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他淚流滿麵,媽要死了?
元棠得到回答,心裡空空落落的。她說不清自己什麼感受,到底是不是盼著趙換娣沒喝,隻是做戲。
她上輩子明明好端端活到了六十多,後來老年癡呆了四五年,是自己一點點伺候給人送走的。
元棠記不起上輩子送走趙換娣時候是什麼心情了,隻記得自己忙前忙後處理完所有喪事,居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照顧老人本就難,照顧一個老年癡呆的老人更是難上加難。
趙換娣在人生的末尾已經極難伺候,她總是記著自己剛生了元柳和元芹,家裡隻有元棟一個寶貝蛋。她每天吃到一樣東西,都要到處找元棟,想給元棟吃。
家裡的肉,她攔著不讓元棠動筷子:“吃吃吃,死丫頭片子,給你哥吃!”
她糊塗的厲害,年歲都記得亂七八糟,有時候衝著元棠喊二丫,有時候衝著元棠叫元棟。
元棠就這樣一天捱一天,元棟有工作,家裡人都有工作,不能長時間回來。趙換娣一糊塗就到處找兒女,找元棟想給他吃東西,找元柳和元芹是想著這倆丫頭剛生下來得吃米湯。有時候也能想起元梁來,就想找元梁,什麼也不乾,就想看看他。
趙換娣生前的最後幾個小時終於清醒了,她對著元棟元芹元柳元梁各自囑咐了很多,連孫輩都嘮叨了許久。
輪到她時候,趙換娣隻是哭,拉著她的手說對不起她。
就跟元德發離開時候一樣。
元棠默然的跟著這個鄉鄰往醫院趕,元棟借了自行車,兩個車子一路飛馳。元棠心裡卻翻江倒海。
上輩子和這輩子交織,讓她覺得仿佛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提著她的後頸。
上輩子趙換娣鬨喝藥,這輩子她真的喝藥了。
命運到底是什麼?
是一張大網,讓一切都回到原來的位置嗎?
趙換娣如果死了,她是不是就要回到元家,在缺失母親角色後,再次承擔起那樣一個“長姐如母”的身份?
甚至
她比上輩子更可憐,上輩子她是長姐,這輩子她難道還當家裡的半個媽?
她花了數十年的時間接受了趙換娣不愛她的事實,又花了幾個月時間給自己脫敏讓自己接受這件事,可到了現在,她剛脫離家庭,趙換娣就要死了。
元棠捂著眼睛,兩滴眼淚順著臉頰掉下來,長長的一條。
憑什麼啊?
憑什麼要這麼為難她?
她做的還不夠好嗎?
這無常的命運,到底要折磨她,把她拖進什麼地獄裡才算結束?
她不過就是想要為自己活一回,怎麼就這麼難呢?
元棠堵著氣,嗓子頂著東西一樣說不出話來,眼看到不遠處的醫院,她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不要回去!
她憑什麼回去?
她憑什麼來當這個救世主?趙換娣喝藥時候怎麼不想想她四個兒女需要養活?
元德發供不起她時候怎麼不想想去開源,解決家庭的困境?
還有元棟,他也重生的!
作為上輩子享用了家庭極大資源的長子,他又憑什麼不去解決家裡的問題?
元棠咬著牙,告訴自己。
我不是救世主,我也不是單一的誰的姐姐,誰的女兒。我花了幾十年,就弄清楚了一件事,我就是我自己,我得先是我自己。
元家窮了幾十年,這貧窮不是我帶來的,也不應該由我來全部結束。
一個家庭,誰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沒有誰應該為誰的命運買單。
如果說自我成長是她的人生課題,那元家其他人也該為自己的人生課題去奮鬥。
她手裡現在有錢了,她可以輕鬆的解決家裡的困境,如果她拿出錢來,弟妹會態度好一點,但本質還是吸血,元德發會看重她,也不再“偏心”,可那不過是表麵。
升級版的上輩子,算什麼改變?
她不要這樣用金錢維係的虛假親情。
她元棠,這輩子一定要成為閃閃發光的自己,不是誰的姐姐,不是誰的女兒,就是她自己。
元棠默默跟著元棟和那個叫人的進去醫院,剛進去就看見一個臉熟的村乾部跑過來,臉上全是喜色。
“救回來了!醫生說送的及時,除了以後要靜養一段時間,沒有生命危險!”
元棟哭的不行,元棠倒是鬆了一口氣,她鎮定的感謝了對方。
村乾部說了病房號,元棟拉著元棠就要去。
元棠甩開他的手,元棟愣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姐?”
元棠從兜裡掏出來一個布包,打開是厚厚的一遝子散票。
元棠苦笑一下,冥冥之中,她好像早就預感到這一天,所以她裝了三百塊在身上,一直在猶豫要怎麼把錢給趙換娣。
現在好了,也不用挑時間,她把錢拿給元棟,示意他點一下。
“錢是我掙的帶借的,一共三百,你拿回去給趙換娣,現在怕是她也著急用錢,回頭記得寫張收據給我。”
村乾部在邊上蹙眉,他知道元棠是故意當著他麵給的,當初寫證明他也在,自然知道元家這點事。
“元家丫頭,都到這裡了,你就進去看看吧。你媽再不好,這會兒也是希望看到你的。”
元棠搖搖頭,她太了解家裡這些人了。
剛開始是“你媽再不好,你來看一眼”。
後來就是“你媽再不好,她身體弱,你讓讓她”。
最後就會是“你媽再不好,她也生了你,孩子你還是回來吧”。
這樣的綁架,她不願意去費口舌。再說了,她心知肚明,趙換娣現在看到三百塊隻怕比看到她更高興。
“不了,叔,這個錢我當著你麵給了,也算個見證,往後我跟元家就徹底兩清了。”
她看著不說話的元棟,加了一句:“往後再有這樣的事,就不用來找我了。”
那村乾部火氣上湧,開口就要數落她:“你這丫頭,怎麼就這麼狠心。那是你媽……”
元棟打斷:“姐,你就真這麼恨我?”
他哽咽道:“恨的連我們見都不想見?”
元棠抬眼,醫院的牆上掛著“懸壺濟世”四個大字,據說白縣的這四個字是請了一位本地的大書法家寫的,如今才寫了沒幾年,字跡還新鮮。白縣後來搬走,也把這幅字搬走了,照舊放在大廳裡,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見。
元棠看這幅字,看了整整九年。
上輩子先是元德發得了胃癌,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