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周旋於各色官員之間,李宗本被鬨得一個頭兩個大,好不容易才能大略解決。
不過大理寺卿和國子監祭酒這兩個要緊職位依舊沒有確定人選。
按下心中雜亂的思緒,李宗本抬眼看向那位相貌普通的中年官員,和煦地說道:“愛卿辛苦了。”
官員垂首道:“陛下,這是臣應儘的本分,豈敢談辛苦二字。”
“要是朝中所有官員都像愛卿這般勤勉,朕又何必憂心?”
李宗本頗為感觸,繼而道:“經界法順利推行,國庫得以充盈,此乃愛卿之功也。”
這位官員便是朝中新貴、戶部尚書景慶山,坊間傳言他極有可能成為未來的宰執,隻要不出現太大的過錯。
景慶山神色如常,無比坦誠地說道:“臣雖然草擬出經界法的梗概,但是
此法能夠啟用,是因為先帝的信任和陛下的器重,更離不開薛相、鐘相和朝中諸位同僚的大力支持。如今江南十三州的稅賦得到明顯的提升,臣預計三年之內,朝廷的收支情況能夠得到極大的改善,同時亦能給京軍和邊軍提供更大的支持。”
李宗本麵上浮現欣慰的笑容,甚至都沒有介意對方提到了鐘乘的名字。
他感歎道:“你說的對,這是先皇遺澤。”
景慶山見他心情舒暢,順勢建言道:“陛下,經界法在江南已經鋪展開,往後隻需要各地官府注意把控即可。如今江北疆域愈發廣袤,是否可以逐步推行經界法?”
李宗本剛想允準,又遲疑道:“會不會有些著急?”
景慶山恭敬地說道:“請陛下明示。”
李宗本輕咳一聲,緩緩道:“江北除了淮州,靖州大部和定州全境重歸大齊治下的時間比較短,再加上連年戰亂,百姓生活困苦,朕正準備繼續減免賦稅以安民生,這個時候若是以經界法明確各地財稅,恐有不妥啊。”
“陛下體恤民情,實乃仁德聖君。”
景慶山捧了一句,然後胸有成竹地說道:“其實這兩件事可以同時進行。朝廷繼續減免江北數地的賦稅,戶部官員北上厘清田畝,二者並不矛盾。與此同時,正因為江北連年戰亂,世家大族悉數南遷,民間不會存在太大的阻力,經界法的推行想必更加便利。”
李宗本讚道:“愛卿言之有理。隻不過朕還有一點顧慮,若要在淮州推行經界法,最大的阻力恐怕會來自淮州。”
景慶山心領神會地說道:“陛下是指秦國公府上?”
李宗本道:“沒錯。”
景慶山爽直地說道:“陛下多慮了,臣覺得秦國公一定會成為朝中的表率。再者臣事先了解過,廣陵陸家以經商為主,雖然這些年下來擁有不少田產,但和江南的門閥世族完全無法相比。”
李宗本也轉過彎來,點頭道:“是朕多想了。”
這話就不適合景慶山接了。
李宗本將那份奏章放下,一時興起問道:“愛卿如何看待邊疆軍事?”
景慶山雖是能臣,而且一手操持著邊軍的後勤供給,對於這個敏感的問題肯定不會直言,於是委婉地說道:“陛下,臣不通軍務,豈能妄議?”
李宗本對他的態度十分滿意,微笑道:“那愛卿如何看待秦國公?”
景慶山稍作思忖,斟酌道:“臣認為秦國公當得起國之柱石的評價。”
李宗本心裡有些不自然,麵上並未表露。
景慶山繼續說道:“榮國公年歲漸高,亦需要他坐鎮軍事院統領大局,眼下唯有秦國公可以統率邊軍抵禦北方之敵。從過去幾年的戰事來看,無論麵對多麼強大的敵人,哪怕是慶聿恭親至,秦國公依然可以戰而勝之。臣相信再過幾年,等朝廷準備妥當,秦國公必定可以率大軍收複故土,直搗景國大都!”
這位才乾出眾的戶部尚書神色振奮,朗聲道:“等到那個時候,陛下便是大齊的中興之主,青史留名供萬代敬仰!”
李宗本聽著他慷慨激昂的語調,心中卻猛地湧起一個念頭:倘若真如你所言,陸沉將大齊軍權握於一手,軍中沒有任何人能與他抗衡,將來世上還有誰能壓製住這位年輕的權臣?
不待他回應景慶山的感慨,內侍省少監苑玉吉走進禦書房,恭敬地說道:“啟奏陛下,代國使臣求見。”
“代使?”
李宗本微微皺眉,又問道:“此人來意為何?”
苑玉吉回道:“使臣說,景國皇帝調動數十萬大軍,於兩個月前進犯代國東南邊境,代國局勢漸趨危急,懇請陛下發兵北上牽製景軍,以解代國之圍。”
景慶山聽到這番話,眉頭下意識地皺了起來。
李宗本稍稍沉默,然後沉聲道:“召左相和榮國公入宮,對了,即刻派人去召陸沉返京!”
“奴婢遵旨。”
苑玉吉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