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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詭 胖哈 76814 字 4個月前

南瓜

茶都沒喝幾杯, 沈安和就匆匆告辭離開,看?著這位出身不俗的舉人老爺狼狽而逃的背影,江沉白差點笑死。

不過外人一走, 院內氣氛卻顯得尷尬起來, 江沉白也?不好意思笑了?,左右打量兩?位當事人,真不知該如何緩和氣氛的時候。

溫雲舒主動道:“勞累大人得罪此人,實在?愧疚。”

羅非白把對方喝過的茶杯隨手遞給江沉白去洗淨,淡淡道:“一個年過四十無望官途的舉人,算什麼得罪。”

年少功名望春山,俯首閒庭輕看?雲。

這些個手下敗將,的確不值得她客氣?對待, 哪怕攤上沈家, 從年少前?途來?說,她一個年輕縣令也?遠勝於走青黃不接的沈家官運。

所以,的確談不上得罪。

江沉白看?著自家大人, 眼底有光,而溫雲舒跟陳氏又怎會不知道眼前?人的灼灼光輝呢?

儋州翹楚, 查案如雷霆之勢, 如斯風采。

陳氏心?中有些惋惜, 但還是走了?過來?, 代?尷尬的溫雲舒行禮致歉。

“大人, 我們的確知此事, 當年公公也?是礙於知曉那些人有心?為您牽引婚事, 他那會以此婉拒, 免得您被那些人拖入彀中,後來?歸家, 他也?怕我們在?外聽說此事而蒙在?鼓裡,特意知會。”

“那會,他說這些人提前?欲榜下捉婿,不過是想趁著您家勢單薄,孤苦無依,提前?簽下入贅協議,未來?不管您如何功名進益,總歸是受製於人,他又不好直接拒絕得罪人,既出此策略,雖是好意,但如今被人提起,想來?也?是對您的冒犯,實在?是”

羅非白起身回禮。

“溫叔於我恩德大於一切,如再生父母,晚生慚愧非常,怎敢當真。”

“何況年少時既如溫姑娘兄長相稱,本就該照顧一二。”

“日後若有人再提起,既可回兄妹血親之約,絕不相負。”

這麼一件事,既如此輕飄揭過了?,一切淹沒於兄妹之約,溫雲舒不言語,但也?行禮受納,並無異相。

接下來?既是正事了?。

因為院子?裡人多?,何況現在?人人都知道溫家有案子?,不會碎嘴,陳氏也?不必拘於禮節,便跟溫雲舒一起在?院中配合羅非白今日前?來?的詢問?。

那份案宗,羅非白拿出來?了?,“看?看?,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溫雲舒看?了?看?,神色變幻幾下,道:“父親若是為這個案子?勞心?調查,第一必會察覺到自己為人設計,染病有異,但他未曾告知我們,也?未放棄喝藥或者去查永安藥鋪,說明他很可能知道敵人是誰。第二,這藥汙很可能是他特意留下的。”

江沉白驚愕,陳氏亦疑惑。

果然還是掌上千金最?了?解其父。

羅非白:“溫叔素來?有條理,好潔,不管從家中特意趕去衙門查案宗還是將案宗帶到家中,都不至於把藥汁落在?案宗上。”

“我想,他那會應該已經準備好赴死,但又留了?後手,若有巡察使複查案宗,這一封案宗很可能被注意到,也?算是留一顆種子?吧。”

溫雲舒知道這話的意思——背後之人官位高到自己父親連查真相的勇氣?都沒有,隻能選擇赴死以圓局麵。

她心?裡疑惑自家父親剛正不阿,哪怕是應對上官也?是素來?秉正不退,這般選擇顯然不止對方官職太大的緣故,倒像是有什麼把柄或者不得不妥協的軟肋在?對方手裡。

但羅非白今日親自到來?,應該不是為了?告知這種事。

“大人,您是想看?父親留下的所有遺物?”

冰雪聰明。

羅非白應了?聲,“如此,還得征得老夫人同意。”

雖然張叔從老夫人那得知了?溫縣令的確去了?好幾次青山學院,但這位一直抱病的老夫人似乎對羅非白態度淡淡,這點,連姑媳兩?人都察覺到了?。

“不必,東西都在?我這。”溫雲舒果斷,帶著羅非白幾人進了?一間地?窖。

“我也?怕父親有什麼重大的案情線索留存在?遺物中,若有帶人來?行竊,我們幾個女人攔不住,就藏在?了?這裡。”

地?窖裡麵埋了?坑,挖開,裡麵有一個箱子?。

箱子?打開後,裡麵有不少書籍跟藏品畫作。

羅非白看?得很快,最?後收手,顯然沒有需求的案情線索。

陳氏跟江沉白微微失望。

“等下,還有這裡。”

羅非白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這人帶著他們出去,指著了?下雞圈。

“雞屎坑下麵還埋著一個箱子?,裡麵多?為父親親筆冊子?。”

“溫妹妹真是蕙質蘭心?,為世?間女子?聰慧之楷模。”

溫雲舒忍不住多?看?這人兩?眼,有些鬱悶。

這人,跟少年時真的很不一樣。

而羅非白這邊有些歡喜,看?向江沉白,目光灼灼,暗含威脅。

江沉白:“”

不用?看?,我自然得去挖,大人何必如此。

再臭也?得挖。

——————

第二個箱子?顯然小了?很多?,裡麵的小冊子?卻也?厚厚一疊,拿到後一時半會也?翻不完。

溫雲舒跟陳氏沒有打擾,後者去看?孩子?,前?者則是進了?主?屋照顧母親。

老夫人年邁,頭發昏白,但其實沒有到昏迷不醒的地?步,此時是清醒著的,也?能日常吃食了?。

她,隻是不願意出門。

門一關,溫雲舒揉了?毛巾給她擦臉。

老夫人卻低聲一句,“小舒,會後悔嗎?”

“婚約明明是有的”

溫雲舒:“母親,他當年自己簽下的婚書,但是那會年少,為父親所救扶持,感恩而已,多?年過去了?,不說父親這邊有所後悔,他那邊應當也?如是,所以忘記了?此事,當不認得我。或者,未免傷我,故作不記得,這樣也?挺好。”

連巧兒都記得的婚事,那人一概不記得了?,剛剛沈安和提起的時候,她明顯察覺到對方神色表露的隱意。

仿佛驚訝。

老夫人低歎,“那會是我不同意,這孩子?估計也?是怕重提此事會尷尬,才不認的,不過你們若是有緣,有情,豈不是”

溫雲舒失笑,“母親真是糊塗了?,當年我才多?大,隻把他當哥哥,他亦把我當妹妹,談什麼舊情,如今這樣是最?好不過了?,不過我一直不解您當年為何如此抗拒,明明您也?是信他人品跟才華,為何”

老夫人神色沉悶,卻是不語,隻是跟溫雲舒低語道:“他這次來?,應當不止為了?查你父親留下的遺物,也?是要找其他的關聯他的東西,給他吧。”

“那東西就放在?”

——————

羅非白走的時候,溫雲舒讓巧兒一起搬運了?些蔬果,但眼神示意,似有私語,於是羅非白特地?走到樹下跟她說話,旁人也?特地?留了?空間,不曾窺聽。

“母親感恩大人您為父親查案奔走,這些是小小謝禮,不值幾個錢,望請收下。”

羅非白一眼瞧見那些竹筐裡的瓜果,眉眼含笑,對著老屋那邊微抬高了?音量,“還得是老夫人蕙質蘭心?,為世?間女子?聰慧之楷模,遠勝於溫姑娘你。”

屋內老夫人跟屋外的溫雲舒:“”

這郎君怎麼這樣。

不過羅非白也?聽得出溫雲舒說話間刻意加重的“母親”,眉眼微斂,也?壓低了?聲音,道:“那些遺物,所有的都會搬運上車,外麵的人會瞧見,此後,就沒人再會盯著溫家了?。”

“有時候,沒有價值才是真的安全。”

“這個案子?,也?不會拖太久,還請溫姑娘耐心?等候。”

溫雲舒看?眼前?人進退得當,體麵周全,心?裡浮上微末的異樣,在?羅非白欲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低聲一句。

“大人,您還記得當年的事嗎?”

這話似乎很自然,似是詢問?年少接觸的過往,又可能是某種隱晦的試探。

也?是奇異,她來?了?這阜城縣多?日,接洽了?差役仵作跟一乾人等,辦案雷霆,張信禮也?曾懷疑過她是否為羅非白,最?終確信,因為沒有紕漏。

但真正拿捏到她身份懸疑的人,是一個姓溫的年輕姑娘。

記憶,的確是最?難作假的偽裝。

若是反饋不對,對方既能確定她的虛實。

羅非白半側身,槐樹樹葉斑斕黛綠,斜影落半身,她心?裡閃過溫雲舒跟溫家人的怪異表現,心?裡有個猜想得到了?驗證。

那婚約,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是口?頭的,還是真正簽下了?婚書。

但最?後肯定默認無效,可能是老夫人不願意,也?可能是彆的。

前?塵往事,能執著於此的有幾個呢?

問?跡問?心?問?時間,也?問?生死。

這麼多?年沒怎麼聯係,顯然“羅非白”當年就該知道一些秘密了?,擔心?連累溫家,所以果斷斬斷過往。

羅非白反推當年情況,靜默些會,輕輕道:“記得一些,隻是覺得我這人生來?帶著一些不詳,出身是改不了?的宿命,當年得溫叔庇護,已是幸事,若是一場姻緣早已預見未來?顛簸,禍及妻女子?孫,應當及時止損。”

“但始終始終希望溫姑娘及你的家人平生喜樂,福氣?相依。”

但凡溫雲舒再深入問?了?他們兒時過去,羅非白未必能應答如流,可她沒有,隻屈身行禮送彆。

羅非白暗暗歎一口?氣?,回禮:“告辭。”

溫雲舒默默看?著這人大搖大擺帶著一堆東西離開溫家,心?頭緊繃的情緒一時鬆懈,回到屋內,卻是拉開抽屜,裡麵有盒子?,打開盒子?,從裡麵取出兩?個小泥偶,底下還亦有紅底金紋燙自的婚書。

婚書上的另一端名字,的確被劃去了?。

那人也?的確否了?婚書,它其實是已經無效的契約,留之無用?。

但她看?了?良久,腦海裡卻想起那日這人初次登門看?牆上畫作的樣子?。

那畫作,是那人指點她畫的。

——————

羅非白回到屋中,拿著一個南瓜,剮蹭底部,看?到了?下麵的封口?,取出,裡麵裝著一個瓷罐,罐子?亦是密封。

外殼自然被南瓜內部瓤汁所染,洗淨後,再解封,裡麵既是一枚玉佩。

這個玉佩關聯了?一個身份。

“羅非白”的身份。

說服

羅非白看著這枚極品羊脂玉的環佩, 上?雕聖潔白鳥相,下有微雕提字。

“四海清平,贈之與白。”

這是生?辰禮。

屬於“羅非白”的生?辰禮, 下麵還刻著一個回旋玉蘭狐尾紋的徽印。

這個印記, 其實但?凡溫家其他人壯著膽子去過涼山王寺,滲入內裡就能瞧見它的印記,或者曾是朝堂中人可惜他們沒去過,溫雲舒更沒去過,否則就會了悟為什麼“羅非白”會斷情否約而?去。

涼氏微生?的族徽,涼王世子之獨子。

曾經的微生?嶼,字與白。

“不過這世上?最?了解這枚玉佩的大概也隻有如今的陛下桁帝。”

“二?十多年前?,那會桁帝還是太子卿, 其在涼王世子生?辰禮上?親自贈送這枚玉佩, 還是親手刻字,那會涼王郡主也在,不過因?是私交, 他特地從王都趕來阜城,天下人所知不多。”

後來也沒過多久吧, 當時獻帝降罪涼王一脈, 定?為通敵謀反, 涼王一脈滅。

也幸好這一枚徽印未曾落入彆人的手中?, 否則若是對方了解涼王一脈, 認出族徽, 大抵就能定?溫家人抄家滅族之罪了。

“但?溫廉肯定?是知道的, 冒險救援後還安排讀書功名?, 這可不是一般的好心,他曾經受恩於涼王, 見涼王一脈受難,冒著潑天的大險將人人救下?”

“有人盯梢溫家,說明?溫廉的這個隱患是被人察覺的,隻是對方不那麼清楚,所以才想找些東西證明?什麼。”

“或許,當時那些殺手沒有得手,可能跟對方下了“活捉”的命令有關?。”

羅非白是在屋中?麵盆架上?清洗陶罐的,也清洗了玉佩,思慮卻很快,一個個念頭閃過,但?抬頭看的是鏡子裡的自己。

又像在看另一個人。

她知道溫老縣令為何明?知要被毒殺,還是默認了這個結果。

把柄,在人家手裡。

這也是“羅非白”收到信後立即趕來阜城的原因?。

——————

三日後,江河借著給縣衙送酒的名?頭悄然進?了後院,見到了正在翻看舊案清理一些冗餘冤案的羅非白。

這些案子簡單,以羅非白的手段,一天都能翻一堆,以至於衙門每日人聲鼎沸,不少苦主惴惴不安進?去,喜笑顏開離開,或者沉冤得雪後哭著出來

江河不敢打擾,但?羅非白沒有耽誤時間的意思。

“來得正好,吃了嗎?一起吧。”

陳阿寶來送飯菜,趕上?姑侄湊一起,兩人都很高興,跟陳阿寶說了幾句,也吃了一頓飯,江河這才跟羅非白進?書房提起這三日的暗查。

“這些年裡學院的學生?倒是沒有女性親眷在山中?出事,或者在外麵遇上?可以的案情?,諸先生?那邊亦如是,唯有李小山一例,所以出於同窗之情?,當時不少學子自發巡山調查,可惜沒有線索。”

“我也問過,山中?那三條路徑之所以廢除,是因?為山中?草木茂盛,若是同時開四條路,打理起來十分廢人手,且路途陡峭,容易發生?事端,就逐漸廢棄了,時間始於三年前?,也挺突兀的,忽然就不建議走了。”

羅非白:“山長下令?”

“對,好像是說有身份貴重的訪客差點掉下去了,山長迫於無奈就下了這個命令。”

羅非白手指敲著桌麵,江河順勢提及這些年裡常拜訪的一些官員。

多有儋州官員,也有諸縣的縣令,其實區區一個阜城的學院山長不至於如此門麵,便是因?為當年那些事,以及曹琴笙當年乃是儋州最?拔尖的功名?有望之人,且得了朝廷嘉獎,又有太守讚譽,不說清流大儒對他欣賞,官員們也樂於結交他。

所以,青山學院是嶺南諸縣那些學院裡麵比較有麵兒的一個。

羅非白在這些名?字裡麵聽?到了宋利州,眉眼微頓,緊接著聽?到了其他名?字。

宋利州在裡麵算是排名?在前?的官員,後麵還有徠鈞府同知,為宋利州之下的副手,還有儋州下轄其他州的知府竟也曾來過。

這有點嚇人。

江河還是白身,對官場這些人名?也不甚了解,隻知道這些人就是儋州的天,隨便一個都是他們這些老百姓仰望的存在。

“李靜婉送食那段時間,你?們學院食堂為何出事?”

“仿若是食堂那邊是誰弄混了食材,整得不少學子先生?吃了東西都拉肚子,大夫來看,說是食毒,雖不致命,但?查不出是誰動的手,未免在吃食上?再出禍患,這才讓學生?的家人送食,為此學堂那段時間還開放了,不拘外人入山。”

羅非白:“其他小路那會都封禁嗎?”

“是,沒什麼人走,大多主路或者走那條安全一些的登山小路。”

“那會有官員拜訪嗎?”

“那倒沒有。”

羅非白沉吟片刻,江河也不敢說話。

最?後,羅非白手指指了下筆墨紙硯,“那幾條路裡麵,哪條路最?短?你?可知路徑?”

江河立刻拿出紙筆畫出了一張大概的路徑地圖,甚至連學院的一些建築都清晰在目。

“我這段時日反複走過路徑,雖然按照您的吩咐不敢輕易入那三條封禁小路,但?從當年為學堂挑擔送食材等物的老人那問到了大概的路線。”

“大人您看,這條最?短,階梯蔓延直入山內腹地,不必蜿蜒,若有腿腳好的可以反複登階,可用半個時辰就到學院了,若是走主路或者現在的那條小路,少說一個半時辰,但?也最?挨著山穀,聽?說這條也是當年那位貴客差點掉下去的路徑。”

羅非白看了一會,將紙拿到火盆上?燒毀。

“現在開始這件事與你?無關?,不管何人問起,你?隻說我找你?隻為慰問以及陳阿寶之事。”

江河應下,但?也問:“大人您什麼時候動手?額,我不是刺探,隻是想著若您要動手,最?好儘快一些,趕在山長回來之前?。”

羅非白看向他。

江河苦笑:“我也算跟山長接觸多的,曾見過不少官員在山長麵前?其實算客氣的,我想,山長的話語權威應該比大人您想象的還要高一些,若是他開口不讓,沒有立足於刑案法規的情?況下,您很難查山。”

小小書生?,一旦被人點撥,代入官場人情?世故,倒是看得挺遠。

這出色資質應該更像薑茶跟他那走南闖北博學技藝的爺爺奶奶,半點不隨生?父。

可惜陳生?那貨色不知自己命有多好。

羅非白後背靠著椅子,略有笑意,“你?是從老先生?那聽?見了什麼消息嗎?比如山長有信鴿回轉消息,得知了本官曾到了青山學院。”

江河尷尬,“大人您也瞧見了山中?養鴿子。”

羅非白:“第一天去就瞧見了苞米架子,這些苞米總不會曬來喂你?們這些學生?吧,自是喂鴿的。”

軍中?養鴿也是用的這種路數,一般百姓便是讀書人也接觸不到信鴿這種金貴的存在。

江河不知其中?深淺,隻當眼前?人博學。

“我是那幾天瞧見信鴿回籠,想著大抵是山長最?近也是惦記縣裡之事的,所以”

江河也覺得有些尷尬跟羞慚。

好像他在山長跟羅大人之間偏向了後者,言行何嘗不是一種叛變。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功德若在你?身,降於你?母親,這樣一想,是不是覺得舒服很多?”

江河恍然大悟,登時沒了萎靡慚愧姿態。

————————

出去的時候,瞧見原本回了廚房那邊的阿寶抱著一大包東西朝他招手。

“姑姑?怎麼了?”

“噥噥,給你?。”

塞過來的東西十分滾燙,卻帶著強烈的麥香,江河低頭,瞧見油紙中?抱著剛出爐的烤饢。

是外祖他們在外走南闖北學來的手藝,在南方不常見,但?他年少時也見過母親跟小姑姑一起忙碌做饢的樣子,剛出爐的,母親急著用布包好,讓他速速送進?縣裡給嬸嬸他們吃。

好吃的,特彆好吃。

江河低下頭,抱緊了滾燙的饢餅,“姑姑你?對我太好了,真的,我”

母親沒了,他又感?覺到了血脈親情?。

滾燙滾燙的。

陳阿寶壓根沒理淚眼磅礴的小外甥,而?是快步跑到剛出門的縣太爺麵前?。

把剩下的一把包饢餅塞過去。

太多了,消瘦體弱的大人差點被餅壓得踉蹌。

羅非白:“?”

江河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抱著的是一個饢餅。

而?大人七八個。

懷裡的餅好像開始涼了。

——————

羅非白帶著餅點了人,又分了一些餅給同行的人,待他們趕到青山學院,個個都吃得飽飽的,乾勁十足。

江沉白有些擔憂。

“大人,曹山長人脈非同小可,若是您趁著他不在突然查山,查出什麼還好,一旦查不出什麼,他要在儋州上?官那邊告您一筆,可是麻煩得很。”

羅非白:“無妨,本官這裡有張信禮的供詞,既有查案的緣由,法規上?無可指摘。”

江沉白驚疑,“這人不是要護著曹山長,也肯寫下關?聯青山學院的供詞?”

羅非白:“沒,我讓他寫了兩份,其中?下麵一部分撕掉,上?麵一部分提到了紅花案鐵屠夫,至於鐵屠夫關?聯了多少案子,疑似哪裡有受害者,那就是本官說了算。”

——————

拘於禮節,羅非白還是帶著一份供詞到了學院老先生?麵前?,讓後者看完。

老先生?臉色一變再變,後才說:“沒想到那凶手竟是鐵屠夫,紅花案啊”

“莫非,那李靜婉就是鐵屠夫害的?”

羅非白:“是的,這上?麵是張信禮的供詞,若是是拿到知府麵前?,本官未曾對此查驗,日後恐怕要被宋知府怪罪,於是也隻能硬著頭皮來查了,可惜山長不在,若有冒犯”

老先生?有些支吾猶豫,“如此大規模查,的確不太好,而?且這供詞為何下麵沒了,仿佛被撕了”

羅非白:“您是懷疑這是本官撕的?”

老先生?:“大人這話說的,不敢不敢。”

羅非白:“那除了本官還能有誰如此大膽呢?”

您這語氣是不是過分理直氣壯了。

老先生?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慢吞吞說:“大人若有些隱秘的原因?,這麼做也不太好吧,我們學院怕也是為難。”

羅非白表情?更為難:“您猜,我為何要撕下麵的供詞,是不是這張信禮供出了什麼,本官實在不好將它暴露於人前?,萬一讓人知道”

指認了誰?

那張信禮會指認誰?

老先生?思緒繁瑣,表情?微僵。

羅非白此時故意一歎,果斷起身,“那本官現在立即帶人下山,可不能擾了學院清淨,壞我們阜城文曲氣運。”

老先生?一想到官府要查案,結果被學院攔下,還是紅花案將來還不知如何人雲亦雲,肯定?會說他們學院藏汙納垢,張信禮又恰好曾在學院讀過書。

其他縣城的學院早就盯著了,肯定?大肆宣揚,那這跟學院內萬一真有人為非作歹有何區彆?

讀書人腦子好使,預判到將來局麵,立即有了決斷。

老先生?體態頓時抖擻,宛若一步三台階。

“等等,羅大人請留步。”

“查,一定?要查,還我青山學院一方清淨,若有臟汙鬼祟,請務必查清。”

老先生?氣態剛正,一改此前?圓滑抗拒的姿態,一力支持,羅非白則在邊上?讚譽青山學院門風清正,若有歹人作惡,那必然是自身不好。

“就好似那寶來樓的荷葉雞,有些雞好吃,有些雞難吃,一樣的技藝,全然在於雞不同而?已?,老先生?要放寬心才是。”

老先生?:“對對對,大人所言有理。”

“那肯定?是雞的問題。”

縣太爺認認真真安撫著,附近的學子跟先生?們隻覺得腦袋悶悶的,而?聞訊趕來的沈安和更是表情?微窒。

嗯他也曾見過年少羅非白,是個木訥隱忍的秀梅少年人,怎的十幾年後再見,老奸巨猾成?這般。

果真是官場磨礪人心啊。

不過他們剛下山欲走那條小路進?山搜查。

“大人,大人,不好了。”

老王快步而?來,麵帶急切,江沉白一看就皺眉,而?羅非白則是抬手壓了下江沉白的動作,等老王上?前?既問發生?了何事。

“徠鈞府來提人了!”

有人

“說是根據您上達的案宗重審提案, 加上最近儋州那?邊鼎沸謠言,知府大人恐有人言禍患,為加速查案, 將要提調此案到?徠鈞府徹查, 所以是有關聯此案的犯人跟一些相關之人都會被帶去徠鈞府。”

畢竟是知府,官壓一級,何況從律法上這種提調也沒什麼問題,符合常規。

羅非白既是不願也沒得辦法,隻?能讓人把?人提走。

不過還有轉圜的餘地。

隻?要對方人馬還沒來,就

江沉白有僥幸之心,但剛問老王人來了沒,就瞧見前麵越過溪林傳來的吵鬨聲。

探前一看。

隻?見李二?等縣衙差役被一個高大魁梧的青衣捕頭打壓在地, 對方拔刀而指, 當著附近聚集的學子跟百姓冷酷道?:“府衙辦事,區區縣製小衙吏也敢阻攔,該打!”

“杖三十?!”

————————

徠鈞府府衙也有捕頭, 這位捕頭品級自遠高於江沉白這樣的縣製捕頭,但又肯定不如羅非白這堂堂縣令, 然, 不管是官場還是其他行當其實都有一條鐵律。

——打狗還得看主人。

宰相門前三品官, 既是在宰相府邸看門的門衛, 對於一些官員而言都是不可得罪了, 堪比三品官上諫議論打宰相耳畔, 關聯甚大。

同理, 當世之人也都知道?這位徠鈞府捕頭翟祿便是在府台之下諸縣縣官麵前都是很?有些威風的, 不給阜城縣令麵子也不算奇怪。

說打就要打。

其實若是隻?有李二?在場,無?人約束, 倒有可能得罪人家,但在場的還有張叔跟老王這兩個老到?沉穩的,不太可能跟人家硬碰硬,說到?底無?非是在翟祿到?來後沒有完全聽從對方的指令離開青山學院,而是想等羅非白指示。

這也沒錯,他們?的首席長官自然是羅非白,府台捕快也不好使。

若是以此杖罰,那?就是擺明了要打羅非白的臉了。

難怪老王心急火燎,這是來者不善啊。

羅非白到?場,瞥見對方人數眾多,且氣勢凶狠,一身的府台差使服都看得出?比自家差役強大高貴似的,而那?翟祿明明瞧見羅非白來了,且還坐在四平八穩的溪澗大石頭上一動不動,隻?抬手下令打人。

嗯江沉白憤怒不已,卻不敢有所舉動,因為連張叔都隻?能皺眉看著。

如是冒犯,加重衝突,既是給自家大人引禍,等來的就是知府大人的對自家大人降罪了。

他們?忍著,也希望自家大人忍著,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老先生是清流門生,自然深諳官場之道?,小心覷著剛剛還巧言說服自己的年輕縣令,卻見這人一改剛剛的和善好說話,隻?是神色平靜看著,且在府台差役要杖刑李二?等人之前。

“本官在儋州學府同窗最為要好之人如今在臨州任職同知,且為南嶺一道?諸州三十?年來最為年輕的同知。”

“本官在儋州受教先朝廷二?品榮修秦老太傅先生門下,上麵兩位師兄皆為南嶺兩州知府。”

“本官初入王都,會試之前偶然考入鱗羽閣,經博策比試,在三任宰相蒞臨主考之下,得名當屆第五,記名入策,齊相曾允本官若登榜進士,必入翰林。”

“本官經會試,甲榜登名,但止步前十?,遺憾未見天顏,且身有疾,既不入翰林,則請歸故地為父母官,得允。”

“本官一定是不夠努力,如今卑賤如此,竟不值得翟捕頭起身行禮。”

“是本官的錯,年近二?十?五卻無?所成,也該是去信告罪於深交摯友師長們?了,從此洗手洗臉與宋知府門前謝罪。”

羅大人站在山口,清風徐來,青衣微擺,眉眼間?滿是自慚陰鬱,仿佛多年讀書?名落孫山不得伸張誌向,亦如同年少時候因為偷懶沒能替父母耕平農事而羞愧。

但老先生等人已經驚呆了。

躲在學子中的江河也茫茫然看著這位差點被幾個大餅壓得坐地的羸弱公子縣令。

江沉白跟張叔隻?依稀想起一件事。

最初,黎村那?會曾聽那?些村民張嘴閉嘴吐槽某個小白臉通奸犯高聲喊上頭有人。

原來,她上頭真的有人啊。

翟祿身子麻了一小會,忽然兩股如火燒,迅速站起快步跑來,撩衣擺而跪地行禮。

“徠鈞府府衙捕頭翟祿,未有榮幸見識羅大人尊顏,不知您已駕到?,是下官失禮,下官這就認罪,希大人速速懲戒,絕無?怨言。”

“爾等,快過來見過大人!”

原本高舉長杖要杖刑李二?的那?些府台差役忙過來拜見。

羅非白既不得意,也不急躁,上前扶起翟祿。

“怪本官長得平平無?奇,實在難以辨識,不怪諸位認不得人,好在是誤會一場,大水衝了龍王廟,不然傷了和氣可如何是好?”

“難道?還能是我跟宋知府受罪嗎?”

在徠鈞府也算威風多年的翟祿身手了得,剛烈英武,聲名遠揚,但此時咽咽口水,在平生最瞧不起的小白臉模樣之人麵前垂首軟化?。

因為不想將來被推出?去受罪。

“大人說的是,是翟祿焦躁了,急於查清此案,唯恐因為一些事而擾亂案情?,還好沒釀成誤會。”

羅非白收回手,聞言一笑。

“是不是誤會,可不一定呢。”

“翟捕頭可不要放心太早哦。”

翟祿跟老先生:“”

有時候覺得這羅縣令是真的難搞,看似溫潤如玉,實則言語陰陽,狡詐如狐。

————————

李二?等人脫離了桎梏,自然起來了,拍打身上的粉塵,在江沉白的眼神示意下也不敢得寸進尺,隻?默默到?一邊等著自家大人跟那?狗捕頭商量出?個結果來。

翟祿臉色並不好看,他的下屬們?也有些不安,不斷打量自家老大的臉色,欲言又止,江沉白猜測他們?怕是帶著命令來的——不僅要提調走所有罪犯跟相關人員,怕是還要阻攔他們?調查青山學院。

如此可見這宋利州是不是有問題?

羅非白那?天拷問張信禮的時候,江沉白等人不在,對這個案子所知隻?有三分,最多涉及曹琴笙。

眼下遭遇提醒了他們?這個知府大人的不對勁,可官職差距太大,他們?無?可置喙,隻?能默默等著自家大人表態。

但,他們?看到?了翟祿這人的堅持——不杖刑縣衙差役,是翟祿不得已讓了一步,因為不能給自己以及宋利州惹禍,可羅非白要再進一步,也很?難。

翟祿:“羅縣令,知府大人下達了命令,令我等一定要將相關人犯帶到?府衙重審,畢竟這也是他作為知府的職責。”

羅非白:“所以這跟青山學院什?麼事呢?”

你這話怪怪的,沒事你查我?

老先生暗暗腹誹。

翟祿:“是無?關青山學院的事,所以不必”

羅非白:“既然無?關,爾等為何介入,難道?我一縣令都無?暇管製縣內學院?”

翟祿又不得不換了口風:“這青山學院是重犯張信禮曾讀書?之地,料想也事關案情?,按照法規,知府大人主掌此案,既全權在他,您如今是不必再管這個案件了,自然不能輕舉妄動。”

羅非白:“我沒動學院啊。”

翟祿:“?”

羅非白歎氣,“學院之重,在於文曲氣運,氣運在人,本官又沒大肆搜查調查人。”

翟祿:“那?是”

羅非白一本正經抬手,手指往腰側一勾。

“自打被差役告知府衙來人阻攔不讓調查學院,既是上官所令,本官難道?還敢忤逆,就憑著那?點子人脈背景嗎?本官豈是那?種狐假虎威之徒。”

“是以,本官已經打算放棄了。”

“然而,萬萬沒想到?”

“本官掛在腰上的縣令令牌竟不小心掉了!”

“肯定是一聽翟捕頭來了,匆匆來拜見哎。”

翟祿本來不懂這人什?麼意思,一看這人比女人更細的腰肢上空空如也隻?留下掛繩,眼簾微頓,再看羅非白,臉色微僵。

“是我的錯,連累大人了。”

羅非白:“也怪這青山學院路不好。丟人就算了,還丟縣令令牌,成精了嗎?”

老先生:“”

大人說話可真是陰陽怪氣,怪損人的。

老先生無?話可說,隻?能覷了翟祿,希望這猛漢捕快能攔住狐狸縣令。

翟祿剛要說什?麼。

羅非白:“難道?,翟捕頭覺得知府大人認為我這個縣令的令牌都不甚重要,不值得搜山查找嗎?”

“還是翟捕頭覺得我羅非白在撒謊?你們?說,我來的時候是不是有帶著令牌?”

縣衙的人集體點頭,有,確實有,肯定有。

這點他們?沒撒謊。

羅非白又看向老先生,麵帶微笑。

縣官不如現管,何況人家就是現管的縣官,知府能往下掌管當地嗎?

不能。

隻?要羅非白不離值守,日後就有的是法子拿捏學院。

想到?人家幾天就對付了一堆人,還連破大案,這狐狸

老先生頭皮發麻,隻?能搖扇半遮臉,“對,是帶著的,老夫瞧見了。”

羅非白於是轉頭對翟祿歎氣:“做縣令做到?這個份上,愧對朝廷,愧對恩師啊,我一定是個無?用之人,被人小看如斯,怕是還因為貌若女子,體虛軟弱,為人認為彆無?半點縣太爺之威吧,翟捕頭你一定也是這樣想的,罷了,我這就洗手為人做男妾吧。”

這話嚴重了,真真嚴重了。

大人,何至於此啊!

翟祿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種官場人物,臉都青了,拚命否認連道?不敢,可此時再也沒有合適的理由阻攔人家搜山了。

因為人家沒查案啊,就找縣令令牌,有問題嗎?

沈安和眼看著在儋州鐵血手段的翟祿兵敗如山倒,找不到?任何阻攔羅非白的理由,隻?能任由後者抬手下令搜山。

天花

不過這位捕頭還想掙紮一下, 鐵青著臉說願意陪著縣太爺原路回去找令牌。

羅非白:“不一定是這條路掉的,畢竟本官素來精明,怎麼會輕易掉令牌, 也是?親自?走過這條路, 一路都沒察覺,若是?再走這條路就能發現它,那本官來的路上能沒發覺?可見得換條路才對。”

“聖人?有雲: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嗯?嗯

一位年?輕先?生暗暗思慮,後跟其他先生低語:“聽著很沒道理,細細思索,還是?覺得沒道理,但又找不出其他道理來反駁。”

另一位先?生歎氣:“誰有功名誰就是?道理, 你我知道就好。”

讀書人?的沒道理, 那能是?沒道理嗎?

翟祿就煩這人?老咬文嚼字,實在忍不住了就橫一句,“若不改呢?”

羅非白:“出處源於晉靈公與?臣下士季, 可惜晉靈公言而無信,後來被殺了。”

翟祿:“”

沈安和搖著扇子摻了一句, “難道大人?今天還走過其他路不成?”

羅非白:“對?, 還真有可能, 沈舉人?雖未入進士, 卻比本官敏銳聰慧, 到?底是?年?紀大了, 閱曆非凡, 真是?厲害。”

沈安和:“”

——————

沒人?再阻攔縣太?爺了, 怕被淬毒的毒舌給氣死。

羅非白騰出口舌來吩咐差役們準備一些東西帶著,那山穀瞧著不是?個小地?方, 若有隱秘,萬一受困了,還有物?資可支撐。

老先?生聽了一嘴,也默默讓自?家書童準備一點吃的。

他其實可以不跟著,但憂慮羅非白這狐狸人?萬一在山穀裡查出不利於學院的事,若是?對?此一無所知,還不知如何應對?,山長?不在,他一把老骨頭總得看一下,也有其他年?輕先?生跟一些門生願意跟著。

不管是?出於師生情誼還是?好奇,也算有心了。

老先?生阻止不過,也隻能讓跟著。

不過翟祿沒管這事,執意尾隨,連著沈安和也不知是?何心理陪著,兩人?跟在後麵,私底下暗自?私聊。

翟祿有心試探,問沈安和是?否聽說過羅非白真認識那些人?。

“難道她年?紀輕輕,功名真如此厲害?”

沈安和不太?想談這個,奈何翟祿有些臉麵,隻能黑著臉淡淡道:“是?真的。”

翟祿:“沈舉人?確定?”

沈安和覺得這人?平日聽聞厲害,到?底隻是?粗人?,沒讀過書,真不會說話。

他憑什麼不確定?

“我查過。”沈舉人?幾乎是?咬牙切齒說的,從溫家離開就查了,畢竟那天羅非白實在不給麵子,他心裡不可能不窩火,結果跟為官的那幾個長?輩一問,就有了譜,後者還警告他彆多事,其中說最?多的就是?——進士跟舉人?天差地?彆,何況人?家還有門生故舊,背景深厚,沈家這底子看著花簇錦瑟,其實虛得很,僅在阜城有些門麵,出去了就是?花架子。

末了他親叔叔還幽幽訓誡他:你要是?入了進士,怎麼說也能撈個縣官當當,如今既不如人?,就彆出什麼幺蛾子,真要倚老賣老,也還沒到?那七旬年?紀,是?半點都沒資格讓羅非白客氣的。

是?以,沈舉人?內心憋屈啊,結果趕上這翟祿沒個眼力見,還歎氣一句,“果然還得是?年?少?成名才大有出息,也才有朝廷的那些鳳臣名宿才看得上。”

沈安和:“”

說是?入小路搜山,其實羅非白這人?目的明確,分了兩批,一批入某條小路,一批入山穀。

這人?理由也很充分——既然是?掉東西,那小路挨著懸崖,有斜坡,肯定會滾下去的,既然滾下去了,那又不知道在哪裡滾的,總不好在懸崖斜坡上找吧,多危險。

所以,還得是?入山穀。

至此,有點腦子的人?都察覺到?了——這人?一早就懷疑最?靠南的小路跟那山穀有問題,而且沒打算先?入小路找線索,而是?雙管齊下。

其實這麼一想,查案是?沒丟令牌好用?。

查案得按章程,先?有線索再查地?方,丟令牌這事兒就很好安排了,指哪打哪。

羅非白進的是?山穀,翟祿跟山沈安和跟在她身後,也不知私語什麼。

江沉白跟張叔現在看著這兩人?就覺得是?狼狽為奸,來阜城是?居心不良,這不是?不打自?招了嗎?

所以看兩人?哪哪都不順眼。

不過這山穀路是?真難走,必須有人?開道。

翟祿有心阻攔此人?,這時候說路徑如此艱難,不如縣令大人?先?回去,讓幾個差役查找就是?了,不必親身前來。

羅非白:“有道理,還是?翟捕頭關心本官,但來都來了,就勞煩翟捕頭帶人?在前麵開路吧,畢竟論起?身手勇武,我縣衙這點子白斬雞哪裡能跟府衙驍勇善戰的諸位相比——瞧著之前那幾個被諸位三兩下摁在地?上,本官都覺得丟人?,實在不敢信任。”

此時江沉白帶頭羞愧致歉,一邊奉承這些毆打自?己的府台差役身手了得,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翟祿等人?:“”

鴨子都架上去了,還不燒火?

眼看著原本氣勢高昂的府台差役們此時一個個都灰頭土臉在前麵艱難開道,好好的差使服都被荊棘劃開一道道,可生狼狽了,後來就沒什麼人?再多嘴多舌摻和羅大人?的指令了,沈安和跟老先?生閉口不言,但凡羅非白問什麼,滿嘴對?對?對?,生怕被這陰險的狐狸縣官坑進地?溝裡。

羅非白表麵陰陽人?,實則一雙眼冷靜淡涼,冷眼看著翟祿這些人?在前麵開路的行徑,且觀察著沈安和等人?的態度。

約莫一個時辰後,總算開出了前路,進了山穀中途路徑。

然後,羅非白突然問了老先?生一句。

“這裡,以前有人?常來嗎?”

老先?生驚訝,疑惑道:“自?然沒人?來,自?打當年?官府特許在青山建學院,雖然本山所有隸屬我們學院,但這裡太?大了,學院屋舍建於峰巒蜂腰各處,並不入山穀,其實,一開始建址也曾考慮過山穀之地?,畢竟平地?建造更?為簡便,但經過當地?人?提點,知道這山穀三麵環繞,因山林草木種類特異,常年?釋放瘴氣,若是?夏時炎熱,氣味濃烈,很是?熏人?,於人?體不利,於是?放棄,選擇上頭建址,也是?因為這個瘴氣的原因,也少?有人?入山穀,畢竟一旦暈倒此地?,不說野獸出沒危及性命,就是?昏迷之下無人?救治累積吸入瘴氣,也有危及性命之險。”

老先?生此言得到?了張叔的證實,他是?當地?老人?,又是?仵作,了解當地?民土風情。

“不過到?底是?什麼藥物?生了這種奇怪瘴氣,未可知,老一輩的顧忌這種事,說是?有什麼山靈居住山穀,守護青山,不可輕易冒犯芸芸。”

說這話,前頭開道的人?忽然問:“你們看前麵是?什麼?”

長?刀劈砍前頭的一人?高荒草,忽瞧見前麵小溪流過去有一片草木垂掛的花色,花瓣喇叭狀,垂下,白黃相間,十分蔥鬱漂亮,且連綿一片過去,大有簇簇成林的景色。

如此景色都可成一片引人?勝地?了,竟深藏山穀無人?知。

“有香氣啊,難怪之前路上就有淡淡的香氣,我想著還是?山穀裡的花,沒想到?來自?這裡。”

眾人?驚訝之下過了小溪,瞧著這些不常見的花樹探勘虛實,各自?議論,尤其是?老先?生這些好風雅之書生,更?是?覺得新?奇歡喜。

羅非白忽然臉色一變,“彆碰它們,退後,閉息,用?衣物?沾水捂住口鼻!”

吃驚的江沉白立刻有了行動,且想起?一物?,“這莫非是?風茄兒?可是?那東西不是?長?在地?上嗎?”

張叔畢竟是?仵作,捂了口鼻仔細觀察,退開了,神色沉重。

“不,這不是?一般的風茄兒,屬同種不同品類,應是?”

羅非白:“天花亂墜中的天花,佛家所言之物?既是?它,跟一般風茄兒不一樣,其是?木本,掛樹成片,一身的毒,若是?湊近去觸摸且親嗅,並且 體弱者”

張叔:“趕緊提醒後麵的人?彆動這些花。”

老王:“大人?放心,之前就提到?瘴氣,大家都謹慎著,及時提防應該沒事。”

這話才剛落地?就聽到?後麵的驚呼聲。

一轉頭,羅非白他們既看到?有人?昏迷到?底了,原來這人?手快,去摸那花瓣,還去湊近嗅那異香,結果剛聽到?羅非白的聲音就覺得不對?勁了,臉色泛白,惡心,踉蹌兩下既撲通倒地?。

“沈舉人?!”

“我的天,沈舉人?!”

羅非白:“”

張叔穩住場麵,讓人?迅速用?濕布捂沈舉人?口鼻杜絕毒氣,眾人?一邊迅速離開這片林子。

羅非白瞧見一些天花木的根部已經被砍斷了。

到?了安全區域,眾人?心有餘悸,也有人?已經覺得呼吸不穩,好在不像沈舉人?那般倒黴,直接昏迷了。

問了之後才知道沈舉人?之所以這麼倒黴,還是?因為其好為人?師,為了指點彆人?,親自?上前端詳撫摸,結果還沒瞧出這是?什麼玩意兒,人?就倒下了。

老先?生捂著口鼻虛虛讚譽,“不愧是?舉人?老爺,好為人?師,比我這先?生都勇於奉獻,真是?讓人?感動。”

學生中的江河對?此暗暗想:老先?生估計是?對?沈舉人?不太?滿意。

“這些毒花怕就是?山穀中瘴氣由來吧。”老先?生表達完對?沈舉人?好為人?師黯然昏倒之事的讚譽,接著既到?羅非白身邊問個虛實,也自?覺在這狐狸縣官邊上最?為安全。

沒見人?家比那仵作還更?認得藥物?麼。

讀書人?哪裡懂醫,自?然是?博覽群書才有此成效,反見其學問之廣博。

羅非白此刻拿著江沉白打濕的手帕微捂口鼻,在外側通風處瞧著天花林子中的情況,聞言道:“瘴氣是?山中濕霧,三麵聚攏水汽形成,跟昏迷人?不相乾,讓人?昏迷入毒的還是?這些隨風飄搖的花粉氣味不過,這毒本身應該也不該如此見笑——若是?逆風來,那隨風嗅了大量花粉氣,本就有毒素沉澱,若是?進了林子後還去觸摸細嗅,自?然容易中招,這也是?入山穀的人?出事的原因。”

張叔對?此大為讚同,且用?濕帕擦過沈舉人?的臉,清涼之氣刺激了沈舉人?,後者幽幽醒來,得知詳情,大為驚疑,言語間滿是?不信,且對?羅非白非要到?此處表示不滿,甚至懷疑她沒有早早提醒,指不定是?為了故意讓自?己出醜。

這老酸腐讀書人?話裡話外略有指責,但又沒太?明顯,惹人?不喜,又不能駁斥。

卻見張叔舉起?手帕給老先?生跟他看。

“這上麵還有花粉,沈舉人?還是?湊近去聞的,可碰到?不少?吧,如此才昏迷過去。”

老先?生搖著扇子,“果然果然!這麼多花粉啊!沈老弟,你大意了啊。”

羅非白:“諸位也不能怪沈舉人?大意,其實花粉多,大概是?因為沈舉人?臉大,接住的花粉多。”

“這是?外在,如何能怪他。”

在場之人?:“”

剛幽幽醒來的沈舉人?氣得差點又厥過去。

有肉

——————

翟祿已經?轉了一會?, 跑到羅非白麵前,道:“大人?覺得這林子可有問題?會不會是人?為所種?”

羅非白:“不曉得,但我知道這裡一定為人所知。”

嗯?

翟祿眼底暗閃, 試探問:“大人的意思是”

羅非白:“翟捕頭繞圈這麼久, 就沒發現裡麵地上有些花樹已是被人?劈砍過樹頭的,徒留樹頭在?表麵,上麵長滿菌菇,可見這裡曾經繁茂過許多天花樹木,但?因為有?人?需要出入,不宜有?太多毒素入體,就修整過此地,但也可能是因為安逸而全然砍伐, 亦有?可能是故意砍掉一些控製毒素之氣, 既能攔住外人?,又能保證他們自己方便出入。”

她沒說死一件事,隻是根據現狀分析可能。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 都說明這山穀有?問?題。

現在?已經?安全了,她將濕帕疊好, 深深看了那林子一眼, 讓江沉白帶人?在?外圍隨機砍掉幾棵。

再過去看樹輪。

江沉白:“大人?, 都是五年。”

都是五年, 足可見暴露兩件事。

翟祿喃喃自?語:“第一, 這裡的確為人?全部砍伐過天花樹, 是為了確保來者安全出入, 第二, 五年前有?人?出入,但?五年後沒人?來, 且無人?打理,就重新長滿了此樹。”

“長滿?”羅非白表情微異,轉身往前走,“此物是種子孕育繁殖,可非其他花草靠花粉繁育,隻能說明五年前有?人?重新在?這裡植入種子,重新封絕此地,不讓人?進入。”

“而五年,這個?時間可是有?點特異。”

五年之前,鐵屠夫被重傷逃亡且後來躲藏兩年後,再被張榮藏入永安藥鋪。

江沉白跟翟祿都想到了,表情各異。

“不過,中間也有?人?進來過,而且是去年五六月來過。”

羅非白彎腰,用樹枝挑起一片被草叢掩住的東西?。

臟兮兮的,但?是一塊黑色的方巾帕子。

李二瞪眼,“難道是李靜婉的?她來過這裡,而後中毒昏迷啊?”

張叔:“不像,小姑娘家家的不會?用這樣的帕子,我瞧著怎麼像是蒙麵的?”

羅非白覺得自?己也就往四周隨便看一下就能在?草叢裡找到一條,定有?其他的。

世有?蟲蟻蟑螂,看見一隻的時候,已經?有?許多隻存在?了。

翻看這手?帕,因為沒有?落在?溪流中,而是垂掛在?草叢裡,上麵的汙漬還在?。

仿佛花粉殘留,微黃,也好在?被草木遮掩,未曾被雨水浸泡,還留了痕跡。

“這群人?有?備而來,而且比咱們深知此地,早就準備了遮掩口鼻之物,又因為這上麵沾了花粉,所以?舍棄,而天花的花期在?咱們這邊應當五六月,說明這夥人?是在?那個?時段進入此地。”

“找一找,這裡可能還有?其他的。”

他們人?多,光是倆衙門差役就有?三十個?,很快找到了七八塊黑色方巾。

江沉白皺眉:“像是江湖上的門派組織,但?肯定非閒散人?員。”

翟祿:“大人?是懷疑李靜婉被鐵屠夫所害,帶著一群人?將她擄劫到此地?那時間上不對啊,她四月多失蹤,這夥人?五六月才入山穀?”

張叔想到了鐵屠夫在?古井下中藏著的迷暈人?藥物,暗想那毒素怕是有?些就來自?這些天花樹。

本地有?風茄子可得到,林氏就做過,但?這種毒性更強的天花少見,五年前砍掉的那一批樹頭更大,估計更是老樹,毒性更強,不在?外流通,所以?,當年鐵屠夫肯定出入過此地。

羅非白否認,帶著這些疑慮謹慎道:“未知全貌,先進去看看。”

——————

為了安全,他們還是在?開闊之地準備好了一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亦讓恐懼或者身子覺得不適的人?返程回去。

不過,一些人?在?休息後覺得好多了,雖然害怕,又覺得現在?回去更孤單危險,還不如跟著這麼多人?一起呢。

加起來少說五十人?了,烏泱泱一群,還有?許多高大魁梧帶刀的差役,有?何可懼?

江河是村裡人?,從小也是走山竄野的,比一些同齡人?膽子更大一些,招呼了幾個?同窗跟著自?己,彆動一些草叢,免得驚動剛過冬醒村的毒蛇,且能領著這群柔弱書?生?緊跟上大隊。

平日裡看不出什麼,但?今日一見,幾個?同窗擦著額頭汗水,瞧著手?握砍刀左劈右砍為自?己等人?庇護身側的江河,有?人?不免感慨:“江兄平日看著憋悶,沒想到內心熱忱如斯,將我等放在?心上,實?在?讓人?感動。”

“對,還得是遇事才能看得出人?品,江河你真讓我感動,往日我竟覺得你麵冷心冷,是我錯了。”

江河一心關注前麵,聞聲表情微僵,尷尬道:“其實?也不是”

“噓,真情儘在?不言中,我等心裡明白,你不用解釋。”

幾個?小書?生?一副了然姿態,江河無言以?對,時不時瞧著前麵的青衣公子,也不好解釋隻是不想被這些人?拖累,導致離大人?太遠,或者因為這些人?而耽誤大人?行程。

不過既然這些人?如此誤會?,也無妨吧,反正?大人?給的那些書?裡麵也提到君子論跡不論心。

這邊,江沉白看到這一幕也跟張叔暗暗議論。

“都說君子六藝,我怎覺得這些書?生?大多不擅此道,瞧著還沒江河身板強健。”

“咱們公子看著羸弱,上馬的模樣也是英姿颯爽,都是讀書?人?,差距甚大。”

張叔想了下,道:“說是君子六藝,這天下間有?多少學院能供養馬場?而馬術之事,也不是一次兩次就能學會?且擅長的,得長期磨礪,整個?阜城才多少馬匹,這些年南北戰亂,朝廷出政策,馬匹緊供前線,能修習馬術的也隻有?大州學府或者貴族子弟,彆地莫說老百姓,就是讀書?人?也少有?能有?此機會?的。”

“就是軍內,非騎兵,擅騎射者也是少數。”

“你會?騎馬,還得是溫大人?覺得你年少身手?了得,有?心栽培,特地批了一匹馬給你練習。”

他們這邊還是富庶南方,若是往內腹偏遠之地,更彆提了。

江沉白一想也對,再看自?家公子,既認為其必然是因為在?儋州學府得到了騎術研修機會?,跟阜城當地的書?生?又不一樣。

“如此一想,舉國?科舉單騎射這一門,小地方的書?生?就吃了大虧,彆提還有?禮樂。”

“可不是,四年一屆科舉,次次都是王都之地拔得頭籌,也有?這方麵原因吧。”

交談中,羅非白他們逐漸進入山穀腹地。

裡麵還是偶爾可見一些天花林子,他們都有?意避開,也注意掩住口鼻,花了時間繞路,最後還是在?午時到達峽穀內凹之地前麵。

此前因為是晨時,清寒凝珠,群峰聚攏水汽,到了山穀底部有?了霧,濕漉漉的,眾人?小心避讓。

“怪了,現在?也算是快午時了,霧還這麼重。”

“山中草木旺盛,又是春時,會?比往日更聚攏一些。”老先生?常年在?青山,在?學院中偶爾見山穀霧氣濃重,倒比眾人?了解一些,跟羅非白建議休憩一二,等霧氣過去了再進去,雖然現在?確定這些霧瘴非人?昏迷遇險的主因,但?霧氣中,看不見前路,萬一裡麵還有?天花林子,中招了都不知道,何況還有?毒蛇蟲蟻,也是凶險。

羅非白深以?為然,接納這個?建議,查看四周,且讓江沉白等人?一路查看,也沒發現什麼貓膩,不少人?都頗有?微詞,認為此行白辛苦。

老先生?偷偷跟羅非白說了,既擔心這人?生?氣,又隱隱間接暗示此人?實?在?不行打道回府,可彆再查了。

羅非白:“既然不敢當麵指責本官,說明他們憋屈,既然他們憋屈,本官就該高興,又怎麼會?生?氣呢。”

老先生?無言以?對,且深深懷疑這狐狸大人?是在?嘲諷自?己。

這姓羅的是一點都不尊老啊。

羅非白這邊雖然嘴上不饒人?,但?也讓眾人?在?通風口暫時休憩。

她曾猜想過李靜婉若是在?山中出事,溫老大人?又在?這山中盤查,卻無結果?,還引起對方察覺,李靜婉的生?死去處無非是在?那條小道的懸崖峭壁,或是在?山穀,若是前者,會?不會?被害或者偶然掉入懸崖,屍身掛在?那茂密的斜坡樹乾中,若是後者,山穀中必有?什麼多人?聚集鬼祟的場地——很可能鐮倉那邊轉運的迷暈女子也都送進此地。

可惜,她左右觀望,都礙於過於茂盛的林木跟層層霧氣而不得章法,隻得放棄。

正?好從入山穀到現在?已經?過了快三個?時辰,多數人?早就餓了,就拿出背囊中的乾糧跟水壺吃喝頂飽。

本來沒感覺,一看眾人?都有?餅吃,沈舉人?意識到不對了。

他餓了,而且他之前顧著跟翟祿說羅非白壞話?,忘記讓隨從準備了。

其實?也能忍,但?彆人?不能在?她麵前吃得那麼香。

這怎麼忍得住?!

也不好問?人?要吃的,他隻能默默在?老先生?,翟祿這些人?麵前晃一晃,想著這些人?但?凡有?點禮數,就該給他一點吃的吧。

然而

老先生?:“沈老弟,你身子骨真好,都暈過一次了,現在?還能在?老夫麵前來回晃,就是有?點擋風景,能去邊上嗎?”

翟祿:“有?事?”

最後還是羅非白看穿了他,隨手?給了兩個?餅,他一個?,他的書?童也有?。

那書?童愣了愣,低頭道謝,又小心看著自?家舉人?老爺,後者沒太在?意,倒是驚訝羅非白如此好心。

實?在?太餓了,沈舉人?年紀也到了,禁不起餓,隻能舔著臉拿了大餅吃,咬了一口。

“真是好餅啊。”

“可惜沒有?肉。”

宛若吟詩頌詞般的書?生?語氣,江河想著自?家姑姑的餅是好吃,但?這沈舉人?真的是一股養尊處優的老公子做派,卻不似大人?那樣風骨與能力兼備。

羅非白也覺得這人?當年哪怕沒考上進士,卻也沒被人?舉薦去謀些小地方的乾事,多數是人?緣不怎麼樣,確實?是不太會?說話?。

如果?說這人?是儋州那邊宋利州派來的人?,宋利州是怎麼想的?

不過沈舉人?也才一開口喟歎,羅非白忽覺才看到樹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掉在?沈舉人?手?裡咬了一口的烤饢上。

白乎乎的,蟲子?

她眼力好,也敏銳,當即有?了反應。

“等等,沈舉人?。”

沈安和疑惑,看羅非白上前來一直盯著自?己的餅。

莫非,是舍不得了?

想要回去?我都吃兩口了啊。

早知道不誇了。

沈安和一邊暗罵羅非白小氣,又暗罵自?己多嘴,但?也不甘願把?餅還回去,於是不等羅非白阻止就迅速咬了一大口咀嚼著,沒了半點小世家風度,隻一邊咀嚼吞咽一邊模糊問?:“等等什麼?大人?有?事?”

羅非白未曾料到此人?如此反應,眼看著那條蟲子被其吃下,瞳孔微震,默默撫摸自?己的咽喉,嘴唇上下開合,最終憂鬱道:“我就是看著你這餅上好像有?肉。”

掛屍

肉?什麼肉?

眾人都啃著乾餅, 一聽有肉就納悶了,上前來?看。

沒?啊?

沈舉人看著餅,神色迷茫。

羅非白還是有點風度的, 為了給人解疑, 讓沈舉人握著?大餅彆?動。

很快,又掉下來一條白乎乎胖嘟嘟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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