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樓名為樓閣,實為園林,因其由八景八樓組成,故名八寶樓。
莊非魚跟著入園,路上亭台樓閣,山水花木,無處不精致,無處不風雅,她眼也不錯地看,怎麼也看不過來。
有處戲台唱著《牡丹亭》,纏綿婉轉的聲音縈繞耳畔。另一處似有詩會,青年吟詩之聲隱隱傳來。
莊非魚踮起腳尖想去瞅瞅,李庚山立刻識趣道:
“正西邊是鴛鴦樓,樓裡有滄州最好的水磨調,殿下可要賞評一番?”
“不必了,尋一清淨場所吧。”
北山鄢擺手拒絕。
莊非魚聽他拒絕,當即就想回懟,可礙於身後跟著的官員侍從,便收回撒嬌耍賴的話,隻是偷偷伸手,恨恨掐了他一把。
北山鄢愕然回頭,以為她是惱怒自己步伐太快,索性牽起她的手,放慢腳步。
這麼多人在!
莊非魚彆扭地回望一眼,掙了掙手,沒有掙脫。
身後官員依官階跟著,個個鼻觀眼、眼觀心,臉上帶著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恭敬禮貌的笑容。
這樣表麵一團和氣,實則壓抑森嚴的氣氛,讓莊非魚有些憋悶。
她不自覺去收斂言行,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是否合適。
可一條魚再怎麼偽裝,也無法融入叢林,旁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格格不入來。
在李庚山的介紹下,一行人穿過竹海,繞過曲廊竹亭、雨軒香榭,踏進竹青樓。
竹青樓整棟由竹子建造,四麵傍水,翠竹環繞。樓內侍女侍從皆著青衣,安靜布菜。
北山鄢第一個落座,莊非魚坐在他身側。其餘官員站在一旁,斂聲靜氣,不敢動作。
“都坐吧。”北山鄢抬了抬下巴。
李庚山連聲稱是,待眾人落座後,他小心翼翼介紹道:
“殿下,這幾位是我們滄州屬官……”
陪侍官員立刻起身,正要下跪,北山鄢抬了抬手,輕描淡寫壓回去。
他說:“今日不談國事。”
隨後,他夾了一筷子春筍,放進莊非魚碗裡,笑問道:
“嘗嘗好不好吃?”
莊非魚瞄了他一眼,慢慢夾起春筍,放進嘴裡,安靜咀嚼。
上桌吃飯的滄州政要有近十個,布菜的侍女有近二十個。
她實在不適應這種吃一口飯有十幾人盯著服務的氣氛。
咽下食不知味的春筍,她用胳膊杵了杵北山鄢:
“挺好吃的,你也嘗嘗。”
話音剛落,身後侍女立刻盛了一小碟春筍,放到北山鄢麵前。
北山鄢嘗了一口,點頭道:
“確實不錯,春天正是吃筍的季節。蘇東坡有一句……”
“吃你的吧!”莊非魚一聽他引經據典,忍不住恢複本性,堵他的話。
北山鄢早就習慣她的脾氣,倒也不在意,自顧自吃了。
在場官員卻心緒起伏,震驚莊非魚的輕慢。
不知這姑娘是何來曆?
未免太過驕縱。
可他們不知道:這已經是莊非魚收斂後的樣子。
身後侍女見縫插針,又給她舀了一勺湯。
莊非魚品了一口,覺得好喝,禁不住問:
“這是什麼湯?”
李庚山聽聞,笑著回答:
“這是青蟹鮮筍湯,取初春三門灣現捕的青蟹蟹腿,以及臨安春雷剛過的新筍,佐以丹參、冬菇、枸杞等提味增香……”
李庚山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像莊非魚高中時的教導主任。
她邊聽邊點頭,一句也不反駁,做足好學生的模樣。
北山鄢見她對自己張牙舞爪,對李庚山卻唯唯諾諾,忍不住笑罵一句:
“窩裡橫!”
莊非魚轉頭瞪了他一眼。
更橫了。
侍女又盛了一小塊白中帶粉的酥餅過來,莊非魚一看到餅子,立刻夾給北山鄢,帶著半炫耀的語氣道:
“這是鮮花餅,荔城最有名的美食!”
北山鄢嘗了一口,問:“你喜歡?”
“那當然!”
莊非魚點頭,轉頭想給自己夾一塊兒,侍女卻已經不聲不響,盛到她麵前。
她一口吃了,覺得這塊鮮花餅的味道,比酈之清給她的要好吃太多。
想到酈之清,她按捺不住,又去問李庚山:
“州牧都知道黃階平什麼事?他有哪些政令行不通?”
李庚山汗流浹背了。
他身為州牧,哪有空去了解手下一個小小縣令的困難?
隻是上任鄭州牧貪汙牽扯出黃家,酒席上有人當個笑話講了,才聽了隻言片語。
想到這裡,他忙不迭吩咐席上一名魁梧官員:
“李將軍,你與黃家有姻親,可知黃縣令近況?”
李將軍起身拱手道:
“回大人,穀留縣中多豪強,王家的王巍之,是永煦十六年舉人出身,聽說黃縣令與其有些嫌隙。”
“王巍之……是已故太府寺卿盧鴻林的門生?”
北山鄢支頤品酒,隨聲一句。
“殿下好記性!”
李將軍讚了一句,繼續道:
“王巍之原本前程似錦,可在地方上任時摔傷了腿,隻能回到穀留老家做個富家翁。黃縣令初到任上,不知底細,辦案時得罪了王舉人……”
莊非魚聽到這裡,捏緊筷子,轉頭對北山鄢說:
“不如我們去穀留縣看看?”
北山鄢微微一笑道:
“些許小事,讓李州牧去辦吧。”
李庚山連忙拱手:
“臣定當儘心儘力,叫穀留政通令行、上下一心。”