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廟堂之高】(2 / 2)

九錫 上湯豆苗 5818 字 4個月前

薛若穀繼續說道:“這兩年侯爺在邊疆屢建功勳,朝中卻是暗流湧動。起初家父以為這是中樞部分重臣對邊軍有所偏見,後來卻覺得另有玄機。”

陸沉不疾不徐地問道:“莫非薛相認為中樞眾人不再戒備邊軍的發展和壯大?”

“自然還是有些戒心。”

薛若穀得到其父的麵授機宜,故而在陸沉麵前坦誠相對,沉穩地說道:“但是從這兩年裡發生的許多事情來看,因為有左相把握大局,江南世族相對比較安分。尤其是侯爺在攻下河洛之後主動撤出,並且以邊軍的名義勸諫陛下暫停北伐,此舉被家父讚為神來之筆,可謂輕易化被動為主動,仿若於無聲處聽驚雷。”

陸沉淡淡一笑,他倒沒有想得那麼深,隻是不想將天子逼到和群臣決裂的地步,這對邊軍來說有百害無一利,畢竟一個穩固的後方極其重要。

聽出對方話中的機鋒,他沉吟道:“那在右相看來,憂患不在外而在內?”

因為薛南亭幾次指點和提醒,薛若穀並不意外這位年輕國侯的心思敏銳,隻是難免會生出幾分感慨。

一個年紀輕輕就能指揮大軍連戰連勝的新貴武勳,對於時局的判斷還能做到如此精準,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他收斂心神,恭敬地答道:“是的。去年年底的一場常朝,有位大臣上書陛下,請求儘早確立儲君之選。陛下並未當場給出答複,事後也沒人重複提起,仿佛那道奏疏已經石沉大海。但是在家父看來,那分明是一次彆有用心的試探。”

陸沉微微皺眉道:“上書之人是誰?”

薛若穀道:“國子監司業,裴方遠,從四品。”

陸沉問道:“國子監司業……他是哪位皇子的人?”

薛若穀搖頭道:“不知。從過往來看,這位裴大人醉心於經史子集,與其他大臣交際很少,再加上國子監是個清貴衙門,他更像是那些專注治學的文壇大儒。家父目前尚看不分明,他究竟是出於忠心上書陛下,還是得到某位皇子的暗中授意。”

陸沉思忖片刻,緩緩道:“也就是說,陛下有意讓我介入儲君之爭?”

薛若穀敬佩地說道:“有這個可能。不過家父也說,或許陛下隻是想看看侯爺的態度,因為侯爺比較年輕,將來必然會像蕭都督、厲都督一樣,成為大齊的國之柱石。將來新君登基肯定需要侯爺的擁護,所以陛下這是著眼以後,提前讓侯爺熟悉幾位皇子,這才有墨苑文會之行。”

他這番話合情合理,陸沉卻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可是從常理而論,陛下似乎沒有猶豫的必要。大皇子既嫡且長,入主東宮理所當然,另外兩位沒有和他相爭的底氣。”

“這……事涉天家,非我等臣子能夠猜度。”

陸沉望著薛若穀沉靜的麵色,忽然問道:“世兄,你更看好哪位皇子?”

薛若穀怔住。

薛南亭從未想過要將他教成一位迂腐道學,可他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忠君為國,身為臣子妄議君上乃是大不敬,更何況是關係到皇權傳承的立儲之事。

迎著陸沉溫和的目光,薛若穀猶豫片刻後說道:“侯爺,下官認為大皇子當為儲君,廢長立幼於國有害。”

陸沉笑了笑,淡然道:“世兄不必緊張,我隻是有些好奇而已。在這件事上你我看法相同,隻要大皇子持身正派,儲君之位非他莫屬。”

薛若穀暗暗鬆了口氣,提醒道:“侯爺莫要被幾位皇子的言行迷惑。家父讓我轉告,二皇子假借恣意風月,三皇子貌似粗魯頑劣,其實都是他們裝出來的假象。不光家父看得明白,左相亦是心如明鏡,隻不過沒人願意拆穿,畢竟事關天家體麵。墨苑文會之行,二皇子或有試探之意,侯爺隻需平靜麵對即可,不必給予對方任何承諾。”

“請世兄代我向薛相表達謝意。這次我不會匆匆離京,等有機會我再登門當麵向薛相致謝。”

“侯爺不必多禮,不過家父很期待與侯爺一見。”

薛若穀臉上的笑容愈發真誠,又說了一些關於墨苑文會的細節,隨即起身告辭。

陸沉送至廊下,望著這位年輕翰林的背影,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不被天子掌控的京軍,逐漸顯露端倪的儲君之爭,根深蒂固的江南世族,還有無數牽扯其中的野心勃勃之輩。

縱然隻在陸沉麵前露出冰山一角,亦足以讓他打起精神冷靜應對。

前年的京城之行走馬觀花,他的感觸並不真切,此刻不由得明白當初蘇雲青為何不想升官都要留在淮州。

此地果如泥潭。

他想起薛若穀轉達的那番話,麵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輕聲自語道:“看來這場文會不太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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