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衛們辦事不利,又趕上楚熹心情糟糕,鴕鳥似的埋著頭,不敢辯解一字半句。
楚熹抿唇,給他們將功贖過的機會:“趙斌財要跑,準會往北邊或者東邊跑,人多,帶的東西也多,應該不會太快,給我去找,找到了彆聲張,留下記號。”
“是!”
“再出差錯!你們這個月的例銀就沒了!”
“少城主放心!”
他們走後,楚熹又派出一隊人去迎陳統領,想著內外包抄,除非趙斌財插上翅膀,否則很難逃脫,可她仍是低估了趙斌財的本事,此為後話,暫且不提。隻道趙斌財逃走後,被晨曦微光所籠罩的趙家莊仿佛徹底空了下來,寂靜的淒涼詭異。
楚熹不由困惑,按說趙家莊的百姓不會隻有區區幾千:“挨家挨戶去看看,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趙斌財手下的倀鬼逃得倉惶,院門都大敞著,其餘則門戶緊閉。
說是緊閉,那破舊不堪搖搖欲墜的木門也擋不住什麼,城衛走進院裡,低聲喚道:“有人嗎?”
“……”黃泥草房裡沉默了一陣,才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你們,是誰?”
城衛道:“我們是常德城的,老人家不用怕,出來說話。”
門咯吱一聲響,走出一個幾乎瘦成了皮包骨的老者,他頭發花白,麵色黝黑且布滿褶皺,瞧著沒有八十歲,也得有七十歲:“常德城,常德城不是被……關外人占了嗎,你們是關外人?”
城衛道:“不,我們是安陽人,如今安陽少城主兼任常州郡守,老人家不曉得此事嗎?”
“爹——”屋裡傳來一個女子尖銳的聲音:“我們就是本本分分過日子的小老百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快走吧。”
女子的聲音當中充斥著恐懼,警惕,防備,甚至有那麼一絲憤恨。
城衛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轉身出去找楚熹。
楚熹正在照鏡子。
她細細端詳著自己的頭發,感覺真不難看,就是短的有些彆扭,猶豫了一會,抄起剪刀自己修理整齊,順帶手剪出一個齊劉海。
嗯……好多年沒有留這種學生頭了,不得不承認,還挺顯嫩的。
雖然但是。
在古代這種發型也太穿越了吧!救命啊!她還要不要出去見人!
楚熹崩潰,把好不容易理順的頭發揪得稀巴爛:“啊!我不要活了!”
“少城主……”仇陽在她背後,低聲道:“不然,戴上這個……”
楚熹抬起頭,透過鏡子看到仇陽手裡捧著的冪籬,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你還挺有辦法,拿來我試試!”
冪籬原是不宜佩戴的,可楚熹如今這發型,隨手一扣就成了:“怎樣?能看出來嗎?”
“看不出來。”
“那便好,我還怕嚇著百姓,叫他們以為常州郡守是個文瘋子。”
楚熹帶上冪籬,心情驟然陰轉晴,蹦蹦噠噠的出了門,正好迎麵碰上幾個匆匆而來的城衛:“少城主,莊子裡的百姓都很排斥咱們,一句話也不願多說。”
“不慌不慌,見著年歲大的老人沒?”
“屬下遇著一個!”
“走,帶我去瞧瞧。”
比起城衛們,楚熹有個得天獨厚的優勢,她是姑娘家,年紀輕,聲兒又脆嘴又甜,往老者家門口一站,人還沒見著呢,就先喊一嗓子“阿翁”。
鄉裡百姓管祖父不叫祖父,也不叫爺爺,都叫阿翁,楚熹這一嗓子直接把自己拉到孫女的位置上,讓人很難對她設防。
門再度被打開,老者顫顫悠悠的走出來說:“你是哪個……”
楚熹在冪籬後笑道:“我姓楚,是常州新上任的郡守。”
“郡守……”老者掃了眼站在楚熹身後的一眾城衛,將信將疑道:“郡守大人……有何貴乾。”
楚熹知道他在怕什麼,乾脆的說道:“趙斌財和他手下的衛隊都叫我們打跑了,阿翁……”
話還沒說完,屋裡有了聲響:“趙斌財被打跑了!”
楚熹轉而對屋裡的女子道:“是呀,拖家帶口跑了幾千人,你們昨夜沒聽見動靜嗎?”
一瞬間的寂靜後,屋內傳來淒慘悲慟的哭聲:“小寶!小寶!快醒醒!我們能出去了!”
楚熹聽這動靜不對,快步走進去,隻見一張連席子都沒有的木板床上坐著一個乾瘦的婦人,而婦人懷裡抱著一個乾瘦的小少年,他嘴唇乾裂,麵色蠟黃,已然是奄奄一息。
楚熹睜大雙目,忙轉身喚道:“快!弄些米湯過來!”
昨夜的一把大火,燒了三四車從安陽帶來的米糧,剩下的那些全都被趙斌財卷走了,城衛在趙宅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一袋粟穀,煮了一鍋米粥。
那小少年看著像是三兩日水米未進,不敢喂他太多,楚熹隻端來一碗稀粥,遞給婦人。
婦人伸出一雙枯木般的手,小心翼翼接過,垂眸對懷裡的小少年道:“小寶,吃飯了。”
小少年憑借本能張開嘴,像是嗷嗷待哺的一隻雛鳥。
楚熹看他還有意識,還能吞咽,鬆了口氣,心裡又不禁發愁,趙家莊百姓的處境,比起當初擠在安陽城外的流民更為艱難。
楚熹思忖片刻,吩咐一旁的城衛道:“你去新河找鄉長借一些米糧,然後再趕去亳州大營,讓薛進把通向亳州的必經之路都封死,決不能讓趙斌財逃去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