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四皇子的出麵讓景帝心裡生出幾分真切的怒意。
他將四皇子派到慶聿恭身邊曆練,卻不容許慶聿恭刻意對其施加影響,更不能利用四皇子耿直的性情,製造出天家父子站在對立麵的結果。
慶聿恭
先前苦澀的表情便是由此而來,顯然他也沒有想到四皇子會愣頭青到這個地步,竟敢在滿朝文武麵前公開聲援。
所以慶聿恭放棄了自辯,乾脆利落地將雍丘大敗的罪名抗在了身上,以此表明四皇子的動作與他無關。
景帝在很短的時間內理清楚這些脈絡,隨即淡淡道:“方才海哥說,這場大敗最關鍵的原因是出現在雍丘北方的南齊援兵。”
撒改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心中一緊。
慶聿恭卻平靜地說道:“陛下,四殿下畢竟年輕,無法看透全局。南齊援兵的出現的確是我軍失利的原因之一,但此戰落敗的根源還在臣的身上。”
他往前一步,躬身行禮道:“陛下,方才兀撒惹將軍說的很對,臣身為主帥必須負責。雍丘大敗導致五萬兒郎戰死,又徹底丟了沫陽路,現在連定州北部也被齊軍奪了回去,這樣的損失如果沒人負責,對不起成千上萬奮勇死戰的大景勇士,故此——”
他稍稍停頓,殿內文武百官陡然緊張起來。
慶聿恭抬眼望向景帝,懇切地說道:“臣慶聿恭,請求陛下罷免臣南院元帥一職,請求陛下褫奪臣郡王之爵!”
此言一出,寂靜的殿內陡然一陣騷動。
他們知道慶聿恭肯定會因為這場大敗付出代價,卻沒想到此人能夠做到這個地步。
覬覦南院元帥一職的景廉武勳大有人在,就連撒改也想過這個差事。
對於如今的景朝來說,北方完全納入版圖,僅有遙遠的東北方向有一個艱難求生的北蒼部落,北院的權柄越來越輕。
南院則不同,燕國暫且不論,南齊還占據著江南富庶之地,這就是無法計數的軍功。
當慶聿恭請辭南院元帥,很多武勳的心思立刻熱切起來,但是隨即聽到後麵那句話,他們又感到氣氛愈發凝重。
時至今日,慶聿氏依舊是景朝內部僅次於皇族阿裡合氏的強大勢力。
如果連慶聿恭的郡王之爵都奪去,恐怕會引發一連串難以想象的震蕩。
尚書令趙思文再也忍耐不住。
正常來說,天子肯定不會做得太絕,但如今他也弄不清楚天子的想法,萬一真的出現那一幕,趙思文不敢去想會發生怎樣的後果。
“陛下,臣謹奏!”
趙思文顫顫巍巍地出班站定。
景帝在這一刻冷峻地說道:“朕知道愛卿想說什麼,不過你且先退下。”
趙思文怔住。
雖然他是齊人血脈,但是景帝從未在意過,反而給了他施展抱負的舞台,對他十分尊重和信任,像今日這樣不留情麵的勸退實屬首次。
望著長身肅立的天子,趙思文忽然明白過來,噤若寒蟬地退了回去。
景帝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慶聿恭臉上。
他看到的隻有釋然二字。
慶聿恭平靜地迎著景帝的審視,說道:“臣有負陛下的厚愛,有負朝廷的期望,不如此不足以平息朝堂內外的風浪。”
言辭極其懇切。
良久過後,景帝緩緩道:“擬旨,免去慶聿恭南院元帥一職,令其歸府自省,以待它用。”
趙思文確認沒有下文,不禁暗暗鬆了口氣,朗聲道:“臣遵旨。”
隻是免職而已,雖然這肯定會讓慶聿氏人心浮動,但也好過事態進一步惡化,最終鬨得不可收拾。
景帝幽深的目光最後看了慶聿恭一眼,旋即轉身向後殿行去。
“臣叩謝陛下隆恩!”
慶聿恭行禮領旨。
繼而退朝之聲響起,群臣心情複雜、三三兩兩地離去。
殿外陽光明媚,漸有幾分暑氣。
慶聿恭獨自前行,旁人不敢上前叨擾,哪怕是那些出身於慶聿氏的官員,在這個時候也不敢冒然出現在慶聿恭眼前。
人群緩緩前行,仿佛一片靜默的烏雲。
慶聿恭抬頭看向天際,隻見一片澄澈的蔚藍,浮雲輕柔飄蕩。
不多時,走出宮外,便見慶聿懷瑾站在馬車旁邊,麵色微白,嘴唇緊抿,眼中滿是不甘、傷感和憤怒。
很顯然她早已料到今天的朝會將是怎樣的結局。
慶聿恭微微一笑,灑脫地說道:“走吧,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