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練字這件事上,楚熹的確荒廢了。
原先她跟著祝宜年苦練,筆法雖稱不上驚豔,但模樣還是有幾分的,後來去了亳州,事多繁雜,又得照顧楚楚,漸漸就不常拾筆了,偶爾得空想起來,剛鋪好紙,研好墨,薛進就抱著楚楚在旁邊打岔,擾得她心神不寧。
都怪薛進。
楚熹越寫手越抖,好不容易寫完了一篇,仰頭看祝宜年:“先生……”
“嗯。”祝宜年連“不錯”都吝嗇說出口,隻從從容容地轉移了話題:“明日巳時,叫楚楚來我這。”
這意思,是要收楚楚做學生了!
楚熹心中一喜,忙點頭:“好!多謝先生!”
楚楚握著筆塗塗畫畫,一派天真懵懂,全然不知自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要經曆什麼樣的“苦難”。
楚熹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論管教小孩,十個她加十個薛進也不敵一個祝宜年,有祝宜年在旁約束,楚熹相信楚楚可以成長的健康正直且明事理。
“娘!”楚楚笑眯眯的喚了她一聲,亮出自己的畫作,上麵是手牽手的一家三口:“我畫的如何?”
“好看。”
“我要拿回去給爹爹看!”
楚熹不自覺的用餘光掃了眼祝宜年,見他神情淡淡,嘴角仍有笑意,這才稍稍安心。
其實……楚熹真想讓他早日成個家,有妻兒陪伴,似乎不至於太孤單寂寞。
即便他誌不在成家立業,楚熹也總覺得是自己耽誤了他,甚至不敢在他麵前太熱烈的誇讚那副“一家三口”的畫。
“楚熹。”
“嗯?”
祝宜年仿佛看穿了她心底的重重顧慮,輕聲說道:“或許我生來親緣淺薄,既強求不來,便無須太在意,如今,已然很好了。”
祝宜年這話有些沒頭沒尾,楚楚聽不懂,疑惑的望過來,隻見兩個大人相互看著對方,萬種情意儘在不言中。
楚楚腦子裡忽然叮叮作響,她出於本能的開口:“娘,我困了。”
“啊……是到該睡午覺的時辰了。”楚熹走過去將楚楚抱起,對祝宜年笑了笑:“先生的意思,我明白。”
祝宜年同樣回以一笑,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個晚輩,也像看一個知己。
這世間萬種情意,並非隻有男女之情。
……
楚熹領著楚楚回到住處時,薛進正用被蒙著腦袋躺在床上生悶氣。
同床共枕多年,誰還不了解誰:“怎麼了,婆母大人說你啦?”
薛進總被李善訓斥,早就不以為然,李瓊冷漠歸冷漠,倒不常在明麵針對他,針對他一次,就足夠他憋屈兩日。
跟小孩子似的。
楚熹戳了他一把,很不客氣道:“起來,楚楚要午睡。”
薛進掀開被子,露出一張白裡透粉,蝦餃似的臉,也沒什麼好氣的問:“你去哪了?”
“哦,差點忘了同夫君說,我帶楚楚去先生那了,從今以後,楚楚就是先生的學生。”
“……為何不與我商量?”
“這種事還用商量?我以為你一定會同意的。”楚熹把自己的先斬後奏說得冠冕堂皇:“那可是祝宜年,旁人求都求不來。”
是啊,旁人求都求不來,你楚熹輕而易舉就弄到手了。
薛進看向那還不到四歲的女兒,強忍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澀,儘可能平靜的說:“楚楚還小,你不是要給她一個快樂的童年嗎。”
“不耽誤。”楚熹脫掉楚楚的鞋和外衣,把她塞進薛進的被窩:“這眼看著就要開戰了,你忙,我也不清閒,楚楚怎麼辦,讓老爹帶她嗎?那還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慣壞了怎麼辦?”
“……”
“正好我打算讓先生歇一陣子,乾脆就把楚楚放在他那裡。”
楚熹條條是道,薛進無言以對,側過身摟住楚楚:“睡覺。”
楚楚也反手摟住薛進的脖子:“娘,講故事。”
“好,講故事,楚楚想聽什麼故事呀?”
“睡美人!”
楚熹用第N個版本的睡美人哄睡了一大一小,起身走到院裡。她離開常州三年,府裡的丫鬟少了一大半,皆是到了年紀,由父母做主嫁人了,隻冬兒還在,還笑盈盈的喚她小姐。
楚熹看著二十出頭的冬兒,有些恍惚,好像她們倆偷跑去安陽府衙找薛統領,就是昨日的事。
“小姐,想什麼呢?”
“趙冬冬。”
楚熹好久沒這樣叫過冬兒,冬兒不禁一愣,隨即笑道:“乾嘛呀。”
“你可有心儀之人?”
“這……”
冬兒臉上一閃而過的羞澀讓楚熹眼睛一亮:“真有啊?是誰?我認得嗎?”
冬兒拒不承認:“沒有,小姐彆胡說,我還不想嫁人呢。”
“為何不想嫁人?你爹娘不著急嗎?”
“我爹娘才不著急呢,他們樂得我一輩子伺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