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城被圍攻半月,薛進無計可施,早就把李善氣得吹胡子瞪眼,一聽聞楚熹率兵增援,打退了帝軍,換得一場慘勝,當即快馬加鞭的趕來常德。
不出楚熹所料,他將薛進劈頭蓋臉好一通訓斥責罵,那動靜大的,楚熹隔著兩堵牆都聽的一清二楚。
終於,李善罵痛快了,書房裡沒什麼聲音了,楚熹趕緊起身去喚舅甥倆吃飯。
“舅舅,甭管什麼事,飯還是要吃的呀,你瞧你,近來都清瘦了,外甥不心疼,我這外甥媳婦可是要心疼的。”
楚熹的蜜語甜言總是張口就來,從前李善聽著不順耳,覺得她和薛進一樣陰陽怪氣,隻是方式方法不同,如今倒受用,臉上頓時有了幾分笑模樣,語氣也比方才溫和:“此番能保住常德,打退帝軍,多虧有你出手相助,我須得替將士們向你道謝才是。”
“為何道謝?舅舅莫不是拿我這外甥媳婦當外人?”
楚熹一口一聲舅舅,一口一聲外甥媳婦,讓那垂手站在書案旁的外甥看上去似乎也有了點價值。
李善掃了眼薛進,又對楚熹道:“我巴不得你是我的外甥女。”
“舅舅這話我信!好啦!咱們吃飯去吧!我命人溫了一壺好酒,待會陪舅舅喝兩杯。”
“嗯,是該喝兩杯去去晦氣。”
話罷,三人來至花廳,合桌而坐。
楚熹給李善斟了一杯酒,夾了一筷子菜,方才坐到薛進身旁:“舅舅?順清那邊還有多少餘糧?可夠用?”
“夠用,這你不用操心,再過一個月西北就會將今年的糧草送來了。”李善提及此事,大笑著道:“有這一百萬石糧草!我們便可一鼓作氣殺進帝都!”
楚熹和薛進對視一眼,很快分錯開。
“聽先生說,北上帝都這條路不是很好走,有幾座城池易守難攻,當初陸廣寧就是靠著這幾座城池,在瑜王和朝廷之間周旋,一百萬石糧草恐怕……恐怕是撐不住。”
“我曉得。”李善擺了擺手道:“朝廷如今岌岌可危,用不著大軍壓境,隻出十萬尖銳,精兵簡政即可,有五十萬石糧草足矣!”
楚熹知道李善想攻打江北的心刻不容緩,不過李善從來隻負責領兵,對各項軍資的調度毫不在意,自是不清楚賬中的難處。
十萬尖銳,精兵簡政,倒是可行,但光有糧草不行啊,將士們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踏青郊遊。
薛進見楚熹為難,開口說道:“國本動搖,皇位不穩,江北各方勢力礙於朝廷和瑜王結盟,這才甘居人下,忍氣吞聲,不談旁人,信州都督就很看不慣朝廷的做派。”
楚熹忙附和:“是呀,我娘舅來信特地說過此事,隻要薛軍在江北站穩腳跟,他必第一個歸順。”
李善終於看出這夫妻倆彆有意圖,抿了口酒,默不作聲。
“正因各方勢力都存著異心,不乏有想看鷸蚌相爭,做漁翁得利者,若我們此時進軍江北,和帝軍打得魚死網破,江北勢必群雄四起,屆時薛軍便插翅難逃了。”
這點楚熹還真沒考慮到,有些驚訝的看向他。
待薛進分析一番利弊,又拿出楚熹那日的民心論,李善緊皺的眉頭才稍稍舒展:“是有些道理……可如今求和,他日以什麼名目起兵?”
楚熹接過話茬:“朝廷的病灶已然深入骨髓,無藥可醫,縱使太宗死而複生,也難力挽狂瀾,單單眼下的亂局,就夠他們忙活個三年五載了,何況以後呢?再者,舅舅真以為憑瑜王的野心,會甘願屈居人下?若咱們歸降朝廷,他就該坐不住了,還愁日後沒有起兵的名目嗎?”
三盅酒下肚,李善麵色愈發紅潤,他的視線在楚熹和薛進之間挪來移去,心中明白,這夫妻倆是齊了心,要一起說服他,而他……獨木難支,孤掌難鳴,何談為薛元武報仇雪恨。
李善微不可察的輕歎了口氣,隨即揚聲道:“外甥媳婦這話說的通透!好!那便向朝廷求和!我李善,苦心經營二十餘載!難道還差這區區兩三年嗎!”
楚熹曉得李善是迫於無奈才答允,趕緊戳了戳薛進,二人一同舉杯敬酒,讚李善高瞻遠矚,深明大義。
……
輝州帝都背靠蟒山,前依荊霖湖。太宗當初定都於此,便是看重這伴山伴水的好位置。隻可惜荊霖湖風水雖好,卻如蒸籠,讓帝都曆年都是北六州最先入夏的都邑。
籠罩著初夏暑氣的皇城,在陽光下泛著淺金色的光輝,百年前落成的殿宇因先皇的奢靡淫逸與連年戰事而略顯破落,隻在皇貴妃晉封大典時由聖上提點工部,重修過皇貴妃的寢宮和前朝三大殿。
“陛下。”內侍攆著細碎小步,無聲無息的走到周文帝跟前:“皇貴妃娘娘在殿外求見,說是給陛下做了一碗去暑的綠豆冰粥。”
原本愁眉不展的周文帝聽聞此言,忙放下公文站起身,快步行至殿門。
隻見那獨寵六宮的惠皇貴妃身著一襲月影輕紗花錦華裙,雲鬢間一支嵌寶銜珠金鳳步搖,她微微屈膝行禮,婀娜綽約的身姿在層層疊疊的月影紗中若隱若現,步搖輕顫,熠熠生輝,抬眸一笑,嫣然百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