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川流不息。
陸沉剛剛送走林頡和林溪,便迎來了樞密舉薦、天子任命的定州大都督李景達。
其實這是一件比較有趣的事情。
當初燕景聯軍奇襲廣陵,南衙三軍奉旨北上救援,路上拖拖拉拉走了一個多月,等他們渡過衡江抵達廣陵,守軍早已在飛羽營的配合下擊敗敵軍。
如今李景達帶著振威軍一萬餘人,從永嘉啟程途徑忻州、衡江和淮州,抵達定州汝陰城同樣隻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換而言之,京軍的戰力突出一個神秘莫測,既能日行十裡也能快速急行軍,完全取決於主將是否需要。
隨李景達北上的除了振威軍,還有都督府的常備文職屬官,諸如長史、司馬和各級參軍。
對於這位定州大都督的到來,邊軍將帥在蕭望之的帶領下舉行隆重的歡迎儀式。
將振威軍和都督府屬官安置妥當之後,兩位大都督並肩走入節堂,陸沉和幾位都指揮使作陪。
李景達恭敬地請蕭望之坐在主位,笑道:“國公爺此番收複定州,兵臨河洛,大漲我朝聲勢,可謂功彪史冊。末將才疏學淺,初至邊境,還望國公爺不吝指教,感激不儘。”
他將姿態擺得極低,蕭望之溫言道:“李兄言重了。陛下任命李兄為定州都督,自然是想借助你的練兵之能,為定州練出一支足以戰勝景軍的雄師虎賁,李兄又何必過謙?”
所謂花花轎子眾人抬,他當然不會無端生事,縱然李景達的到來意味著朝廷中樞分割他的軍權,從他麵上看不出半點不忿。
李景達心中作何想法不得而知,姑且不論他在軍事上有幾分真才實學,在京城官場上待久了,口舌上的功夫不容小覷,那些溢美之詞仿若不要錢一般堆在蕭望之頭上。
蕭望之神情淡然微笑以對。
不過在李景達不顧體統地吹捧之下,節堂內的氣氛顯得很融洽。
片刻過後,李景達轉移目標,對陸沉說道:“陸侯,你可真是令我慚愧啊。”
陸沉不動聲色地微笑道:“大都督此言何意?”
李景達感歎道:“想你弱冠之齡就能取得這樣的成就,我等虛度幾十年,縱然拍馬亦不能及也!我還在京城的時候,就聽陛下多次當眾稱讚伱,說你年輕有為,且對國朝忠心耿耿,堪為軍中將帥之表率!臨行前陛下特意叮囑我,關於定州軍務一定要多聽你的意見,切不可自作主張貽誤大局。”
陸沉謙遜道:“大都督言重了,末將能有今日成就皆是陛下的賞識和器重。關於定州軍務,理當由大都督決斷,末將定會竭力輔佐大都督。”
李景達咂咂嘴,似乎有些不夠儘興,笑道:“倒不是我在陸侯跟前故作姿態,隻是我這些年極少踏足邊境,對邊軍諸事實在是兩眼一抹黑。此番奉聖意北上出任定州都督,我心中委實惶恐不安,生怕行差踏錯。總而言之,還望國公爺與陸侯不吝指教。”
堂中眾將神色各異。
如裴邃等淮州軍主將的表情略顯古怪,李景達再三表態,似乎根本無意掌控定州軍權。
然而真有人能做到在權力麵前心如止水?
另一邊,振威軍都指揮使侯大勇心裡頗感憋屈。
這不是他第一次踏足北地。
前年淮州之戰,南衙三軍奉旨北上,他便是其中一員,和元行欽、徐溫二人各領一軍。
徐溫通敵叛國被抄家問斬,元行欽如今依舊留在京軍南衙,而他因為是李景達的心腹,不得不率軍隨行。
侯大勇知道此行絕非坦途,不論振威軍的實力強弱,在連戰連勝戰功彪炳的邊軍麵前,壓根翻不起半點水花。
此刻看著李景達的卑微姿態,他不得不強壓著心中的火氣。
蕭望之倒也罷了,人家畢竟是坐鎮淮州十餘年、不知和景軍交手過多少次的名將,李景達在他麵前自然隻是一個晚輩。
但是連陸沉這個年輕人都可以騎在李景達頭上,這讓侯大勇實在難以接受。
李景達卻仿佛沒有察覺心腹的情緒,繼續說道:“國公爺,末將前幾日已經收到陛下的旨意,陛下同意你的奏請,由陸沉兼任定州騎軍主將之職,另外一支步軍的主將由盤龍軍都指揮使柳江東改任。至於飛雲和來安二軍,維持先前的將官設置不變。”
蕭望之和陸沉對視一眼,隨即恭敬地說道:“陛下聖明。”
李景達又道:“關於銳士營分拆組建的兩軍也已由陛下定名,騎軍賜名定北,步軍賜名寧遠。至於定州都督府奉旨招募新兵組建的第六軍,樞密院定名為奉福軍。”
齊朝規製,各都督府麾下各軍的命名一般都會以地名為主,譬如前年增設的江北四軍,譬如淮州境內的廣陵、來安和泰興等軍。
也有一些軍隊比較特殊,比如淮州鎮北軍和飛雲軍,比如現在由銳士營擴建的定北、寧遠二軍。
相對而言,這些特彆命名的軍隊各方麵的待遇乃至整體的實力都會強一些。
故此,李景達對陸沉說道:“陸侯,陛下對你的殷切期望可見一斑,盼你能為大齊再建功勳。”
陸沉微微垂首道:“末將必定儘心竭力。”
李景達讚道:“有陸侯這句話,我便放心了。另外,陛下特地命你參謀定州軍務,其實就是希望你能挑起重擔,畢竟我對邊疆不熟悉,關於定州六軍的駐防和細務安排,還請陸侯多多費心。”
他這個姿態未免太過卑微,坐在下首的侯大勇臉色微紅。
陸沉暫時還不能摸透對方的想法,而且他終究是李景達的下屬,有些話不宜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