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楚熹的生辰,老爹自然得大操大辦,剛巧過一日薛軍出征, 再過一日是十五集會,事情都連在一塊了。
老爹一拍腦殼,決定好好熱鬨熱鬨。
戰事在即, 難免人心惶惶,這樣一來呢,可以安撫一下安陽城的百姓,順道給將士們踐行,鼓舞薛軍的士氣,也叫江岸那邊的沂都軍瞧瞧江南如今的威勢。
說穿了, 老爹同樣希望薛軍能打贏這場仗, 比起豺狼虎豹一般的周文帝和瑜王,還是女婿薛進看起來更穩當,更靠譜。
因此光吃不拉的楚貔貅狠狠放了一回血, 殺豬宰羊, 擺酒設宴, 流水席鋪滿了安陽城, 待至夜幕降臨,燈籠高懸, 煙花漫天, 百姓和兵士點燃了無數祈福天燈。
願旗開得勝;願揚名立萬;願江南長久安寧;願戰亂早日平息;願海晏河清,時和歲豐。
寄托數萬人期盼的天燈冉冉升起,幾乎照亮了整座安陽城。
江岸那邊, 沂軍大營, 眾將士看的真真切切。
“安陽這是做什麼?”
“嘖, 不知道了吧。”一個常年駐守在江岸的兵士道:“今日是安陽少城主的生辰。”
“生辰?楚霸王也才二十出頭吧,怎如此的興師動眾。”
“你可是晉州人?”
“正是。”
“怪不得,這安陽少城主……”
兵士話說到一半,忽而噤聲,猛地站起身道:“將軍!”
眾兵士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隻見光線幽暗處走出一道黑影。
他身著冥色喪服,發間白綾隨風飄拂,無聲的站在那裡,簡直猶如厲鬼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此人便是沂都雙生子之一,陸深。
早年間有幸見過陸深的兵士現下都不敢輕易認他。
從前的陸深,不亂何時何地,皆如一輪剔透的冷月,周遭是霧蒙蒙光暈,隻需抿唇一笑,就能頃刻間掠奪全部視線。
當之無愧的驚為天人。
可如今……他似乎沒什麼變化,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或許是少了一個的緣故。
陸廣寧倉促下葬後,陸深便快馬加鞭趕來雲麓城,率沂都水軍戍守安陽江北,而與他形影不離的陸遊卻憑空消失了。
有人說陸遊怯戰而逃,也有人說陸遊在暗地裡調查陸廣寧的死因。
總之,陸廣寧的暴斃身亡,陸之敏的撞棺自儘,陸遊的音信全無,讓沂軍將士惶惶不安,甚至有傳言,陸家是被惡靈詛咒,終有一日會禍及滿門。
江岸對麵如此熱鬨,真是比除夕都熱鬨,反觀沂軍大營,陷在無邊的死寂中。
這仗可怎麼打是好……
陸深沉默地望著星羅棋布般的天燈,忽然開口道:“今日是安陽少城主的生辰?”
提心吊膽的駐江兵士忙道:“十月十三,不會錯,每年這一日安陽城都會放煙花。”
“你可去過安陽城?”
“前些年……薛軍尚未入關時曾去過。”
“安陽城如何?”
“自是遠遠不及沂都。”
陸遊輕笑了一聲,轉身離去,眾兵士望著他的背影,皆是一頭霧水。
與此同時,安陽城內又升起一盞天燈。
那是楚楚的天燈,上麵用稚嫩的筆墨寫著“平平安安”四個大字。
“哇!飛起來惹!”
“楚楚真厲害!看你爹爹,願許得太大了吧,放不起來吧。”
薛進皺起眉頭,仍與“問鼎天下”糾纏不休。
楚熹把楚楚放到地上,拎起他的天燈,不禁嗤笑道:“你是不是傻啊,這破了個洞,能飛起來就怪了。”
薛進眉頭皺得更深。
他不是傻,隻是看不見那個洞罷了。
但他曾和楚熹約法三章,永不提自己的眼睛和手臂上的疤痕,相應的,楚熹也不能再提兗州佃農之子薛進,西丘城主義子薛進。
楚熹覺得那沒有升起來的天燈很不吉利,乾脆借著裡麵的火燭將其燒成灰燼,而後又取來一個嶄新的:“給,重寫。”
筆墨就擱在石桌上,薛進正欲去拿,被楚楚一把拉住衣角:“爹爹抱,楚楚要看燈。”
薛進笑了笑,俯身抱起楚楚,對楚熹道:“你幫我寫。”
“還寫問鼎天下?”
“都行。”
“你可真夠中二的。”
楚熹這般吐槽著,揮毫落筆,在薄紙上歘歘寫下“問鼎天下,名垂青史”八個大字:“怎樣?”
薛進隻是陪母女倆出來湊個趣,並沒有真的將未來寄托在小小天燈上,因此毫不挑剔:“嗯,你放吧。”
薛進既騰不出手,便有楚熹代勞。
赤紅色的天燈隨著微風悠悠晃晃的升起,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直至與萬盞燈火難解難分。
還有最後一個,是楚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