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書房內,李適之抬手捏著眉心,略顯疲乏之態。
不知過了多久,他對窗外說道:“讓李雲義過來。”
“是,老爺。”
一個低沉的嗓音立刻回應。
李雲義在外麵是驕橫霸蠻的李家三郎,回到府中便如鵪鶉一樣乖巧,尤其是在這間平時根本不敢靠近的內書房,他愈發能感受到父親不動聲色之間顯露的威嚴,遠遠強過當年他還沒被流放的時候。
“今天在城裡見到厲冰雪了?”
“是的,父親。”
李雲義不敢隱瞞,將自己派人暗中監視魏國公府、一路尾隨顧婉兒、最後和厲冰雪短暫的交鋒如實道來,甚至包括厲冰雪那句“找你爹”。
“在死人堆裡打過滾確實不一樣,即便是女子,也有遠勝於你的凜冽銳氣。”
李適之神情淡淡,這句話愈發讓李雲義抬不起頭。
他羞愧地說道:“兒子無能,連累父親聲名受損,請父親降罪。”
“這是意料之中的狀況,你今天的表現不算很差勁,談不上罪過。”
李適之卻一言帶過,繼而問道:“以你親眼所見的判斷,厲冰雪對顧婉兒的在意不是佯裝?”
李雲義滿心驚訝,抬眼望去,隻見一貫嚴厲的父親竟然露出幾分鼓勵,他險些直接掉下淚來,連忙說道:“是的,父親,我敢保證一旦顧婉兒陷入麻煩,厲冰雪會不顧一切伸出援手。”
聽到這個篤定的回答,李適之陷入沉思,片刻後平靜地說道:“雖說顧婉兒是清倌人,但終究出身煙花之地,這樣的人肯定不能進李家的大門。你從她當年那些瘋狂的仰慕者裡確定一個家世尚可的人選,莫要輕舉妄動,將來我會告訴你何時出手以及具體如何做。”
李雲義有些激動地應下。
他對顧婉兒談不上念念不忘,否則當初就不會將其送給陸沉,隻是經曆過兩年悲慘淒苦的流放生涯,他隻要想到顧婉兒就會記起過往的屈辱。
若不能宣泄這口惡氣,他怕是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見坐在太師椅上的中年男人雙眼微閉,李雲義恭敬地說道:“請父親珍重身體。”
李適之擺了擺手,他便輕手輕腳地退下。
片刻過後,心腹李錦山走進書房,沒有出聲打擾,而是肅立在半丈之外。
李適之緩緩睜開雙眼,平靜地說道:“講。”
李錦山便向前一步,垂首低聲道:“回老爺,宮裡那位女官傳出密信,她前幾日按照老爺的吩咐婉轉暗示,成功勾起太後的憐子之意,應該這兩天就會有所動靜。”
“李宗簡當初陰了老三一手,如今我反而拉他一把,世事有時候就是這麼古怪。”
李適之站起身來,邁步向外走去,莫名笑道:“你說他會不會感激我?”
李錦山亦步亦趨地跟著,斟酌道:“三皇子這一年多來過得極其煎熬,如今能夠重見天日,想必會欣喜若狂。”
李適之來到外麵廊下,望著庭院中蕭瑟的冬日之景,搖頭道:“他這兩年如果有些長進,就應該惶恐而非欣喜。被囚禁固然失去了自由,他至少還能保住一條小命。陛下若同意將他放出來,那麼他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李錦山雖然是李適之最器重的心腹,依然想不明白這番話的深意。
最近半年他非常忙碌,遵照李適之的指示做了很多事情,但是他也知道在李適之的謀劃中,自己隻負責一小部分,根本無法窺見全貌。
所以聽到這番感慨後,他很明智地閉上嘴巴。
“人到中年,居然還會有這種忐忑又熱切的情緒,我現在都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期待一個人的到來。”
李適之抬頭望著北方深沉的天幕,自嘲道:“就像那些深閨怨詞裡的女子一般。”
李錦山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人就是山陽郡公陸沉,不由得鼓起勇氣提醒道:“老爺,山陽郡公絕非易與之輩。”
“若非如此,我又怎會絞儘腦汁去籌謀呢?”
李適之移動視線,轉而看向南方,視線仿佛能越過重重雲霧,落在深宮之上,繼而淡淡一笑。
“這一場龍爭虎鬥肯定很有趣,隻可惜我是一個旁觀者,頂多隻能幫陛下敲敲邊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