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時分,殿門開了,一眾官員摩拳擦掌,魚貫而入。
可這一進門,都傻眼了。
濟和殿內擺著一張巨大無比的長桌,左右兩側安放了上百把椅子,簡直,簡直像他娘的土匪窩!
“這……”
“怎麼樣?”
楚熹笑眯眯地坐在土匪窩大當家那把交椅上,手指輕輕敲著桌子:“我聽聞前些日子,張堅散朝時摔了一跤,想想也是,水米不沾牙的站兩三個時辰就夠累了,何況還得吵架呢,諸位都是朝廷的棟梁,累死在這殿上多不值當,彆傻站著呀,快入座。”
姍姍來遲的祝宜年輕笑一聲,率先坐到楚熹右下方。
安陽派係見狀,紛紛緊隨其後。
西北那邊的一個不動,隻磕磕絆絆的問:“薛,薛帥呢?”
薛進這才從偏殿走出來,比起楚熹土匪大當家一般威風凜凜的派頭,他舉手投足堪稱文雅:“都坐吧。”
眼見薛進在楚熹身旁落座,慎良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帶頭坐到了左下方。
這一張長桌,兩側卻並不是勢均力敵的,因不少西北將領都被調遣到各州府練兵屯田,留在朝廷的多為帳中軍謀,人丁單薄,氣勢也短了一截。
黃震看了一眼司其,在桌子底下用腳踢他。
司其雖是西北人,但真不願意公然與楚熹唱反調,便一腳踢向崔無。
崔無屹然不動。
黃震無法,隻好開口:“首揆大人一番好意,我等心領了,隻是,如此君不君臣不臣的,恐怕不太妥。”
“黃大人此言甚是有理!”
“首揆大人彆嫌我說話難聽!你應當明白!我們效忠的是西北薛氏!並非安陽楚氏!”
“沒錯!安陽這些年對薛軍的傾囊相助!我們不會忘!一筆一筆都有賬可查!還你就是!可你不能居功自傲啊!”
若楚熹勢力沒有今日這般強盛,她坐在這,根本沒人會反對,可正因為她的勢力遍布宴國七州各個角落,西北派係才倍覺惶恐不安,生怕長此以往她會徹底架空薛進。
薛進成了傀儡皇帝,他們日後又當如何?卸磨殺驢猶未可知!
楚熹麵不改色的笑道:“這些日子,我雖在安陽,但朝廷的事也略知一二,聽說,黃大人極力反對開辦女學,反對女子科舉,反對女子入朝為官,敢問是何緣由?”
“這……”黃震咽了咽口水,有些勉強道:“這,自從有了什麼婦救會,女子動不動就要和離,江南各州,妻離子散者愈來愈多,我以為,人丁興旺乃一國之本,一個婦救會,已然鬨得不可開交,再辦女學,女子科舉,讓女子入朝為官,豈不是……豈不是……”
夏北冷哼一聲道:“黃大人想說,豈不是斷子絕孫者愈來愈多,動搖了國本。”
薛進扶額,忍笑忍的肩膀發抖。
楚熹斜睨了薛進一眼,又看向夏北,示意他稍安勿躁:“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黃大人是怕我家楚楚將來會入朝為官呢。”
“……”黃震被戳中心事,登時漲紅了老臉。
楚楚的早慧,軍中人儘皆知,那就是個小神童,既有祝宜年在旁苦心教導,又有安陽派係鼎力支持,他日承襲皇位可以說輕而易舉。
到頭來!不還是給他人做嫁衣裳嗎!
“反正,讓女子入朝為官,就是百弊而無一利!”
嗬,難怪要吵架,說不過就開始耍無賴了。
楚熹深吸了一口氣,很努力的想壓住火,想以德服人,未果,猛地一拍桌子:“那照你這麼說!我也該收拾收拾滾蛋了!”
黃震被嚇得一哆嗦,可轉念一想,這朝廷又不是楚熹做主,她憑什麼拍桌子啊,目光立時投向薛進。
薛進:“不要吵,不要生氣,身體要緊……”
黃震:“……”
楚熹沒法不生氣,她怒視著黃震等人:“要麼,我們都滾蛋,咱就此一拍兩散,要麼,你們就收了那些小心思!彆一天到晚什麼都想反對反對!我不妨明話告訴你們!我今日坐在這!就是要辦女學!準女子科舉!女子入朝為官!”
“你!你!薛帥!”
薛進被點到名,不好再看熱鬨:“有件事,我想你們還不知道。”
廖三跟個捧哏似的:“何事?”
薛進沉著,從容,冷靜地說:“賀旻從前很寵愛的太子賀元,其實是他皇叔賀淳的種,真的,長得還挺像賀旻,一般人看不出來。”
“……”
“我的意思是,傳宗接代,還得指望女兒。”
“……”
“萬一生個女兒,像我家楚楚那樣聰明伶俐,你們忍心埋沒嗎?忍心讓她一輩子困在深宅大院裡操持家務嗎?倘若她有朝一日,能站在朝堂之上,造福百姓,名垂青史,你們會覺得麵上無光嗎?”
“……”
“女子的三從四德,是千百年來的世俗枷鎖,絕非輕易就可卸下,我想,不到萬不得已,她們也不會和離,那什麼是萬不得已呢?我們身為男子,自然無從體會,但……若說這是婦救會的罪責,未免太耍無賴。”
楚熹窩在胸口這股氣終於順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