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正二年,二月初三。
隨著年節結束,京城各部衙的官員重新回到忙碌的節奏。
一年之計在於春,無論部堂高官還是倉儲小吏,大多數人都在勤懇做事儘力表現,爭取給今年開一個好頭。
天子自然更加不得清閒,每天都有批改不完的奏章,若非左相薛南亭和六部尚書提前處置一部分,李宗本懷疑自己很可能會被奏章淹沒。
早朝結束後,李宗本來到位於崇政殿的禦書房,稍微養了一會神,便開始日複一日的理政。
平心而論,這位年輕的天子雖然存在不少缺陷,但在勤政這方麵遺傳了先帝的秉性。
登基將近兩年,他從未耽於享樂,也未廣納秀女充實後宮,大體上算是一位合格的皇帝,再加上廣為流傳的純孝之心,他在坊間的名聲不算差——如果沒有去年倉促發動北伐的過錯,沒有陸沉那封奏章的鮮明對比,或許會有不少臣民認為他是優秀的後繼之君。
拿起戶部的一份奏章,李宗本正在欣賞景慶山的書法,內侍省少監苑玉吉從外殿走進來,行禮道:“啟奏陛下,魏國公求見。”
“魏國公?”
李宗本倒不至於忘記誰是魏國公,但是這個名號確實有些陌生。
他已經將近半年沒有見過厲天潤。
原本對方應該參加正旦大朝,李宗本考慮到他身體欠安,便特地降旨讓他不必奔波。
按下心中的疑惑,李宗本正色道:“他現在何處?”
“宮外候著。”
“你親自去請來。”
“是,陛下。”
苑玉吉匆匆而去,約莫一炷香過後,隻見他攙著厲天潤的手臂,慢悠悠地走進禦書房。
李宗本抬眼望去,不由得吃了一驚。
曾經風骨偉岸的靖州大都督,如今身形單薄瘦削,國公袍服穿在身上明顯有些空蕩。
臉色微黃,一看便知疾病纏身。
李宗本雖然不想看到厲天潤出現在朝堂上,但是必要的關懷不會少,他隔三差五就會派太醫去國公府看望厲天潤,各種珍貴的藥材和補品更如流水般送過去。
他從太醫的口中知曉厲天潤的身體狀況確實不怎麼好,然而耳聞怎麼比得上親眼所見。
李宗本連忙站起身來,臉上的震驚之情並非作假,關切地說道:“國公若有事告知朕,派人呈上奏折即可,何必勞動病體跑一趟?”
“陛下厚愛如斯,臣卻不敢放肆。”
厲天潤站定便要行禮。
這一次李宗本沒有給苑玉吉使眼色,親自上前扶住厲天潤的雙臂,正色道:“國公,當以身體為要!”
厲天潤頗為觸動,輕歎道:“陛下,不妨事。”
李宗本依舊不肯鬆手,轉頭看著苑玉吉,冷聲道:“還愣著做什麼?給國公賜座,搬一張交椅過來!”
苑玉吉連忙領命。
宮中賜座自有講究,首先能夠享受到這種待遇的臣子便很少,一般得是上了年紀的重臣,其次就算是當初李道彥在朝,所謂禦書房有座也隻是一張圓凳,畢竟君臣有彆,這是禮教之道。
厲天潤雖然常年待在邊疆,對這些規矩並不陌生,聞言愈發感念道:“陛下,臣不敢當此殊榮。”
李宗本卻懇切地說道:“一張交椅罷了,和國公對大齊的貢獻相比,壓根不值一提。”
厲天潤見狀便不再堅持。
君臣二人落座,厲天潤開門見山地說道:“今日臣唐突入宮求見,是有兩件事想得到陛下的允準。”
李宗本道:“國公但說無妨。”
厲天潤輕咳一聲,緩緩道:“頭一件事,按理來說不該叨擾陛下,然而臣反複思量,此事理應提前讓陛下知曉,否則便是有違臣下之道。”
聽他說得如此鄭重其事,李宗本下意識有些緊張,連忙催促道:“還請國公直言。”
厲天潤微露苦笑,繼而道:“陛下,小女厲冰雪還有兩個多月便要年滿二十三歲,但她至今尚且待字閨中。”
李宗本恍然大悟,同時心中隱約有了猜測,試探性地說道:“不知國公可有中意的年輕俊彥?若是看中誰家子弟,朕可以降下一道賜婚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