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速度極快,他們又是順流,在水軍慌亂之際,借著大霧逃脫想必不難。
楚熹正欲轉身跑向船尾,忽聽對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楚熹。”
楚熹回過頭,發覺周遭戰船都停了下來,和艦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這段距離足以躲避火藥爆炸時的波及。
陸深的謹慎遠超她的預料。
“少城主……這該如何是好。”
“我引他們上前,你帶人乘小船先逃。”
“不行!少城主若有個好歹,卑職沒法和薛帥交代!”
“少囉嗦。”楚熹壓低聲音道:“火折子給我,快點。”
張堅咬咬牙,仍將火折子緊緊握在手中:“卑職陪少城主一起。”
“你水性如何?”
“人送外號東海小蛟龍。”
楚熹笑了一聲,轉身喚道:“陸深,我就知道你在這,咱們心平氣和的談談吧。”
謀士低聲道:“將軍莫要中計,她必是要拖延時間。”
陸深置若罔聞:“談什麼?”
“那時在猴子山,你和陸遊來救我,雖說動機不純,但到底是一份恩情,我這人有恩必報。”
濃霧裡,女子的聲音愈發輕快明朗,仿佛他們所在之處並非戰亂不休的沂江,腳下也並非裝滿箭弩火藥的戰艦,而是風花雪月的畫舫。
陸深眼睫微動,又問道:“所以呢?”
“你爹死的不明不白,你大哥陸恒,恐怕也不全是被薛進氣死的。”楚熹上前兩步,語氣稍沉:“惡靈之說擺明了是有人在背後搗鬼,你難道就不想報仇嗎?”
“少城主可是在勸我歸降薛軍?”
“與其說勸你歸降薛軍,倒不如說歸降安陽。”
“薛軍將士受困,少城主不惜做餌,也要冒死相救,薛軍安陽,又何必分的那麼清楚。”
意識到陸深已經識破她的計劃,楚熹乾脆坦言:“你錯了,受困將士當中有我一好友,我是為好友兩肋插刀。”
陸深沉默一瞬,淡淡道:“少城主的好友遍天下,每一個都能為其兩肋插刀嗎,我的仇人,似乎也是少城主的好友。”
言下之意,陸家的種種變故皆是謝燕平從中作梗。
陸深既然知道,為何始終毫無動作。
楚熹忽而思及憑空消失的陸遊,以謝燕平此番步步為營的算計,必不會叫雙生子成為自己奪權之路的絆腳石,若不出意外,在陸廣寧下葬後,他便第一時間控製了陸遊。
隻要他手握著陸遊,陸深自會為他所用。
楚熹也就不可能招降陸深。
張堅前來稟報:“人都撤到小船上去了。”
楚熹點點頭,從張堅手中接過火折子:“能讓我兩肋插刀的好友,定是肯為我兩肋插刀。”
陸深冷笑:“少城主的好友早就拋下你趁亂逃了。”
雖然是楚熹自己暗示廖三逃命的,但聽聞廖三真跑了,還是不禁想要罵娘。
算了,說到底她也丟下過廖三一次,這回是徹底兩清了。
楚熹不再開口,專心撚出一條細細長長的引索。
陸深久久聽不見楚熹的動靜,皺起眉頭,命戰船向前。
謀士也傳令下去:“不惜一切代價活捉楚霸王。”
沂都戰船破霧而來,楚熹蹲在那,仰起頭,見甲板上一襲黑衣的陸深,有一瞬的恍惚。
謀士察覺堆成小山似的陶罐彈,忍不住高聲呼道:“將軍!她要炸船!”
楚熹一把將“東海小蛟龍”推到水裡,毫不猶豫的點燃引索,隨即一躍而下,瞬間沉進冰冷的江水中。
陸深咬牙,跟著跳了下去。
引索燃得極快,根本來不及斬滅,隻聽轟的一聲巨響,艦船四分五裂,江水翻滾奔湧,掀起的巨浪將四周戰船衝出老遠,沂都水軍人仰馬翻,落水者數之不儘。
楚熹險些被水浪拍暈過去,憋著一口氣死命的向上遊。
就在即將觸碰到水麵的那一刹那,忽被攥住了腳踝。
借著殘船火光,楚熹依稀瞧見江水中的陸深,他烏發儘散,猶如海藻,一襲喪服幾乎與漆黑水淵融為一體,殷紅的唇瓣帶著一抹坦然的笑意。
他在笑。
他要拉著她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