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蠟燭熄了,過來躺下。”
楚熹是真不怕仇七對她做什麼,但凡仇七想對她做點什麼,都不會把被褥鋪的一個在天南一個在地北,中間隔著一個太平洋。
仇七拿手蹭蹭衣角,彎腰吹滅那對紅燭,摸著黑爬上了炕,仍舊是緊挨牆根,仿佛那牆根能帶給他安全感。
楚熹腳抵著窗台,頭挨著炕沿,突然意識到這炕短的離譜,借著幽幽的月光,側過身去看仇七,他果然蜷縮著一雙長腿,被蓋在他身上,像一座小山似的。
“仇七。”
“嗯……”
“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仇七沉默了良久,輕輕說:“好。”
楚熹想給他取一個有寓意名字,在腦海中不斷翻找從前學過的詩句,都感覺不適合仇七。
仇七該叫什麼?
仇滿倉,求滿倉,他肯定喜歡,就是未免太土了,還不如仇七這名號喊出去霸氣。
嗯……再土也土不過薛添丁。
楚熹決定,下次見到薛進就喊他薛添丁,讓薛添丁像老爹的楚貔貅一樣,傳遍大江南北。
“有人。”
“嗯?仇友仁是不是太虛偽啦?”
仇七笑了一聲,又壓低嗓道:“外麵有人。”
楚熹立即反應過來:“是屠老六派人來聽牆角,看我們有沒有洞房?”
“或許,或許是。”
“哼。”
楚熹清清喉嚨,突然小聲叫起來。
仇七頭皮都麻了,顫著聲問:“你,做什麼……”
“屠老六要知道我們倆沒洞房,再叫我嫁給彆人怎麼辦?”楚熹飛快的說完,又“嗯嗯啊啊”的繼續叫。
仇七那邊徹底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楚熹覺得他太安靜了,光自己叫有點假:“你也哼兩聲呀。”
“不,不要……”
“這該是我的台詞。”楚熹活學活用,讓叫聲更豐富多彩,層次分明。
仇七原本以為,西北王薛進,合臨謝燕平,陸家雙生子,那些都是她隨口胡扯的,現下終於相信了,心裡陣陣的泛酸。
叫了半響,楚熹喘口氣道:“好累啊。”
“……差不多了。”
“我還不是為了讓你有麵子,怎麼也得一個時辰起步啊。”
“不,用。”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楚熹就有始有終的進入到最後階段,而後緊緊閉上嘴巴。
不多時,屋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楚熹感覺那人走遠了,才冷哼著道:“還非得聽完,真不要臉。”
仇七不說話,甚至連呼吸都很壓抑克製,似乎在這間屋子裡憑空消失。
楚熹看著那座紋絲不動的小山包,不由問:“你……為什麼不碰我呀?你有喜歡的女子了?”
仇七背對著她,聲音有些啞:“沒,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配不起你。”
楚熹真想,真想讓薛添丁過來聽一聽。
狗日的薛添丁,嘴上“啊我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心裡準是“為了安陽犧牲色相我受苦了”。
媽的,想想就來氣。
等她再見到薛進,一定要好好跟薛進講講今晚的事,讓薛進知道自己演技有多不接地氣!多脫離人民群眾!
“其實,你挺好的,隻可惜我已經和謝燕平定親了。”
“嗯……”
“哎,睡覺吧,好困啊。”
小山包動了一下。
仇七說:“你還沒給我取名字。”
“對呀,差點給忘記了。”楚熹笑了一聲道:“叫仇陽如何?”
“仇陽……”
“仇陽,是天上的太陽,春日載陽,有鳴倉庚,意思是春日裡陽光暖意融融,黃鸝鳥宛轉悠揚的唱著歌,雖然身在土匪窩,命攥在彆人手裡,但昨日在你背上,我就有這樣的感覺,很舒服,很愜意,不管你信與不信,這是我的真心話。”
春日載陽,有鳴倉庚。
仇陽,是天上的太陽。
“你不喜歡嗎?你要不喜歡的話,我還有一個,這個你保準會……”
“我喜歡。”
“啊,那就好。”
楚熹沒來得及說出“求滿倉”。
也萬幸她沒說出“求滿倉”,否則未來在輝瑜十二州赫赫有名的戰將仇陽,將擁有一個極難讓人叫出口的名號。
一夜無話,時至天明。
楚熹睡醒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到底年輕人,火力旺盛,一覺睡得口乾舌燥,眼皮也黏糊糊的睜不開,她想喊仇七給她倒杯水喝,名字到嘴邊,又急急咽回去,抻長聲喚道:“仇陽——”
外麵傳來沉重的腳步,幾乎立刻就到了跟前:“怎麼了?”
“我渴,想喝水。”
“好。”
仇陽給她倒了一碗水過來,楚熹迷迷糊糊的喝了兩口,睜開一隻眼睛,往碗裡看,那碗裡是黃澄澄的綠茶,每根茶葉都是完整的,密密匝匝鋪在碗底。
“我在院裡劈柴,你有事就叫我。”
“你忙你的,我也沒什麼事。”
“不,你隻管叫我就行。”
楚熹笑了,點點頭。
一整個上午,仇陽就待在院子裡,楚熹喊他的名字,他才會進屋。
“仇陽!牆上有蟲子!”
“仇陽——我餓——”
“仇陽,仇陽,茅房在哪呀?”
“仇陽!這茅房太臟了!”
楚熹起初喊他的名字還得遲疑一下,越叫越順口,都把仇七給忘到了腦後。
但出了這扇門,仇陽還是那個沒有名字的仇七。
……
謝燕平苦等兩日,舟鳳帝軍仍了無音信。
倒是合臨來人傳話,沂都已然穩握錫州礦山,朝廷頹勢無可挽回,讓他早下決斷。
顯然,謝城主放棄了與安陽的結盟,接受了陸廣寧的示好。
這是楚熹被抓進蟠龍寨的第七日。
屠老六耐心快到了儘頭。
合臨將士的耐心也要到了儘頭。
不知是誰把沂都願意出兵合臨的消息傳到了將士們耳中,將士們麵上不顯,背地裡卻怨聲載道。
那沂都十五萬精兵強將,願意庇護合臨,這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好事,他們城主公子竟然還三番兩次的推脫,西北軍眼看著就要打進合州,他們還在這,還在這……
再難聽的話,那些將士們倒也說不出口了。
可謝燕平心裡很明白他們的意思。
父親的話猶在耳畔。
“將士們給謝家賣命,是為了合臨城裡他們的父母親長,不是為了你那小情小愛,你要顧全大局。”
顧全大局。
謝燕平鬆開緊握的手掌,一向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坍弛,像是支撐著他的那一股活氣被抽離出身體,他輕聲吩咐侍從:“拿紙筆來。”
“公子可要給沂都回信了?”
“嗯。”
侍從跟在謝燕平身邊多年,深知謝燕平少年老成,理智且清醒,做決斷從來無需猶豫,看他萬般煎熬的等待了兩日,心中略有不忍:“公子不妨再試一次,猴子山那些土匪……”
“你也知道,我們打不贏。”謝燕平眼底是一潭死水,徹徹底底的死水:“去拿紙筆吧。”
“是……”
沂都的水軍就等在常德,收到信不足半日便趕到了猴子山,率兵的竟是陸家那對雙生子。
陸深陸遊原本和謝燕平關係是很好的,起碼見麵會說笑幾句,可這回見了謝燕平,目光裡滿是不屑一顧。
他等這兩日,何止消耗了屠老六與合臨將士的耐心。
“一群烏合之眾,膽敢屢次三番的作亂,真是活膩了。”陸遊身著白衣銀甲,烏發高束,當真是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而陸深未著甲胄,隻一襲素淨的白衣,他皺著眉對陸遊道:“不可魯莽,保全楚三小姐的性命要緊。”
“刀架在脖子上,看那幫土匪敢不放人。”
像是早就在等候沂都似的,各方水賊緊跟著找上門,聲稱屠老六抓了廖三,他們願做先鋒,殺上山去救出廖三。
陸遊哪裡曉得廖三哪根蔥,他隻曉得這批水賊是他們沂都水軍的財神爺,要不是水賊在沂江放肆,那些商人也不會重金請沂都水軍護送貨船。
水賊們甘願做炮灰,他自然不會反對。
三方人馬摩拳擦掌,蓄勢待發,預備一舉攻下猴子山。
而猴子山上也得到了消息。
比起即將來臨的生死危機,眾土匪更在意另一件事。
謝燕平和陸家雙生子,居然能並肩作戰,關係處的,還挺好?
那安陽少城主真沒說大話啊!
蒼了個天啊,再過兩日是不是西北軍也要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