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永寧元年,八月中旬。
汝陰城,大都督府。
主事陳循稟道:“王爺,飛雲軍宋指揮使和鎮北軍裴指揮使相繼送來緊急軍報,敵軍於旬日內接連發起攻勢,不過均已被我軍打退,目前定風道和堯山關安穩無憂,請王爺放心。”
“嗯。”
陸沉淡淡應了一聲。
景軍四麵點火在他的預料之中,景帝和慶聿恭盛名在外,又怎會不利用景軍當前最大的優勢?
陸沉不怕對方和他玩謀略,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礪,他對這種手段早已習以為常,也能辨彆出其中真偽,但是景帝以堂皇之勢碾壓而來,於他而言是最難的局麵。
景軍以力破局,三路大軍齊頭並進,且每一路兵力都在七八萬,進攻節奏又非常穩健,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出現明顯的冒進之勢,這就意味著齊軍幾乎沒有巧勝的可能性。
除非陸沉暗中集結所有機動兵力,選擇一路進行反擊,或許能再拿下一場艱難的勝利。
但這不是沒有風險,即便陸沉有戰而勝之的能力,隻要齊軍主力出現在某一路,景軍必然會全力破開另外兩路,利用陸沉無法回援的時間差徹底摧毀齊軍的防線。
可若什麼都不做,就隻能被動防禦,而這似乎不是陸沉的風格。
節堂內一眾文官武將對此都有些擔憂。
他們對陸沉的軍事才能佩服得五體投地,卻也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倘若眼下齊軍兵力和景軍大致相等,他們相信陸沉有足夠的能力擊敗景軍,問題就在於景軍至今尚未傾儘全力,陸沉若倉促用計,很有可能踏入敵人的陷阱。
見氣氛頗為沉悶,陸沉環視眾人,微笑問道:“秉元公,何故眉頭緊鎖?”
對於老頭子給他找來的兩位淮右名士,陸沉一直十分尊重,而兩人也當得起他的尊重。
主簿劉元雖然出身貧寒,卻無孤拐冷僻之性情,為人中正處事公斷,這短短兩年多時間已經將都督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在屬官們心中的威信甚至已經超過長史黃顯峰,而後者身為蕭望之留給陸沉的乾吏,對此並無怨望之心。
黃顯峰已多次向陸沉表達退位讓賢之意,隻是陸沉沒有允準。
另一位名士便是主事陳循,他如今已順利進入陸沉身邊最核心的圈子,甚至去過寶台山脈深處那個隱秘的世外桃源。
在這二人的影響下,這兩年有不少江北三州的有才之士前來投效陸沉,再加上王初瓏給出的那份值得信任的王家子弟名單,如今都督府的文官可謂人才濟濟。
此刻聽到陸沉溫和的問話,年過四旬的劉元懇切地說道:“王爺,敵軍勢大,還請暫為忍耐。”
“自然是要忍耐的。”
陸沉的臉色倒是很平靜,繼而意味深長地說道:“可是要忍耐到幾時呢?”
一眾幕僚聽聞此言,心情也很是沉重。
戰爭從來不是單方麵的舞台,史書上任何一場大勝都需要敵人的配合,便如先前的太康之戰,如果兀顏術像慶聿恭一樣合兵一處隻打一點,陸沉就算兵仙附體又能如何?
難道他還能帶著長刀軍殺穿十六萬景軍?
眼下景帝顯然不會再給陸沉巧計破敵的機會,或者說頂多拿一路兵馬來換齊軍大半防線,就看陸沉是否接受這個交易。
陳循看了一眼牆上懸掛的地圖,恭敬地提醒道:“王爺,下官以為還得防備景軍從藤縣南下。”
陸沉順勢看過去,頷首道:“德遵言之有理。”
景軍三路大軍分彆朝定北北部、定州西部和靖州西部而來,目前唯一顯得格外平靜的戰場就是藤縣以南,三州交界之處。
先前陸沉讓劉統釗放棄藤縣,隻因現在齊軍采取守勢,藤縣這個進攻的橋頭堡用處不大,而且這座縣城不好堅守,強行守下來會損失大量兵力,遠不如後撤至寧陵城,以寧陵、平利、新昌、石泉和盤龍關組成三州交界處的防線。
但是景軍刻意忽略此處,慶聿恭隻調來兩三萬人在藤縣北邊數十裡設防。
陸沉望著地圖上那一塊區域,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著。
景軍這兩三萬人顯然沒法結成密不透風的防守,隻要能越過這條防線,齊軍便可一路往北直撲河洛。
可是……
陸沉按下心中的衝動,轉頭對劉元說道:“秉元公,代本王擬定兩份軍令,第一份給廣陵軍劉隱和盤龍軍賀瑰,讓他們打起精神來,景軍有可能在三州交界之處開辟第四處戰場。”
劉元當即起身道:“下官遵命!”
陸沉遲疑片刻,又道:“第二份軍令送給臨江侯陳瀾鈺,命他調鎮威軍北上,駐守青田城和湧泉關。”
“是,王爺。”
劉元毫不拖泥帶水,立刻去草擬軍令,當然寫完後還是要讓陸沉過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