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進,過度緊張了。
楚熹完全有理由懷疑,薛進患上了產後焦慮症。
真他娘的沒天理,她生的孩子,她還沒說抑鬱沒說焦慮,薛進倒是搶先一步。
楚熹心裡吐槽,麵上卻不顯,隻對薛進笑了笑道:“穿耳洞當然是為了戴耳墜呀,你想想,等楚楚長大以後,你送她一對漂亮的耳墜,她肯定特彆開心。”
薛進不吭聲,隻盯著楚楚的耳洞看,平靜的似乎是在為撰寫《楚楚觀察日記》做準備,沒有丁點焦慮抑鬱的症狀。
楚熹這會有些後悔給楚楚穿耳洞了,就算要穿耳洞,也應該在薛進眼皮子底下穿。
他是因為緊張楚楚,所以才寸步不離的盯著楚楚,而他剛剛離開了才不到兩刻鐘,那麼一小會的功夫,楚楚就叫人穿了兩個耳洞。
難怪他要哭。
“薛添丁。”
“嗯……”
“你過些時日,是不是就要去太川操練水兵和騎兵了?”
“嗯。”
“大概幾時啟程?”
薛進沉默了一會,道:“楚楚,過完滿月宴。”
薛進平靜的近乎木訥,若旁人看來,他的神情可以稱得上冷漠,有種愛答不理的敷衍。
可楚熹知道他的心思,他根本舍不得楚楚,他一點都不想離開楚楚,因此看他那張傲慢的冷臉,簡直覺得他可憐。
“要去多久呀?”
“說不準。”薛進輕輕摸了一下楚楚的臉:“興許三五個月,回來一次。”
“那你豈不是看不到楚楚翻身了?”
“……”
“要不,我帶楚楚陪你去太川?”
薛進睜開眼睛,一掃頹唐,立時有了精神:“你說真的?”
楚熹笑著點點頭:“聽聞太川有大片大片的草原,還能看到海。”
薛進道:“你知道鯨魚嗎,太川是輝瑜十二州唯一可以看到鯨魚的城池。”
“真的啊?”
“嗯,李玉同我說的,他畢生心願便是去亳州東海看一眼鯨潮白浪。”
鯨潮白浪,恣意少年。
李玉若沒有死在東丘城,這會大抵也在安陽,抱著自己的小侄女,對未來滿懷期待。
楚熹本想借此機會,向薛進討要亳州,看著薛進垂眸斂睫的模樣,卻怎麼也張不開口了。
“今晚叫楚楚和我們一起睡吧。”
“好啊。”
薛進的產後焦慮症其實也不算太嚴重,隻是缺乏安全感,把楚楚放到他眼皮子底下,讓他親眼看著楚楚健康活潑的長大,他情緒自然而然就穩定下來了。
轉眼三月暮春,日益漸暖,楚楚滿月,老爹在安陽府大張旗鼓的辦了一場滿月酒。
楚熹出了月子,終於能抱著女兒到院裡轉悠,眾人驚奇的發覺,她那好不容易養長的頭發又給剪短了。
竇十一娘挺著大肚子問她:“頭發為何……又剪了呢?”
楚熹笑道:“坐月子不讓洗,怪難受的,我一生氣就給剪了,真挺方便,以後我都不打算再留長了。”
竇十一娘滿臉豔羨:“我也想剪……就是怕你大哥,覺得彆扭。”
“又不是要剪他的頭發,他彆扭什麼,誰舒服誰知道。”楚熹說完,見薛進迎麵朝她走來,便也往前上了兩步,將楚楚送到他懷裡:“你來的正好,我都抱不住了。”
薛進揚起嘴角,晃了一下懷裡的楚楚,楚楚便伸出一隻小手抓他的臉,沒牙的小嘴巴直往外吐唾沫,薛進忍不住笑出聲。
竇十一娘道:“楚楚似乎白嫩了許多。”
楚楚的確白嫩了,那雙眼睛愈發也渾圓,睫毛像薛進一樣又長又密,卷卷翹翹的,就彆提有多可愛,楚熹全然忘記她剛生下來時小黑猩猩的樣子,因此也可以理直氣壯的說:“長得像我。”
竇十一娘方才仔細端詳過楚楚:“長得是像你,看那小手,和楚楚她爹一模一樣。”
楚楚的手是和薛進一模一樣,細長且沒有指腹,可以預想到長大後的十指纖纖。楚熹道:“這才真正長對了,薛進的手本來就像個女人的手。”
楚楚的滿月宴,李瓊不能不到場,楚熹遠遠瞧見她的身影,隨著父女倆迎上去,甜滋滋的喚道:“娘。”
李瓊冷淡的應了一聲,看楚楚的眼神,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猶如看著兩世旁人。
楚熹知道李瓊心裡是一片荒蕪,隻有為薛元武報仇雪恨的執念。沒想過要開解她,有些人之所以活在世上,全憑那執念支撐。
薛進大概也沒有幻想過李瓊會親近楚楚,並不感到失望。
或許,他在這一個月裡已經失望了無數次。
兗州佃農之子薛進,西丘城主義子薛進,都不是真正的薛進,眼前這個背負著血海深仇的薛進,才是真正的薛進。
楚熹越了解他,越走近他,越覺得內心深處鎖著一個脆弱的小孩,愛哭,敏感,謹小慎微。
想必,李瓊和李善親眼見過那個小孩,所以對薛進,總抱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