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泡在浴桶裡洗澡,薛進坐在屏風外煮茶,一邊擺弄著水,一邊將這幾日發生的事說了個七七八八。
“反正,那家人對我有恩,你看軍中醫官有沒有能治咳喘病的,去給老爺子瞧瞧,我話都說出去了,不好失信於人。”
“嗯。”
薛進反應有點平淡,楚熹不禁揚了揚聲:“那我給謝燕平寫信,用糧草換陸遊的事,你沒意見吧?”
“我有意見你會聽嗎?”
“當然。你有道理,我積極聽取。”
薛進沉默了一瞬道:“沒意見。”
楚熹也覺得薛進不會有什麼意見,畢竟如今局勢已經很清楚明確了,薛軍要與整個江北為敵,這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艱險戰役,稍有不慎前功儘棄,從前中中私人恩怨在生死跟著實前不值一提。
“行,就這麼定了,你說拿多少糧草出來合適?”
“看陸遊在你心裡值多少糧草。”
薛進陰陽怪氣都成習慣了,楚熹也聽習慣了,絲毫不往心裡去:“要以舊情人的身份換他,不能太多,五萬……我估計謝燕平搭上朝廷這座大靠山,看不上區區五萬石。”
薛進的聲音終於沒有那麼要死不活:“你能彆一口一個舊情人行嗎!”
“這不是計謀嗎,你分明知道我跟陸遊沒那事,一點那事都沒有。”提起仇陽啊,祝宜年啊,謝燕平啊,楚熹多多少少都有一丟丟理虧心虛,可提起陸遊那是絕對的挺胸抬頭,講話都乾乾脆脆的,半點不打磕巴。
薛進一經對比,心裡跟明鏡似的,隻礙於約法三章,強忍著不翻老賬:“那也用不著掛在嘴邊上。”
“好好好。”楚熹從浴桶裡爬出來,換上乾爽的寢衣,長舒了一口氣:“哎,要不就十萬石吧,一來讓朝廷那幫人曉得咱們的家底,二來呢……”
薛進從壺中倒出熱薑茶,幫她補上那“二來”:“也讓人曉得你楚霸王為了美色可以一擲千金。”
“能怎麼辦呢,名聲在外了,就這樣吧,破罐子破摔。”楚熹繞過屏風,順手拍拍他的肩膀:“委屈你了。”
薛進不耐煩的側過身,躲開她的手:“都說一百遍了,少拍我。”
楚熹自覺跟薛進過日子過得像兄弟,但薛進討厭她哥倆好的做派:“我還是喜歡你剛剛的態度。”
“什麼態度?”
“失而複得,如獲至寶。”
“惡心。”
楚熹忍不住笑。
其實她和薛進都不擅長肉麻兮兮的那一套,倘若薛進一反常態和她說起甜言蜜語,她八成真的會惡心到想吐:“好了,說正事,十萬你看行不行?”
“你確定如今沂都水軍仍會聽陸家的號令?十萬石糧草不是小數目。”
十萬石糧草當然不是小數目,薛進入贅楚家的嫁妝也就這些了。
楚熹捧起薑茶,貼邊抿了一口,深思熟慮半響才道:“這節骨眼上,明擺著朝廷勢頭好,但凡是個懂得取舍的,都不樂意往死路上走,不過陸家世代在沂都經營,我想忠心追隨的也大有人在。”
薛進依舊是一副從善如流的模樣:“這十萬石糧草就從常德府衙的賬上出,用不著你自掏腰包。”
“本來就不該我掏腰包。”楚熹懶得和薛進算人情賬,喝完那壺薑茶,一頭栽倒在床榻上,拖過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蓋的嚴嚴實實,打著嗬欠道:“你去把我說的事辦了吧,我困的不行了,要睡一覺。”
不過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薛進踏出門檻,隨便招來一個手下,吩咐兩句足以解決。
可他看著楚熹略顯疲倦的睡顏,忽然很想更清楚的知道,楚熹這幾日究竟是如何度過,遂命人備馬,親自來到安頓了漁夫一家的金淮客棧。
漁夫大哥不善言辭,招待貴客的仍是大嫂。
大嫂乍一開始見到薛進,還以為他和“木頭”一樣,也是楚霸王的入幕之賓,心中暗道楚霸王這妹子可真有福氣,身邊儘是俊美的男子,一個跑腿辦事的竟然比隨身帶著的更勝一籌,就彆提有多羨慕。
當她知道眼前人姓薛,乃是楚熹明媒正娶的原配夫婿,眼珠子差點沒驚掉,趕忙手足無措的站起身,很不自在的向薛進行禮:“原來是,薛,薛大人……民婦,有眼不識泰山,還請薛大人見諒。”
薛進虛扶起她,笑道:“大嫂不必見外,你是內子的救命恩人,便是我薛進的救命恩人,若要拜,也該我拜你才是。”
“不敢當不敢當!民婦也沒做什麼!”
正如楚熹所說,這大嫂是個實誠人,心裡想什麼全都寫在臉上。薛進愈發虛偽的笑:“聽內子說,她病了兩日,想必是大嫂無微不至的照顧,才叫她這麼快病愈。”
“這……那個……”大嫂搓著手心,厚著臉皮應承:“是啊,是啊。”
薛進見狀,從懷裡掏出兩錠銀子:“我知道這些錢自是不夠報答你們夫婦二人恩情的,先拿去用著,等過些時日安陽城那邊收拾好了,你們再搬過去,哦,對了,治咳喘病的大夫我已經派人去尋,回頭直接讓他來客棧給老爺子瞧病。”
大嫂感動的兩眼淚汪汪,當場就要給薛進下跪磕頭,薛進當然不會承受她如此大禮,客套了幾句便轉身離開。
出了門,沒有走,明晃晃的站在外麵聽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