糾葛,相互爭鬥,而令狐衝作為一個年輕的容器,自然很難去承受這些。

而夏初兒此?前所做的,也隻是幫助他去壓製這些真氣,因為她想不到該怎麼將他體?內這些屬於?彆人的東西化解成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但是此?時此?刻,她卻豁然開朗。

她根本?不需要壓製或者化解,她明明可以直接將令狐衝體?內的這些真氣導出,用神水宮的方法?讓他的這些不屬於?他的真氣徹底的流出體?外,回歸大自然,那麼豈不是直接便能夠一勞永逸的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夏初兒心?中大喜,連忙轉身向楚留香跑去。

她正想要向楚留香炫耀自己的聰明才智,卻忽然想起?楚留香今晚所說的那句話:“若是在平日,你有可能記不起?來。但若是在今天,你一定能夠想出來。”

而今晚,是月圓之夜,是她一定會練習神水宮內功心?法?的日子。

所以楚留香此?前所想到的辦法?,一定和她想的一樣。

夏初兒咬唇,不免在心?中懊惱自己怎麼又?輸給?楚留香一次。

她撲進楚留香懷裡,甜蜜道:“香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楚留香低頭親了親她,溫柔道:“我早就說,你本?來就是極聰明的。”

“那香帥願不願意給?你聰明的未婚妻一點獎勵?”夏初兒眨著眼睛道。

楚留香伸手擰了一下?女孩的鼻子,微笑道:“當然可以,你想要什?麼?”

夏初兒眨了眨眼睛,嫣然道:“我還沒想好,我可以先欠著嗎?香帥欠我一個願望,無論以後我要什?麼,香帥都要滿足我!”

她確實已?經想不出任何?願望了。

楚留香是她的。他們很快就會結婚,會一輩子在一起?……她還有一顆夜明珠!

所以她當真再也想不出任何?願望了。

楚留香溫柔一笑,道:“好,我答應你。”

夏初兒眼睛一亮,踮起?腳親了親他,甜蜜道:“香帥,你對我真好!”

她再也不會遇到下?一個,像楚留香對她這般好的人了。

第264章 滄海一聲笑32

令狐衝睜開眼睛的時候, 天?色已經大亮了。

他看到楚留香正靠在一旁的竹子上坐著,夏初兒枕在他腿上熟睡著。

見到令狐衝看向他們,楚留香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然後指了指正在熟睡的女孩子。

令狐衝心下了然, 立刻點?了點?頭。

他看向正躺在楚留香腿上熟睡的夏初兒, 女孩的頭發很淩亂,睡姿也著實算不上好, 在楚留香平放在地麵的修長?的腿上滾來滾去, 不過每每她滾的有些過於遠,楚留香便會?伸手?去強行讓女孩停住,然後溫柔的把?她重新摟回懷裡。

他們當真是極其甜蜜的一對。

令狐衝沒來由的, 腦子裡就冒出來這樣一句話。

他看著這二人的親密姿態,一個人的一生, 若能夠得到這樣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那麼就算如同?他此刻這般身受重傷,似乎也再無什麼遺憾了……令狐衝想?。

下一秒, 他心下忽然一驚。

若是放在一周之前,他如果?看到旁人這般甜蜜的愛情?, 雖自然會?全心全意的祝福對方,為對方而感到開心。

但再如何, 也難免會?聯想?到自己。而一旦聯想?到自己,隻怕自己便會?立刻沉浸在對小師妹愛而不得的悲傷之中, 心中無限酸楚,酸澀難當。

可是此時?此刻, 他心中卻全然沒有這樣的感覺。

甚至於, 他還有一絲期待。

聯想?到自己之時?,他第一反應想?起的冰壺石嶽靈珊, 而是任盈盈。他忍不住想?,若是日後自己和盈盈在一起,他們是不是,也會?如同?楚留香與夏初兒這般甜蜜呢?

這個想?法一出來,便嚇了他一跳。

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對盈盈已經有著如此深刻的愛慕……或許是從夏初兒一語點?醒夢中人開始,又或許,是那晚盈盈溫聲軟語的同?他告彆開始,總而言之,他現在的心中便隻有盈盈。

令狐衝不禁有些愕然。

他原本以為自己很愛小師妹,可是他現在卻移情?彆戀的這般快速……不,這根本不是移情?彆戀。

令狐衝心中豁然開朗。

他此前喜歡小師妹,想?來是因為他從來都沒有接觸過小師妹以外的女孩子。他又看著嶽靈珊長?大,自然對這個可愛的妹妹多加寵愛。

不錯,他對小師妹的感情?,完完全全是徹頭徹尾的兄妹情?。

隻不過,他此前根本沒有見過除小師妹之外的女孩子,才?會?錯誤的把?對妹妹的喜愛當做了愛情?,甚至於還吃林平之的醋。

直到……

他此前麵對嶽靈珊的時?候,雖然也時?常會?產生一種想?要擁抱她的感覺,但是他卻總是能找到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放棄任何親密接觸。

現在想?來,大概自己的潛意識裡,早就知道自己並不喜歡嶽靈珊,所?以才?會?一直阻止自己再進一步。

而當遇到真正喜歡的人時?……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遇到夏初兒的時?候,夏初兒披散著頭發,臉上未施粉黛卻皮膚白皙的幾近透明?。

她那時?被他綁在樹上,卻絲毫不惱,眼睛亮晶晶的,笑吟吟的看著他。

然後他鬼使神差的,想?要伸手?去摸她的頭發。

若是放在嶽靈珊身上,這大概是他這輩子也做不出的動?作,他總是習慣性找一大堆理由,讓自己不要與嶽靈珊有任何親密的動?作。

而在麵對夏初兒的時?候,他竟然就那樣伸出了手?,毫不猶豫的便想?要去觸碰她的頭發。

也就是那一刻開始,他忽然意識到,原來愛情?的心動?,竟然是這般截然不同?的。

他根本沒有任何像對待嶽靈珊那樣,還需要去思考理由的機會?。他隻覺得自己的動?作似乎都先於自己的思維。

這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他的心跳的是那般的快,就好像,隨時?都可以跳出胸膛一樣的感覺。

然後夏初兒用?那最甜蜜最驕傲的神情?,告訴他她有一個全世界最好最好的未婚夫。

想?到這裡,令狐衝無奈苦笑。

他向來不會?否認自己做過的任何事情?。心動?過便是心動?過。雖然隻有那一瞬,雖然他的愛情?還沒有開始便已經結束,但是他知道,他喜歡過她。

他喜歡過夏初兒。

喜歡和心動?的感覺,是這般的令人陌生而又驚喜。他原本以為他再也不能體驗到這樣的感覺,但在聽到盈盈聲音的一瞬間,那種心動?立刻便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身體裡。

他喜歡盈盈。

隻喜歡盈盈。

他毫不懷疑。

他們就這樣安靜的靠在竹竿上,不知過了多久,夏初兒終於睡醒了。

她伸了個懶腰,習慣性的在楚留香的腿上再次打了個滾,楚留香含笑用?手?擋在她臉側,把?她重新撥回來。

於是夏初兒睜開眼睛便看到楚留香正溫柔的抱著她,他的神色是如此溫柔,他臉上的微笑是如此動?人。

夏初兒癡癡的看著他。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早。”

“早!“夏初兒立刻回答道。

她本能的伸出手?臂,輕快道:“我要香帥的早安吻,我才?能醒過來。”

楚留香溫柔一笑,把?她拉起來抱在懷裡,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溫柔道:“這樣嗎?”

“這樣怎麼夠呢?”夏初兒撒嬌道。

她拉著楚留香的手?放在自己嘴唇上,溫柔的親吻著他的手?指,甜蜜道:“這裡也要香帥親。”

楚留香淡淡一笑,忽而將女孩更?加拉近自己,然後便溫柔的親吻著她。

夏初兒本能的摟住楚留香的脖頸,她不知道這個親吻進行了多久,她隻知道這個親吻是如此纏綿,如此舒適……她隻覺得自己剛醒過來時?,本就懶洋洋的身體,也在這樣的溫柔親吻之中更?加放鬆,鼻尖的鬱金香氣?息讓她頭腦一陣陣的發懵。

夏初兒輕歎道:“香帥,你都把?我親困了。”

楚留香失笑道:“你不是才?剛醒過來嗎?怎麼又困了?”

夏初兒眨了眨眼睛,嫣然道:“因為被香帥親,真的太舒服了。我一舒服,就想?要睡覺。”

楚留香不禁一笑,手?中的折扇忽然敲了一下夏初兒的腦袋,輕快道:“這麼說?,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繼續親你了。”

“為什麼?”夏初兒好奇道。

“因為你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可以去睡覺。“楚留香悠然道:“令狐公子還在你身後呢,他已經醒了。“

夏初兒:???

夏初兒:!!!

她幾乎是立刻便尖叫出聲,一想?到自己方才?對楚留香的癡纏都被人看到,她就本能的想?要往楚留香懷裡鑽,想?要徹底消失。

可是她不是一隻小鳥,所?以她自然無法鑽進任何地方,也根本沒有辦法徹底消失。

楚留香微笑著把?她拎出來,道:“怎麼突然害羞了?”

夏初兒瞪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看向令狐衝,紅著臉道:“令狐衝,今天?的事情?你不可以告訴任何人。“

令狐衝溫柔一笑,道:“初兒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夏初兒從楚留香懷裡爬起來,嫣然笑道:“我相信你,衝哥!”

令狐衝聞言一愣,忍不住一笑,打趣道:“怎的現在叫我衝哥了?不是說?,無論如何都不叫我哥哥嗎?“

夏初兒莞爾道:“當然是因為我現在有求於你,眾所?周知,有求於人的時?候,嘴巴一定是要甜一點?的。”

她站起身向著令狐衝跑了幾步,卻忽然發現楚留香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沒有站起來。

夏初兒疑惑道:“香帥?“

楚留香苦笑道:“不必管我。任何一個人的腿,被另一個人的腦袋壓了整整一宿,都難免會?需要時?間緩解的。”

夏初兒麵色一紅,連忙跑回原位,半跪在地上,莞爾道:“我來幫香帥按摩,好不好?”

楚留香溫柔一笑,算是默許。

夏初兒心中自然是愧疚的,畢竟是她的腦袋把?楚留香的腿壓了一整夜。她立刻開始認真而又細致的幫楚留香按摩腿部肌肉,甜蜜道:“香帥,昨天?晚上謝謝你。”

她原本沒有拿楚留香當枕頭,她隻是枕著楚留香的腿,想?要與楚留香一起看星星的。可誰知星星沒看多久,她便已經在他腿上沉沉睡去了。

於是這一睡,就睡了一夜。

夏初兒正專注的幫楚留香按摩,忽然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對。她印象裡自己腿麻的時?候,任何的觸覺都會?被無限放大,然而此時?此刻,她幫楚留香按摩,去在楚留香的臉上找不到任何因為觸覺被放大而產生的痛苦,於是她忽而停頓了幾秒,然後毫不猶豫的便對著楚留香的腿猛然一擊。

楚留香當即痛呼出聲道:“夏初兒你做什麼?”

夏初兒冷冷道:“誰讓你裝腿麻來騙我給你按摩!”

楚留香被揭穿了,他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道:“我雖然是騙了你我腿麻不錯,但是我可沒有讓你給我按摩,這是你自己要做的。”

夏初兒麵色一紅,瞪著他道:“那也是因為你騙我,我才?會?想?要這麼做的。”

楚留香無奈一笑。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女孩起身跑回到了令狐衝身邊,輕快道:“衝哥,我找到可以醫治你身體裡真氣?的辦法了!“

令狐衝一愣,心下大喜,立刻道:“什麼辦法?”

夏初兒道:“我此前學過一種內功心法,可以把?自己身體裡的真氣?,就好像河水泄洪一般,徹底流出,流回大自然,然後消失無蹤。”

令狐衝驚訝道:“這世間竟然還有著如此令人驚訝的心法!“

“當然。”夏初兒嫣然道:“這可是一位久避塵世,住在世外桃源裡的漂亮姐姐教給我的!”

她說?完之後,忽而麵露難色,輕聲道:“不過,有一件事我需要和你說?清楚。”

令狐衝道:“何事?“

夏初兒道:“我的內功,雖然能夠把?你身體裡的真氣?全部流出,但是我並沒有辦法分辨出來那些是外來的,哪些是屬於你自己的真氣?……”

“所?以,我隻能做到把?你身體裡的所?有真氣?都導出來。”夏初兒道:“這也就意味著,你若失接受這樣的治療方案,那麼你將會?擁有一個健康,卻沒有半點?內力的身體。“

“也或者,你可以選擇繼續去少林寺。”夏初兒道:“我昨天?已經給你重新調過藥量了,我可以保證你到少林寺之前都不會?再發病。並且我也會?一直觀察你的身體狀況,來調整用?藥方案。但總之,我會?保證一直把?你的這些真氣?壓製在體內的。我們可以看看《易筋經》能否幫你把?這些真氣?徹底同?化成你自己的……”

她話還沒有講完,便被令狐衝打斷了。

隻聽令狐衝道:“初兒,我選第一個。”

夏初兒一愣,道:“你不去少林寺了嗎?”

令狐衝苦笑道:“盈盈的好意,我自然知曉。可是,那《易筋經》是少林的鎮教之寶,又怎麼可能會?輕易外借?更?何況,少林武功本就是隻傳本門弟子,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入少林門派的,不論是為華山,還是為盈盈。”

他天?生就是個多情?種子。

他對盈盈情?根深種,盈盈也對他青睞有加。盈盈對他的恩情?,他這輩子都還不完,又如何能從此出家當和尚,辜負了她這段情??

夏初兒眨了眨眼睛,輕聲道:“這麼說?,衝哥你已經想?好了?”

“我想?好了。”令狐衝溫柔一笑,道:“不過是沒有了內功而已,我本來就已經習慣了沒有內功的感覺了。”

雖說?他現在身體裡自己本來的內功並沒有受損,但是畢竟他身體裡莫名其妙多了其他的六道真氣?,一旦他開始運功,便會?覺得自己全身都疼的仿佛要爆炸一樣。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輕易施展內功。

不能使用?的內功,和沒有又有什麼區彆?

夏初兒莞爾道:“衝哥,你不用?難過,你有劍,這就夠了。”

令狐衝聞言,也不禁一笑,由衷道:“是啊,我有劍,這就夠了。”

這是獨屬於劍客的惺惺相惜。

第265章 滄海一聲笑33

夏初兒用神水宮的內功心法幫令狐衝把他身?體裡的那數道真氣儘數導了出來。

令狐衝隻覺得自己胸口原本的憋悶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這些?日子裡一直為?這些?真氣所?困, 哪怕此前夏初兒幫他暫且把真氣壓製起?來,他的憋悶感也依舊很嚴重,更?甚至於?, 他這幾個月裡早已經習慣了?這樣憋悶的感覺。

此時此刻, 終於?重歸自由, 他隻覺得自己周身?都變得很輕鬆,就連呼吸仿佛都比此前暢快了不少?。

令狐衝不禁驚喜道?:“多謝姑娘!”

“不客氣。”夏初兒笑吟吟道?:“隻不過, 令狐衝你的內功要重新開始練了?。”

“我內力本就不值一提, 有沒有都全無差彆。”令狐衝笑道?:“要說五嶽劍派中內功最厲害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我當然不知道?。“夏初兒好?奇道?:“是誰呀?”

令狐衝道?:“是我的師父嶽掌門。”

“咦?”夏初兒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楚留香開口道?:“華山劍派不是以?劍法著稱嗎?怎的貴派掌門內功更?加出眾?”

令狐衝微笑道?:“香帥有所?不知,我們?華山一門一直以?來都分為?劍宗和氣宗。多年來, 兩方弟子一直爭執不休,為?了?誰能夠統領華山。”

夏初兒拍手?道?:“這麼說, 嶽不群一定就是氣宗的人了??”

令狐衝道?:“不錯。師父他有一門獨門秘籍,叫做紫霞神功,就是專門修煉內力的。他曾經想要把這門秘籍傳授於?我, 隻可惜……”

他微微低下頭,神情之間難免露出失落。

“隻可惜, 他命裡沒有福氣,配不上有你這麼好?的弟子!”夏初兒嫣然道?。

令狐衝忍不住一笑, 道?:“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當然。”夏初兒咬唇道?:“令狐衝,我這麼說你可能不高興, 但是……你要小心你師父,他自私自利又心術不正, 真的不是一個好?人。“

令狐衝一愣。

楚留香失笑。

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提醒一下夏初兒, 什麼叫婉轉,什麼叫語言的藝術。

眼看著夏初兒還要繼續說下去, 楚留香手?中的扇子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夏初兒轉過頭,不解的看著他道?:“香帥,你為?什麼又敲我?”

楚留香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令狐衝勉強一笑,道?:“我知道?姑娘一番好?意,隻不過,家師對我確實恩重如山……”

夏初兒咬著嘴唇,終於?長長的歎了?口氣,伸手?摟住楚留香的胳膊,倚在楚留香身?邊,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令狐衝心下愧疚,忍不住解釋道?:“不過姑娘此前所?說的話,我們?華山有一位前輩,也這麼對我說過。”

楚留香好?奇道?:“我聽藍鳳凰說,你們?華山的前輩們?此前都已在與日月神教的鬥爭之中犧牲,現?在最有資質的,就隻有嶽不群,怎的還有其他前輩?”

令狐衝回答道?:“我也是不久之前,才遇到這位前輩的,並?且不是與日月神教,而是……”

他話音戛然而止,臉上浮現?出一絲迷茫。

“而是你們?華山內部,劍宗與氣宗的鬥爭對嗎?“楚留香道?。

令狐衝苦笑道?:“什麼都瞞不過楚香帥。”

楚留香看了?一眼夏初兒,雖然女孩隻是乖乖的靠在他身?邊一句話都不講,但是她那對機警的耳朵豎的比兔子還要高。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隻覺得她現?在尤其可愛,忍不住伸手?把她往自己懷裡摟了?摟。

他知道?夏初兒一定對這個問題感興趣,於?是繼續問道?:“尊師既然是氣宗傳人,那麼令狐公子你所?遇到的那位前輩,一定是劍宗傳人了??“

令狐衝也看向夏初兒。

他當然知道?夏初兒此前說嶽不群的不是,完全出自一片好?心,卻被自己搞得悶悶不樂。所?以?他才會主動說起?這件本該保密的事想哄她開心。

說來奇怪,他總是想哄她開心,此前更?是直接拿藥把自己迷暈,就為?了?滿足她的好?奇。

雖然他本意沒有想講太多,但是看到夏初兒眼睛亮晶晶的,一臉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的神情,他心下一軟,當然不忍心不滿足她的好?奇。

於?是令狐衝道?:“不錯。“

楚留香又道?:“你的師父師弟都說你近來劍法突飛猛進,想來一定是這位劍宗前輩傳給你的華山劍法,對不對?”

令狐衝愕然道?:“香帥怎麼知道??”

楚留香回答道?:“此前初兒說要帶你去少?林寺求易筋經,你第一反應是少?林功夫不外傳,而你絕不會入少?林,所?以?你本就對此不抱希望。我便知道?,你所?謂突飛猛進的劍法,一定也是華山劍法。”

令狐衝張了?張口,輕歎道?:“不錯,正是如此。隻是……那位前輩特彆叮囑我,一定不能將此事外傳,所?以?我隻能任由師父和師弟誤會我……”

楚留香一邊將扇子隨手?拋起?又接住,一邊微笑道?:“既然不能外傳,為?何要告訴我們?呢?”

令狐衝一愣,下意識道?:“我……”

楚留香手?中的扇子再次敲了?一下正乖巧的靠在他懷裡的女孩的腦袋,微笑道?:“初兒,令狐公子是想討你歡心,你不說點什麼嗎?”

楚留香明明在微笑,聲音卻不免有些?冷淡。

令狐衝被戳穿心事,有些?緊張和尷尬的看向他們?。

夏初兒正抱著楚留香的胳膊聽故事聽的入迷,莫名其妙又挨一下打,她控訴的抬頭瞪著楚留香,在聽到楚留香的話時,她有浮現?出不解的表情,疑惑道?:“我又沒有生氣,他讓我開心乾嘛?”

令狐衝無奈苦笑。

看來反倒是他多此一舉了?。

“不過香帥說的沒錯,我確實有話要說。”夏初兒笑吟吟的拉著楚留香的手?,仰頭看著他。

然後她轉頭看向令狐衝,輕快道?:“令狐衝,你所?說的那位神秘前輩教給你的劍法,是不是獨孤九劍?”

她早就想要問他這個問題了?。

隻是此前一直沒有說起?這件事,她想問也找不到理由。此時此刻令狐衝將這套神秘劍法的來源主動講給了?她,她若是不順水推舟,簡直就是一個呆子了?。

楚留香不禁一笑。

他的未婚妻雖然在情感方麵有些?遲鈍,但是在武學上,當真是極其敏感的。

他微微搖了?搖扇子,不動聲色的退後了?兩步。

令狐衝驚聲道?:“你怎麼會知道??”

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起?過獨孤九劍這個名字,甚至於?,就連嶽不群都不知道?他們?華山劍派居然還有一套這樣的劍法。

而夏初兒卻如此自然的就將這四個字講了?出來。

夏初兒聞言,眼睛一亮,道?:“真的是獨孤九劍!”

她話音剛落,便見女孩忽而拔出了?腰間的劍,閃著寒光的劍尖毫不猶豫便向著令狐衝刺去!

令狐衝吃了?一驚,他一邊倉促躲避一邊道?:“夏初兒,你這是做什麼!”

夏初兒道?:“我一直想見識一下真正的獨孤九劍!我來這裡,就是為?了?獨孤九劍。”

令狐衝一個淩空翻身?,一邊退離開夏初兒的攻擊,一邊隨手?折了?一根柳枝當作武器,他大聲道?:“什麼叫你來這裡,就是為?了?獨孤九劍?”

“我們?本來是要回去結婚的。”夏初兒手?中的劍再次刺出,令狐衝躲避不及被她劃破了?幾處衣物,然後他手?中的柳枝揚起?,柔軟的柳枝卻如同藤條一般堅韌,擦著夏初兒的劍刃劃過,不僅沒有被割斷,反而強行把她手?中的劍變了?方向。

夏初兒手?腕一轉,劍勢一收,她向後一個翻身?,腳尖擦著地麵而過,留下一道?清晰的圓弧。

她再次將劍舉起?,隨時準備出劍的姿態,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令狐衝,繼續道?:“就是因為?這裡有獨孤九劍,我們?才推遲結婚,繞路來這裡。”

令狐衝心下了?然,笑道?:“這麼說,若是你不親眼見到獨孤九劍,你就不會走了??”

“不錯!”夏初兒道?:“但是我今天就會見到獨孤九劍了?!”

她話音剛落,手?中的劍再次刺出,連刺三劍,令狐衝倉促後退,但是夏初兒手?中的劍著實太快,他根本沒有辦法躲避,索性直接躺倒在地上,身?體一個下滑,仿若泥鰍一般從她的劍下直接滑走了?。

“你!”夏初兒生氣的瞪向他,厲聲道?:“令狐衝,你為?什麼不拔劍!”

令狐衝依然躺在地上,甚至於?悠閒地翹起?了?腿,道?:“憑什麼你要我拔劍,我就必須拔劍?”

夏初兒仰著下巴道?:“你不拔劍,我就打到你拔劍!”

她話音剛落,手?中的劍再次刺出。

可是這次令狐衝不僅鐵了?心不拔劍,還鐵了?心無論如何也不站起?來。

夏初兒本就不願意傷他,出手?之間難免有所?顧忌,便給了?他躲避的機會。她向左邊刺,他就向右邊滾,她向右邊刺,他就向左邊滾。

這幾日都沒有下雨,土地很煩躁,隨著令狐衝左右翻滾的動作,有一些?浮在表麵的塵土因為?他的動作而揚在了?空氣裡。

夏初兒被嗆的捂住鼻子咳嗽了?幾聲,後退幾步,用劍指著令狐衝道?:“你為?什麼無論如何都不拔劍!”

她冷冷道?:“閣下莫不是忘了?,我對你可有救命之恩的,你就這樣,你就這樣……”

她越說越委屈,索性把劍插回腰間,轉身?就要撲進楚留香懷裡。

“香帥,他欺負我!”夏初兒控訴道?。

可是她還沒撲進楚留香懷裡,就被楚留香伸手?扶住了?,她委屈的看著楚留香,拉著楚留香的手?咬唇道?:“香帥為?什麼不讓我抱?”

“因為?你現?在看起?來像個小花貓。”楚留香含笑道?。

他這麼說著,伸手?擰了?一下夏初兒的鼻子。

方才因為?令狐衝算得上是耍賴的對戰方式,不僅搞到空氣裡都是土,甚至於?連夏初兒的身?上臉上也都是塵土。

夏初兒聞言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塵土的衣裙,委屈道?:“香帥嫌棄我,覺得抱我會弄臟香帥的衣服,是不是?”

楚留香挑眉道?:“不錯,所?以?你最好?現?在去把自己洗乾淨。”

雖然楚留香承認的很果?斷,但是夏初兒似乎半點都不生氣。她眨了?眨眼睛,嫣然一笑道?:“那我現?在就去把自己清理乾淨!不過……”

她忽而指向天邊道?:“香帥你看,外星人!”

楚留香自然知道?她的小心思,但還是很配合的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向了?天空。

天空自然空無一物,可下一秒,但見女孩笑吟吟的猛然鑽進他懷裡,用力在他衣服上蹭了?蹭,還踮起?腳飛速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夏初兒嫣然道?:“香帥越不讓我抱,我就越要抱。誰讓香帥寶貝你的衣服,多過寶貝我?我嫉妒它!”

她偏偏要弄臟它。

楚留香摸著鼻子,含笑道?:“我此前怎麼沒發現?,你報複心這麼重?”

夏初兒麵色一紅,卻還是驕傲道?:“我不僅要抱,我還要親,反正香帥喜歡我,拿我沒辦法,是不是?”

她笑吟吟道?:“現?在香帥和我一樣了?,我們?要一起?去把自己洗乾淨了?。”

楚留香笑著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輕聲道?:“你先?去,我等下來找你。”

見夏初兒沒動,他微微一笑,溫柔道?:“乖。”

夏初兒眨了?眨眼睛,雖然心中不解但還是乖乖道?:“好?,那我先?去找水。”

看著夏初兒跑遠,令狐衝有些?緊張的開口道?:“香帥……”

他在楚留香麵前總是會沒來由的覺得緊張,或許因為?楚留香總是仿佛能夠看穿他心中的一切想法一般。

楚留香輕聲道?:“你不拔劍,是因為?覺得,她如果?看到了?,就不會再留在這裡的,是不是?“

令狐衝下意識道?:“我不是故意……”

楚留香打斷他道?:“獨孤九劍是你的東西,你願意給誰看,不給誰看,都是你的自由。我沒有要求你必須展示給她的意思,她方才用救命之恩要挾你也確實是她不對,我代她向你道?歉。隻是……”

他停頓幾秒,輕聲道?:“有些?事情,你還是需要想清楚一點比較好?。不管是初兒,盈盈,還是你的小師妹。”

令狐衝一愣。

楚留香道?:“令狐公子,你總得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他說完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誰讓他有一個總愛吃醋又報複心十足的未婚妻,把他原本乾淨整齊的衣服也沾染了?這許多塵土。

楚留香邊走邊用扇子撣了?撣衣擺上的塵土,無奈苦笑。

而在他身?後,令狐衝卻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他的腦子裡一直在反複播放著楚留香方才對他說的話。

你總得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他們?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夏初兒和楚留香想要化解正派與魔教之間的矛盾,讓江湖之中減少?那些?無謂的亡魂。任盈盈想要救出她的父親,想要結束楊蓮亭對日月神教的乾擾和控製,林平之想要找到辟邪劍譜,想要重振林家,為?父母報仇……

可是他呢?他想要做什麼?

他隻是一味的在逃避。在思過崖的時候,他就在逃避,而現?在,他也在逃避。

他確實也希望能化解正派和日月神教的矛盾不錯,但是他與他們?同行,又有幾分是因為?想要躲避自己與華山之間的矛盾呢?

他總是想要逃離現?實,卻還將其視為?自由。

他既然已經決心隻愛盈盈,又為?何總是想起?小師妹,又為?何總是想討夏初兒歡心?

你總得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他將手?緩緩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著那顆心臟在規律而有力的跳動。

她救了?他的命。

他不應該成為?她的困擾。

楚留香走到水邊的時候,就看到夏初兒正跪坐在水邊,認真的洗著頭發。

楚留香走路自然沒有半點聲音,故而夏初兒一直待楚留香走到她身?後,出現?在了?水中的倒影中時,她才看到楚留香。

她驚喜的轉過頭,莞爾道?:“香帥!“

她的頭發才洗了?一半,還濕答答的,隨著她轉頭的動作,潮濕的頭發隨著慣性眼看著便要沾染在她的衣服上,把她肩膀上的衣服布料也徹底打濕。

但是這一切並?沒有發生。

因為?楚留香手?中的折扇快速而又準確的托住了?她的頭發,以?避免其落在衣服上。

夏初兒一愣,然後溫柔一笑,感激道?:“謝謝香帥。”

她正欲伸手?接替楚留香的扇子,自己扶著頭發,卻見楚留香坐下在水邊,含笑道?:“躺過來。“

夏初兒眨了?眨眼睛,驚喜道?:“香帥要幫我洗頭發,是不是?“

楚留香微笑道?:“不錯。”

夏初兒撲上去親了?親他,然後躺倒在他腿上,她漆黑的長發從他膝蓋上自然滑下,落在水中。

楚留香捧著乾淨清澈的泉水,溫柔而細致的幫她洗著頭發。

夏初兒專注的凝視著他,眨著眼睛嫣然道?:“香帥現?在不擔心我弄臟你的衣服了??”

楚留香無奈道?:“你當然比我的衣服重要。“

夏初兒笑吟吟道?:“香帥,你對我真好?。”

楚留香微微一笑,卻忽而道?:“你今天有一句話不該說,你知道?嗎?“

夏初兒眨了?眨眼睛,皺眉道?:“是我說嶽不群的那些?話嗎?但是嶽不群本就是這樣的人啊,雖然真相?不好?聽,可是令狐衝總是需要聽真相?的。”

“不是這句。“楚留香溫柔道?:“你說,‘閣下莫不是忘了?,我對你可是有救命之恩的’。你不應該用救命之恩要求令狐衝給你展示獨孤九劍。“

夏初兒一愣,然後她的臉迅速紅了?起?來,咬了?咬嘴唇沒有講話。

楚留香一邊溫柔的幫她洗頭發,一邊輕聲道?:“你幫助過很多人,你從來沒有一次,幫助彆人是為?了?彆人的回報,是不是?”

他用皂莢打出泡沫,幫夏初兒塗在頭發上,放在手?中細細的摩挲著。

夏初兒拉了?拉楚留香的衣角,小聲解釋道?:“我這次也是一樣的,我幫助令狐衝治傷的時候,我真的隻是想幫助他,我沒有想要讓他為?我做什麼事……”

她咬唇道?:“我那時隻是,因為?我真的很想看,才不小心脫口而出。我沒有用這件事要挾他的意思,真的沒有……”

她停頓幾秒,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楚留香,輕聲道?:“對不起?。”

鼻尖依然是鬱金香的芬芳氣息,她身?下是楚留香溫暖的體溫,她的頭發正被楚留香捧在手?中,楚留香的動作是如此溫柔,如此細致,如此令她感激。

若在平常,她當然會開心的享受楚留香的溫柔服務,但是此時此刻,被楚留香一語點醒她方才那脫口而出的自私,讓她下意識的感到羞愧。

她躺在楚留香腿上,她在距離楚留香最近的地方。

可是離楚留香越近,她便越覺得楚留香的高義更?是襯托她方才行為?的低劣,她下意識的縮起?肩膀,像一隻做錯事的小動物。

楚留香心中一軟,低頭親了?親她,柔聲道?:“我當然知道?你彆無他意,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想讓你知道?,有些?話說者無意,聽者卻是有心的。”

夏初兒眨了?眨眼睛,好?奇的看著他道?:“什麼意思?“

楚留香一邊用手?捧起?水幫她衝洗頭發上的泡沫,一邊輕聲道?:“此前,也有人對紅兄說過這樣的話。”

夏初兒立刻瞪大了?眼睛,幾乎忘記了?楚留香正在幫她洗頭發,下意識的想要坐直身?子認真聽故事,可是她剛剛坐起?來,便感覺自己頭發上的泡沫打濕了?楚留香的膝蓋,她麵色一紅,連忙重新乖乖躺回到楚留香腿上,小聲道?:“香帥,對不起?。”

“沒關係。“楚留香微笑道?。

他見夏初兒著實好?奇,便將此前一點紅被無花以?楚留香的名義騙去大漠的事情講給了?她。

楚留香道?:“紅兄原本也隻是半信半疑,但是那人說''楚香帥將閣下視為?好?友,否則他也不會前來相?求了?,何況,大丈夫恩怨分明,閣下難道?忘了?他的不殺之恩麼‘,所?以?他便不得不信了?。”

“香帥怎麼可能會說這樣的話呢?”夏初兒眨了?眨眼睛,道?:“所?有人都知道?,香帥從來不會要求任何回報的。莫非師父他,那時還不了?解香帥?“

“紅兄當然了?解我。那時我們?已見過數麵,還一起?揭穿了?天一神水的陰謀。“楚留香輕聲道?:“但是他還是信了?,因為?他心中始終是覺得欠我的。所?以?哪怕隻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也要親自去看看,是不是當真是我在要求他。”

夏初兒默然。

楚留香輕聲道?:“所?以?說,有些?話說者無意,聽者卻是有心的。你不會知道?你隨口的一句話,會給彆人造成怎樣的心理壓力。就好?像有的時候你幫助了?彆人,你轉頭便忘記了?,他們?卻會一直記得。”

他的聲音很溫柔,全無半點說教的意味,而隻是在以?一個愛人的身?份,和聲細語的與她聊天。

夏初兒默然半晌,認真道?:“我以?後再也不會講這樣的話了?。”

她拉了?拉楚留香的手?,甜蜜道?:“還好?有香帥告訴我,否則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我又做錯了?事情。而且我根本沒有這樣的意思,若是被人誤會,我也太無辜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溫柔的親了?親她,輕聲道?:“乖。”

他當然知道?,他的未婚妻是他見過最善良的女孩,並?且也是最愛劍的女孩。

若不是被對獨孤九劍的好?奇所?吸引,她又怎麼會脫口而出這樣的話?

他已經幫她把頭發衝洗乾淨,他讓她背對著自己坐在自己懷裡,取了?一條乾淨的手?帕,溫柔而細致的幫她擦頭發。

夏初兒忍不住輕歎道?:“香帥,你對我真好?。”

夏初兒繼續道?:“若是沒有香帥在我身?邊,及時敲我的腦袋,我恐怕早就錯的更?加徹底了?。”

她專注的在心裡想著楚留香,滿含愛慕和感激。

楚留香就是她的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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