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在時,陸沉羽翼未豐實力孱弱,他的一切權力都來源於先皇的恩賜,他哪來的膽氣敢有一絲一毫的忤逆之心?他若真是那樣愚蠢的人,又怎能站上今天的高度。”
“有些問題就擺在那裡,不是裝作不見就會消失,反而會越來越嚴重,直到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朕當然可以什麼都不用想,將生死與基業全部寄托在陸沉的忠心上,期望於他滿足隻做一個權臣,朕則舒舒服服地做一個清閒皇帝。”
他終於停下大段的自白,轉頭望著苑玉吉,麵上泛起一抹苦澀:“不然的話,你說朕該怎麼辦?”
苑玉吉隻覺心裡猛然湧起強烈的悲痛和愧疚,頓首道:“奴婢見識淺薄,不懂朝堂大局,但是奴婢願為陛下效死,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李宗本倒也不會奢望這個跟了自己很多年的太監突然變成謀士,因而有些欣慰地說道:“朕知道你的忠心,隻要你做好朕交待的事情便可。”
苑玉吉肅然道:“奴婢絕對不會讓陛下失望!”
“好,很好。”
李宗本輕歎一聲,但是很快便斂去悵惘,眼神重新恢複沉靜,道:“明日午後,傳薛南亭和李適之入宮。”
“奴婢遵旨。”
苑玉吉恭敬地應下。
……
一輛馬車緩緩離開皇宮,周遭有數十名精銳騎士相隨。
即便走在禦街上,秦子龍那雙如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睛依然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這次陸沉回京受封並且與天子共商國事,各方勢力都有自己的盤算,有人歡迎他的到來有人忌憚他身上的光環,但是若論最緊張的人,恐怕非秦子龍莫屬。
葉繼堂率銳士營三千精騎在城外駐紮,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肯定不會輕動,因此陸沉的安全問題就落在秦子龍的肩上。
依照常理而論,陸沉這次在京城應該不會有明麵上的危險,但是秦子龍怎敢大意,畢竟陸沉以前在京中遭遇過兩次刺殺,一次是景廉奸細所為,另一次則是三皇子李宗簡密謀。
相較於外麵護衛們的嚴陣以待,馬車內的陸沉則顯得很鬆弛。
他靠在軟枕上,雙眼微閉養神。
今日這場禦宴最後鬨得不歡而散,讓李宗本前期營造的和諧氛圍蕩然無存,當然不是陸沉有意在天子麵前展現桀驁的那一麵。
李宗本想要一箭三雕,既沒有負麵影響地重新啟用韓忠傑,再利用韓忠傑完成對京營的徹底整合,同時給陸沉挖一個不大不小的坑。
陸沉很清楚這些算計,同時也希望能夠讓天子明白他的底線,所以選擇正麵相對。
其實他完全可以用更加委婉的方式表明態度,李宗本也沒辦法強逼他支持韓忠傑,隻不過陸沉最終還是沒能完全壓製住脾氣。
關於那場北伐,李宗本對他的排擠和猜疑,韓忠傑的小人之心,朝中部分重臣的推波助瀾,在數萬將士葬身考城之後,一股極其濃烈的悲憤之氣便壓在陸沉的心底,哪怕景軍敗退也無法讓陸沉宣泄,最後則是在李宗本的再三要求下爆發出來。
事情已經發生,陸沉不會沉湎在那種情緒裡,他現在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應對天子接下來的手段。
四天後便是大朝會之日。
馬車一路平安地回到郡公府,陸沉這一夜在書房中沉思良久,燭光一直到後半夜才熄滅,期間不時有人影出入。
翌日上午,陸沉正想著抽時間去探望蕭望之,譚正和渠忠聯袂趕來。
這兩位真正屬於陸家核心力量的心腹一起行禮,譚正恭敬地說道:“公爺,寧不歸求見。”
“寧不歸?”
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陸沉略微有些不解。
渠忠連忙解釋道:“此人便是長樂寧氏破門而出的庶子,亦是用皇陵刺駕案威脅高尚書的幕後主使,我等之前奉公爺的命令降服此人,讓他在北城魚龍混雜之地落腳。”
“刺駕案……”
陸沉微微一笑,點頭道:“請他進來,我要會會這位草莽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