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十四年逐漸走向尾聲,距離年節已經不足半個月的時間,然而在江北大地尤其是定州境內,卻感覺不到絲毫喜慶的氛圍。
景軍強攻奪占定風道之後,因為彼時定州軍主力還在雷澤平原東南部圍殲謀良虎率領的燕軍,等到他們收兵北上加固積善屯防線時,景軍已經完成對定州北部的侵占。
眼下除了飛雲軍堅守的封丘城外,定州將近三分之一的疆域落入景軍手中。
這裡麵包括一座府城、九座縣城以及數不勝數的村鎮。
雖然這一次景軍在慶聿恭的嚴令下,沒有再弄出屠城之類滅絕人性的舉動,但是指望這些景廉族戰士像陸沉麾下的齊軍一樣,友好對待當地百姓,顯然是不太現實的奢望。
隨著定州北部陷落,南邊的齊人也不可避免地陷入恐慌,如今他們唯一的希冀就是積善屯防線能夠守住。
這條長約七十餘裡、寬約三十餘裡的防線是汝陰城以及周邊廣袤區域的唯一屏障。
不同於定風道的狹窄逼仄和清流關的易守難攻,積善屯防線其實是一片開闊地帶,除了寨堡之外沒有天險仰仗。
這意味著齊軍必須直麵景軍的攻勢,唯一的依托就是相互連接的寨堡體係。
十五年前景軍僅用十二天就攻破河洛城,並非因為他們人人都能飛天遁地,而是當時的河洛城防備極其空虛,再加上部分北方世族充作內應,才出現那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戰果。
裴邃將蓋有大都督印信的軍令遞過去,繼續說道:“大都督有令,鎮北軍接替坪山軍駐守此城,你部暫時後撤休整。”
他看了一眼裴邃身後的鎮北軍,問道:“大都督讓你親自領兵過來援護?”
坪山軍的處境越來越艱難,最後連康延孝本人也帶著親兵殺入戰團。
定州北部的大片樹林也給了景軍工匠便捷的條件。
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尤其是去年滅趙之戰的淬煉,如今的景軍單論武力可能比不上十五年前的鼎盛時期,但是他們在陣法、軍紀和對器械的運用上,比之當年要強出不少。
景軍依靠強大的騎兵掠陣,迫使坪山軍隻能縮在寨堡裡麵死守。
“不是援護,是換防。”
便在這時,後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副指揮使葉順卿來到近前,麵帶喜色地說道:“將軍,鎮北軍趕來支援了,裴將軍已至城後!”
雖然最後景軍還退了回去,但康延孝眼中沒有半點喜色。
從十一月下旬到現在,景軍已經先後發起四次攻勢,一次比一次凶猛,對守在最前麵的坪山軍造成極大的威脅。
軍城上下,殺聲如潮。
冬日清冷的陽光中,數千景軍步卒第五次殺上來,朝著坪山軍主力鎮守的軍城發起猛攻。
如今的景軍沒有內應配合,然而他們已經擁有了極其完整、甚至不弱於齊軍裝備的攻城器械。
這一戰從上午到午後,持續了將近三個時辰。
康延孝和裴邃同為蕭望之麾下的老將,兩人相識已經十餘年,自然不需要那些客套寒暄。
康延孝神色一振,連忙帶著一眾將領來到軍城後方。
他看著周圍將士們臉上的血汙和疲憊至極的眼神,心情愈發沉重。
從古至今,守城之術絕非隻是一個守字,一個明智的主帥必然會采取攻守兼備的策略,在堅守的前提下抓住機會主動出擊,才有可能擊敗敵人,否則隻能被動地挨打。
隻見鎮北軍旗幟飄揚,無數精銳軍容嚴整。
坪山軍都指揮使康延孝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康延孝苦笑一聲。
身為軍人他當然要服從命令,但是這封軍令代表著蕭望之對戰場形勢的預判,坪山軍已經無法繼續支撐,再不調整很有可能被景軍攻破防線。
蕭望之將麾下最強的鎮北軍調上來,意味著接下來景軍的攻勢會更加瘋狂,這個時候隻有被稱之為鐵軍的鎮北軍才能抗衡。
一念及此,康延孝愧然道:“讓大都督失望了。”
裴邃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老康,這場大戰才剛剛開始,難道你們坪山軍想從頭打到尾?總得給我們一點機會跟北邊的王八蛋過過手。你也不用心急,讓你們回去休整不代表你就可以躺著。大都督對戰事的謀劃曆來深遠,如今景軍擺明不會輕易罷手,難道你還擔心後麵沒有拚命的機會?”
康延孝的表情漸漸舒展,笑道:“也對,還是你看得明白。”
裴邃道:“行了,不囉嗦了,趁著這會子景軍退回去,趕快完成交接吧。”
兩人並肩向城內走去,隨即鎮北軍的將士們開始接手城防,坪山軍則整備撤軍。
臨彆之際,康延孝望著裴邃,鄭重地說道:“老裴,小心一些,景軍這次跟瘋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