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爺。”
陸沉走進書房,於門口止步,並未急不可耐地四下檢查。
這是一間頗有特色的書房,除了兩排擺放著各種書籍的木架,還有一排架子上麵放著很多瓶瓶罐罐,倒也符合桂秋良太醫的身份。
臨窗有一張大案,太師椅倒在地上,可以由此推斷出桂秋良死前的景象。
按照內侍省向李宗本彙報的說法,桂秋良是突染惡疾暴亡,也就是說當時這位太醫院正伏案讀書,猛地感覺身體不適,掙紮著站起來卻又摔倒,進而帶倒了那張椅子。
桂秋良倒下之後沒能再站起來,就此一命嗚呼。
屋內的光線略顯渾濁。
陸沉雙眼微眯,觀察著眼前每一個細節。
在他到來之前,這間書房並無被人搜檢過的痕跡。
難道桂秋良真是得了急病?
陸沉邁開腳步,先是來到大案附近,上麵有一本攤開的醫書,紙上染了幾團墨跡,旁邊有一支毛筆。
右前方有一迭信件,陸沉依次翻開看了看,基本都是桂秋良和各地名醫往來的書信,並無古怪之處。
左前方則是幾摞書籍,以各種醫書和桂秋良的筆記為主。
陸沉極有耐心地翻著,沒多久他便麵色微變。
一本名為《外台秘要》的醫書中藏著一個沒有封口的信封。
裡麵有一張信紙。
陸沉拿出來一看,隻見紙上寫著寥寥九個字:十六,九十三,春生,氣明。
他直覺這是一種隱晦的暗示,但不能確定是桂秋良所寫還是彆人寄給他的信,因為沒有抬頭和落款。
從筆跡上判斷,這行字與桂秋良平時的書寫不太相似,但是陸沉知道不能因此斷定,因為無法排除這是桂秋良故意用另外一隻手所寫。
關鍵在於這行字隱藏了什麼信息?
陸沉拿起那本《外台秘要》,翻到第十六頁,數到第九十三個字,隻見是一個“留”字,和信紙上後麵四個字沒有關聯。
不過陸沉現在可以確定,在桂秋良死後,沒人來他的書房搜查過,否則不可能會錯過這個信封,畢竟沒有藏匿在隱秘的地方。
一時間找不到頭緒,陸沉將信封塞進袖中,然後繼續尋找,隻可惜後麵沒有更多的發現。
等他離開書房來到桂府正堂的時候,薛懷義已經完成了驗屍的程序。
此刻所有人都已經知道這位老者乃是當朝左相的親叔叔,更是桂秋良的同門師弟,因此沒人質疑他的任何舉動,包括桂秋良的親屬們也隻是麵帶哀色地等待著。
陸沉走到近前,隻聽薛懷義對桂秋良的親屬們說道:“……師兄他是心疾發作,來勢凶猛,難以自救,因而至此。諸位還請節哀,莫要太過悲痛,如今當以妥當料理後事為要。”
這番話同樣也是說給內侍省的人聽。
眾人看見陸沉到來,連忙朝旁邊讓開。
陸沉先是慰問了桂秋良的親屬們,然後便同薛懷義一起離開此地。
馬車平穩地前行,數十名精銳護衛嚴密地護在周遭。
車廂內,陸沉微微皺眉問道:“心疾?”
薛懷義輕歎了一聲,點頭道:“心疾者,手足青至節,心痛甚,旦發夕互,夕發旦死。從症狀上來看,師兄的心疾發作之後迅速加重,即便當時我在場也未必能救得過來。”
陸沉明白這應該就是急性心臟病引發的猝死,連他前世的醫療條件都不一定能搶救成功,更不必說如今這個時代。
但是下一刻薛懷義神情凝重地說道:“你或許不知道,善醫之人同樣善於用毒,這本就是一體兩麵。我隻能斷定師兄是死於心疾,卻無法查明他究竟是內因所致,還是外力所為。”
“也就是說不能排除桂院正是中毒身亡?”
“是的。”
薛懷義有些傷感,雖然這些年他和桂秋良的交情不複當年,但終究是相識數十年的故人,如今親眼看著師兄的遺體,又怎能無動於衷?
許是不想沉湎在那種情緒裡,老人對陸沉問道:“你可有發現?”
陸沉搖了搖頭。
薛懷義便不再多問。
馬車朝著南城泰康坊行去,左相薛南亭的府邸便在坊中,薛懷義肯定不會住在陸沉的郡公府,這要是被世人得知,恐怕都會在背後戳薛南亭的脊梁骨。
途徑細柳巷的時候,陸沉掀起車簾向外望去。
他還記得當年就是在這裡,他險些死在刺客的手中。
如今當然沒有刺客敢當街行刺他這位手握數十萬邊軍的郡公,但陸沉的心情同樣輕鬆不起來。
他沒有告訴薛懷義那個信封的秘密,不是因為信不過對方,而是覺得這件事委實古怪。
呂師周死了,桂秋良也死了。
和先帝有關的人一個一個離去。
偏偏會有這樣一封信落在陸沉手中,仿佛冥冥中有人在指引他一般。
陸沉微微眯著雙眼,目光幽深如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