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扒拉掉身上的土,捂著手,倒吸了口涼氣:“沒什麼大事,叫瓷片刮了一下。”
“嚇死我了,幸虧你躲得及時,這陶罐炸得也太快啦。”
楚熹雖略知陶罐炸彈的原理,但不能一次就成,要反複嘗試,這可不比投石機,稍有不慎就會缺胳膊斷腿,老爹說小刀麻利,特地派來協助她。
幸虧是小刀,換了旁人絕對要送命。
“引信還要再加長一些,寧長不短。”
工匠們沒有半句廢話,馬上又去做了一個。
這次效果就比上次要好,小刀跑出五十多米,那陶罐才炸開。
“成了!”工匠們不由歡喜:“有了這個陶罐炸彈,再配上少城主的投石車,咱們安陽可就高枕無憂了!”
楚熹沒他們那麼樂觀。
這陶罐威力雖大,但太過嬌貴,其一經不起磕碰,其二遇水就啞,其三遇火就炸,這要真明晃晃的放在城樓上,一把火燒到跟前,城牆都會炸塌。
還是得另想它法。
楚熹忙活一天,夜裡才回府,累得筋疲力儘,隻想躺下就睡。
冬兒看她滿身塵土,堅決不容忍,硬拖著她去沐浴更衣。
楚熹泡在熱水裡,倒也舒服。
冬兒一邊給她梳頭一邊道:“對了小姐,燕平公子的信還沒看呢。”
這陣子發生的事太多,不僅定親宴推遲了,謝燕平說好要來安陽也沒能來,唯有這每日一封的信從不間斷。
“明早再看吧,我睜不開眼。”
謝燕平或許以為她在老爹的羽翼下活得輕鬆自在,不想給她徒增煩惱,信上從不提及丘州戰事,隻說一些家常閒話,每天的都差不太多,一開始楚熹收到了就迫不及待想看,現在得空才會拿來看。
哎。
這大概就是異地戀的苦。
一夜無夢至天明。
楚熹還沒睡醒,冬兒就掀了她被子:“小姐!快起來!城主有要事找你!”
“啊……再睡一會,我真的好累啊。”
“不能睡了!你知道誰來了嗎!”
楚熹睜開一隻眼睛,問:“謝燕平?”
冬兒搖搖頭,好像也不太認識來人,努力的回憶名字。
楚熹見狀,眼睛立刻合上了:“再睡會,再睡會……”
“哎呀!是那個,那個五軍祭酒祝大人!”
“祝大人就……祝大人?”楚熹猛地翻身坐起:“祝宜年!”
“對對對,是叫祝宜年!城主讓小姐趕快過去呢!”
“你不早說!”
楚熹連滾帶爬的下了地,夏蓮等丫鬟一擁而上,替她梳洗更衣。
楚熹昨晚上沒吃飯,這會肚子咕嚕嚕叫,趁著梳頭的功夫往嘴裡塞了幾塊點心,含含糊糊的問冬兒:“什麼時辰了?”
“卯正三刻。”
“難怪我這麼困……那祝宜年來的也太早了。”
楚熹曾聽老爹說過祝宜年的事,隻道他這個人恪守禮數幾乎到了一種迂腐的地步,年幼時與八大權貴之一的陳家定了親,陳家女長到十五,忽然患上重病,命不久矣,祝家族老不願族中最有出息的祝宜年成為鰥夫,便借故想推掉這門親事。
可祝宜年看重承諾,一定要娶陳家女,族老親長擰不過他,打算拖到陳家女病故,不承想這陳家女真有嫁到祝家的命,竟然賴賴唧唧活到了十八歲,無奈之下隻好讓二人完婚。
婚後四年,祝宜年與妻子相敬如賓,從未因她的病有絲毫怠慢,甚至沒有納過妾。
要知道,這帝都城裡納妾通房視為常事,沒生過孩子的妾室就跟豪車名表並無兩樣,當爹的把妾室送給兒子,當下屬的把妾室送給上峰,這種在彆處看來極為離譜的行為,在帝都猶如家常便飯。
祝宜年無疑是帝都的一股清流,按說陳家女也算有福氣,可惜成婚第五年,她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這要換了旁人,必定轉眼就續弦,可祝宜年愣是依著禮數為妻子幽居三年,時至今日還沒有再娶。
這是他娘的什麼絕美愛情故事。
在祝宜年之前,楚熹以為老爹就算難得的好丈夫了,可同樣的情況,老爹前前後後納了四房妾室,雖然為了妻子的心願不得已,但不管再多苦衷,納妾就是納妾。
反觀人家祝宜年。
嘖,真是沒法比。
楚熹急著去見祝宜年,一方麵是想知道他為何突然造訪安陽,一方麵是好奇他的模樣。
老五之前提起過,祝宜年沒成婚那會,在帝都也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待裝扮妥當,楚熹隻身來了前廳。
順子在外守著,一見她忙湊上來小聲道:“城主讓小的知會少城主一聲,進去拜見的時候要有禮有節,彆叫祝大人覺得咱們安陽是小門小戶。”
楚熹點點頭,托沂都陸大夫人的福,她學了點見客的規矩,自覺可以應付。
在門外深吸了口氣,款款走進去,隻見堂上兩把太師椅,老爹坐在左側,右側是坐著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極為清瘦的藍衣男子。
楚熹估摸著那就是祝宜年,沒敢多看,隻微微低著頭,走到他跟前屈膝施了一禮:“見過祝大人。”
姿勢到位就行了,再多的話也不會說。
老爹笑道:“這便是犬女。”
祝宜年不苟言笑,遠比謝燕平更一板一眼:“少城主無需多禮。”
他嘴上說著無需多禮,可那種老古板的氣勢壓的楚熹不敢放肆,默默的走到老爹身後,低眉順眼的站著。
老爹輕輕,輕輕,輕輕地“嘖”了一聲,畢竟這世上能管住楚熹的人實在太少了。
祝宜年聽見了,微微皺眉,卻沒多說什麼,他此次來安陽,是有求於人的。
“眼下糧草緊缺,軍中一時拿不出太多,待平定了西北反賊,我定會親自將糧草送到安陽。”
“哎……不是我不想鬆這個口,安陽去年收成不好,今年稻穀還沒下來,祝大人要不信,去街上瞧瞧,糧米店裡賣的都是糙米,百姓們眼巴巴指望著我,恁……咳,你說我能怎麼辦,我就是想換點糧食,給百姓們填肚子。”
“難道那些為大周疆土征戰的將士們,就能忍饑挨餓嗎。”
“豈能讓將士們忍饑挨餓!祝大人切莫太勉強,有多少餘糧,就換多少礦石。”
楚熹聽明白了,帝軍並非糧草緊缺,而是祝宜年想一口吃下安陽的礦石,可惜他沒那麼大胃口,因此特地來安陽和老爹討價還價。
老爹是誰,楚貔貅啊,他怎麼可能在楚貔貅的手裡討到便宜。
楚熹正這麼想著,忽聽祝宜年道:“反賊來勢洶洶,短短五日就攻占了西丘,楚城主以為,安陽城光憑著糧草,能守多久?”
反賊攻占了西丘!
楚熹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祝宜年:“為何這麼快?二十五萬帝軍啊,整個安陽城的百姓加在一塊都沒有二十五萬,他們去西丘串門的嗎?”
楚熹這話說的未免太難聽,祝宜年沉下臉道:“那西丘寧城主竟讓一個細作掌管大權,裡應外合,破城而入,帝軍如何能防,如何能守。”
不對啊。
寧繁金雖然愚鈍,但寧城主的長子是個有能耐的,還有薛進在旁,西丘並不是無人可用,怎麼會淪落到讓西北細作掌管大權的境地?
楚熹若不問,祝宜年是不會自揭其短的,因此老爹也是剛得知細作掌權之事,和楚熹一樣的困惑:“不可能吧,寧城主行事……頗為謹慎,怎會輕易把西丘交給外姓人?”
祝宜年道:“那細作想必楚城主也認得。”
老爹一愣,憋了半晌的方言嘰裡呱啦的冒出來:“恁可彆跟我說是他娘的薛進啊。”
“正是西北王薛元武之子,薛進。”
那一瞬間,楚熹腦子裡是空白的,隻有震驚。
她瞪大眼睛,張大嘴,傻子似的盯著祝宜年,老爹也是一模一樣的表情。
祝宜年看著這父女倆,無奈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