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在連擺三天流水宴之後,又迎來一批身份貴重的客人。
以知府詹徽為首的十餘位官員,以許家老太爺許景生為代表的廣陵城著名鄉紳,還有從山陽縣趕來的陸氏族人。
日上三竿之時,一行人來到陸氏家廟。
陸沉早已在此等待。
家廟大堂之內,一眾賓客神色溫和地望向緩步走來的陸沉,隨即便聽陸通說道:“今日犬子行及冠之禮,陸某向前來觀禮的各位賢達誠心致謝。”
眾人紛紛還禮,再落座。
陸沉行至大堂中央站定,他麵前便站著負責主持這場冠禮的正賓薛懷義,旁邊則是負責協助的讚者知府詹徽。
在兩位長輩的提示下,他先向陸家祖輩的畫像行跪拜之禮,然後依次向陸通和其他觀禮賓客行禮。
詹徽指著前邊的席子,笑容溫厚地說道:“坐。”
陸沉便席地而坐,詹徽上前解開他的發髻,將他的頭發重新梳理一遍,然後纏上發巾,用一根玉簪子將發髻固定。
薛懷義下堂淨手,再度上堂抬手象征性地扶正陸沉的發髻。
做完這套程序之後,薛懷義從詹徽手中接過緇布冠,朝陸沉走來,同時口中輕頌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陸沉改為跪姿,薛懷義將緇布冠戴在他的頭上,詹徽隨即將冠下的係帶綁好。
第一道儀式完成之後,陸沉返回側室,換上玄黑色的上衣和下裳,然後再回到大堂。
第二道儀式大致相同,區彆在於緇布冠換成皮弁,服飾為素色的上衣和下裳,薛懷義望著身姿挺直的陸沉,滿含期許地說道:“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最後一道禮儀為紅褐色的爵弁,搭配黑色的絲綢上衣,以及紅色的絲綢下裳。
換上這套衣裝的陸沉令在場賓客無不眼前一亮,他本就身材高大氣度沉凝,如今又有爵位在身,一眼望去豐神俊朗氣質卓越。
薛懷義第三次誦道:“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老無疆,受天之慶。”
原本還有一道最重要的儀式便是取字,不過因為陸沉在京城時已經由天子禦賜“靜安”之字,這道程序便可省去。
“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而後禮義備。以正君臣、親父子、和長幼,君臣正、父子親、長幼和,而後禮義立。故冠而後服備。服備而後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故曰冠者禮之始也。”
薛懷義不緊不慢地說著,陸沉平靜且沉穩地肅立傾聽。
站在側麵的陸通望著這一幕,眼眶微微濕潤,又有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感佩寬慰之色。
薛懷義繼續說道:“……成人之者,將責成人禮焉也。責成人禮焉者,將責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者之禮行焉。將責四者之行於人,其禮可,不重與。故孝、弟、忠、順之行立,而後可以為人。可以為人,而後可以治人也。”
“禮成!”
隨著薛懷義這兩個字出口,陸沉以左手壓右手,手攏於長袖之中,舉手加額,向他和詹徽鞠躬九十度,然後起身,同時手隨著再次齊眉,然後手放下。
至此方為完結。
從今日開始,他便不再是依附在長輩羽翼下的少年,而是要靠自身行走世間的男子漢大丈夫。
賓客們紛紛向陸通和陸沉父子二人恭賀,與曾經最大的區彆是,如今他們並非因為陸通的緣故而對陸沉高看一眼,或者說今日整個廣陵府的貴人齊聚於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陸沉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在接下來的年節裡,陸通頗為難得地在家中享受悠閒生活,將很多迎來送往的事情交給陸沉,他則和薛懷義、詹徽等好友下棋賞花,顯得極為安逸。
陸沉對此沒有半點怨言,因為他知道往後像這樣的機會不太多,因此愈發珍惜尚在家中的時光。
時光轉眼即逝,南齊建武十三年悄然而至。
在度過一個堪稱完美的年節後,正月十六日上午,陸通帶著家仆們親自來到廣陵北門相送。
“孩兒不能在家中侍奉,心中愧疚難當,隻望父親多多保重身體!”
陸沉躬身行禮,情真意切地說道。
陸通麵帶微笑,抬手輕拍他的肩膀,溫和地寬慰道:“去吧,照顧好自己。”
陸沉點點頭,旋即看了一眼站在後麵的宋佩,對她頷首示意,然後再度對陸通行禮,心情複雜地說道:“父親留步,孩兒去了。”
陸通道:“不必擔心為父,若是軍務不太忙碌,記得抽時間回家看看。”
陸沉看著老父親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說了這句話,便鄭重地答應下來,然後轉身向等候在官道上的一千銳士營將士行去。
他從李承恩手中接過坐騎的韁繩,乾脆利落地翻身上馬,朝陸通等人揮了揮手,然後撥轉馬頭朝向北方。
“駕!”
千騎策動,踏雲而去。
陸通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一路向北的千騎隊伍,直到視線中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他才轉身登上那輛寬敞的馬車。
片刻過後,一人來到馬車邊,矯健地進入行駛中的車廂,拱手道:“老爺。”
陸通沉默片刻,緩慢卻堅定地說道:“沉兒去來安之後,都督府會開始籌備北伐一事,你通知咱家留在北邊的人,儘快做好所有準備。”
來人垂首應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